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人站在外面,唐雅轻声问:“为什么……有人练割栗子都不会?”
“哎,我的栗子啊……”木诡轻声叹息,“还以为有个青壮年能一次性割完呢。”
大家都没先到刘子善这么废,完全的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就不能指望他干活。
最后医生出来说,筋骨是没伤到,刀子从骨头中间穿过去了,没隔断筋是刘子善幸运,只要等伤口愈合就行了。
一群人重新回到家里,围着刘子善。
刘子善觉得很丢人:“对不起,我没干过家务活,不过,我会努力学的!”
许念冰摆摆手:“应该的,还有只手呢,明天你继续去帮忙折腾葬礼吧,总之,活着就行。”
第二天凌晨,零点刚过,请的哭丧队伍到了,唐六一和张风看着吉时,时间一到,立马示意哭丧队伍准备开始。
第九十三章 兰姬
大半夜办葬礼确实比较吵闹, 不过本地风俗就是这样,邻居都表示理解。
葬礼当晚是给家里人悼念去世亲人的,等第二天早上客人们来瞻仰, 就是另外一副光景了。
客人从早上七点半开始到达, 许家这边帮忙处理一下事务, 林春秀和张九英勉强作为长辈出席。
许念冰算刘子善和唐雅的师父,林春秀作为长辈出席没什么毛病,而张九英则是从姓氏上算,假装是张家的远房长辈, 在张家没有其他长辈可以出席的时候, 就当作是旁支幸存的老人代为出席。
正常的流程应该是长辈和最小一辈守灵堂,辈分中间的人去迎宾, 奈何现在两家就只剩两个人,只能唐六一陪张风守灵堂, 唐雅和刘子善迎宾。
客人过来看见两个小孩子, 不管出于真心与否,都会给予一定的喟叹和怜悯。
刚开始, 刘子善还以为这些是他人给的温柔,直到听见了那些人没还到灵堂就开始说两家都只剩个半大小子, 光唐家在有什么用?
况且, 唐家只是普通人家,完全没法跟刘家和张家原本的特殊地位比的。
刘子善忍不住要去看是谁说的, 却被唐雅一把掐住脖子。
“别去看, 没有能力的时候, 被人嘲讽,就当乌龟忍着,这场葬礼, 或许每一个人都在试探,不管对我们什么态度。”唐雅说的时候脸上还带着得体的笑容,仿佛刚才的话不是她说的。
被唐雅掐着没法转头,刘子善终究松下了力道,不再想去看到底谁在说话,只是默默记下了那个声音。
客人们走近屋内灵堂祭拜,门口的人就少了些,刘子善看了唐雅一眼:“上次张家爷爷的葬礼,也这样吗?”
唐雅微微颔首:“差不多,但是现在来的人跟我们三家关系还可以,说的话都还算客气,来得越迟的人,就会越过分。”
“难道就这么忍着?”刘子善压着声音问。
“不忍着,你有办法让他们主动闭嘴吗?”唐雅无奈回答。
没有能力才是最可怕的,是人是鬼都可以来踩一脚。
刘子善握紧了拳头,努力学着唐雅的模样,挂起得体的笑容,欢迎下一个到来的客人。
做法事的人是许念冰,法事已经在凌晨的吉时做完,她现在和许念水、木诡作为神婆在灵堂边守着。
木诡看着院子大门的两个还没长开的孩子,可惜地说:“微笑就是个面具,戴上,说不定这辈子都摘不下来了。”
许念水玩着神婆祭祀服上的流苏,跟着看了眼大门,十分好奇地凑到许念冰身边:“二水二水,我突然想起来,你以前好像不是这样欸。”
那时候林春秀跟许瑞和刚去世,警察送了两具破烂的尸体回来,比刘家和张家的那些尸体还惨,身上的肉都坑坑洼洼的。
警察说车祸太严重了,零碎的肉和骨头都找不到,所以只能这样送回来。
车祸很严重,为了调查,林春秀和许瑞和的尸体甚至在医院停尸房放了好几天,加上天气热,送回来的时候警察用了冰块放置尸体腐坏,所以尸体刚送回来那一天,像冻肉一样,硬邦邦的。
离开了冰块,两具尸体就不停地冒水,渐渐散发出难闻的气味。
警察很可怜两姐妹,跟两姐妹说,尽快举办葬礼吧,不然父母的尸体就很难看了。
趁还没那么难看的时候,举办一个合适的葬礼,送父母下葬,留住两人最后的尊严。
两姐妹里,许念水选择了成为靠谱、得体、成熟的那一个,不管是操办葬礼,还是送父母下葬,甚至跟所有人打交道,都挂着得体的笑容。
其实大家都看得出来许念水笑容勉强,可她不能哭,因为她还是个妹妹要护着。
没了父母,她就必须撑起这个家。
许念冰坐姿规矩,没有回头,反手摸摸许念水的胳膊:“因为姐姐你替我做这些事了,他们要勉强自己去做,是因为再没有人惯着他们。”
