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璟闻言,吩咐萧旷:“速去将婉嫦带来问话。”
萧旷领命而去。
顾璟继续问常青:“霍廷玉霍公子,与你家少爷关系如何?”
“霍公子是我家少爷最好的朋友,他俩经常一道游玩。”常青道。
“你可知,舒荣最近可有得罪什么人?或者,与什么人结怨较深?”
常青苦着脸道:“我家少爷脾气不好,若说是被他得罪过的人,给小人一天一夜怕也说不清楚。”
顾璟皱眉。
姚征兰道:“顾大人,我可否问他几个问题?”
顾璟看她一眼,点了点头。
姚征兰问常青:“你经常替你家少爷去找秦珏拿香是不是?”
常青胆怯地看看顾璟,又看看姚征兰,似乎在犹豫到底该不该说。
“如实说,说不定你家少爷就是因此而亡。”姚征兰吓唬他。
常青一听,点头不迭,“我说我说,我确实隔三差五地替我家公子去找那姓秦的拿香。”
“你可知自己拿的是什么香?”
常青声音低了下去,“知、知道,是用来迷女干女子的香。”
“你家少爷把这种香用在何处?你知道吗?”姚征兰忍着气问。
“知道,一开始,少爷用在妓院的粉头身上,发现确实有用,后来也用在别的女子身上。”
顾璟嫌恶地皱起眉头。
李逾抱着双臂凉凉道:“色字头上一把刀啊。”
姚征兰不想问他细节,只问:“可曾因为此香闹出过事端?”
常青仔细一回想,坚定地摇头:“此香甚是奇特,女子中了此香昏迷,醒来后会忘却之前发生的事。所以我家公子几番得手,也未曾听闻哪里有女子闹将起来。”
“你确定?”姚征兰不相信地追问。
“小人确定。若是因为此香闹出了事端,我们家老爷恐怕早就把三少爷的腿给打断了,他今日哪儿还能去爬山呢?如今想想,倒还不如打断腿,如此,也不至于送了性命。”常青抹泪道。
问完了常青,接下来是与秦珏同行的那几人。顾璟问几人今日上山时,可曾见秦珏身上佩刀,几人都说不曾见他佩刀。拿凶器给他们辨认,也均称没有见过。几人都没能提供什么新线索,说辞大概都能与秦珏交代的相互印证。
最后是秦珏的长随桂生,他这两天闹肚子,所以今天没有跟着秦珏上山。
“你家少爷可有随身佩刀的习惯?”顾璟问他。
桂生摇头:“回大人,我家少爷没有习过武,没有随身佩刀的习惯。”
“他近来情绪如何?可曾见他为了何事闷闷不乐?”
“我家少爷近来心情挺好的,经常莫名其妙地笑起来,徐嬷嬷还说他八成是看上了哪家的姑娘了。大人,我家少爷不可能杀人的啊。”桂生道。
李逾闻言,盯了身旁的姚征兰一眼。
姚征兰目不斜视,只作并未发现。
李逾咬牙,作势伸手欲去拎她耳朵。姚征兰急忙向旁边跨了两步避开。
“那他最近可有得罪什么人?”
桂生不假思索地摇头。
顾璟:“你想好了再回话。”
桂生道:“我家少爷是出了名的好脾气,从来不会与人为难,对我们这些下人都很好。他真的不会得罪什么人的。大人,请您明察。”
顾璟顿了顿,拿出秦珏的血衣和靴子,让差役拿到桂生面前,道:“你看清楚了,这套衣裳和鞋子,是否是你家少爷今日出门时所穿?”
桂生见那衣服上满是血迹,一开始不敢伸手去触碰,后来想到关乎他家少爷性命,强忍着伸手翻了翻,道:“这外衣是我家少爷的没错,这件外衣新做好不久,今日还是他头一次穿。”翻完了外衣他又去翻中衣,看了两眼,不可置信却又不敢撒谎,道:“这中衣也是我家少爷的。”
姚征兰忍不住插嘴:“中衣你如何看得出来是你家少爷的?”
桂生指着中衣袖口上一只不细看看不出来的刺绣蝴蝶道:“半个月前少爷中衣袖子不慎被铁钉钩破,丫鬟小翠帮他把破损处补了起来,还绣了只蝴蝶在上头,就是这只蝴蝶。”
姚征兰看着那只蝴蝶,心中一时五味陈杂。
这套衣服看来的确是秦珏的,没有被人偷换的可能。外衣和里衣上有浸染形成的血迹,证明凶手确实是穿着这身衣服杀的人。他说不是他杀的,可这血衣,要如何解释,才解释得通?
一番询问下来,没有得到可以印证秦珏是被人陷害的线索,反而坐实了血衣的证据,这让姚征兰心情十分低落。
“事到如今,你还相信那位秦公子没有杀人吗?”回到阅卷房,李逾问她。
姚征兰咬了咬唇,梗起脖子道:“我就是信他没有杀人。”
李逾气道:“你无可救药了。我看此案你是该回避。”
姚征兰问他:“难道你没有不管多铁的证据放在你面前,你也绝对相信他不会犯罪的人吗?”
