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隆看着芃芃,认真地道:“你若是当真对这座府邸有不满之处,只管说出来,让底下的匠人们按照你的心思改就是了,朕是绝对不会不满的,你可千万别委屈了自个儿。”
“我并非对这座府邸有什么不满。”芃芃又不好直接把她的思绪方才去欧洲大陆转了一圈的事直接告诉乾隆,于是,她想了想,对乾隆道:“我是怕,我的公主府这么漂亮,回头把和敬姐姐的公主府给比下去了,和敬姐姐要跟我闹脾气了。”
乾隆闻言,这才露出了一丝笑容:“瞎操心。你和敬姐姐几时与你闹过脾气?朕看,她有时候比你额娘还护着你呢。若说是你冲着她闹脾气,还差不多。”
“汗阿玛冤枉我,我几时那样做过了?再者,我有什么理由这么做?”芃芃冲着乾隆眨了眨眼,向乾隆表示,她是一个讲理的人。
乾隆见她小小一个人,非要做出一副大人的模样来与他探讨事情,不由想逗逗她:“那你和敬姐姐难不成就这样对待过你?”
“汗阿玛,您不知道,咱们女孩子家的心思,是非常细腻的。早年姐姐为固伦公主,且是您的长女,在格格里头,无论什么,她都是独一份儿的。可自打有了我,姐姐虽说也很疼爱我,难免有时会觉得您对她的宠爱被我给分薄了,她又出了宫,不像幼时那般可以在您面前时时缠着您腻着您,您可不得做点儿什么,好让她安心?”
芃芃分析起事情来,头头是道,非得把乾隆给说服了不可:“可您倒好,如今给我赐下了这样一座华丽的府邸,与姐姐的府邸相比,不知好了多少,回头姐姐若是见了这府邸,肯定觉得您偏心我,不喜欢她了……您这是在引着姐姐跟我吃醋呢!”
乾隆听得芃芃此番言论,不由笑出了声:“旁人若是得了朕钦赐的府邸,高兴还来不及呢,哪里会想这么多。你倒是先想到你姐姐会不会感到委屈这事儿上了,可见你与旁人不同。不过,你的担心是多余的。朕将这座府邸赏赐给你,不是因为你是朕的女儿,是固伦公主,而是因为你此番立下了大功。可惜你已是固伦公主,升无可升。朕只赏赐了一座公主府给你,都觉得有些委屈你了呢。此事,你姐姐也是知晓的,她定不会跟你闹脾气,她向来是个明事理的好孩子。”
“话虽是这样说,汗阿玛却也不要独独只赏赐我,这回,汗阿玛得的好东西,也给姐姐送一些去吧,好让姐姐知道,您没有忘记她。”
刚说完这话,芃芃小脸上就挨了乾隆一捏:“你倒是精明,这回,自己得了好处不说,还不忘借花献佛,替你姐姐也讨点儿好处。”
乾隆虽然虎着一张脸,但实际上,他对自己最为宠爱的两个女儿相处得如此融洽,是十分高兴的。做父亲的,自然希望看到自己的孩子手足情深,一团和气,只是,生在皇家,这念想,多数时候也就只能是个念想。
“那汗阿玛,您答不答应呢?”芃芃拉着乾隆的手,摇了摇。
乾隆端了会儿架子,才道:“你小小年纪就有这份维护长姐之心,也算是十分难得了。朕在赏赐和敬的时候,会将你特意为她讨赏之事告知她的。”
“多谢汗阿玛。”
芃芃心道,这件事,总算是糊弄过去了。
因公主府尚在修建之中,乾隆与芃芃只在外头看了看,便在周围逛了起来。
芃芃这辈子拢共也就出过三回宫,第一回 是由太后带着去看望和敬,顺道去了一趟三阿哥府及四阿哥府,第二回是和敬在禀了太后和皇后之后,亲自带着芃芃出宫玩耍,再有就是这一回,芃芃借着“视察公主府”的由头,央着乾隆带她出宫来放放风。
这公主府虽是看完了,但无论是芃芃还是乾隆,都不愿立时就回宫,大手牵着小手,慢慢悠悠地在街上晃悠着。
父女二人是微服出宫的,身上只穿着寻常的衣裳,身后跟着十几个护卫,看着像是寻常的富户人家。不过芃芃知道,帝王出巡,为了确保其安危,身边儿不可能只跟着这么点人,定然还有不少人藏在暗处,伺机保护他们。
