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今天下课挺早?”
“嗯。”奚言在冰箱里找果汁,顺手也递给他一瓶,“你为什么不去上班?”
“啧,我都当老板了,难道还不能决定自己什么时候上班?谢了。”他拧开果汁灌下半瓶,打量她似乎不太精神,“昨儿晚上没睡好?”
奚言唉了口气,郁闷地点头,没想到自己会这么认床,今天在学校也过得浑浑噩噩的。
“那再补一觉吧,时候还早。睡醒了不耽误吃晚饭。”
舒明洋三两口把果汁喝完,丢了瓶子。正准备换身衣服去准备晚上的应酬,瞥见她自己窝在沙发里,心中一动,没忍住问了,“你……为什么来这个节目啊,周子寂不管你?”
奚言本来还觉得他补觉的建议不错,听到后半句又感到不快,“为什么要他来管我。”
这种语气,难道是吵架了。
舒明洋琢磨了一下。他跟周子寂打过几次交道,能看出那是个掌控欲强的人,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很明显的大男子主义。估计是给小姑娘气受了,才跑来参加节目抗议。
他性格随和活络,习惯性地想当个和事佬,“其实男的就这样,你想想,小时候有没有男生喜欢扯你辫子,故意招惹你之类的?都是一个道理,越喜欢就越想欺负。”
“我小时候没有辫子,也没有男生欺负我。”奚言并不认同这个逻辑,一针见血道,“再说现在都已经不是小时候了。”
“……”
听这冷酷无情的语气。舒明洋想,看来问题很大。
试探性的劝一劝也就罢了,趟这浑水干嘛。和事佬缓缓退下,“那你……自己斟酌斟酌吧。”
奚言摆摆手,表示不用他操心,起身伸了个懒腰,回卧室去补觉。
空调安静运转,她缩在被子里意外的比昨晚睡得更沉。天黑后才悠悠转醒,听到外面小客厅里有说话的声音,迷迷糊糊地趿着拖鞋出去。
二楼小客厅里,应眠刚刚剥完半只柚子,装了一大碗。味道清甜,推给旁边的人时被嫌弃地拒绝了也不在意,自己全吃了。见她睡醒了从卧室里出来,心情很好地抬手招呼,“呦。”
奚言:“……柚。”
谢烬也在沙发上,隔着一人宽的距离坐在他左手边翻书,听见yoyo两声,抬眸见她晃着一张粉扑扑的小脸走过来,像在梦游。
她平日里精神充沛,没有在白天睡过觉。谢烬没想到还会有失眠这个选项,抬手试了试她额头的温度,在正常范围内。
奚言贴着他的手蹭了蹭,昏昏沉沉的脸颊发烫,睡过了头反而不太舒服。如果是在家里就好了,很想变回狐狸再去他怀里窝一会儿。
应眠饶有兴致地看着。
她见到谢烬脑子稍微清醒了些,隐约记得自己回来时要告诉他什么,但又不完全记得,只好想到哪说到哪,“你下午……不在家。”
“去盘了间书店。”谢烬说。节目要求他有个对外公布的官方身份。
现盘可还行。
奚言还记得节目的要求,未公开职业之前在摄像头底下不敢乱说话,抿着嘴唇只点头。被他发现了,“没关系,孟黎会盯着剪辑。”
摄像机二十四小时的开着,这样录一个月积累下来素材巨多,当然不可能全部播出。剪辑时会根据节目效果安排,只保留比较容易引起观众讨论的片段。
他对行业的运作细节没太关心过,只要知道孟黎在导演那很有话语权就够了。
“那你现在是一家书店的老板了。”奚言笑起来。不用等到这周结束,她感受到提前被剧透的快乐,心情好了些。想想谢烬在家里也是经常待在书房的,这个身份就像是为他量身定做,“很适合你。”
谢烬嗯了一声,不由自主地回避她的视线,放下书拿起还剩一半的柚子,默不作声地剥到碗里。
怎会如此。是在心虚什么。
即使看不懂,应眠很受震撼,还扑哧乐了,成功吸引到她的注意力。
她还是没想起自己原本要跟谢烬说什么,但应该不是要紧的事,可以先关心一下眼前的。
这个房间里含人量过低,三个会喘气的都凑不出一个活人来。她的视线停留在应眠身上,终于有机会问,“你……是个什么来着?”
第27章 谢烬怎么能这样!