所以许念冰才总说自己命好啊,在她最后一次崩溃的时候,许念水为她留下了足够她反应过来的时间,可以肆意发泄自己的痛苦和难过。
一直到许念水离开,她都以为自己还是那个可以撒娇的小孩儿,不用学着其他人,小小年纪,活得像一个圆滑的大人。
许念水动了动,挪着自己的蒲团靠到许念冰身边,下巴放在许念冰的肩膀上:“两个小孩子真可怜,希望能顺利度过葬礼吧。”
客人越来越多,说什么悄悄话的人都有,屋子里只有林春秀和唐六一两个完全不会道术的,听不见那些院子里说话的内容,其他人却都听得清清楚楚。
他们再一次估量着张家和刘家的价值,以及唐家在葬礼之后是否还会继续支持两家。
有人说,应该不会吧,唐家为什么要自己拉低身份呢?跟两个只剩自己的家族,没什么合作的必要啊,纯粹是白烧钱补贴别人,跟做慈善似的。
这样的话题难免说到刘子善身上,毕竟是刘家仅存下来的孩子,听说还是刘家百年难得一遇的天才,只要他顺利长大,必然又是一个刘家,说不定唐家就打的这个主意呢。
尤其唐雅还作为刘家半子陪刘子善在门口站着迎宾,说不定是让刘子善入赘的意思。
两相比较,反而是天赋不够的张风显得很没有价值,偏偏唐六一就陪着守灵堂。
说到最后,只会感叹一句唐家真是好人。
难听的话什么都有,只是每个人都忍了下来,没必要正这一时口舌之快。
许念水听着那些话,在许念冰耳朵边嘀咕:“二水,当年你要是听见那些话,估计直接打人了吧?”
前世不管是林春秀和许瑞和的葬礼还是后来张九英的葬礼,都没人敢当着许念冰的面说闲话,普通人怕惹到没了爸妈管制的许念冰。
“他们有很多顾忌,没必要拿来跟我比。”许念冰回道。
“他们这种靠人情脸面和交易活下去的世家真的好麻烦,笑都没法笑得真心。”许念水看着张风勉强的笑容说。
木诡提醒许念水:“小水,又来宾客了,坐起来。”
听了木诡的话,许念冰嘟囔着知道,勉强坐直腰。
那些客人好像商量好的一样,一个接一个来,不间断地,根本没有时间休息,就连林春秀都轻声对着许念冰和许念水说:“二水,小水,妈妈脸都僵了,为什么不能固定一个时间来?”
声音不大,不过有修为的都听得见。
张风苦笑一声,凑过去解释:“故意的,折腾我们呢,想看看我们两家什么情况,如果我们急了,证明我们两家不行了,没有他们的支持就像丧家之犬,所以一定要维持住,阿姨,您要累了不如上楼休息,我在上面也准备了灵堂,回头就说您思念逝者,在上面就好了。”
林春秀捏着自己肌肉酸痛的脸,摇头:“算了,有个长辈在,至少体面些。”
总不能,真的让人看轻了两个孩子。
“辛苦您了。”张风无奈地对着林春秀和张九英鞠了一躬。
过了上午九点半,来的客人明显就不一样了。
九点半之前来的客人就算说闲话,都知道避开一些躲到院子角落,而姗姗来迟的客人,基本只有两种情况——身份尊贵远道而来,以及来搞事的。
在九点半之后最先来的是微生雨,他跟在一个看起来想跟张风说什么的人后面来,对方看到微生雨,不敢拖延,瞪了张风两眼走了。
微生雨带着自己的胖瘦徒弟进门,一眼就看到了在门边盘腿坐着的许念冰三人,顿了顿脚步。
瘦瘦的大徒弟提醒:“师父,先上香吧。”
于是,微生雨没说什么,走到灵堂前,认真地给张家和刘家的牌位分别上了香,接着走到张风面前,送上白色的千重菊:“节哀,日后,行事小心些。”
张风诧异地抬头看着他,随后勉强笑了笑,接过菊花:“谢谢。”
微生雨轻轻点头,起身离开灵堂,还不忘看许念冰一眼。
出了门,其他人都自动让出位置给微生雨,不敢靠近。
大徒弟抬手在微生雨眼前晃了晃:“师父,别看了,那许小姐一看就是个狠人,您这样是要被当登徒子打的。”
“瞎说什么?去给那两孩子撑一下。”微生雨瞪大徒弟一眼,将人推到唐雅和刘子善那边去。
送走了总是多话的大徒弟,微生雨在院子里找了个被树荫遮住的椅子坐下,看着桌子上的糕点,轻轻拿起一块,嗅了嗅:“是老槐树做的。”
胖徒弟站在微生雨身后,也拿了一块,一口吞下:“啊,掺了那种槐花。”
微生雨偏头看向门口,发现木诡对着自己微笑,默默转过身,放下了手里递糕点。
木诡的槐花都是那些死人凝聚出来的能量,有槐花味却不是槐花,微生雨下不了口。
屋子里,木诡对许念冰笑着传音:“那个微生雨很有意思啊,发现了我的槐花之后就不吃了。”
许念冰端坐着,长出一口气,解释道:“他是微生家最强的天师,不能沾凡尘,对吃的东西很讲究,你那添了槐花的东西他是吃不了的。”
“欸?那他能吃什么?”木诡好奇地问,“他不会小小年纪就辟谷了吧?”
