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刚要再开口,又听皇后道:“好了,你们两个也别再吵嘴了。你们可还记得,本宫是为了什么,才把你们给唤来的吗?”
当然没忘,是为了追查散布谣言的真凶究竟是谁。
愉妃与魏嫔一吵起来,竟将“正事儿”给忘了,这实在是不该。
况且,站在愉妃的角度来看,她也不愿意再与魏嫔做这样毫无意义的口舌之争——没有任何营养价值不说,她本人还有很大的概率会被魏嫔给恶心到或者是气到。这年头,终究是厚脸皮、没原则的人更有优势一些。
愉妃微微侧了侧头,道:“魏嫔口中所说的那个‘关键证人’,怎么还没有被带上来?”
她方才在与魏嫔的吵架之中吃了亏,现在迫不及待地想要从别的方面找补回来。
在魏嫔构陷她的过程之中,找出魏嫔的破绽、拆穿魏嫔的谎言,并把这一巴掌狠狠甩回到魏嫔的脸上,对于愉妃来说,才算是一件大快人心之事。
“你的宫殿离本宫的翊坤宫毕竟有些距离,即便是底下的人要将魏嫔口中那名小太监带来,只怕也要费些时间。你们暂且喝口茶水,慢慢等着吧。”
说着,皇后就示意身边儿的宫女将茶水递到了魏嫔和愉妃的面前。
若是平日里待客之事,翊坤宫中为妃嫔们准备的茶水自然是有所讲究的,得符合妃嫔们的爱好,才不算是怠慢。可这回,皇后把魏嫔和愉妃叫来是为了兴师问罪的,自然没有必要对她们太过客气,杯中的茶水,都是魏嫔与愉妃不怎么喜爱的,因此魏嫔与愉妃一见到皇后身边儿的宫人递上来的茶水,便不约而同地皱起了眉头。
皇后见状,疑惑道:“怎么,方才说了那么多话,你们竟然都不觉得渴?”
魏嫔和愉妃心里头嘀咕着,渴是渴,只是这茶水,她们不爱喝啊。不过这样的话,在皇后面前,终究不大好说,再加上她们想着待会儿还有一场“硬仗”要打,因此,在犹豫了片刻之后,还是接过茶水喝了下去。
其中,皇后注意到,愉妃是真将那杯茶给喝了下去,想来的笃定了皇后不敢在这茶水中“加料”,魏嫔则只是将那茶水略略沾湿了嘴唇,实际上,那杯茶多半都拿来“喂”了她的袖子,想来是不敢喝皇后宫中的茶水。毕竟,魏嫔腹中的这一胎,对于她来说太重要了,若是出了什么闪失,哪怕她事后能够从皇后身上剐下一块肉来,甚至是扳倒皇后,也为时已晚。她可不敢拿腹中这一胎的安危来做赌注。
事实上,用这一招的妃嫔着实不在少数,在经历过几次宫妃莫名其妙流产或是中-毒的事件后,宫中的许多妃嫔都不敢轻易吃外头的东西,喝外头的水,若是实在碰上了那等不得不喝的情况,她们也会想法子躲过去,往袖中灌水就是其中的一种方法。
只是今日,魏嫔显然没有为灌水之事做好准备,她穿的衣服是浅色的,且又不吸水,当她往袖中灌了大半杯茶水之后,袖子的颜色当即便深了一块,很是明显,更让人感到尴尬的是,那水竟还顺着她的袖子,流到了她的裙摆上,若是她站起身来,指不定有人会以为她尿裤子了。
愉妃见状,当即便不给面子地“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魏嫔,你这是在做什么?皇后娘娘也是出于一番好意,这才让底下的奴才们为咱们奉上了茶水,你若是不想喝,直接与皇后娘娘说一声便是,又何苦装作感激涕零的模样接过了茶水,最后全倒入了袖子中?你看看你这样儿,不知情的人,只怕还以为你在翊坤宫中受了什么作弄呢!”