“我当然有,可那是养育我十几年的娘亲。我们朝夕相处,我深知她的为人,才会如此信任她。你和秦珏才认识多久?才见过几面?如此铁证当前你还在为他辩解,不觉可笑?”李逾与她争执。
姚征兰咬了咬唇,道:“反正我就是不信他会杀人,我明天要再去一趟清净寺。”
“你就算把清净寺给踏平了,也改变不了他杀人的事实!”李逾转而面向顾璟,道:“你还不再次提审秦珏吗?刘懋可是说希望你能今晚就结案的。”
“不急。”顾璟坐在书案后,疑虑地蹙着眉头。
“怎么?你不会跟她一样脑子犯浑,也坚信秦珏不是凶手吧?”李逾声音高八度。
“还有一点没有捋清楚,我要仔细想想。”顾璟道。
“还有哪一点没有捋清?来,你说出来,我帮你一起捋。”李逾气呼呼地回转身,往自己的书案上一坐。
顾璟抬眸看着他,道:“刀鞘在哪儿?”
第70章 ·
李逾听到如斯问题, 呆了一呆,从书案上跳下来,彻底暴走了。
“我说你们一个两个的脑子都有问题是不是?在血衣, 杀人凶器俱全的情况下, 区区一把刀鞘,对这桩案子来说, 重要吗?重要吗!”
“如果有人看到秦珏带刀上山, 这把刀鞘不重要。但现在的情况是,没人看到秦珏带刀上山,那么刀哪来的?这把消失的刀鞘, 又去了哪里?如果秦珏是预谋杀人,刀是他自带的, 他有机会丢刀鞘就有机会连刀一起丢了, 而不是仅仅丢个刀鞘。如果秦珏是冲动杀人, 刀不是他自带的,那刀鞘就应该和刀一样留在现场或者他身上, 不应该凭空消失。我们看一把刀,最先注意的肯定是刀鞘,刚才没人认出那把凶器,我认为跟凶器没有刀鞘有很大的关系。”顾璟道。
姚征兰在一旁认同地连连点头。
“有什么关系?一开始我们就认定是熟人作案,熟人作案,他会拿一把被别人看见过的刀去杀人吗?生怕别人不能根据凶器联想到他身上去?”李逾反驳道。
“那就更可疑了,既然不怕别人认出刀是谁的, 那他为何要多此一举将刀鞘丢了?”顾璟问。
姚征兰点头附和。
李逾气不打一处来, 一指头戳过去戳在她官帽上, 道:“晚饭没吃饱在这儿学小鸡啄米呢?”
“君子动口不动手。”姚征兰伸手将官帽扶正,道:“顾大人的分析完全在理, 如果是秦珏杀人,他没道理只丢刀鞘不丢刀。所以我还是觉得,是有人杀人栽赃秦珏,刀鞘之所以消失不见,必然是真正的凶手发现不能将刀鞘留在现场,所以才将它带走了。如果能找到这把刀鞘,说不定会打开一个突破口。”
顾璟拍板:“明日再访清净寺。”
“意思就是今晚不结案?那可以回家了吗?”李逾问。
“你先回去吧。”顾璟看起来并没有要回去的意思。
李逾对姚征兰道:“走,我送你回家。”
姚征兰绕回自己书案后,道:“郡王请自回吧,我再把案情梳理一遍。”
李逾一听又恼了,道:“怎么的?为了给这个小白脸脱罪不吃不喝不算,还准备不眠不休?”
“李逾!”顾璟喝他。
李逾转过身气冲冲地走了。
姚征兰低着头整理从顾璟那里分来的部分问话记录。
顾璟看了她两眼,到底忍不住道:“他骄纵惯了,生气的时候口不择言。等他冷静下来就会来找你道歉的,你别放在心上。”
姚征兰:看来最近顾大人对我改变态度确实是在避嫌,都开始撮合我和郡王了。那我是不是也应该注意避嫌?天黑了,李逾又走了,和他共处一室是不是不妥?
想到这一点,她抬起头道:“此案就目前的证据来看,如果秦珏肯认罪,什么刀鞘不见之类的疑点确实无关紧要,郡王因此不耐烦也在情理之中,我没怪他。我……我出去透透气。”
出了阅卷房到了院中,环顾一周,因为已经过了散衙时间,整个大理寺亮着灯的地方已经不多了,一时间也不知道去哪里才好。
在院子里转了两圈,她忽然想起自己用来存放常服的哥哥的那间理事房。这房里头没什么要紧的东西,她又时不时的拿它当更衣室使用,所以特意没锁。
推开门,把桌上的灯盏点亮,姚征兰用帕子勉强将桌椅上的浮灰擦干净,就在桌后坐了下来,将带出来的问话记录摊在桌上。
舒荣朋友的问话记录,她看了两遍,没发现有什么自相矛盾或者解释不通的地方。熟人作案,如果是他的朋友作案,这九人里头,唯有自称便秘的霍廷玉有作案时间。但是,舒荣的小厮又说他是舒荣最好的朋友,既是最好的朋友,作案动机又在哪儿呢?
