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将军总要我上进——山中君
时间:2021-12-11 00:13:04

  “不要进太医院?”
  风煊看着她,她的发丝还是披散的,逆着灯光纷然如雾,他伸手轻轻抚了抚她的发丝,如此轻盈柔润顺滑,握在手里,像握着一匹最最上等的贡缎。
  梦想都不要,看来真是只要他了。
  罢了,那就成全她吧。
  “行。”他深深地道,“你要什么,我都答应你。”
  “真、真的吗?”谢陟厘一时太过激动,话都不会说了,“什么都可以?”
  风煊微笑:“是,一切都可以如你所愿。”
  “啊啊太好了!”谢陟厘发出一声欢呼,“那、那我这就去收拾东西回家,谢大将军,大将军万岁!”
  她说着一跃而起,欢欢喜喜地跑了。
  留风煊一人在大帐,还保持着方才的姿势,手里僵硬地握着一团空气。
  ……回家?
  什么回家?
 
 
第25章   师父是好人
  醉得人事不知的安崇恩一上马就清醒了过来, 他伸了个懒腰:“父亲您看,这铁面阎罗也不过如此嘛,来之前您还说得那般吓人, 我还以为真没命回来呢。”
  安庆源脸色沉下来:“他这是用你这事来要北疆的治民之权, 你看不出来么?”
  历来驻守北疆的将领只管军政, 督护则管民政,向来是井水不犯河水。
  风煊不是普通的将领,而是以军功封大将军王,他这个北疆督护本就在王爷辖下。
  三年来风煊专心治军, 抵抗外敌, 倒是没有动过民政的心思,他还以为风煊无意于此, 没曾想只是时机未到。
  如今别说风煊手里捏着安崇恩的把柄,就算没把柄, 风煊想要, 他也不能不给。
  当然,没把柄, 他自然就给得没那么痛快,没那么老实。
  “分就分给他呗, 我看他挺上道, 原先还真以为他不近人情,跟咱们不是一路人。”安崇恩道, “难怪妹妹不中用, 原来他喜欢的是那个样式的, 咱们回去可以多挑几个给他送过去。不过您别说,那姑娘倒真是生了一把黑鸦鸦的好头发,腰也细……”
  “住嘴, 你但凡沉稳些,能给人家揪住那么多把柄?”安庆源喝道,“脑子里少想些女人,多想些正事!”
  安崇恩嘴里应着,道:“原以为他是个铁圪塔才怕得要死,现在还有什么好怕的?一般地像对别人那样,多送金银美人就是了。真难为他以前装得那么像,原来是比旁人谨慎小心,早知道就先送一两个把柄到他手里,让他早点露出真面目,咱们也好行事,省得提心吊胆。”
  又道:“既然话都说明白了,要不加税的事这个月就开始吧?反正有他一分,他定然是肯的。嘿嘿,如今搭上了这位大将军王,北疆才真叫是咱们的天下了,可以放开手脚,大干一场了。”
  “莫要高兴得太早。”安庆源靠着车壁,合上眼睛,“他这个大将军王名头越高,京里头那位就越难容下。和他绑得太深,不一定是好事。”
  *
  第二天风煊醒来的时候头还隐隐作痛。
  路山成端了碗醒酒汤过来,咕哝道:“主子你平素又不喝酒的,昨天干嘛要喝?就那两个家伙,我一个人就能把他们全喝趴下。”
  风煊按着脑门把醒酒汤喝了,让他去把孟泽找过来。
  话音才落,孟泽便自己进来了,回禀道:“我已经把妥当的人手送进了云川城各个衙门,他们既受大将军特谴,又有都护大人关照,想必很快就能混得如鱼得水。”
  风煊点点头,这正是他的目的。
  只有先和安家站到一处,才能把手伸进安家辖下的各衙门。
  距离赛马会只剩一个来月,时间不多了。
  孟泽把派出去的名单列出来。PanPan
  这些都是风煊用惯了的自己人,每一个都是精明强干的能吏,按说没有不放心的道理,但风煊心里总有些空落落的,好像漏掉了什么重要的事情。
  他问:“昨晚我喝醉之后,是不是做了什么?”
  “后面是谢姑娘照顾您。”孟泽道,“要不要请谢姑娘过来?”
