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怜她上了贼船,还过着守活寡的日子,不知几时能脱身。
趁太子走开的空档,何苗如愿迎来了人生的辉煌时刻,她本以为宫里添了个有孕的婉嫔,她这位太子妃将会逊色不少,哪知命妇们不单向婉嫔道喜,还都会忙里偷闲来走个过场,并趁机向她讨要一两件礼物,所幸都是些小东西,如香囊、穗带等等,倒不怎么靡费。
何苗开玩笑道:“我这里不吃白食,送了礼可是得还的。”
对面那位夫人倒是大度,立刻从腰间解下一枚玉玦递给她,道:“区区微物,不成敬意。”
何苗正要说自己不过卖弄幽默,哪知对方却连连摆手,随即心满意足地离开。
何苗:……现在都流行给人送钱吗?
有一就有二,好容易打发走这群慷慨的富婆,便见世子妃许氏吃力地从人堆挤过来,何苗正要细问究竟,许氏已自发说道:“嫂嫂您不必介怀,她们也无非人云亦云罢了。”
原来何苗“送子观音”的名声已经传开了,都以为婉嫔有孕借了她的光,迫不及待想沾沾喜气。
看来许氏倒是个聪慧人。
何苗正要夸赞她清醒,就见这姑娘一脸羞涩地伸手出来,“嫂嫂,我能摸摸你的肚子吗?五百两银子我还是出得起的。”
何苗:……
第22章 . 碰瓷 含入v通知~
何苗答允了许氏的请求,当然,只是隔着衣裳浅浅地摸一下,免得穿帮——里头是用棉内衬垫起来的,与皮肉是截然不同的两种质感。
银子就不必收了,她既非真怀孕,这昧心钱当然受之有愧。
许氏并未觉出分别来,还以为何苗肚皮这样软和是由于天赋异禀,待沾完喜气,便高高兴兴地道:“嫂嫂,待会儿你挨着我坐吧,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我也好照应你。”
嫔妃都有固定的座次,她们这些小辈却不然,也算是另一种自由。
何苗谢过这姑娘的善心,轻轻摇头,“不用,我跟姑母许久未见,想跟她说说话。”
到底人家是亲姑侄,许氏也不好说什么,只更觉得何苗人美心善——何家给了她那样多的委屈,她却不计前嫌,仍想着与何家交好,真是个可怜又可爱的姑娘!
此时殿内人头攒动,客人们亦陆续到场。窦氏母女因为与贵妃沾亲带故,勉强也分得一席之地,可惜何晏山被不孝女怄病了,赌气不肯过来,否则两人的坐席还能再往前一点儿。
窦氏远远望着何苗那里的热闹,正纳罕呢,多番打听才知,原来都借着沾喜气的名头与太子妃交好。
母女心中俱是滋味难言。
何妙容愤愤道:“拜高踩低,令人不齿。”
从前怎不见何妙瑛有这般好人缘?如今多了个虚无缥缈的送子娘娘的诨号,人人倒将她奉为上宾,当真世态炎凉。
窦氏则轻声叹息,“也不过人之常情。”
若非早过了岁数,她也想再怀个孩子,府里那几个庶子虽记在她名下,可养娘到底不及亲娘,不是自己肚里爬出来的,总觉着隔了层什么。
陈氏是因为早逝的缘故才只得何妙瑛一个,可她当时年轻体健,为何也只生了妙容?但凡膝下有个嫡子,这会子也不用患得患失的,老爷肯让何妙瑛将那一半嫁妆带走,未尝不是破罐子破摔,真有嫡子还能容外人兴风作浪么?
她忽然间也想碰碰运气,倘妙瑛真是个有福的,也许借此机会老蚌生珠,未尝不是一件美事。
窦氏终于下定决心,抬脚向何苗那边走去,何妙容正在满室搜寻李天瑞的踪迹,闻言急忙跟上,“娘,您又想碰壁?”
窦氏道:“冤仇宜解不宜结,今日正逢佳节良辰,你大姐姐多少会给点面子。”
何妙容心想这可未必,打一巴掌揉三揉,就指望能冰释前嫌——何妙瑛若真如此,那不叫宽宏大量,而是愚不可及。
何苗眼看距离筵席开始差不多了,于是款款来到何贵妃身前,“娘娘,您旁边能添把椅子么?”
何贵妃今日一改平时清雅,穿着件百蝶穿花织金马面裙,颇显富贵气象,也暗合了节庆。她这样美丽的容貌,无论怎样的衣裳都不会太难看,倒越发显得风情万种。
何苗不得不承认,何丽华确实有她的独到之处,敬献帝为其着迷是应该的。
两人之前虽有些口角,何贵妃自不会在人前发作,只眉目盈盈道:“你既喜欢,本宫自然求之不得。”
说罢便让人取锦杌来,还特意添了张鹅羽软垫,免得这位娇客着凉。
姑侄俩都致力于在人前展露天伦之乐,因此表演得格外卖力,敬献帝看着也很欣慰,命掌事捎来几道御菜——那供桌上都为油腻荤腥之物,怕是不容易克化。
何贵妃亲切地为侄女盛了一盅甜汤,又拣了一碟细腻爽口的糕点,说道:“妙瑛你也尝尝,这枣泥山药糕是用酸枣去了核,单用净肉制的,鲜酸开胃,配甜羹喝正好。”
何苗笑道:“姑妈您怎么不用?”
