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寺断案日常——江南梅萼
时间:2021-12-11 00:12:22

  被她这么一说秦珏有些无措起来, 道:“我当时想着我的确没有杀人, 官府应该能查清真相的。而且……我被陷害下狱受刑都不要紧, 如果牵连了你,万一……”
  姚征兰明白他的意思, 她毕竟是女儿身,万一被牵连下狱,一顿刑罚下来暴露了身份,后果恐怕比杀人罪名更严重。
  “照你这么说,这个人应该认识你,也认识我哥哥,否则他怎么知道用我哥哥的名义来约你?秦公子, 你先想一想这样的人都有谁?”姚征兰很熟练地怀中掏出小本本准备记人名。
  秦珏思虑着道:“这人就多了, 我和姚兄一共见过三次面, 有一次还是在别人家的喜宴上,当时很多人在一起聊天。”
  姚征兰想了想, 道:“那就先说和你比较熟悉,知道你和我哥认识,并且同你一样看过我哥写字的人。”
  秦珏点点头,给姚征兰提供了八个人的信息。这里头有和他一样是公侯府的庶子,也有经商的,还有春闱落榜在京都一边坐馆一边准备下次春闱的。
  姚征兰知道自己的哥哥交友一贯只问脾性是否相投,不问出身来历,所以曾和这些人同桌饮宴过倒也不足为奇。
  “这里头可有人与你有仇?”姚征兰问。
  秦珏摇头:“这些都是相熟的人,没有利益关系,更遑论有仇。”
  “那这些人里头有没有与舒荣有仇的?”
  秦珏依然摇头:“说实话,我们这些人凭身份都够不上与舒荣结仇。我结识舒荣,也不过是因为有一手制香功夫罢了。”
  “对了,刚才你说你认识舒荣是因为他找你制不入流的香,具体是指哪种香?”姚征兰问。
  秦珏不吭声,眼神再次躲闪起来,不敢看她。
  瞧他这模样,姚征兰猜测:“专门用来对付女子的香?”
  “我不是自愿,但是他既已找上门来,哪里由得我拒绝。我也知道这是伤天害理的事情,都怪我自己贪生怕死……”秦珏既愧且悔,无地自容。
  “蝼蚁尚且贪生,你想要活着又有什么错?”说到这里,姚征兰停下笔头,思索着道:“杀他陷害你,会否就是这香惹出来的祸端?你可知,他都把这香用到哪里去了?”
  秦珏摇头:“我跟他不熟,除了第一次他亲自过来找我为他制香,后面都是他身边那个叫常青的侍过来拿香。我不知他把香用在了何处。”
  “常青。”姚征兰把这个名字记下来,喃喃道:“你不知,这个随想必知道。”
  “还有什么人可能害你,与你有仇有怨的,不管是新仇还是旧怨,你都仔细想想。”她抬起头对秦珏道。
  秦珏细细想了半晌,最终还是摇头,道:“不瞒你说,我是庶子,自幼不得宠,所以一直以来,我都知道不管是在家里还是外头,我都没有与人争执的资本,遇事一般都是能忍则忍能让则让,不轻易得罪人。若说矛盾,除非是生意场上,同行三分仇,我的香料铺生意一直都很好,许是有那看我不顺眼的。但是生意场上的人纵使看我不顺眼想要害我,也不可能采取杀了舒荣栽赃我这种手段。”
  “没错,应该不是生意场上的人,所以你一定要仔细想想。有些人不一定要你得罪他才会来害你,他觉得你对他有威胁就会来害你。哦,还有这个,”姚征兰袖中拿出那块血帕,问他:“你仔细瞧瞧,这是你的帕子吗?”
  秦珏接过帕子凑到灯前仔细看了看,复又递还给姚征兰,道:“是我的帕子。”
  “那你那身衣服,是你今天出门时穿的吗?”
  “是我出门时穿的。”
  “你可还记得,你去厢房时,大约是什么时辰?”
  “大约巳时过半。”
  ……
  阅卷房里,李逾背着双手焦灼地来回踱步,不时看看门口,嘴里不住嘀咕:“怎么还没回来?什么话要说这么久?”
  顾璟被他这番动静闹得没法集中注意力梳理案情,忍不住道:“你能不能安静一会儿?”
  “好,我们吃饭吧,来人,赶紧去准备饭菜。”李逾停下来道。
  “现在才什么时辰就吃饭?”顾璟皱眉。
  “你让萧旷去带那许多人回来问话,你以为你待会儿还有时间吃饭?”李逾掉头就往外走,“我去叫她回来吃饭。”谁知刚走到门外就与急匆匆跑回来的姚征兰撞了个正着。
  姚征兰顾不得与他计较,伸手拨开他跑进阅卷房道:“顾大人,秦珏是冤枉的。”
  顾璟停笔抬头,问道:“他与你说了什么?”