  风煊脑海滑过零星的碎片,像是有昏黄的灯火映着蓬松的长发,头发柔软顺滑如丝缎,发间全是清幽的香气。
  明明是颇为美好的画面,不知怎地心口却觉得有些堵得慌。
  他正要颔首同意把谢陟厘找来问问,就听路山成在旁边道:“不用去了,今天一大早我带兵晨跑的时候,就看到她背着包袱离营,说是您准了她回家。”
  回家——
  这两个字像电光一样劈进了风煊的大脑,把昨晚的一切全部照亮。
  是的,回家。
  他说她要什么都可以。
  她说她要回家。
  风煊:“………………………………”
  路山成和孟泽互相看了一眼,两个人跟着风煊这么久,都没有在风煊脸上看到过这么复杂的神色——似乎混和着愤怒、失望、尴尬以及后悔。
  看上去他像要给自己一巴掌让自己清醒一下的样子。
  路山成心说这明显是酒还没醒呢,当即关切地凑近:“主子……”
  “出去。”风煊一只手捂住了脸,声音里透着一股麻木,“让我静静。”
  *
  谢陟厘刚开始还有几分战战兢兢。
  回到家的头几天,每每门外有点动静,她就疑心是军中派人来捉她回去。
  如此这般提心吊胆过了十来天,天天无事发生,她的一颗心才算真正放下来——菩萨保佑,大将军不是说醉话,是当真放她回来了。
  邻居们都好奇她突然返家,王大娘更是追着问。
  谢陟厘不敢告诉她自己算是走后门退伍了,只说现在没有战事,营里比较清闲,再加上之前一直没有休沐,所以上官让她回来歇歇。
  这个解释立即把王大娘心里刚升起来的小火苗浇了下去。
  毕竟这么多年了,北疆北狄再怎么闹,都没有在夏季里打过仗。
  谢陟厘做兽医的名声好,人一回来就有活找上门。
  她出门应应诊,回家带带小羽,过得和从前一般无二,去军营的这段日子就像是做了一场梦。
  只有偶尔在灯下给小羽缝衣裳的时候,心神会被昏黄灯光牵扯,不由自主便想到那一晚风煊的模样。
  他的目光微薰,神情柔和,那一瞬他不再冷漠肃然,整个人像一团温暖的火光,让人忍不住想靠近。
  ——你要什么,我都答应你。
  ——一切都可以如你所愿。
  ……真是醉了吧?
  谢陟厘微微吐出一口气。
  还好即使是醉话,大将军也没有食言。
  “阿厘,你在发什么呆?”小羽揉着眼睛问。
  “没发呆,你快睡。”谢陟厘柔声道,“再不睡,明天就赶不上赛马会了。”
  这正是小羽舍不得睡的原因。
  每年一次的赛马会是北疆所有小孩失眠的罪魁祸首。赛马会上不仅有夺冠的英雄和乐坊的美人,还有数不清的小吃和各式各样过年才出来摆摊的玩意儿,比平常的赶集热闹一百倍。
  第二天清早小羽果然起得晚了,王大娘已经过来敲门了。
  谢陟厘给马套上车,娘三个一道去云川城。
  王大娘一路抱怨:“你们这些年轻人就是爱睡懒觉,你看看日头都有三尺高了。我前儿还托人跟二哥儿说好的,让他清早在城门口等我,这下好,辰末都不一定到得了,二哥儿定然是等急了……”
  小羽抱着谢陟厘准备好的馒头啃着,抬头说道:“大娘嫌我们晚,干嘛不自己走?”
  王大娘被噎了一下。
  谢陟厘把水壶给小羽递过去:“小羽,不可以这样和长辈说话。”
  小羽歪着头道:“我说的是实话呀,是大娘嫌我们晚啊。”
  王大娘干笑:“这孩子,平日里吃了大娘多少糖,嘴巴怎么就没吃甜一些?大娘这不是想着路上可以照顾你们两个嘛,不然我早就一个人出门了。”
  小羽点点头:“嗯,谢谢大娘。大娘以后就自己来吧。我已经长大了,可以照顾阿厘的。”
  谢陟厘一面赶车一面听着车上一老一小说话,不自觉地笑了。
  小羽脑瓜比她灵,嘴皮子也比她快,真等长大了定然比她厉害得多。
  西角城离云川城近得很,没多久马车便到了城门口,下车后并未找到王二哥的影子,等了半天王二哥才姗姗来迟,说衙门里有点事耽搁了,还客客气气地给谢陟厘赔了个不是。
  一面说话,目光一直往谢陟厘身上打量。
  谢陟厘今日穿一身淡蓝衫裙,终于没有系那身围裙,丰厚的长发照往常那样结成长辫,直垂到腰后,北疆风大得很,衫子贴在身上,露出那盈盈一握的腰线,面上是肤白胜雪,眸若点漆。
  男子们的赛马会,对于女子们来说便是赛美会。在无数盛妆打扮的女孩子中,谢陟厘素净得会让人一眼忽略,但只要看上第二眼,视线便很难从她身上挪开。
  她就像一捧清泉似的,越看越舒服。
  王二哥的视线粘得有些过火了,王大娘使劲拧了儿子一把,口里道:“走走走,快去看赛马吧。”
  王二哥应着,路上一路给小羽买吃的,还问谢陟厘要不要。
  王大娘看不惯他这么讨好,趁谢陟厘带着小羽去挑风筝的时候,把准备掏钱的王二哥拉到一旁,道:“给小孩子买包糖吃吃就完了,至于这么上赶着么?我告诉你啊,她是入了伍的人,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上战场了。”
  王二哥还瞧着在那边摊子上的谢陟厘,“三年后不就退伍了嘛。”
  “你哟,三年后她都二十一啦,老成这样,哪个还要?不是说了让你在云川城找个好姑娘么?你怎么净盯着她呢?”
