“那为什么——橘虞山想要纳你为妾呢？”
泷若叶的脸上也露出了震惊的神情，“他这么说了吗？”
看到泷若叶不似作伪的神情，明间御前觉得自己似乎急躁了一些，心情也平静了一点，“这就是他和我说的，真的不是你引诱他？”
“没有，我和橘虞山将军也不过几面之缘，现在我也很惊讶。”
“这样......”明间御前的脸色缓和下来，她来回踱步，又细细端详了泷若叶几秒，“你确实是个难得一见的美人，说实话，我倒是希望你不要这么漂亮，平庸一些。”
“这件事是我考虑得不妥当，你只需记住自己的使命，为静内亲王尽心尽力就行了。”以明间御前的姿态，她是不可能会道歉的，只是撂下了这句话。
“大人还记得自结识我过了多久了？”
“起码有三个月了吧。”
“那大人对我的认识，为何依旧停留在过去？”
“嗯？”明间御前皱了皱眉头，“话虽这么说，可你又对我了解多少？你不是也在揣度我的心意吗？”
“我还曾记得明间御前说过‘每回见到有才干的女子，都叹息她们不是男儿身’，但大人你在遭遇这种事情时，不一样也总是对我有着偏见吗？我得到他人的示好，便是我不安分守己，永远也摆脱不了过去低贱的身份。”
明间御前气极反笑，正想要开口反驳，却被冲进来的静给堵住了。
“为什么......你要打若叶？若叶她没有做错什么呀？”静本来闯进去也不知道说什么，只是觉得都过了这么久了有些不妙，还是想个办法把泷若叶带出来。
静不放心地站在了泷若叶面前，抬眼看了一眼明间御前，却在她的眼里看见了一丝受伤。受伤？静因此而手足无措起来。
明间御前抬眼，看见的是与泷若叶站得极近的静，抬起手护着泷若叶，与自己泾渭分明。
一向强势的明间御前内心感到了一阵刺痛。
明间御前的地位高贵，在成婚前一直过着随心所欲的生活。她的夫君喜欢百依百顺的温柔女子，讨厌明间御前的小性子，不肯去明间御前的宅邸。即使明间御前与夫君约好了时间盛装打扮等候他的到来时，他也总是毁约，第二天再搪塞一个借口。
所以在成婚后的第五年，夫君去世后，膝下无子的她奉命教导静内亲王时是那么得高兴，如同漂泊的船只，找到了锚点。
她全心全意地教导静，极力把她教导为一位高雅脱俗的姬君，即使事与愿违，她对静的爱意也没有改变过。
甚至，遭受夫君五年的冷暴力，都没有对他低过头，服过软的明间御前，为了静可以不要尊严地乞求他人。
但现在，静可以不清楚前因后果就直接站在另一个人的身前，对抗自己。
明间御前心里涌上了一阵酸楚，朝向静的面孔却是勾出了一丝冷笑，冷酷地欣赏着静的表情，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泷若叶，这里是我的宅邸，我命令你出去，我今天不想见到你。”
这既是对泷若叶的惩罚，也是对静的惩罚。
外面下起了雨，淅淅沥沥地打在芭蕉叶上。
如果自己此时淋着雨走在街头，那一定是俗套的情节吧。我才不会因为这么一点事就伤心到不顾自地去淋雨。
泷若叶坐在一家商铺的屋檐下，静静地看着下落的雨水。
明间御前在惩罚我，同时也在警告我。一是警告我的身份是她赐予的，处决权在她；二是警告我不许与静走得过近；三也有对橘虞山那件事的敲打。
明天...我应该就能回去了。
商铺的门口有小孩玩着叠石子的游戏，用自己搜集的石头叠成一摞，看谁叠得最高。
真羡慕啊，我小时候一直想和别人玩这个游戏，可是因为父母的坏名声，我连一个玩伴都没有。我一直想着，要是有人能和我玩一次这个游戏就好了。
我不伤心，只是有一点难过，只有一点点而已。
即使知道自己还有利用的价值，还不会被抛弃，但却无法否认只要明间御前一句话，自己就无处可去的事实。
好累，走到现在好累，我只是想做我自己，想要闪耀地活着。
“泷若叶？”一个熟悉的声音唤醒了泷若叶，泷若叶抬起头，看见了一个绝不可能出现在这里的人。
“无惨？”
鬼舞辻无惨身着缝腋袍，续平绪规整地整理于腰前，缨垂于冠的后下方。
看到他的装束，泷若叶一下子就想起了了，青梅和她说过，一年中有一天是百官齐聚的宴会，即使是鬼舞辻无惨也不能缺席。那一天似乎就是今天。
“这可真巧。”两人对视，异口同声地说道。
