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念冰走过去,站在廖双身边:“很久没用过了,不知道还会不会,如果不会的话,你就算自己倒霉吧。”
“不、你到底什么情况?你是人是鬼?还是……”神?
廖双害怕得想后退,忽然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下半身都被冻住了,根本移动不了。
“我?我是人,不过呢,你们称自己的老板是神在我看来很好笑,真正的神,可不会那么脆弱,仿佛下水道里的老鼠,见不得光。”许念冰冷嗤一声,蹲下来。
随后用冰凝聚了一根很细很细的针,即使在廖双看来已经很细,许念冰依旧试图让它更细。
到了后面,那根针跟线差不多了,细得在雪地的映衬下根本看不见。
许念冰在雪地里画了个法阵,运转之后细针自己飘了起来开始缝合廖双的脚,脚和断裂的小腿之间慢慢连起来许多的线。
针太细了,戳到了肉里都没什么感觉,廖双就看着那根针慢慢在自己的脚上牵的线越来越密,最后仿佛在自己的脚上多连了一段小腿。
两只脚都缝合后针终于停了下来,落到地上的阵法里,一阵光芒升起,廖双突然就能感觉到自己被冻得僵硬的脚了。
光芒散去,少年和许念水都看过来,发现腿真的被接上了。
“哇……二水你这个太厉害了!”许念水惊讶到捂住嘴,都笑不出来了。
许念冰看着廖双复原的脚,有些无奈地说:“我只学了拼接四肢,他要是死了,我是救不了的。”
廖双猛地站起来,再不敢轻视许念冰:“许小姐,可否告知,您在哪里学的?当然,这是您的秘密,如果您不愿意说,我不会勉强。”
“没什么不可以说的,不过就算我说了,你们应该也找不到人。”许念冰摊手。
许念水很好奇:“二水二水,到底是谁呀?我也想学!”
“是人魔,这么偏门的东西,应该很少有人知道吧?”许念冰回道。
果然,三人都露出了茫然的神色,他们并不知道人魔,他的传说太小众了,加上自己又疯疯癫癫的,高兴起来会把自己的传说记录全部烧掉,或者抹去人们的记忆。
就这么个疯子,在那片荒芜的地方,遇上了许念冰。
刚好,一个疯子跟一个神经病,多少有点共同语言,人魔对许念冰为自己设计的体内风水阵很感兴趣,就跟着许念冰回了家。
最开始,许念冰一直以为人魔就是个以研究自己为乐的疯子,到了家之后才发现他本身也是人。
人魔忘记了自己的名字,他说,不会给自己起那种诅咒和限定自己的东西,所以干脆抹去了,人魔是后来人们流传时对他的尊称,不算名字,就留存了下来。
他听说木诡又给自己改了名字时特别嘲讽地说:“呵,不吃教训的蠢老鬼,明明知道起了名字,就是一种诅咒,被人忘记后还是想起新的名字让人记得自己,这么多年都学不怪。”
当时还在回程路上,许念冰跟富二代告别,自己带着人魔坐老旧的火车回家,她还是习惯坐火车回家,有种……铁轨尽头真的是家的感觉。
人魔掩盖了自己乱七八糟的身形,化作一个俊秀儒雅的中年男人,戴着款式老旧的单边眼镜,一身黑白西装和一顶黑色绕花的爵士帽,像个从古画里走出来的英国绅士。
许念冰带着他去了火车站,等检票的时候问他:“为什么要打扮成这个样子?你喜欢英国?”
“不,只是我最后认识的一个人,去见他的时候,我是这个模样的,他带着照相机去到了我暂住的地方,好像是个英国的摄影师吧……”人魔笑着说起往事,似乎是想从一个友好的方向跟许念冰交流。
那个摄影师来到人魔暂住的地方,说着一口不流利的普通话,偶尔还有方言,人魔觉得他有意思,就没杀他,还变作一个普通男人的模样去跟他交流。
听着他说外面的世界怎么样了,还有自己对这个国家文化风景的向往。
摄影师在那边住了很久,人魔每天都去听他说话,偶尔会告诉他山里的哪条路尽头能看到更美的风景。
大概过了三年吧,摄影师家中父亲病危,他要回国了,但是他跟人魔许诺,将来,他一定还会回来看他的老朋友的。
人魔想着,闲着也是闲着,看看这个人洋鬼子的承诺有多久吧。
可是呢,摄影师一直没回来,人魔开始失望,觉得自己被骗了,于是放下自己的研究,走出大山,开始进入社会,学着人们的模样,去买一张船票,辗转去了陌生的国度。
“后来呢?”因为检票上火车停下来的故事,上了火车之后许念冰开口问。
人魔无声笑笑:“我去参加了他的葬礼,就穿的这身衣服,因为他说,去参加葬礼,得穿一身肃穆的黑西装。”
明明是父亲病危,但却是摄影师先发了急病死去了,人类就是这么脆弱的生物。
那些漂亮的照片被摄影师父亲晒了出来,贴在了当时一个风景报刊上,报刊被购买一空,人魔自己也留了一份,当作纪念那个人吧,难得,是他愿意没有杀掉的人呢。
后来人魔在英国逛了逛,没有找到摄影师的灵魂,就回来了,换了一处地方,继续自己的研究,他还是对自己乱七八糟的身体更感兴趣。
许念冰听完,缓缓开口:“原来,你也会交朋友啊。”
“不,我不交朋友,也没有人会是我的朋友,强大的东西不屑跟我这种怪物交朋友,弱小的东西无法跟我交朋友,我可不希望参加很多葬礼,没意思。”人魔笑着说。
对此,许念冰不做反驳,说起自己跟木诡相遇的事情,还有请人魔给木诡治疗时用到名字的时候注意一些,木诡现在已经不叫以前的那两个名字了。
于是,人魔对木诡嫌弃了一番,觉得她不长记性。
许念冰没怎么听过木诡以前的事,就问:“为什么这么说?给自己起一个跟能力差不多的名字,应该是每个妖物的本能吧?”