  “他说了,约他去后院客房的那张纸条上是我哥的字迹,署名也是我哥的。他以为是我约他见面,这才去的。”
  “纸条呢?”
  “他发现自己遭人陷害,为免牵连到我,将纸条吃了。”
  顾璟:“……”
  李逾:“嗤,这么烂的借口,也只有你会信。”
  “可是这桩案子真的有疑点……”
  “所有的疑点都是因为你不愿相信人是他杀的。”李逾道,“如果你只看眼前的证据,而不去想他在你眼里是个什么样的人,你还会觉得这桩案子疑点重重吗?”
  “好,就只看证据,证据难道就没有疑点吗?我问你,杀人凶器刀是有了,那刀鞘呢?”姚征兰问。
  李逾一愣。
  “秦珏就算是随身带了刀,他总不可能不带刀鞘,就这么光秃秃的一把刀别在身上吧。”姚征兰道,“发生凶案的客房内,窗外廊下,所有相近的地方差役都搜过了,并没有发现刀鞘,他身上也没有,那刀鞘哪儿去了?”
  “许是……许是也被他吃了。”李逾小声道。
  姚征兰又好气又好笑,瞪了他一眼。
  李逾忙拖把椅子过来将她按在椅子上,道:“坐着说坐着说,站着多累啊。”
  “方才我问过秦珏,那块帕子确实是他的。假设是凶手杀了人之后将他诱骗到客房内,再将他砸晕,用他的帕子擦了自己脸上的血,血既然还能被干帕子擦掉,证明血点还未凝固,也就是说人刚死不久。秦珏说,他去厢房是巳时过半,我们在午时过半看尸体时,发现他瞳孔发白,巳时过半到午时过半,刚好一个时辰。我觉着现在基本可以确定,舒荣是在巳时正左右被杀的。”姚征兰道。
  “这依然解释不了他衣服上的血迹啊。”李逾道,“如果不是他杀的人,血是怎么溅到他身上去的?就算是用极其荒谬的假设来解释,假设,凶手有两个人,一个将昏厥的秦珏挡在自己身前与舒荣面对面站着,一个背后控制住舒荣并割颈杀人,让血喷在秦珏身上,那茵席上的血脚印又怎会只有一行?”
  “可以是凶手事先穿上了秦珏的鞋,杀人后再将他背下茵席……”姚征兰开了个头就停了下来,因为她意识到如果是这样,秦珏血衣上的喷溅状血点不会那样完整干净,必然会因为对方的动作而相互印染。而且,割颈之后,死者前面茵席上喷的到处都是血,如果在席子上将人背走,必然会留下一些痕迹。而事实上,现场茵席上痕迹很少,只有一排凶手转身离开的血足印,除此以外,连一点拖擦剐蹭的痕迹都没有。
  “编不下去了吧?我跟你说,只要血衣的事情解释不清,旁的不管还有多少疑点,舒荣这个案子,秦珏就是摆脱不了杀人的嫌疑。”李逾带着几分幸灾乐祸的味道说。
  “好了,先别想那么多了,等多方采集了相关之人的口供再作推断不迟。”顾璟道。
  “嗯。”姚征兰拖着自己的椅子回到自己的书案后头。
  心里想着案子的事,吃饭的时候都有些心不在焉。
  李逾看着姚征兰一粒米两粒米地往嘴里塞,心中不爽,夹了一筷子糖醋鲤鱼到姚征兰碗里。
  姚征兰回过神来,道谢:“多谢郡王。”很给面子地咬了一口鱼肉。
  李逾用筷尖指着鱼头道:“姚兄你看,鱼确是有鼻子的。”
  姚征兰想起昨天早上他让她绣鲤鱼嗅兰花的事,定睛一看,鱼还真有鼻孔,就长在鱼眼内侧,偏下方一点的位置。
  “是有鼻孔,以往倒是不曾注意。”她道。
  李逾笑嘻嘻道:“姚兄,你说,这鱼既有鼻孔,那它会否与人一般,也有鼻屎呢?”
  姚征兰:“……”
  顾璟:“……”
  迎着两人恶心的目光,李逾一惊一乍:“哎呀,若是有鼻屎,那会否已经融入了鱼汤里?怪道我说今日这糖醋鲤鱼怎么有点咸……”
  姚征兰彻底绷不住了,离席而去,顾璟亦然。
  李逾瞧着两人败走,得意地挑了挑眉梢,一个人慢条斯理地继续吃饭。
  天擦黑的时候,顾璟要求萧旷带回来问话的大部分人都已到了大理寺院中,分成两堆聚在一起窃窃私语。还有几个不在家的差役们还在外头寻找。
  顾璟站在阅卷房内,透过窗口看着院落中的那两堆人。
  姚征兰在一旁问道:“顾大人,先问哪一拨?”
