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鬼丸看了看自己的双手,两条义肢。
“所以如果按照足利义生的计划发展的话,应该是结束了与白夫人的会面的天识女,回来后看见的就是被砍断双手的家臣?那时候的天识女总该拿出清水了吧?”压切长谷部归纳道。
“对。”泷若叶说道,“下午时白蝶扮作足利义生,推测他的想法与行动,给了我很多思路。”
“可是这些也只是我们的推测,天识女大人是如何确定足利义生本来就打算对我们下手?”压切长谷部提出了他的疑问。
“还记得我们回来时那些发病的武士吗?他们是中了天丛云剑的诅咒,如今发作了。足利义生想要砍你们的手也得找个理由,哪怕是最拙劣的理由。于是,他差遣了武士往你们的包裹中塞入财物打算诬陷你们盗窃罪。那些武士本来就对刀剑感兴趣,见到天丛云剑后更是好奇那是怎样的好剑,有人便掀开丝绸看了看,后果就是全员中了诅咒。中了诅咒后武士们觉得是自己行不义之事被惩罚了,都逃出了库房,也无人再将那些散落的财物塞进你们的包裹了。”
“...原来下午发生了这么危险的事情,真可怕啊,这个将军。”大典太光世看了看自己完好的双臂庆幸道。
“以你们的身手,只要你们反抗,将军府的武士是没法抓住你们。如果我没发现这一切,你们会束手就擒吗?觉得为了我你们不应该反抗?”泷若叶环顾围绕她而坐的家臣们,“你们之中肯定会有人会为了我而不反抗。你们不仅是我的家臣,更是我的伙伴。我不会容许有人砍下你们的手,更不会容忍你们因为考虑我而牺牲自己的这种举动。你们只需要相信我就行了,无论是怎样的困境,我都能找到方法。但如果是你们受到损害,你让我如何弥补呢?”
“......”压切长谷部看到大典太光世的脸肉眼可见地红了起来。
“超、超帅气。”大典太光世小声地感叹了一句。
天识女一本正经地说着这样贴心的话时,也是一幅格外有魅力的样子。真是可怕啊,待在天识女的身边,迟早会迷上这个女人的吧。
压切长谷部甚至想,就算自己不回到本丸,一直待在这个世界,也没什么大不了了,只要能见到天识女夺得这个天下...
“属下领命。”柳裕身体前倾,向泷若叶鞠了一躬,“那晚宴时的壶姬也是白夫人的手笔吗?”
“对。”
“她为何会站在我们这边?”
“大概是她想要的东西将军无法给予她吧,她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出卖了将军。”泷若叶回想起白蝶所说的话,“蝴蝶并不少见,可她追寻的却是冬日的蝴蝶。”
“...从白夫人的相貌上,还真是看不出来啊。”柳裕没想到泷若叶一句话就解释清楚了,“能让白夫人一个照面就选择相信你,这么短的时间恐怕只有天识女大人能够做到了。”
“......”
大典太光世忽然想到,今天下午,他们四个家臣坐在茶室一边吃着茶点一边畅聊了一个下午;他们的主君并非在和白夫人鉴赏珠宝,弹琴作画,而是反复地推敲着将军可能的行为,并进行监视与采取行动。
虚假的女子会:泷若叶和白夫人。
真正的女子会:柳裕,压切长谷部,大典太光世和百鬼丸。
“明天我会再去见一次将军,彻底了结清水一事。”泷若叶眼眸沉了下来。
“天识女大人心中已经有决断了?”柳裕的神情也严肃起来。
“从今往后,把足利义生当作工具看待吧,等把他的价值利用完,就扔掉吧。”
“有人来了。”百鬼丸忽然起身,抵住了门。
过了一会,才传来较近的脚步声,那似乎是有三人的样子。
“我是山明的竹中斛,请问天识女可有空闲?”
“进来说吧。”
移门被拉开,竹中斛走了进来,他的身后跟着两名武士,进屋后他便坐在了泷若叶的对侧。
“是有什么事情吗?”泷若叶问道。
“那我就直说了,还请天识女归还犬子竹中渡。我原以为天识女这次会带着他来,没想到并未瞧见他的身影。”竹中斛见泷若叶神情依旧,又说了一句,“他现在的名字是莲海渡。”
第一卷 第79章
“归还?不知为是归还?”泷若叶问道, “莲海渡是自愿跟随我的,难道不管莲海渡去了哪儿,你都要去讨要他回来吗?”