何贵妃美目流盼,“你是有身子的人,膳房针对你的口味,本宫恐怕吃不大惯。”
悄无声息掩去眸中一抹暗色。
何苗不疑有他,轻轻巧巧捻起一块糕,吃得十分愉快——不管何贵妃来者何意,但有一点她没说错,这点心的确诱人。
只是今日的歌舞不及太后千秋那日热闹,许是因王亲宗室与家臣们都在,敬献帝不好命嫔妃出来以娱宾客,叶嫔白练了半月的歌舞,也只能付诸东流。
她意兴阑珊,本想找何苗说说话,哪知竟有人先她一步。
何苗用余光瞥见眼前这对母女,却连正眼都懒得瞧一下,只默默鲸吞牛饮——怪道都说贵妃宫里的小厨房不错,来日得请教一下她用的什么秘方,做得如此可口。
窦氏不免略觉尴尬,她特意来为继女祝酒,继女却根本不睬她,只得退而求其次,望着何贵妃陪笑道:“娘娘,臣妇难得进宫一趟,也请您赏光吧。”
往日何贵妃看在兄弟面上尚肯敷衍,但今日还有更重要的事,便只淡淡道:“本宫近来在服调理身子的药,太医嘱咐过不宜饮酒。”
窦氏的笑容不免僵在脸上,莫非连贵妃娘娘也被何妙瑛拉拢去了?瞧她们言谈甚欢,自己倒像个外人,格格不入。
还是想努力一把,“那,以茶代酒也行。”
何妙瑛那头就不指望了,上头请她回家喝茶都挑出一大堆刺,窦氏实在不想自取其辱。
见她高高举着酒杯,何贵妃心想这人真不会看气氛——哥哥的眼光也忒差了,娶进门的媳妇一个不如一个,生的孩子也是,何妙瑛进东宫之后还算涨了些见识,那个小的更加畏畏缩缩,没一点上得了台面的。
殊不知何妙容只是怕面对何苗罢了——生怕她将假镯子的事抖搂出来。
其实何苗才懒得理会呢,何妙容但凡机灵点儿,就该去当铺大闹一场,把抵押的东西要回来,可她碍于面子宁愿吃亏隐瞒,也活该整宿整宿地睡不着觉。
潦草抿了半口茶,何贵妃厌烦地送走那对母女,这才扭头向何苗道:“讨人厌的一家子!真难为你是怎么熬过来的,妙瑛,往后你有什么委屈,只管对姑母倾诉,姑母绝不会坐视不理的。”
说完便亲热去拉何苗的手,仿佛忽然间有了同仇敌忾的目标。
何苗微微一笑,“往常姑母并非不知我委屈,何以今日才有空体恤呢?”
没想到她这样不留情面,何贵妃的笑意戛然而止,好在那糕点已吃了大半,甜汤也喝得一滴不剩——她大可以放心了。
又看了半晌昏昏欲睡的歌舞,何苗作势起身,“姑母,我有点不舒坦,方便去您宫中么?”
喝那么些汤饮,不尿急才怪。
设宴的地方距离毓秀宫最近,何贵妃自然责无旁贷,不过她也怕沾是非,便只道:“我让姜嬷嬷引你过去。”
何苗点头,转身时,不小心将一盘红烧醋鱼打翻,赤色的酱汁淋淋漓漓洒了满地,有不少还溅在何贵妃鲜明洁净的裙摆上。
简直满目狼藉。
何苗仓皇道:“这可怎生是好?娘娘,我还是陪您进屋更衣吧。”
何贵妃亦无可奈何,总不能以这副模样面圣,只得先潦草擦了擦,又让宫人们在前头遮挡着,回宫另换一身装束。
心里也有点疑心侄女是故意,但,彼此皆是女子,又是众目睽睽下,想来她也做不出手脚来——再说,她月份未足,胎气未稳,怎么想都不该轻举妄动。
何苗则忙里偷闲,让桥香去太子那席递个口信,如不出意料,今日就该是事成之时,韩太医那边也该提前预备着。
何贵妃哪想到这波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见她连小解都不忘幽期密约,只觉分外无语:这两人好歹也完婚了将近半年,怎的还跟情窦初开一样分不开?