  “云川城的姑娘岂是说找就找的?”王二哥撇撇嘴,“稍微像点样子的,张口就是多少多少彩礼,又要铺子又要田地的,谁给得起?那些要的少的,又都是些歪瓜咧枣。我越想越觉得阿厘好,虽说是个兽医,但无父无母,咱们能省一批彩礼钱……”
  话没说完就给王大娘掐了一记:“想都不要想!只要姑娘年轻好生养,彩礼该给还是要给。你这般品貌人才,我就不信云川城的人都瞎了眼。”
  两个人自以为压低了嗓子,但王大娘的嗓门一向大得很,再怎么压低也很有限,谢陟厘不想听也听了个七七八八,心里只道:大娘英明。
  小羽长大之前,她不会考虑嫁人的事,就算要嫁,也不可能嫁给王二哥。
  赛马会是北疆一年一度的盛事,十三州的马术好手都云集于此,还有乐坊女伎献舞,还有各大富户请来的戏班子杂耍之类,种种热闹让人眼花缭乱。
  献艺之后,便是赛马会正式开场。
  会场当中有一高台,台上悬着一面铜锣,将由地位最尊崇的人敲响。
  以往敲锣的人有时是安庆源,有时是安崇恩,只是今天两人走上高台,却都没有去碰那裹着红绸的鼓棰,而是满面笑容地引出另一人。
  那人身高肩宽,腰细腿长,头戴翡翠镶银发冠,腰束嵌金蹀躞带,一身月色刺金长袍,整个人雍容华贵,又带着一丝隐而不发的矫健。
  谢陟厘抱着小羽站在人群中,忽然有点认不出他了。
  是风煊。但不是那个和兵士一样随便穿一身藏青衣袍的风煊,不是每天都亲自蹓马的风煊,更不是督促她学医还教她认字的风煊。
  他看上去贵气逼人,如此遥不可及,让谢陟厘此时想起,他不仅是一位将军,还是一位王爷。
  风煊走上高台,接过安庆源递来的鼓棰。
  高台下万民仰望,骑手们牵着马翘首以盼,方才还热闹沸腾的草原静了下来,只等他开口。
  “诸位,我是风煊。”
  台下大部分人都不认得他,还以为安家的亲戚,此言一出,台下当场炸开了锅。
  “大将军!”
  “风大将军!”
  “大将军王!”
  声浪袭卷了全场,好些人想往前冲,幸好有官府人的维持秩序。
  待这阵声浪过去,风煊道:“我来北疆三年,今日值此吉日良辰,有一桩大礼要送给北疆所有子民。”
  安崇恩笑道:“大将军着实是客气了,今年的赛马会能有大将军亲临,已是——”
  底下还有大套客气的溢美之辞,但都没有机会出口了,一把刀架在了他的脖颈上。
  他想惊叫,刀锋立时逼近了喉咙,生生把那一声压了下去。他惊恐地望向自己的父亲,才发现父亲也同样落入了风煊亲兵的掌控之中。
  风煊是大将军王,又是第一次在百姓面前露脸,多带几名亲兵上台也是为了排场,他们十分理解,没有丝毫疑心,毕竟风煊之前还甚是合作地同意了加税,已经是彻彻底底的自己人。
  直到这一刻变生肘腋,父子俩才发现自己好像被人耍了。
  “来人——”安庆源不惜被刀锋在颈上划了道口子,也要吼出这一声,只是底下那些官兵一动不动,完全不听他的号令。
  安庆源的血彻底冷了下来。
  是圈套。这都是风煊的圈套。安崇恩的罪证就是引他们入圈套的诱饵,他们相信了风煊,向风煊敞开了北疆府衙,结果就是府衙里的人落入了风煊的掌控,都护府只怕也已经落入了风煊之手。
  谢陟厘和周围的百姓们一样,全都看呆了。
  大家只是来看赛马的,万万没想到今年的开场节目如此刺激。
  路山成领着两队亲兵上台,亲兵手里抬着满满两箱文书,全是安氏父子的罪证,可供今天与会的官员乡绅查看,另外路山成自己手里展开一份案卷,朗声读起来。
  “杜金南,男,年四十三,沧州玉宁县人,庆元六年任百夫长,随安崇恩迎战北狄,不战而逃,断送全军粮草。经查,实乃安崇恩授令府兵假扮北狄兵马,趁夜袭营,杜金南不战而退乃是奉安崇恩之令行事,后被安崇恩诬杀。今日除去诬罪,为其正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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