“当年犬子顽劣, 其母才送他到清愿寺修行,希望感化他,如今是他该回到竹中家的时候了。”
“可他已经不姓竹中了。”
“他姓不姓竹中不是他能决定的。”
“你说莲海渡幼时顽劣,但不巧的是我数年前游历过山明, 在你的领地上神童竹中渡的名气可不小, 我也未曾听人说过竹中渡性情顽劣, 听得多的反而是竹中渡锋芒毕露, 不知藏拙, 不为领主竹中斛所喜。”
“...如今我想犬子经过佛门多年的熏陶, 定能洗尽铅华。”
“我有一事不解,你能为我解答吗?”
“请问。”
“有才能, 锋芒毕露也不是件坏事,何况他是竹中家的公子, 你又为何不喜于他?”泷若叶看竹中斛似乎不愿回答, 又淡淡地说了一句, “莲海渡是我的家臣, 你又突然向我讨要他,我自然要询问清楚。”
“...好,我会诚心地回答天识女的问题, 希望天识女也这般待我。”竹中斛说道,“竹中氏为臣,而非君。竹中渡幼时即才华横溢,并恃才而骄,好胜心强, 从不肯退让别人分毫,仿佛是只要是他能够到的东西,他都不会放开,也不会退却。我的长子看中了竹中渡的玩具,竹中渡把长子打得浑身青紫也不愿让出玩具,毫无兄友弟恭之意,其暴戾可见一斑。”
“......”一直是平静表情的泷若叶露出了嘲弄的笑容。
“有何不妥吗?”
“我知道这件事,你罚莲海渡劈了一晚上的柴。”
“这样的惩罚已经很轻了。”
“两个人打架,你只会看到哭的那个人吗?明明两个人都受了伤,为什么你只看到了长子呢?他的手臂骨折了,可是没有人在意,他的父亲只会斥责他的品行,去安抚他的长子。”
“......他连这种事都告诉你,你和他到底是什么关系?”
“主君和家臣,你不是知道的吗?”
“竹中渡心高气傲,眼高于顶,光是他跟随你就让我难以置信了。可就连这种事他都会告诉你,即使我是他的父亲,他也未曾尊重我,更别提对我推心置腹。”
“你觉得他未曾尊重过你吗?一个小男孩,拖着受伤的左手,在庭院中一个人劈了一晚上的柴,真该让你也体会一下这样的感觉呢。”
“我也发觉我以前的行为是有不妥,但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重要的是当下。”
“只是这样吗?”泷若叶似笑非笑地看向竹中斛,“既然如此,为何又是这时才想起莲海渡呢?”
竹中斛长叹了一口气,“我的长子战死了,剩下的孩子说实话真让人看不上。我想起了竹中渡,论才能,他确实远胜于他们,我也可以接受他的那些缺点。”
“你觉得你让莲海渡回去是你对他的恩赐?继承人死了就想起他来了?真让人恶心啊。”
“天识女又非犬子,何出此言?我也不和天识女多费口舌了,只希望天识女能替我向竹中渡转告我的意愿。”
“竹中渡不是你的东西,你也不了解他。我会转告他,但结果我现在就告诉你,他不会如你意的。”
“竹中氏的权利与地位,可不是伊水的家臣身份比得上的。”竹中斛起身离去,冷声道。
“好吧,莲海渡确实有一日会回到山明,回到竹中氏,你就慢慢等着那一天吧。”泷若叶调笑般地喊了一句。
“...幸好这回莲海渡没有来,不然按他的脾气,父子关系现在就能一刀两断...不过总归也是要一刀两断的。”柳裕感叹了一句。
“也没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可以说了,大家睡吧。”泷若叶推开移门,走入了隔壁的房间,“明天就回伊水了,回伊水过春节吧,大家轻轻松松地聚在一起聊天玩乐吧。”
“天识女大人。”柳裕开口,“...我没有想到莲海渡的父亲居然会是这样,莲海渡一直是一幅从来不曾落过下风的模样,就好像从来没有遭受过挫折一样。不过这种事情他也只会对你说了吧。”
“...那件事啊,你想要了解的话回伊水后可以去问寿海,他会告诉你更多莲海渡以前的事情。”
“......”柳裕愣了一下,“虽然我知道天识女大人很早就认识莲海渡,但那么早的吗?”
“那个时候的柴是我帮他劈的,他小时候个子又矮,身体也不强壮,还要和他高大的哥哥打架。那时候他叫我‘小姐姐’,现在叫我‘若叶大人’‘天识女大人’,这么想想真是有趣啊。回去可以打趣他再叫我一句‘小姐姐’。”
清晨时柳裕醒来,轻手轻脚地起身推开移门,看看天光,看到了泷若叶的背影,她正坐在庭院前的缘侧上。
“天识女大人起得真早啊。”
“你听。”泷若叶指了一个方向。
“有人在弹琴。”柳裕沉下心,听见了隐隐约约的琴声,“是壶姬吗?”