一行人齐齐来到毓秀宫,何苗且不忙着放水,体贴地道:“娘娘,您喜欢哪件?我帮您挑吧。”
何贵妃自以为看穿她的图谋,却原来不过为沾点小便宜,暗道虚惊一场,于是重新展露笑颜,“那件荔枝红的贡缎便很不错,我柜里还有一匹,你喜欢,便拿去。”
警铃放下,便任由侄女帮自己宽衣,连一众小丫头子偷摸到外头喝茶也不管了。
何苗望着殿外,彼时已是夜幕沉沉,满月却还未升起,稀薄的光线正好形成一个死角。
此时不演,更待何时?在为何贵妃系上最后一根腰带后,何苗蓦地按着腹部,面露痛苦之色,“娘娘,不知怎的,我肚子好疼……”
一缕细细的血线从裙中蔓延开来,一直延伸到小腿上,开出触目惊心的花——那是她早就准备的鸡血。
何贵妃脑中纷乱如麻,她只是让人将那糕点中的枣泥换成山楂,又在甜羹中加了些龙眼——山楂活血,龙眼则易使胎热见红。
但,毕竟是食而非毒,何以会发作得如此之快?
何贵妃都怀疑自己无形中成了毒术大师。
不管是不是这缘故,何贵妃都不能让侄女在自己宫里出事,正要设法命人将她带走,外头语声嘈杂,原是傅皇后得到消息,已向这边过来。
何苗当然不肯错过时机,趁势抓住何贵妃的衣角,又在地上来了个驴打滚,随即两眼一翻,四脚朝天,瘫在姑妈脚边不动了。
何贵妃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
这丫头莫非是故意碰瓷的?
第23章 . 揭穿 你居然是假孕?
何苗没有当过演员, 但她具备群演的基本素养,既是要装小产,务必得做得真切些。但见她身形僵卧, 一动不动, 双眸紧阖,嘴唇泛白, 仿佛受到极大的刺激。
何贵妃只希望她是真晕,自己应付起来至少容易些。
此时已来不及将她挪出去, 傅皇后人未到声先至,“妙瑛呢?”
何贵妃从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谦卑, 甘心对傅皇后做小伏低,“大约是累着了,方才竟昏睡了过去, 臣妾正想扶她到床上歇息……”
好在那血迹淌得不多,从傅皇后的角度看不太分明, 不过傅皇后仍是皱起眉头, “那也不能怠慢,有身子的人哪里马虎得,还是该请个太医来瞧瞧。”
何贵妃哪肯将主动权让给对手,她甚至疑心这婆媳俩串通好的, 于是寸步不让, “妙瑛是臣妾的侄女,臣妾自有安置,皇后莫非连臣妾都不放心么?既如此, 干脆禀明陛下,让她跟您姓傅好了。”
傅皇后不善口角机锋,且何贵妃字字暗指她离间姑侄之情, 傅皇后尽管行的端做得正,也禁不起这样诋毁。
好在何苗“晕厥”之中还不忘意识,倏然咳嗽了两声。
傅皇后立刻道:“那地上凉,怎么能让妙瑛干躺着?还不快挪到榻上去。”
用不着何贵妃发话,皇后身边的宫婢便已动手,那侍女生得高大丰壮,气力也不一般,然而当她将何苗抱起时,却惊慌失措道:“娘娘,太子妃……太子妃她……”
用不着过多解释,傅皇后已看到裙边那一抹殷红,神色骤变,来不及问罪,便猝然吩咐下去,“快,传本宫的手谕,请韩太医速速过来。”
何贵妃微微瞬目,到底没能拦住,事到如今,也只能见招拆招了。
室内气氛分外森严,傅皇后焦灼地迈着步子,又不敢挪动病人,只能徒劳握着何苗的手,仿佛这片刻的关怀就能令她好转。
何苗感知到掌心传来的淡淡热意,不曾想傅皇后心耳意神俱牵挂在自己身上,甚至无暇迁怒贵妃。
心中固然感动,更多了一丝愧怍——但,此举也是为傅皇后铲除劲敌,至于欺瞒之罪,只好改日再论了。
不一时韩元朗赶到,虽然早料到会有这么一天,进门的时候仍捏了把汗。
也幸好过了今日,他肩上的担子便能卸下了。
装模作样地验看完脉象,又拿银针扎了扎人中,何苗适时地醒转,语气沉痛道:“大夫,我的孩子……”
韩元朗不敢与其对视,撒谎有违医家本分,可当初既被逼上贼船,他也只能硬着头皮陪演,“太子妃功德无量,不必过于伤心,您以后还会再有孩子的。”
两行清泪从何苗眶中滚落,她没有嚎啕痛哭,只是静静流着眼泪。然这副平静而克制的模样却更添凄楚——哀莫大于心死,一位母亲失去渴盼已久的骨肉,那种悲痛是常人难以体会的。
韩元朗险些为她的表演鼓掌喝彩,好容易按捺下了,只低头寻趁药箱,找点事做免得尴尬。
傅皇后一阵心酸,身为皇祖母,她同样渴盼这个孩子的到来,哪怕它身上淌着何家的血,可到底是一个新生命。
然而同为女子,傅皇后知晓儿媳的苦痛比自己更深,她长吸口气,款款上前,“妙瑛,事已至此,你也别太难过了,好好调理身子,再为陛下生个皇孙罢。”
何贵妃觉得自己该有所表示,干站着太不成话,便也附和道:“是呀,这女人生孩子便如在鬼门关走一趟,总难有十全十美的,我当初也流过一个,后来照样平安生了瑞儿,你看,福祸相依,也不见得尽是坏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