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九尧指节在那废稿上轻叩,面颊嘴角有一丝难以克制的皲裂。
也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狂妄仙女?
一直到夜幕降临,他在二姐家吃过晚饭,回到家也没见林晚云的人影。
天色黑得快,宋九尧才想要开车出去找,她就回来了。
一回来也不搭理他,自己闷着嘴烧水冲澡。
回到屋里,林晚云打开大姐寄回来的那个麻布袋子,除了纽扣和拉链,还有几匹布料,桌上还放着两盒桃酥,看来也是一道寄回来的。
她打开布料,一样一样翻看,都是稍厚一些的,正好适合秋冬的天气。
就在这个时候,宋九尧凑过来了。
“吃过饭了吗?”
“嗯。”
“二姐叫我给你拿了糯米糍,就在桌上放着。”
她咽一下嗓,“我还不饿。”
话是这么说,听到糯米糍,她还挺馋的,但是她忍住了,等宋九尧出门再吃也来得及。
宋九尧却是不走,低笑了声,“二晚,大姐二姐怎么这么爱你?”
她嘴角动了下,“……”
“这么多,哪一匹是我的?”
林晚云瞥他一眼,“这是大姐和二姐的,没有你的份。”
宋九尧凑过去了些,“林二晚就是有良心,谁对她好,她就知道对谁好。”
林晚云不搭理他。
“那天我走的时候,你说等我回来,给我做两件长袖衣服。”
林晚云不给面子,“是等你回来,等你回来,时间就长了,我现在跟你还不好,不想给你量。”
宋九尧压着嘴看她,胸腔鼓动几下,“咱们能快点和好吗,我都开始穿破烂了。”
林晚云淡然道:“你回歌舞厅就有衣服了。”
她可不会上当,他的衣服都放在歌舞厅,绝对没有到穿破烂的程度。
“二晚,你先不要给她们做,先给你自己做几身,你看看,没几件好看衣服,怎么往天上飞。”
林晚云掀起眼角,狐疑看他一眼。
他贴过去,脸上却是一本正经的神色,“当初你在夜里,穿着乞丐装蹲地上哭,我当时就想,以后一定让二晚吃好穿好,不受一点委屈。”
林晚云头皮发紧,实在分辨不出他哪一句话是真,哪一句话是假,肩膀往后一扭,撞了他一下。
“我什么时候穿乞丐装蹲地上哭?”
宋九尧伸开双臂揽上她的腰肢,低低笑,“就是你自己剪的那条乞丐裤子,一个人蹲在歌舞厅院里,别人在开开心心过生辰,就你跟狗在院里,狗还不理你,看着实在可怜。”
林晚云心里简直气乐了,脸上却不露出来,“你看走眼了,我没哭,也不可怜,可怜的是过生日那人,她都四五十了,点蜡烛的时候手就不抖么。”
他喉结滚动一下,蹭蹭她的侧脸,“谁管别人的生辰,我光记得你跟我说,宋九尧,你娶我吧。”
地上一对儿影子,紧紧重叠在一起,看着有些缠绵之意。
林晚云心一软,嘴里的话轻了些,“那你也没娶上。”
“我没娶上?”
她嘴又硬气了,“对,你没娶上,我们现在就是同居室友。”
连结婚证都没领到手的人,也敢说娶上了么?
他松开臂膀,转身正对着她,面色沉了下去,“林二晚,你会的词儿真多,什么叫同居室友?”
她乌漆漆的眼盯着他,“咱俩没有领结婚证,不算真正的夫妻,等我挣够钱,全部带走,一分钱都不给你留。”
宋九尧定了定神,“拜过天地的不算?”
“不算。”
“我爸妈拜过天地,也没领证,你说他们不是夫妻?”
她别过脸,像个冷心冷肺的陈世美,“我这儿不算,你找别人拜吧。”
宋九尧咬咬腮帮子,拿手戳她心口,“林二晚,你里面是不是装着狼心狗肺!”
第32章 你要再趁着我睡着害我,……
第二天吃过早饭, 林晚云上鸭苗厂定了鸭苗,又上鱼苗场询问了鱼苗的价钱。
她在肉联厂看养殖报的时候,知道南苑市有一家叫创沿的养殖场, 创沿从十年前开始创办, 产量一直很高, 是做得最好的养殖场之一。后来听杨厂长说,他们的技术员很厉害,家禽牲畜高效组合,科学养殖, 让她得空可以去学习一下。她正想着去看看南苑市的布料批发市场, 倒不如顺道去看那个养殖场。
只是她穿越过来,还没有出过远门, 到南苑只有两趟车,要么坐一个白天的大巴车, 要么坐一个晚上的火车。
一想到要做夜车, 她有些发怵,但是坐白天的大巴车, 又得在那儿住一夜,找旅馆还得麻烦。
回去的路上要经过集市, 林晚云顺道进去买了一把小刀, 家里找不到小刀削铅笔,铅笔被她画得, 笔芯都圆钝了。
“哎呀, 二晚!”