“你要是想聊这个, 可就不是谁都能听的了。”
应眠一笑,曲起指节敲了敲桌面。桌上被剥下的柚子皮白瓤碎屑组成蝴蝶的形状,一只只飞起来糊到摄像机镜头上。
录像带里, 三人的影像停留在前一秒定格不动。而实际上, 奚言看着玻璃碗里剥好的柚子果肉颗粒飘到空中, 聚合成可爱的粉红蝴蝶,在她面前飞了两圈——
被她无情地张口吞掉。
“就知道你不是什么正经摄影师。”她一边嚼一边说。
谢烬家里也有一只小蝴蝶,比他好看。
“你来这里是为了什么?”
她直觉上能感受到,从他踏进这栋房子开始, 目的就跟别人都不同。即使到现在为止, 他算得上是六人中累积好感度最高的一位——因为给大家准备了晚饭。但他无论面对谁,笑意都未达眼底, 显然不是为了交朋友才到这里来的。”
“来除妖。”应眠不介意告诉她,“有一族天师正在追捕一条蛇妖, 赏金丰厚。我刚得到消息, 就过来跑个腿。”
奚言怔了怔,下意识地看向谢烬。
谢烬都没有提出异议, 那就是真的了。她不可思议道,“你居然跟天师一伙?!可你, 你……你不是人啊!”
应眠:“……”
怪不得谢烬现在不愿意跟他玩了, 果然是道不同不相为谋。
奚言跟他不熟悉亲近,潜意识里觉得妖怪们都是命运共同体, 当下有种被背叛的感觉。
应眠却说, “妖有善恶之分。有些妖天性嗜血, 就像人类里那些反社会人格的,以谋杀作乐,骨子里就那样, 无法改造也不可能悔改,抓起来要被众筹判死刑……妖也是一样的。我只处理那些作过恶的,遇上了就清理掉或把它们的行动轨迹知会给天师解决,顺便拿点报酬。不算干坏事吧?”
看她反正这么大,应眠问,“你对人很有意见?”
他语速有点快,奚言还在回味那段反社会人格是什么,听到最后一句睫毛颤了颤,可怜地垂下去,在细白的脸颊上投了两片羽翼般的小阴影。
她撇了撇嘴别过头去,不愿意接他的话。
不难看出来,她或许是被人类伤害过。
“其实人类也分善恶。也有愿意善待妖怪的人存在。”应眠耐心地解释,还现身说法,“我就被人救过,舍生忘死地护着。”
谢烬闻言淡淡地扫了他一眼。
他面容平和,说这话时似乎并无太大感触。
“其实呢我消息还算灵通,相逢是缘,以后要是有天师想抓你,我就过来给你通风报信怎么样?”应眠玩笑道。“不过你大概也用不上我。你又不作恶,还有谢烬护着,闲杂人等伤不到你。”
“那你……要抓的妖怪做了什么错事?”
“上个月有一支旅行团进山踏春,正好赶上它冬眠醒了肚子正饿。连小孩带老人八个游客它全吞了,连双鞋都没留下。只有导游捡了条命,人已经吓得半傻半疯了。”
应眠说:“天师联合会找了只老王八占卜推算出它的位置,下个月初会在这里现身。”
“老王是谁啊?”奚言问。
会推算还没发生的事,很厉害的样子。
“是老王八。”应眠惊讶道,“王八精的种族天赋就是占卜啊,你连这个都不知道?”
“……”
奚言为自己的无知深深叹了口气。
原来她不仅是个法盲,还是个妖盲。
谢烬剥完柚子递给小妖盲,抽出一张湿巾慢条斯理地擦干净手指,终于也搭了句话,“你可以去后山蹲着等。”
别墅区就在山脚下,环境私密清幽,入住率很低。节目租用的这栋别墅不算,其余基本都空置着,只有节假日时房屋主人才会回来度假。如果蛇妖想找地方藏身,这一片的确是合适的选择。
“我又不傻。”
应眠理所当然道,“这边好吃好喝住得舒舒服服还有通告费拿,打一份工拿两样工资,我干嘛自己去山上风餐露宿?”
“……”
“再说,不是还有你在这么。”
应眠把胳膊肘架到他肩膀上,一副哥俩好的语气,“真没想到能在这儿碰上你。这大概就是命运的安排吧,我说什么都不能走。”
奚言自觉地抱着玻璃碗吃剥好的果肉,津津有味地听他们俩说话。
谢烬身边相熟的人大多对他带着几分敬重。这个人不一样,开玩笑的语气是只把谢烬当作同岁朋友。
应眠看起来温润斯文,对谁态度都不错。但在对着其他人的时候,他即使说笑也不会这样不着调,今晚眼底的笑意都比之前更真实了些。
连谢烬拂去他的手,他都不介意,“诶,给我也吃一口。谢先生亲手剥的柚子,啧。”
奚言把碗倾向他,又问,“那你要怎么把蛇妖除掉?”