乾隆是个爱玩儿的,“微服私访”的次数着实不少,一看就是各种老手了。这会子,他牵着芃芃的手,一面走着,一面将京中有哪些好吃的、好玩的尽数告诉了芃芃。
这年头,娱乐项目匮乏,能让乾隆觉得“好玩儿的地方”,不是戏园,就是赌场,唔,再不然,还可以把街头艺人的一些杂耍也给算上。戏园就不必说了,时人消遣的方式大多就是听戏,甚至宫里头还养着戏班子呢,乾隆在盘点好玩的地方时会把戏园给算上,芃芃一点儿也不意外。倒是乾隆对赌场感兴趣这一点,出乎了芃芃的预料。
好在乾隆富有四海,没有赌徒那种一夜暴富的心理,听他的意思,也只是偶尔下场玩几把便收手。否则,芃芃其实还挺担心他会把自己的私库都给填进去的。
“眼下时间还早,要不,阿玛带你去戏园子听个戏吧?”乾隆摸了摸女儿的包包头,提议道。
芃芃其实对听戏没什么兴趣。虽说京剧在后世也算是一种高雅艺术,但芃芃实在没有这个艺术细胞,欣赏不来。回头真让乾隆给她带到戏园去,说不准儿她会听到一半时,撑不住睡过去。
不过,她看着乾隆一副兴致勃勃的样子,又想到他这阵子为了前线之事,都没怎么好好休息过,也就同意了,俗话说,时间就是生命,她也只当是舍“命”陪君子了。
……
乾隆将芃芃带到了京中规模最大的一座戏园,海棠梨园。
梨园一词始于唐代,唐明皇令艺人在此地排演戏曲,此后,人们便多以梨园代指戏园。
乾隆一行人到的时候,海棠梨园正在上演一出“贵妃醉酒”,穿着戏服的贵妃久等唐明皇不至,一双含情目由充满期望再到失望,自身旁侍奉的太监手中接过了酒,便开始大口喝了起来。可惜她本就酒量不大,才喝没几口,便步伐踉跄,双眼迷离。
美人醉酒后,娇弱无力、怅然若失之态让人既怜又爱,底下的观众们纷纷看入了迷,喝彩声一声接着一声。
在这样的大环境下,有两名观众把头一点一点的,如同小鸡啄米一般,也就格外引人注目了。
这两名打盹儿的观众看着年龄都不大,其中年长些的是个十二三岁的少年,年幼些的则与芃芃相差无几,且兄弟俩身上穿的衣裳用料都不差,看起来是背着家人偷偷溜出来玩儿的富家子弟。
芃芃只打量了这对兄弟俩一眼便收回了目光,可谁知,乾隆在看到这对兄弟之后,竟径直走了过去。
当然,乾隆走过去的时候,没忘了拉着芃芃的手,带芃芃一起过去。此地人员众多,鱼龙混杂,乾隆方才便嘱咐过芃芃,让芃芃好生牵着他的手,莫要走丢了。芃芃料想这对兄弟俩应该是乾隆认识的人,于是,便任由乾隆将她带到了兄弟俩跟前。
此时,兄弟俩尚未发现乾隆的道来,犹自在吐槽着眼前的戏码:“咿咿呀呀、扭扭捏捏的,看起来好生无聊,也不知阿玛平日里为何会喜欢这种戏码。要我说,还不如去打个马球或是找人练武来得有意思。”
说这话的,是年长些的那位。
“二哥说得对。这台上人一唱,我就开始犯困。”年幼些的这么说着,还很应景地伸出手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待这出戏唱完,咱们还是早些回家去吧。日后再也不来这什劳子梨园了。”
兄弟俩身旁有人听了他们的话,顿时露出不满之色,只见那人一扭头,随即露出恍然之色:“我道是谁,原来竟是两个乳臭未干的小毛孩,难怪不懂得这出戏的妙处。小毛孩儿还是赶紧回家吃-奶吧,梨园这种地方,实在不是你们该来的。”
那少年与孩童闻言,脸顿时气得通红,刚要说话,却听一旁的乾隆开了口:“这人话虽不好听,却也没说错,你们兄弟俩来此处,应该没有跟家里人打过招呼吧?”说着,乾隆的目光往那孩童身上扫了一眼,对那少年道:“这就是你弟弟么?”