“他只能吃自己种的或者养的东西,微生家这么多年都不出来,就是因为每一任家主都要种地。”许念冰说起来都觉得好笑。
曾经微生雨消失三年后回来,带着猫来看许念冰,还邀请许念冰到他的农场去玩。
许念冰收了人家的猫不好意思不答应,就同意去一趟,到了地方她才发现,微生家真的有一个很大的农场,配着一个山林庄园。
跟着微生雨的大徒弟自豪地跟许念冰说:“这座山都是微生家的,许小姐有空常来呀!山上还有温泉,我们服务很好的!”
“微生家还做旅游业呢?”许念冰在农场里这么问微生雨。
微生雨犹豫了一下,不太好意思地告诉了许念冰他们家的情况。
因为每一任家主天赋全点在了修炼上,对生活的条件要求就很高,吃的不好会影响修炼的进度,加上他们微生家从来只出最强的天师,所以完全不敢让自己的修为落下。
久而久之,家主要自己种地的习惯就留了下来。
每个家主都在种地,买的地越来越多,后来就跟政府买了一座山的开发权,建成了那个山上温泉庄园。
许念冰在庄园里住了三天,三天里大部分时间都是看微生雨种地养小动物,她顺便到处找东西吃。
不得不说,纯天然的东西口感确实更好,难怪必须亲手种。
木诡听了许念冰的话,十分诧异:“原来还有这样的规矩,过得比我这棵树都精致。”
“那他出来这几天,不能吃东西吗?”许念水也悄悄传音问。
许念冰回道:“对啊,上回在张家,他就没动东西。”
这样一说,木诡终于回想起来,微生雨的两个徒弟拿了很多东西,所以她一直以为那些东西是微生雨也要吃的,现在想来,确实没见过微生雨吃任何东西。
也就茶和酒水能碰一些,却也都是浅尝辄止,不会多碰。
说话间隙,来了新的客人,对方穿着黑色的西装,带着一束菊花过来,上过香,走到张风面前蹲下:“你是张家的继承人张风吧?”
张风知道找茬的终于来了,笑着说:“是,请问裴先生有事吗?”
男人姓裴,叫裴均,是跟张家有生意往来的客户。
“张先生,你父亲跟我们裴家谈了不少生意的,现在张家这个样子,你打算怎么办啊?”
张风不动声色道:“请问父亲有签订合同吗?如果签订了,请您先走法律途径跟我进行交接,合同属实的话,我不会赖账的。”
裴均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张先生不愧是唐家这么多年的跟班,官腔打得不错啊!”
一句话,把两个人都得罪了,唐六一当即就要起身骂人,被张风摁住:“张风……”
“裴先生,如果您有任何生意上的事情,请带着合同来,可以吗?”张风笑着继续说。
裴均扫了唐六一一眼,抬手狠狠拍了两下张风的肩膀:“好小子。”
说完,裴均起身,离开了灵堂,到院子里跟其他人混在了一起,大声说着些生意上的零碎,仿佛不是在灵堂前,而是在普通的舞会上。
林春秀生气地看着门外:“这什么人啊?都不怕鬼敲门的吗?”
张风缓缓松开唐六一,无声叹息:“他跟其他风水世家有关系,我们家和刘家没法跟那些世家对上,六一,张家和刘家现在没有能力护着你,万事谨慎些吧。”
这些事唐六一不是不懂,他只是生气自己朋友被人这么说。
“张风……”唐六一看着好像一下子老了许多的张风,只能拍拍他的肩膀,“没事,总会过去的。”
许念冰看了全程,期间扫了一眼那些骨灰盒,没说话。
“嘻嘻,坟头蹦迪,谁给他的勇气啊,真以为张家和刘家人死了就可以随便欺负吗?”许念水笑嘻嘻地嘀咕。
木诡用长长的袖子挡住脸:“张家的祖宗可在地府狠狠给他们记上业障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