泷若叶点了点头,“她弹奏的是《高山》。”
“这么早就起来练琴...还是说,她是在弹奏给谁听?《高山》又是何曲?”
“伯牙鼓琴,志在高山。钟子期曰:“善哉,峨峨兮若泰山!后世传有《高山流水》,后人又分为《高山》和《流水》两曲。所谓高山流水觅知音。”泷若叶微笑道,“我当为她伴奏,以《流水》应之。”
泷若叶拿出怀中的玉笛,随着琴声吹奏起来,婉转绵延,回音不绝。
足立义生听见了白夫人屋内传来的琴声,在安静的早上他难得细细品味了一番,觉得神清气爽,转而去了白夫人房中。
只见身着白衣的壶姬正沉浸于弹奏中,放松而投入。她身材纤细,楚楚动人,足立义生很难把她的年纪和她的样貌联系起来。白夫人正拿着扇子,随着乐声起舞,展开双袖,从袖口露出白皙纤长的手指,手腕柔若无骨,一举一动皆柔美。
见到这两人轻歌曼舞的美景,足立义生倒也不怎么生壶姬的气了,决定放下对壶姬的芥蒂,原谅她昨晚的错误。
足立义生安静地走入房内,等着白夫人发现他,与他意料的不同,白夫人见到他并没有露出惊喜的神情,反而是惊吓多一点。
“夫人好兴致。”足立义生觉得白夫人受惊的样子着实惹人怜爱,“是怪罪我昨晚冷落了你吗?是故意在这里跳舞吗?我已经看到你的舞蹈了,非常美丽。”
听到足立义生的话,壶姬抬起头来,才发现足立义生来了。她不得不停下拨动琴弦,向将军问好。
壶姬停止弹奏后,远处传来的笛声就显得更加清晰了,她往远处望了望,又看了眼足立义生,想着继续弹奏断了的乐章。
壶姬是这么想的,然后她看见足立义生拿起了房间内放置在床上的鼓,白夫人就在她的对面,露出了绝望的神情。
“我也来为夫人和壶姬伴奏吧。”足立义生拍起了鼓,完全不着调,只是随着兴致而拍,他一边拍一边唱起了歌。
白夫人面不改色地随着乐声起舞,足立义生看不出来,壶姬是看得出来的,足立义生拍自己的,白夫人跳自己的,两个人完全不在一个调上。
反正足立义生也看不出来就是了,就这杂乱无章的乐声,跟着跳才会跳得不好看。
只是可惜自己不能与天识女共奏了,经昨晚一事,自己也不好与天识女单独见面,就想着以音传意,想不到引来了足立义生。
壶姬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却听见笛音一转,转为了《流水》,潺潺不绝。
壶姬忍不住笑了出来,白夫人的眼波流转,与壶姬对视,心领神会地微笑。
“夫人今天的舞跳得格外好看。”足立义生夸赞道,“我心中的忧思因为夫人的舞蹈而平静了许多。”
“将军因何事而忧思?”白夫人把扇子插回腰间,坐在了足立义生的身旁。
“还是天识女,那女人总是含糊其辞,搪塞了事,但对她出手也不是那么容易。”
“...将军说这些事情我也不懂,不能为将军分忧,妾身只恨自己不够聪明,只会作画跳舞...”白夫人露出了忧伤的神情。
“别这么说,旁人连你的一分都不及。昨日我听稻叶正说你拖住了天识女几个时辰,做得很好,只是办事的人...”足立义生没有继续说下去。
“妾身也没做什么,只是和天识女吟诗作画,天识女也饶有兴趣,就像个普通的闺中女子一般。”
足立义生像听到了好笑的事情一样笑了起来,“你说那女人像个普通的闺中女子?难道她还有两份面孔不?”
“将军是天下人,旁人在将军面前自然与平日不同,我想天识女只是在将军面前表现得格外强硬了一些。”
“如果可以,我也不想和她为敌。”足利义生摸了摸下巴,“要不就退而求其次...”
“将军,天识女求见。”稻叶正站在门口,低下头报告道。
“...她居然主动求见我,莫非真是转性了?快见。”
第一卷 第80章
“既然将军有正事要商讨, 妾身就和姑姑退下了。”
听到这话,稻叶正又看了白夫人一眼,只觉得四位夫人中还是白夫人最知情识趣。
“没关系的, 夫人你不必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