“但是,你见过可以给自己改名字的妖物吗?”人魔反问。
并没有,许念冰认识的所有妖,都是从第一个名字开始,就不会改动的。
人魔看着许念冰的表情,冷笑一声:“那棵老槐树本质不是自己成了妖,她是被那些亡者选中养出来的怪物,跟我一样,所以可以改动名字,作为怪物,不留下名字才是最好的做法,有名字就等于有了限制,也意味着,终究有一天,会被名字拖着走到尽头。”
名字上的线,好像人的一生,走着走着,总会走到尽头,没有名字,就是世间的飘荡物,无拘无束,谁都束缚不了。
“如果真的可以这样,那就太好了。”许念冰转头看向人魔。
“你说什么?”
许念冰笑笑:“木诡,一直希望自己能够死去,她作为一棵老槐树,活得太久了,还背负着那么多的业障,总会累啊。”
人魔不明白这种奇特的想法,他花了那么大的力气才让自己能活下来,好命的家伙却根本不想要。
“人的追求总是不一样的,你喜欢研究奇奇怪怪的东西,需要很长的生命很正常,但木诡只是想跟人一样,体会时间的短暂绚丽而已。”许念冰如是说。
带着人魔回了家,木诡吓了一大跳,还以为许念冰被威胁了呢,差点跟人魔打起来。
木诡并没有人魔吸收过自己身上鬼气的记忆,听许念冰一解释,才知道是自己生出灵智前的事情了。
然而,人魔并没办法解决木诡身上的问题,他只能留下来做研究,以及试着用木诡上的鬼气来供养自己和木诡两个人,看看能不能提前消耗完。
疯子多多少少都有点病,人魔的强迫症极其古怪,他看不得院子脏,木诡又喜欢守着自己的老槐树做点心,她有自己的糕点店铺,每天都要在院子做很久的糕点。
院子一旦有哪里脏乱,他就开始抓狂,不知不觉,他觉得自己应该是这个家的管家,管着总是把院子弄乱的许念冰和木诡。
有一次许念冰带回来一个受伤的朋友,他们一块下墓了,许念冰尽力把人都救了出来,不过有的人伤得很严重,许念冰想着人魔的医术绝对靠谱,就把人带回来了。
“我记得你医术很厉害,他曾经在我还小的时候照顾过我,恩情不能不报,你开个价吧?”
许念冰这么跟人魔说 ,当时都做好了人魔要自己一条手臂的准备。
不过人魔只是看了眼那个人,就说:“那你把你体内风水阵的图纸给我吧,不给全部,给其中一个阵法都行。”
她体内的风水阵法是叠加的,单独给一个也可以。
于是许念冰同意了,拿了自己右手的给他,而他真的把人的肢体拼回来了,看起来好像都没受过伤。
许念冰没让对方知道是谁的手法,就说自己找了认识的神帮忙的,算是对曾经他的帮助表示感谢。
对方不知道许念冰说的是真是假,不过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有时候,对方不想说,那就不应该问。
人魔研究了许念冰的风水阵法好几天,终于从自己的屋子出来,觉得光救一个人就拿到阵法有点占便宜,来问许念冰有没有什么想要的。
许念冰想了想,就说:“那你把你拼合人体的技术交给我吧,以后我就不用来找你了。”
“你真的……好会做生意哦。”
即使这么说,人魔还是把方法交给了许念冰,他自己用的针线是自己养的特殊蚕吐丝做的,数量不多,再养也很麻烦,干脆就改了一下阵法,让许念冰用冰凝聚针线后也能用。
这个阵法对针线的要求太高了,许念冰几度凝聚针线都被人魔驳回,说那么粗,扎上就能把神经扎断,还怎么缝合?