对此,魏嫔实在是不想说话,只是,她若是不说话,当下的局面只会更加尴尬,于是,她对皇后道:“不知可否请皇后娘娘派人带臣妾去更衣室?”
在这种时候,还能够顶着尴尬泰然自若地向皇后提要求,愉妃自认自己是做不到这一点的。
兴许,这就是魏嫔之所以强大的原因所在吧,她讽刺地想。
“本宫自然可以派人带你去更衣室,但本宫这翊坤宫中可没有适合你穿的衣服。”皇后道。
且不说皇后和嫔穿衣的规格有着极大的区别,皇后的好些衣服若是穿在魏嫔身上,对于魏嫔来说是逾制的,即便是皇后真有合适借给魏嫔穿的衣服,她也不想借。
魏嫔是皇后最为厌恶的妃嫔之一,若是皇后的衣服穿在魏嫔的身上……只要一想想,她就忍不住犯膈应。
魏嫔显然也明白这个道理,而且她在说这话时,也没准备要问皇后借衣服穿。她连皇后递来的一杯茶水都要防范至此,又怎么可能放心地穿上皇后的衣服呢?她对皇后道:“臣妾可以派人回延禧宫中去取。”
无论如何,换衣服这件事儿,还是很有必要的,毕竟待会儿,在一切结束之后,魏嫔还得回宫呢,她可不希望路上有人看见自己失仪的模样。
皇后的目光在魏嫔身边儿的太监小安子身上看了一眼:“既如此,你就让你身边儿的人快去快回吧。”
在魏嫔的眼神示意之下,小安子离开了,魏嫔也由芳菲引导着来到了翊坤宫中给客人临时换衣服的地方。
到了陌生的地方之后,魏嫔身上的神经明显绷紧了,这种紧张感,在她闻到换衣间内燃着的幽幽香气之时,达到了极点。
“这是什么香?”
作为一名孕妇,魏嫔对香味儿极为敏--感,自从太医诊断出她怀上了这一胎之后,向来爱用香的她,就不再用任何香料了,便是延禧宫正殿之中,也只摆放一些对人体无害的植物来调剂殿中的空气。
如今是在皇后的地盘上,皇后又一向与魏嫔不睦,虽然理智告诉魏嫔,皇后不会明目张胆地在自己的地盘上害她,但魏嫔还是忍不住绷紧了神经。
“回魏嫔娘娘话,此香名为甘松,性温和无毒,闻之让人身心舒畅,且还有治疗气痛之效,是咱们翊坤宫中常备的一味熏香。若是魏嫔娘娘不喜此香,便随奴婢去另一间更衣室吧。”
有香味与无香味的更衣室,魏嫔自然是选择无香味的更衣室。虽说这间更衣室因鲜少有人使用而略微有些泛潮,但与这点子潮味儿比,魏嫔更不愿意冒险呆在有熏香的更衣室内。
不怕一万,只怕万一。
不知过了多久,小安子终于将替换的衣裳为魏嫔取来了,这是一身簇新的珍珠色宫装,质地柔软,其上还泛着柔和的色泽,且这身衣裳特意制作成颇为宽松的样式,十分适合魏嫔这样的孕妇,在刚拿到这件衣服的时候,魏嫔对这件衣服也表现得很是喜欢,只是,不知今儿个是不是心情不好,魏嫔在换上这件衣裳之后,转悠了一圈,只觉得哪哪儿都不满意。
只是,这种时候,她也不可能让小安子再跑一趟,重新为她取件衣裳来了。罢了,就先这么着吧。
……
当魏嫔重新回到翊坤宫正殿之之时,愉妃身边儿的那名太监已经被带到了。
这太监人称小纯子,在愉妃身边儿并不是多么了不得的人物,并不起眼,也不大受重视。若硬要说他有什么特殊之处,也唯有他的师傅是愉妃身边儿的内监总领这一点了。若不是有后台,仅凭他一个小太监,也不可能想把谁弄进愉妃宫中,就把谁弄进来。