林晚云头皮一紧, 真是流年不利,怎么在哪哪都能碰上这碎嘴婆娘。
她回过头,“三婶, 桂英伯母。”
张婆子笑得老褶子都在抖,“二晚,你买啥呢?”
“就买一把小刀,家里没的使,我过来买一把。”
桂英伯母笑说:“你瞧瞧,二晚就是少奶奶的命,单为买一把小刀,就上集市里来,我们一个月也就来一回。”
林晚云:“……我就是正好路过。”
她当然知道她们见到她为什么这么热情,宋九尧买下了山地,林家村家家户户都成了准万元户,吕家村的人在哭,她们在笑,自然热情了。
张婆子:“那是,那回咱们也是赶集,看见她在洗狗,那会儿她还没有和宋老板定亲,我就看出来了,宋老板多爱护她啊,他筹钱筹了那样久,就为了给她送喂鸭子那地儿做聘礼!”
林晚云不过扯一下嘴,实在懒得笑了。
当初张婆子可不是这么说,张老板定下那六亩山地,她还和马凤菊咬耳朵,看她林二晚的笑话。
“宋老板讲究人,说送就送,合同还非要写你的名儿。”
林晚云愣了一下,“写我的名儿?”
“那六亩地可不是写你的名儿。”
林晚云皱眉,“三婶,你弄错了吧,不是那六亩地,是剩下的那些。”
她寻思,宋九尧那么抠,六亩地都交够钱了,怎么会写她的名儿,要贷款的那些山地签她的名儿才对吧,毕竟说好的,是她贷款,也是她还款。
桂英伯母:“咋会错,我家老头子就站在边上看着,那六亩就是写你的名儿,剩下没付钱的,签的你俩的名儿。”
张婆子:“二晚啊,过段儿村里一家家都要起砖房,你喜酒都喝不过来哟!”
林晚云笑笑,“喝得过来,我先恭喜了,桂英伯母,三婶,我先回家,家里没人守门。”
“好嘞,得空回村里玩儿!”
“……行。”
林晚云神思飘忽,宋九尧心机多深啊,能耐多大啊,看似被林家村的村民道德绑架了,定金都拿不回去,吕家村的人不好怪罪他,实则不然,他用最便宜的价钱拿下了林家村的山地,不伤一分一毫,还像活财神一样被人捧着。
这么狡猾奸诈的人,怎么会把付了全款的六亩山地给了她呢?
就这么一路走一路想,不知不觉就到了宋清连家门,她听到了宋家姐妹两个的说话声,侧耳听了一会儿,宋九尧也在里头。
宋九尧丢了五千定金,又花了五万去定林家村山地,让家里人知道,必定少不了来这么一回。
她索性当起事外人,凝神听下去,反正这一回不关她的事,她也是昨天才知道这个消息。
只听见宋清枝大声嚷嚷:“我一家老小七口人,加起来一年也就能花个七八百,你咋不知道给我也撒点钱呢,拿去买那破山头,还说啥,柴火还是给村里人上去收,你图个啥啊,要做菩萨你先救救我行么!我不是你亲姐姐?你早些告诉我,要早知道你上林家村撒钱,我嫁到林家村多好啊!”
宋清连也苦口婆心劝说,“昨天夜里我都没睡着觉,你说不用我们管,我们不管你谁管你啊,当初你上刘家去打人,我要不跪下来求他们,你这会儿能在这儿?”
宋九尧:“你不求我也死不成,上回那石山,你们不也反对,我现在不是还好好的?”
“这回不一样啊,这一回,把我们全家人卖了也填不了这个窟窿!”
宋九尧只道:“往后几年,打砖建房子的人越来越多,我能挣到钱,贷款不用你们发愁。”
宋清枝冷笑,“你说的好听,我就问你一句,我就不提了,大姐二姐为你操碎了心,没见你给她们买过一件衣服,你才娶了几天的媳妇,就得了五万元的山地,你凭良心说,你做得对还是不对。”
宋九尧淡道:“大姐二姐是没要我啥好处,就是你,你拿的不少。”
宋清枝一噎,“我拿,我拿一百年,够得上五万么?”