“这样。”
应眠眼神突变,指间刃白芒一闪故技重施,电光石火之间抵上她的喉咙。
奚言有所防备,却依旧没能躲开他的近身。在这个暗杀经验比她丰富了几百年的大妖怪面前,她所学的还不足以应对。
可率先发出求饶声的人却是应眠。
“你这样可就没意思了啊。”
他揶揄地看了谢烬一眼,“都是自己人,逗一逗怎么了。”
果盘里削皮的小刀凌空飞旋,锋利的刀尖闪着寒光,毫厘之距对准了他的颈动脉。
谢烬:“逗你自己。”
奚言没有注意到那把水果刀是什么时候飞起来的。看他俩一来一往的像是在较劲也不完全在较劲,给自己塞了一口柚子肉压惊。
太久没遇到能活动两下的老朋友,应眠压下想把老朋友拉去屋顶打一架的兴致,回答她上个问题,“除不除掉看情况。”
“能活捉就捉回去交差,成了精的妖怪皮肉筋骨都有用处,生前作恶多端死后也算是废物利用了。”
他说,“不然联合会哪来的赏金付给我。人是最精明的,大头都给他们赚走了,我也就得一个辛苦费。”
“你缺钱吗?”奚言咽下果肉,“谢烬有钱。”
“……”
应眠笑翻在沙发上,“哥,你小棉袄漏风了哥。”
谢烬露出无奈的神色,眼中却有纵容的笑意。
“他不缺钱。”
天师联合会要他铲除的妖怪,不可能是寻常的小妖。他得到的那点报酬,远远不足以支付以命相搏担负的风险。
他游走在人与妖两族间的灰色地带,看似通吃,真要站队时哪边都不会容他。明知道一旦翻车得不偿失,却还一直在做吃力不讨好的事。
“我只盼着有一天,无妖作恶,人也没有理由再猎妖。”应眠笑了笑,“最好联合会也原地解散得了。”
谢烬只说,“恶是除不尽的。”
他沉默了一下才道,“我知道。”
何尝不知呢。
只是想为那种理想中的和平盛世出一份力,哪怕能靠近一点也是好的。
他靠进沙发的软垫里,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望向茶几上方垂落的水晶灯,眼神有些茫然,“我只是……太需要找点什么事做了。否则觉得自己不配活着。”
像是知道就快要触及到什么,两人心照不宣地停住,没再继续说下去。
话题就此告一段落。奚言安静地吃着柚子,看谢烬重新拿起了手边的书。
他们坐在一条沙发的两个端点,相似又不同。
奚言隐隐察觉身边的人情绪有些低落,想做些什么能让他开心的事。
恰在这时,另外两个女孩子下班回来了。
脚步声还在楼下时,应眠指尖晃了晃,糊在镜头上的柚子瓤飞回来掉到垃圾桶里。
录像里的画面重新开始流动,正对着走廊的镜头拍到贺凌菲上楼,刚下班妆容还很精致,笑容轻松,“你们都在?回来得这么早啊。晚饭吃了什么?”
谢烬和应眠还没吃晚饭。奚言举起手里的玻璃碗:“吃了柚子。”
“那我们一起吃点儿吧。小曦正在楼下准备食材,我们打算自己做试试。”
她的目光从三人身上掠过,又不着痕迹地收了回来,和应眠打趣,“幸好你在哈哈哈,我们还担心说今天晚饭要变成黑暗料理呢。现在看来是不用了。”
应眠换上社交专用微笑,从善如流,“好啊,走下去看看你们买了什么。其实做饭不算很难的,主要是因为你们没试过。我可以教你们一点简单的,然后自己在家里也能做。”
奚言被提醒到,想着做饭这件事,她其实也不是完全不会。
她会煮粥,在周子寂家被迫锻炼出来的手艺,会的花样还挺多的。
今天要做时间不太够,明天早上倒是可以做个简单的。
贺凌菲的视线在她身上多停了几秒。
她穿着宽松的睡衣,像是刚起床,素白的一张小脸带着未褪的粉晕和睡痕,披散的长发稍乱,带着点自然卷。
她坐在谢烬身边,离得很近,再靠过去去几厘米连大腿都能够贴到的那种近。纵然有小客厅沙发面积不太够的原因,但感情倾向已经表达得足够明显。
才一天时间就已经发展到这个地步了?
她心里产生了危机感,好像一场恋爱争夺战已经开始了,被别人占到先机,自己也不甘落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