看在场的情况,小纯子已经与皇后进行了一轮问答了。
许是因为从未见过皇后这等大人物,小纯子在皇后跟前说了没多少话,额头上便已沁出汗来,面儿上也有些许局促。
皇后面容镇定,脸上看不出喜怒来,一边儿朝小纯子问话,一边儿露出了思量的神色来。
倒是一旁的愉妃,面色很是不好看,想来是小纯子说了一些对她不利的话语吧。
总之,看着愉妃那张晚娘脸,魏嫔便觉得,自己心中方才积攒的郁气,似是消散了不少。
想必愉妃感到很意外吧,对于魏嫔能够真的算计到她这件事。
愉妃对他人目光的感知终究是敏锐的,当她发现魏嫔在一旁偷偷打量她后,用那双寒潭般死寂、却又透着森森寒意的目光与魏嫔对视着,那双眸子中分明没有太多激烈的情绪在翻滚,却偏偏让人不寒而栗。
这还是魏嫔第一次发现,愉妃的目光,竟然能这么有攻击性。
方才,虽说魏嫔与愉妃争吵了好一阵儿,但那时的愉妃,脸上都没有出现过这么可怕的表情。
魏嫔是个自负之人,愉妃也是个自负之人,且愉妃的自负程度,兴许还在魏嫔之上。这样一个人,发现自己被人算计了,自然会受不了,且时时想着反击。
魏嫔能够理解愉妃眼下的心情,但事实是,愉妃越是不高兴,她便越感到高兴。她当时被人算计的心情,很该让愉妃也好好感受一下才是。
愉妃的目光虽然可怕,但魏嫔也不是吃素的,这么点威压,完全吓不到她。两人在对视了片刻过后,愉妃就率先移开了目光,而魏嫔也重新将注意力放在了小纯子身上。
此时的小纯子,仍在磕磕巴巴地回答着皇后的问题。
皇后问得越来越深入,小纯子面上的紧张之色也越来越重。
在贵主子跟前表现得这样差劲,也难怪他即便是有个做内监总管的师傅,也难以在愉妃身边儿熬出头来。他看起来,的确不像是个聪明人。
不过,这小纯子总有千般不好,他对茯苓的感情,总还是值得称道的。就如同此刻,小纯子一边儿回着皇后的话,一边儿还要抽空去关心一下跪在一旁的茯苓。
他见茯苓一脸苍白地跪在地上,眼神中则是一派空茫之色,他的心中又是焦急,又是心疼。看他的样子,简直恨不得直接将茯苓给拉起来,护在怀中,替她挡去所有的伤害。
愉妃连看也不愿意多看小纯子一眼,多半是觉得,这不成器的东西为了一个女人辜负了她的信任,很没有出息吧?
不过,也幸亏小纯子“没出息”,一头栽在了茯苓的身上,否则,他可难以被魏嫔说服,乖乖成为魏嫔手中的一枚棋子。
“事情就是这样,愉妃娘娘在得知、得知奴才与茯苓姑娘的关系非同一般后,就命令奴才去找茯苓姑娘,让茯苓姑娘答应帮着愉妃娘娘做事,如若茯苓姑娘不从,愉妃娘娘就要在魏嫔娘娘跟前污蔑茯苓姑娘,让魏嫔娘娘以为茯苓姑娘吃里扒外,那时候,茯苓姑娘根本没有选择的余地……”
短短几句话之中,茯苓就从一个散布谣言的黑手转变为了受人胁迫的小可怜。
为了减轻茯苓身上的罪责,小纯子尽可能地将罪责往他自己身上揽,若是他自己也兜不住的,那就往愉妃身上推。总之,小纯子并不希望茯苓受到太重的惩罚。
茯苓低垂着头,看似呆呆的,可在小纯子说完这番话之后,却有一滴水珠自她的脸颊上滚落。
——傻子,她一直都把他当成傻子,当成主动送上门来让她利用的对象,他又何必这般维护她呢?