“你的额头受了伤。”鬼舞辻无惨注意到了泷若叶的额头，“你......为什么会在这里？是被欺负了吗？是谁欺负了你？”
泷若叶沉默了几秒钟，明明在以往她可以敏捷地应答，此刻却停顿了，“......没有的事，我自己不小心撞到的。”
鬼舞辻无惨的表情有些复杂，他抓住泷若叶的手，将她往自己的牛车上带，“明明你之前都一副受到欺负的表情！”
“我......”一向都能言善辩的泷若叶，此刻居然哑口无言。
“真是的，受了欺负就回来啊，这种事情一点也不丢人的。”
泷若叶开头跟随着鬼舞辻无惨而走的几步没有走稳，之后就找到了他走路的节奏。泷若叶看着他瘦削的身影因为咳嗽止不住地颤抖，仍然固执地要将她带上自己的牛车。
是呀，这个人也是这样，明明是这么狼狈地活着，却还是想要活下去。
只是积累的疲惫一时间爆发了而已，睡一觉就能解决的事情，自己却沉浸在了其中。明明早就告诉过自己想要成为天下第一不是那么容易的呀！即使是走错一步就可能全部重来的局面，自己不也是顺利走到现在了吗？
自己能够开始第二次人生已经是多少人都不敢想的超级大奖了！
“无惨，今晚我能在你那里留宿吗？”
“难道你觉得我会说不可以吗？”
“我决定了！今晚我要在你那里吃一顿美味的晚餐，舒舒服服地睡一觉，然后再开始第二天。”
什么在外面无处可归的一天，我才不会顺你的意！
见到这样罕见的若叶，鬼舞辻无惨微微睁大了眼睛。难道第二天就要回到欺负自己的地方吗？他忍不住想要嘲讽，但他又想到泷若叶说过的“我的执着可是超乎你的想象的”，便没有再开口。
明明......留在我身边就好了啊。
可看着泷若叶重新展露出笑颜，又觉得很开心。
到了鬼舞辻无惨的宅邸，泷若叶按照之前说的毫无心事地品尝着美食，吃光了无惨宅邸里为数不多的点心，然后就准备一觉睡到天亮。
鬼舞辻无惨因为经常性的头晕乏力，常是早早地睡在床上的，今天却稍微晚了一些。
“怎么了？”泷若叶问道。
“这个送给你，我一直以来都没送过你什么礼物吧。”鬼舞辻无惨给泷若叶的是一盒闪闪发光的漂亮宝石，各色的宝石闪耀着迷人的光彩，“我看你盯着玩石头的两个小孩盯了好久，我的宝石可是比那石头珍贵多了哦。”
鬼舞辻无惨的语气颇有些自得的意味，然而泷若叶的第一个表情是嘴抿了一下，他以为泷若叶不喜欢这份礼物。
可下一秒是泷若叶的泪水一滴滴流了下来，她望着鬼舞辻无惨，露出了一个含泪的微笑，那笑容美过无惨见过的任何一个笑容。
“谢谢你，无惨。”
第一卷 第15章 答案
我看着泷若叶，她就坐在我面前。
我面朝庭院一侧的帘子已经被拉了上去，泷若叶坐在缘侧上，双腿放在了缘侧的地板上，从层层叠叠的衣物下面露出了漂亮的脚背。
我第一次收到别人的道谢，记忆中似乎只有她真心实意地向我道谢。
她所追求的到底是什么呢？她......在想什么呢？
躺在床榻上仅仅是单纯地忍受着病痛的时光，已经长得不能再长了。在这时候，我所思考的也仅仅是重复的事情，抱怨，怨恨，幻想循环反复，已经想腻了却无法控制。关于他人的问题，我很少思考，但最近我总是很想知道关于泷若叶的事情。
外面的雨还在下，似乎要下一整晚一般。
泷若叶轻声唱了一首歌，混着缥缈的雨和风，就好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一般。
她看向我，我知道她不会伤害我，她理解我不顾一切所追求的，她希望我好起来；而我不会伤害她，我知道她和我有着一样执着追求的东西，我会保护她。
这就足够了。
我没有再说一句话，仅仅是享受现在的氛围而已。
第二天清晨，泷若叶回到了明间御前的宅邸。
她最先见到是双樱，以及脸色很差的明间御前。
但明间御前并没有对她动怒，似乎是惩罚结束后已经原谅泷若叶了。
“你走后静冲出去找你，淋了雨，现在发着高烧。我不知道为什么一年不到的时间静那样信任与依赖你，但是既然你现在看到了静对你的信任，就好好辅佐她，不要让她受到伤害。”
“我要去——”
“不必了，静还睡着着。为了证明你的清白，你亲自去了结你和橘虞山的私情吧，牛车已经帮你备好了，双樱，带她过去吧。”明间御前的表情很冷酷，“我想你会处理好的。”