那少年见了乾隆,一时竟震惊地说不出话来:“皇……皇……”
乾隆不知从何处掏出一柄折扇,在自己面前甩开:“不是说了么,唤我黄世叔即可,怎么,难道你竟开不了口?”
芃芃见乾隆一直在跟面前的少年打哑谜,顿时忍不住了,逮着乾隆扇子的扇柄扯了扯:“阿玛,他们是您认识的人吗?可不可以为我介绍一下呢?”
乾隆这才发现,自己方才由于注意力都放在眼前的这个少年身上,竟忽略了身旁的小闺女,这着实是不应该。毕竟他今日出宫,主要目的就是陪伴小闺女的。
他在心中自我反省了一番,而后指着少年对芃芃道:“这是福隆安,傅恒之子。”而后,又瞄了福隆安身旁的孩童一眼,迟疑着道:“这……约莫是福隆安的弟弟吧。”而后,他又指着芃芃对兄弟俩道:“这是我的女儿,在家中排行第五。”
少年见状赶忙向乾隆和芃芃行了子侄辈礼:“福隆安见过皇……皇,见过五……五……”
他口齿素来伶俐,但今日不知怎么的,口舌倒像是打了结似的,连话都说不利索。
少年身边儿的男孩也是个机灵的,见自家兄长神色有异,便知眼前之人身份定然不简单。
“我叫福康安,黄世叔,黄五……姑娘?”
黄五姑娘?芃芃闻言,脸上的神色有些诡异。好吧,这还是她第一次听人这么称呼她。
而一旁的乾隆呢,听了福康安的这两个称呼,也是愣了一下,而后,将手放在了福康安的脑袋上轻轻拍了拍:“可以,就这么称呼我们吧。”
虽说乾隆对眼前这小孩儿的好感度源于他的富察家的孩子,但此刻,乾隆倒觉得,他真的开始喜欢起这个孩子来了。
福康安在乾隆跟前,尽显天真烂漫的活泼之态,就像是一个普通的小辈在面对长辈时那般。乾隆丝毫没有从他的脸上和身上感觉到他对自己的畏惧,因此,心中不免对这孩子多了几分亲近之意。
福灵安与福隆安也都是好孩子,颇合乾隆心意,可惜他们在初见乾隆之时,便已得知了乾隆的身份,在乾隆跟前免不得束手束脚的,倒显得恭敬有余,亲近不足。作为皇帝来说,乾隆自然希望被人敬畏着,可作为亲戚来说,乾隆偶尔还是希望冒出来那么几个敢于跟他直言、甚至是小小顶撞他的晚辈。
福隆安并没有察觉到乾隆的这番情绪,他听了自家幼弟的话后,眉峰一挑,狠狠扯了把福康安的袖子。他坚定地认为,皇上让他们唤他世叔,只是跟他们客气客气罢了,这小子胆子倒是大,还真敢照做呢!
福康安初生牛犊不怕虎,且还没进过宫,尚未养出过敬畏这等情绪来,此时见自家二哥一个劲儿地拽他的袖子,顿时也不满了,不高兴地摆摆手,想要把他哥给甩开:“哎呀二哥,你扯我袖子干嘛,没看我正与黄世叔说话吗?你是不是手抽筋了,还是非要把我袖子扯断了你才高兴?”