宋九尧挠挠眉角,“我给她买山地,是因为要上信用社贷款,我有房她有地,信用社看到真做了养殖,才好放下款来。”
林晚云抓上胸口的衣服,呼吸渐浅。
是了,宋九尧是谁啊,他之前就贷过款,如何能贷下这么一大笔,这里头的门门道道都摸得清了,哪像她两眼一抹黑就上信用社。
宋清枝站起身来,“别说了,先看看林二晚回来没有。”
宋清连连忙拉宋清枝,压着嗓子说:“行了,她这几天就不咋高兴。”
宋清枝:“她凭啥不高兴?”
宋九尧:“你去了也没用,她不乐意见,天王老子来了也不顶事。”
宋清枝撸袖子,“嗬!才过门的新媳妇,这是没起床呢,还是架子大,姑姐过来了,她敢不出来看一眼,问候一句?”
宋九尧面色一沉,“有什么好问候,你这么嚷嚷,叫她出来跟你吵嘴?”
宋清枝顿了下,话里换上了哭腔,“好啊,宋九尧,你个没良心的,要是知道你这么做弟弟,就不该让你成这个家!你娶了媳妇,那个家就不是我家了,我回也回不来了啊……”
宋九尧太阳穴一个抽痛,“回不来就别回了。”
哪一回这个三姐回家,都没有好事,不是哭哭啼啼,抱怨婆家各种不是,就是问他拿点钱,这钱从来是有去无回,没见还过。
宋清枝放了狠话,说家里弟弟赶她出门,从此以后,再也不上娘家门来。
林晚云赶紧一溜烟跑了。
不知道为何,明明她自己没吃亏,但是听了那些话,就是不爽,不爽宋清枝,更不爽宋九尧。
她很快就下了一个决定,快速收拾两身衣服,放到宋九尧那个行李袋,带上证件和所有的钱,最后在信纸上写下留言:
【宋九尧,我上南苑市参观养殖场,估计三天才回来,你要是不在家,就锁上门。】
放下笔,林晚云拿起行李包就出了门,她走了一段路,上了到火车站的公交车,下了车,她没有马上进站,而是在火车站外头仔细观察。
有旅馆,也有招待所,她想,开州市火车站有这些,南苑市应该也差不离,即便实在找不到落脚地,她还可以上南苑计生局找大姐。
一个在国外呆过几年的现代人,不至于在一个小城走丢。
买了票,还有一点时间,林晚云在火车站的面馆点了一碗面,味道不咋样,她吃了几口就咽不下去了。
顺利上了火车,才刚坐下,她就不自觉打了个哆嗦,鸡皮疙瘩从双臂翻滚出来。
座椅斑驳硬实,靠背上是汗迹斑斑,这些就算了,车厢里有一种怪异的味道,不知道是脚臭味还是尿骚味,总之,很是叫人反胃。
林晚云坐在靠窗的位置,旁边是一个穿着板正中山服的年轻男人。
他主动搭话:“你要上南苑?”
林晚云点一个头,目光转到窗外,她不舒服,更不想搭理人。
那人又问:“去工作还是去探亲?”
林晚云忍了忍,“探亲。”
“是什么亲戚?家里人?”
她闷着脸点头,“嗯,我老公。”
那人嘴角的笑一僵,“你爱人在南苑市做什么?”
林晚云转过头,目光幽幽带着凉光,“他在公安局,抓坏人的。”
那人笑不动了,从那之后,话题彻底终止,他再也没有主动跟林晚云说一句话。
林晚云上一趟厕所,一个没忍住,把吃的那两口面呕了出来。
宋九尧在家里建了卫生间之后,她在外头就算想上大号,也要憋着赶回家再上,她以为她逃离了公共厕所的味儿,却没成想被火车上的厕所给熏吐了。
她逃离厕所,从行李包里拿了一件衣服,一路捂着口鼻。
前后左右都睡着了,车厢里的打呼声此起彼伏。
林晚云睡不着,她下了一个钢铁决定,回去好好挣钱,成富婆之前,她再也不出远门!
折腾了一夜,天色蒙蒙亮,火车到站了。
林晚云扶着车窗木框,缓了一会儿,才敢走出过道,下了火车。
一路脚下浮沉,到了出站口,还要排队等验票。
林晚云很绝望,她又加固了她的钢铁决定,没有高铁飞机,没有越野车高速路,就算成了富婆,她也在开州富贵!老死!再也不出门!
太他妈受罪了!
她从验票员手里拿过车票,突然听到有人叫她。
“二晚!”
林晚云定晴,看清来人,鼻子陡然一酸。
宋清英接过她手里的行李袋,责备道:“你啊,咋说来就来,也不提前和我说一声?”
林晚云咽下满腹酸水,憋了一会儿,才道:“你不是要上班么,我就来看看养殖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