  “先问与舒荣同登秋霞山的那拨人。”顾璟道。
 
 
第69章 ·
  据了解, 今日舒荣和家人一起到了山脚下,遇上了早就约好的朋友,和朋友一起上的山。除了他自己的随从外, 还有九人。
  这九人推了他们中间叙事最有条理的礼部尚书嫡三子丁文博来做说明, 若有遗漏,他们再从旁补充。
  顾璟应允。
  “我们几个人辞别了舒尚书和舒夫人他们, 一边看风景一边上山, 一路上都没遇上什么事。到了清净寺,舒荣说要去爬高塔,我们本来也是冲着高塔来的, 一行便兴冲冲地来到塔上最高层。结果却被守在楼梯口的侍卫告知,高塔第七层已被梁国公府包下, 第六层被南阳王包下, 闲人莫进。”
  顾璟听到此处, 转过脸去看一旁的李逾。
  李逾道:“没错,第六层是我包下的。不过后来到山上之后, 我就撤走了第六层的侍卫,把地方让出来了。”
  顾璟复又回过头去,示意丁文博继续。
  “舒荣很生气,来到第五层,见秦珏他们几个人在里头喝茶,便撵他们出去。双方拌了几句嘴,最后秦珏他们还是将第五层让给了我们。我们让随行的仆人在塔层中支起两张桌子, 一张喝茶聊天, 一张玩牌九。一开始舒荣和李兄祝兄他们在玩牌九, 后来他的随从常青从塔下上来跟他说了句悄悄话。舒荣便自称有事,把位置让给了王兄, 独自一人下塔去了,然后再未上来。后来案发,我们才知道,舒兄竟已遇害。”丁文博讲述完毕。
  顾璟问道:“舒荣下塔,大概是什么时辰?”
  几人你看我我看你,商议一阵,丁文博说:“我们大概是巳时初到的塔上,舒兄就玩了几局牌,离开时大约不到巳时正。”
  “在他离开之前,你们几人中可有人离开?”
  几人又是一阵面面相觑,随后有两人主动道:“我下去过。”
  “姓名?”
  其中一个穿石青色锦袍,发髻乌黑皮肤白皙的公子道:“敝姓霍,霍廷玉,家父是武库署令霍兴志。”
  李逾看了此人几眼,对身旁的姚征兰附耳道:“你觉不觉得,这个霍廷玉长得跟顾璟有点像?”
  姚征兰摇摇头,心想:哪像了?最多就是个轮廓像,五官差远了。
  “你下去做什么?”
  “如厕。”
  “舒荣下塔时,你可曾上来?”
  霍廷玉:“我上塔时,未见到舒兄。”
  “也就是说,舒荣下塔时你还未上来,你何时上来的?”顾璟问。
  “这……”霍廷玉似是记不清,旁边一位公子道:“我记得我记得,舒荣下去后差不多两盏茶的时间,霍兄便上来了。”
  “你在舒荣之前下塔,却在他下去之后两盏茶的时间才上来,如厕需要这么长的时间?”顾璟质疑。
  霍廷玉道:“实不相瞒,最近肝火上行,便秘了有一段时间了。”
  顾璟又问另一人,另一人没什么疑点,他比霍廷玉下去的时间更早,上来时舒荣还在玩牌。
  “舒荣下去之后,你们之中可有人下去过?”
  又有几人说下去过,不过仔细盘问之下,都没发现疑点。
  顾璟命人将凶器拿出来给几人辨认,几人都说不曾见过。
  审完这九人,顾璟命人送他们出去,又将舒荣的贴身长随常青唤了进来。
  自己伺候的主人突然被杀,常青这个做下人的显然被吓得不轻,到现在还在瑟瑟发抖。
  顾璟让他交代今日舒荣上山的情形,他交代的内容和前面那九人说的差不离。
  “丁文博说,舒荣本来在塔上玩牌九,是你从塔下上来跟他说了句悄悄话,他才推说有事独自下了塔。你对他说了什么?”
  常青抖抖索索道:“当时,小人本来正在寺庙后院借水给我们少爷烫酒喝。忽然一个小丫头过来,让小人给我家少爷带句话,说‘婉嫦姑娘在后院左边走廊尽头最后一间厢房里等他,有事相求’。她嘱咐小人只能悄悄跟少爷说,若是让旁人知道了,她家姑娘就不等我家少爷了。”
  “你认得那丫头?”
  “不认得。”
  “不认得你就替她给你家少爷捎话?”
  “小人虽不认得那丫头,可是小人知道婉嫦姑娘啊。少爷最近被这位婉嫦姑娘迷得五迷三道的,好不容易她主动邀约,小人岂敢不为她通传?”
  “这位婉嫦姑娘是什么身份?”顾璟问。
  “她是国色天香楼最近新捧出来的头牌,极有手段,把我家公子治得服服帖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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