“......那是自然。”
泷若叶和双樱走在宅邸的长廊上时，双樱对受到责罚的泷若叶颇为怜悯，“昨晚......你没事吧？找到地方睡觉了吗？”
“没事，我现在不还好好的，只是静因为我患病，让我实在有些难受。”
双樱犹豫了好几秒说道：“其实......你接受橘虞山不也挺好的吗？凭借你的身份和橘虞山的权势，你不难毁了和明间御前的约脱身而去，大不了只是名声难听些，但是.....我悄悄和你说好了，我还是觉得个人的幸福最重要的，那些大义...承诺什么的，如果是为了自己的幸福的话，不管也可以的！”
我的身份......双樱不知道的是泷若叶原本的身份只是一个低贱的村姑而已。
“我嫁给橘虞山真的就是幸福了吗？”
“如果不是两情相悦，那他又为何提出那样的请求？”
“我不知道，但我现在的幸福，就是希望能侍奉静内亲王平安归来吧。”
“好吧，大概这就是明间御前选择你的理由吧。”
“她还选择过别人吗？”
双樱思索了一会，“之前也考虑过好几个人选，但明间御前一直不满意，我都以为她会随便选择一个的时候，你出现了。”
“以你的资历与能力，你也是合适的人选。”
“我嘛？”双樱自嘲般笑了笑，“明间御前不会考虑我的，这是一开始她招揽我时就做下的承诺。‘我只要自己快乐就行’，当我说出这句话时，明间御前马上就应允了，既然她都应允了，那我就没理由拒绝了。”
“怎样才算是自己快乐呢？”
“看到想要的东西，就算花下身上的所有钱都会买下它，哪怕明天会饿肚子；看到悦目的美男子，就接近他，与他度过美好的一夜；追逐这生命中每一份可以触及的快乐，如果出现了比生命本身更令人快乐的事情，就舍弃生命。”
“之前没看出来你的想法是这样放浪呢，不过我并不讨厌。”
“我记得你刚从巫女那儿学习过观星吧，那明天的天气是怎样？”双樱随口问了一句。
“阴转雨。”泷若叶不假思索般回答道。
双樱的笑容凝固了一下，她观察了一下泷若叶的神情，“不像是敷衍我啊，不会吧，就这么短的时间，你就已经达到这种水平了。”
“没骗你。”
“这样啊，论水平而言的话，比起静内亲王，斋宫的人选仿佛就是你了呢。”双樱轻笑了一声，“不过这种佐臣比君主智慧的情况，应该说不少见吧。”
“对了，我还想问你一个问题。”双樱忽然发出了低低的笑声。
“嗯？”
“据我所知，鬼舞辻无惨很关心你哦，还让侍女向我的一位后辈打听过你的情况，虽然不知道你们是怎么认识的，但橘虞山和鬼舞辻无惨都是极为少见的美男子，而且是截然不同的风格，啊，这真是让人心潮荡漾。那你会选择哪一位呢？”
橘虞山是高大俊朗的美男子，那挺拔的身影能给人十分的安全感，寄出与回应的和歌也总是写得很优美，与女性相处时从来不给对方难堪，在宫中颇受好评；而鬼舞辻无惨是带着脆弱感的......美少年？他纤瘦的身材有着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的气质，黑色的长卷发与他洁白的肌肤非常相称，只是......可取之处似乎只有脸蛋，不解风情，不通才艺，在宫中恶评颇多。
那么，泷若叶的选择会是？双樱期待地看向她。
“我全都要。”泷若叶扬起一侧嘴角，说出了这个让双樱笑容凝固的答案。
“这还真是......”
“不然你肯定会说‘那你就把他们都介绍给我吧’这种话吧。”
“哎——？！所以你是为了拒绝我才这样说的嘛？犯规！”双樱发出失望的哀叹，“好了，到了，你上车吧，祝你一切顺利~”
坐在摇晃的牛车上，泷若叶开始了思索。
她可以确定，那夜杀死自己的人就是橘虞山，她不会认错。但面对危险，舍生取义保护了平安京百姓的左将军，也是橘虞山。前者给泷若叶的感觉是冷血而残暴，视人命为草芥；而后者是可靠而正义，值得让人敬佩。
为什么明明是同一个人，却能展现出相反的两面？你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人呢？橘虞山。
泷若叶想要报仇，为了她自己报仇，但不想不清不楚地就结束这一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