——魏嫔满嘴谎言,虽不知魏嫔究竟对这傻子说了些什么,但魏嫔的话能信吗?
——况且,这个傻子究竟知不知道,皇后一早便从她这儿得知了真相。虽说皇后基于别的考虑,暂且不准备公布这个真相,但真相终有到来的那一天。他现在为了维护她所撒下的谎,到了那时便会成为他的催命符……
茯苓与小纯子的心情,翊坤宫中的几位主子娘娘自然不会关心,她们只关心与她们切身相关的利益。
皇后在听了小纯子的一番供述之后,向愉妃询问道:“对于小纯子的指控,你可有什么想说的?”
“小纯子一派胡言,他已经被魏嫔身边儿的那名宫女给迷住、神志不清了,他的话,不足为信!”愉妃冷冷地道:“况且,既然魏嫔说她不可能指使茯苓去散播谣言的理由,是她从很早以前开始就已经不信任茯苓了,那么臣妾是不是也可以用同样的理由来自证清白?臣妾也从来没有重用过小纯子啊,若是臣妾当真要派人去做借刀杀人之事,那么臣妾又为何要派一个连臣妾自己都不信任的人去呢?”
魏嫔反唇相讥道:“你只是不像重视你身边儿的宫女一般重视小纯子罢了,但你在这之前,还是颇为信任小纯子的,若是在他身上发现了可以利用的点,你还是会选择用他的吧?这有什么好奇怪的呢?更何况,茯苓手中有你赏赐的簪子,这支簪子,很能够说明问题。”
“茯苓从前是你身边儿的第一心腹,本宫想要跟她处好关系,故而对她出手大方,这有什么问题吗?”愉妃又道。
这时,魏嫔用饱含深意的目光看了愉妃一眼:“你说这话,你自己信吗?”
约莫……是不信的吧?
总而言之,从小纯子选择背叛愉妃的那一刻,愉妃就已经陷入了一种极为被动的境地之中。
不管皇后是否相信魏嫔的话,但魏嫔手中有小纯子这个人证,还有簪子作为物证,看上去,魏嫔说的话,可比愉妃靠谱多了。
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愉妃不得不花更大的力气,且在这种情况下还极有可能费力不太好。
“愉妃,你对此可有什么话想说?倘若你无法证明自己的清白,那么,接下来,你便不能再协助本宫管理六宫事务了。一个自己立身不正的管理者,是无法管好底下的人、也无法让底下的人真正服气的。本宫需要的协理者,是能够帮助本宫维持后宫秩序之人,这一点,你想必也是明白的吧?”皇后一手敲击着桌面,严肃地对愉妃道。
正好最近六格格康复了,婉嫔也能够重新腾出手来了,倘若这回愉妃没法子把自己给摘干净,那么,皇后自然就有理由将愉妃给撸下去,重新启用自己的老搭档。
至于事后,受了“委屈”和“冤枉”的愉妃注定会平反,魏嫔也迟早有一日会原形毕露……到了那时再说吧。对于皇后来说,利用现有的形式,为己方争取到最大的利益,才是最为重要的。
第88章 三合一
愉妃面儿上虽残存着惊愕之色, 似乎没有想到自己身边儿的人会突然反戈,但她还勉强保留着镇定和理智,这倒是让皇后高看她一眼。
在整理了一下思路之后, 愉妃重新开口道:“回禀皇后娘娘, 臣妾绝对没有做过利用小纯子和茯苓来散布谣言之事。臣妾没有这样做的理由, 费尽心思给娘娘您添堵,这对于臣妾来说,又有什么好处呢?”
“当然有好处了!”魏嫔一反方才的狼狈,用一种居高临下的眼神看着愉妃:“十三阿哥托生在皇后娘娘腹中, 一生下来就是嫡子, 若论尊贵程度,还在五阿哥之上。愉妃身为五阿哥的额娘, 当然要找机会做些手脚,好为自己的宝贝儿子铺路。我说得对不对, 愉妃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