如果不是这个霍廷玉,那排查的范围就得扩大到当日在山上的所有与舒荣相识的人,这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姚征兰冥思苦想半天,感觉自己进了死胡同。
她抬起头深吸一口气,被空气中的浮尘呛得咳嗽了两声,决定换一个思路,从舒荣本身来考虑这个案子。
从他随从常青的话来看,舒荣之所以会去那个他被杀的房间,是为了见婉嫦,换言之,他是去猎艳的。
知道用婉嫦来吸引舒荣过去,这个人应该是熟悉舒荣的人,至少,他知道舒荣最近迷上了婉嫦。而这一点,除非秦珏特意去打听,否则他知道的可能性比较小。
怀疑对象之一——霍廷玉,他是肯定知道这一点的,毕竟他是舒荣最好的朋友,两人经常一起出游,想必肯定也一起逛过妓院。
当舒荣来到客房,这里有四种可能会出现的情形。
一,婉嫦和凶手都在。舒荣进房与他们交谈,凶手趁其不备将他杀死,然后让被他诱骗过来的秦珏当替死鬼。
二,婉嫦就是凶手,杀人经过同上。问题是,如果婉嫦是凶手,她为什么要杀害舒荣,又为什么要嫁祸秦珏?她怎会知道用姚晔的名头来诱骗秦珏上钩?
三,婉嫦并未出现,房里是凶手。这个凶手必须是舒荣极为熟悉之人,与舒荣之间可能还有点不可告人的秘密,才会让舒荣在没看到婉嫦的情况下还愿意进房与他交谈,甚至关上房门。毕竟凶手再胆大,也不可能开着门杀人,这样被人看见的风险太大了。就这一点来说,霍廷玉符合条件,秦珏不符合。
四,舒荣来到客房,客房里一个人都没有,凶手是随后进来的。若是如此,这个凶手不但要乆拾光和舒荣极为熟悉,还必须知道婉嫦的事,拿婉嫦并未出现的理由当做借口进房与舒荣交谈,进而杀死他。这一点同样是霍廷玉符合条件,秦珏不符合。
如果要从当日与舒荣在一起的人里头挑出一个嫌疑人来,怎么想都是霍廷玉的嫌疑大大超过了秦珏的。
现在的问题最大的问题就是,动机和血衣。
如果霍廷玉是凶手,他为什么要杀舒荣,为什么嫁祸秦珏?
既然没有换衣服的可能,那么到底为什么,舒荣的血会溅在秦珏的身上。
等等,秦珏身上的血真的是舒荣的血吗?
他们只是看到舒荣被人割颈而死,秦珏从他房里出来,身上又有血迹,便默认那是舒荣的血。有没有这种可能,秦珏身上的血不是舒荣的血,而是凶手杀了什么动物,让动物的血喷在秦珏身上造成的呢?
想到这一点,姚征兰急忙来到停尸房,秦珏的血衣被保存在这儿。
发生了如此大案,仵作也没回去,听姚征兰说要看血衣,就把血衣拿了出来。
姚征兰两手拿着血衣肩部的位置,将衣服整件拎起来上下左右地看。
仵作在一旁好奇道:“姚评事,这件血衣,有什么问题么?”
姚征兰问:“陈仵作,你觉着,若是一个人躺在地上,另一个人站在他身边杀了只动物,比如说狗之类的,能不能在他衣服上形成这样的血迹?”
仵作思考了片刻这种可能,摇头道:“如果人躺在地上,有人在他上方杀狗,除了喷溅状血迹外,肯定还会有大量滴落状血迹,血衣上并未发现。单说血衣上血迹分布的规律,你看,右边袖子,袖口的血迹比袖子的其余部分都要多。而左边袖子,只有肩部上臂处有喷溅上去的血迹。这就很符合用右手持刀杀人,刀在割开死者脖颈时,血喷出来溅到右手袖口这一特征。所以,我认为,凶手是穿着这件衣服用右手持刀杀人这一点是可以确定的。如果你非要说是杀动物,除非对面有个人抱着动物,让他举刀去杀。”
姚征兰见这种假设也不能成立,一时有些灰心丧气,慢腾腾地翻看着那件血衣。偶然间,她发现血衣的右侧腋下居然有些透光,拿近仔细一看,才发现血衣的右侧腋下居然有些脱线了。再看左侧腋下,却没有脱线迹象。
“这处脱线,是拿到你这里时就有的吗?”姚征兰问仵作。
仵作探头一看,挠头道:“应该是吧,姚评事你眼睛可真尖,这血衣我看了好几遍,都没发现这处脱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