人魔把自己用的针线找出来给许念冰看,那完全是肉眼都看不见的,上手摸都很难感觉到。
许念冰看了一眼人魔的盒子,立马说:“我绝对做不到这个程度,你玩我呢?”
“可是你想学,想要缝合效果最好,必须要做到这个程度,不然根本没法恢复如旧,你想想你的阵法,是不是这个道理?”人魔拒绝退让,坚持让许念冰必须把冰凝结到自己的要求的程度。
就这么个把控制玩到极致的道术,许念冰用了半年才把冰凝成那样,几乎都跟水差不多了,稍微控制不住,就会散开。
后来收集到了五件半神器,将身体里的阵法利用起来后才找到更简单的凝聚方法。
所以许念冰才跟廖双说自己很久没用了不是很熟悉,这也是她第一次不借用风水阵试着光靠自己就凝聚这么细的针线,虽说还是粗了些,至少神经都粗略连上了。
不过那些被强硬缝合的神经是否坚韧就不在许念冰考虑的范围内了。
许念冰看向廖双:“还比吗?我可以让你三招。”
廖双看了看旁边的少年,咬牙道:“比!只要你是人,就一定有破绽!”
于是许念冰散开了自己的结界,周围重新恢复到齐家的模样,只是太阳下山了。
想着许念冰要让自己三招,廖双急匆匆地就从自己的袋子里取出一把铜钱剑,借天上若隐若现的月亮光芒点亮铜钱剑。
吸收了月光的铜钱剑瞬间散开,总共七枚,纷纷落在地上,竖着围绕在廖双身边滚来滚去。
廖双抓着剑把,口中念着口诀,驱使铜钱往许念冰那边飞去。
七枚铜钱瞬间放大,全部高速旋转起来,只取许念冰的脖子。
许念冰根本没冻,等着它们来,毫无动作,就在廖双以为要成功击倒许念冰的时候,忽然间火光冲天而起,挡住了,那些铜钱。
火的温度持续升高,廖双眼神一凝,急忙将自己的铜钱招回来。
他以为许念冰是名字里有冰字,所以一直用的都是冰相关的道术,而且从报告里,好像她本身很少用火的,也就在齐家的老头子去找唐雅的时候许念冰用过一次,剩下的基本都是冰。
廖双还以为是许念冰使用火有限制,没想到她根本没动都能让火烧到这个程度,冰火两系的道术根本不相容,她竟然还都能发挥同样大的威力。
这得什么天赋?
“还有两招,如果你认输,我不会拉你起来的。”许念冰笑着说,“毕竟,我不想沾太多业障,强大都是有代价的。”
她的代价就是必须极端控制得失,超过一分一厘,说不定都有她付不起的代价。
廖双看着许念冰的笑容,只觉得自己多年的修炼在对方那里,仿佛笑话,许念冰才几岁?她姐姐至少还有十九呢,她几岁?
十五岁,多少十五岁的孩子连心智都没开。
她甚至还没开始抽条,像一个没长大的小孩儿。
“我想再试试……”廖双艰难地说。
许念冰静静看他一会儿,说:“你明知道一定会输的,就这么不能说出长生教的秘密吗?”
廖双无奈叹息:“到了你这个修为,长生教的秘密对你来说毫无意义,我不知道你为什么针对长生教,但是,那对我们来说,是机会,绝对要抓住的机会。”
“什么机会?”许念冰不明白,“求长生?”
“是求强大。”廖双苦笑,“你这样的天才不会明白,我们普通人要做到你这种、不,有你一半就好,需要多少时间,而人,最缺的就是时间。”
听了廖双的话,许念冰转头看向许念水,看到许念水脸上古怪癫狂的笑容,不知道该说什么。
廖双他们求的强大,是用人命堆出来的啊。
就像曾经的人魔,他算是求长生最成功的普通人了,生生把自己作成了怪物,他也这么求着长生,有时候会羡慕地看着木诡,觉得她多好运,生来就有别人远远不断地供给能量让她活着。
许念冰抬起眼,看着廖双说:“你的强大不应该建立在人的生命上,尤其,你们太贪了。”
杀的人比人魔那个疯子都多,而且持续杀,从来没停过,她都怀疑那么多人,或许是从民国之前就积累下来的,不然不会有这么多人。
廖双拿出了一个罗盘,看着罗盘一会儿,轻笑:“我们要走上另外的一条路,自然就不会把自己分到人的范畴里,我们跟人,已经有了区别不是吗?”
说完,廖双高举罗盘,对准许念冰。
罗盘缓缓转动,反射落日的光芒冲着许念冰过去,凝集的力量无法光靠火或者冰挡住,而且那个罗盘的力量竟然很强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