“我手没抽筋,我看,是你脑子抽筋了!”福隆安小声地道。
继小十与小十二表演兄弟当场反目的戏码之后,没过多久,福隆安与福康安也上演了同样的戏码。
只是,小十与小十二年岁相近,这兄弟反目的戏码还能够称得上是势均力敌,福隆安与福康安这对兄弟的年龄相差却是有点儿大,在“反目”之后,福康安确实不怎么占优啊。
不过,福康安武力上不占优,倒是从别的方面找补回来了。
断袖……
这家伙可真是个会坑哥的,也不知道,福康安是真的不知道这个词的含义,还是假作不知呢?
反正,不管是那种情况,都不妨碍芃芃为福隆安发出了一声哀叹。
在知道眼前兄弟二人的身份之后,芃芃对于这兄弟二人,自然是颇感兴趣的。
话说,这就是将她那个四姐姐迷得七荤八素的福隆安啊,单看他那张脸,倒也的确有做“蓝颜祸水”的资本,只是,比起他的脸,只怕他的姓氏,以及他背后的势力,对于四格格来说,吸引力更大吧?在原本的历史线中,福隆安倒的确是尚了主,成了四格格的额驸,不过,他们俩如今应该是没戏了。
在打量完福隆安之后,芃芃又将视线放在了福康安身上。
虽说孝贤皇后嫡亲的侄子有好几个,且各个都颇得乾隆的宠爱和看重,但要说其中之最,便非福康安莫属了。据说,乾隆待福康安好得不得了,一些亲儿子待遇都比不上他。于是,后世便有传言说是乾隆绿了傅恒,这才生下了福康安,福康安实际上是乾隆的亲子。
不过么,芃芃当然知道这是无稽之谈,算算年龄,福康安跟她差不多大,傅恒的福晋怀他的时候,孝贤皇后早已去世,固伦和敬公主也嫁出了宫。也就是说,傅恒的福晋瓜尔佳氏平日里除了初一十五的时候按照规矩要去给皇后请安,别的时候是不会进宫也没有理由进宫的,还想让乾隆和瓜尔佳氏瞒天过海,酱酱酿酿?宫中其他人又不是傻子。
许是芃芃盯着福康安的目光久了一些的缘故,福康安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脸:“怎么了,难道我脸上有什么脏东西吗?”
芃芃收回了目光,跟福康安有关的轶事不少,但站在她眼前的,终究还只是个小团子呢,她实在是没法把印象中声名赫赫的福康安与眼前的这个奶团子联系在一起。
“脏东西倒是没有,只是我瞧着你方才与你二哥作对的模样着实有趣,便忍不住盯着你多瞧了几眼。你平日里在家,应该也是这样与你兄长相处的吧?”芃芃用一种带着些许同情的微妙眼神瞥了一眼福隆安:“你二哥他,还真是可怜啊。”
“你在胡说什么呢,可怜的明明是我!”冷不丁被一个同龄女孩子指责的福康安气成了河豚:“二哥他仗着比我大几岁,总是欺负我,把我当成小孩子,什么都不愿意告诉我。你既然跟我差不多大,应该也能够理解我这种感受吧?”
福康安试图与同龄人芃芃寻找共鸣,可惜失败了。
芃芃一脸冷漠地表示,在皇宫中,她处于食物链的顶端,比她年长许多的哥哥姐姐们,见了她多是把她当做半个女儿来看待的,亲亲抱抱举高高,捏捏揉揉么么哒;而比她大不了多少的哥哥们呢,一般都只要被芃芃差遣的份儿,想要利用那几岁年龄差来欺压她?那简直就是做梦。
因此,芃芃并没有对福康安的遭遇表现出同仇敌忾之情。
福康安见芃芃没有附和他的话,也觉得有些没趣儿。想了想,他又补充道:“连今天偷偷溜出府来玩儿,二哥都不告诉我。要不是我发现他鬼鬼祟祟的,有些不大对劲儿,悄悄跟在他身后出来了,我还不知道他这么奸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