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后,两人去看新起的厂区。
厂房已经出地面,厂房后头还有三栋楼,一个是仓库,一个是宿舍楼,最后还有一栋职工饭堂,后头还预留了娱乐设施用地,反正地儿是自家的,想用多少就用多少。
林晚云相当满意,夸赞了宋九尧几句。
他面色淡淡,“一般一般,世界第三,哪有大学生厉害。”
林晚云这才醒悟过来了,她夸李景林,他不乐意了。
她笑嘻嘻道:“没上过大学的都以为大学生厉害,上过大学的才知道,其实大学生也就那样,没啥了不起。”
宋九尧眼角一扫,微微提嘴,“你上过?”
林晚云晃晃脑袋,没有正面回答,“上不上过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从来不觉得我比别人差,只要我愿意做,一定做得比别人好。”
宋九尧在她身后默看了一会儿,忽地一笑,“先把饭煮好了,再说大话。”
她猛地转头,咬牙切齿看他。
他挪开眼,“酸菜都吃不上。”
林晚云张开嫩白纤细十指,煞有其事的,“宋九尧,你说了,这是财神爷的手,能腌酸菜么?”
宋九尧低睫看一眼,嫌弃道:“我就随口一说,你说能做什么。”
林晚云嘴角翘起两个小勾勾,眼角也弯了,张开手就要贴过去。
宋九尧一看她这个神色,就知道她憋着坏,他挨了不是一次两次,早就不着她的道儿,手一抓,就钳制她的两只细腕子,一个抽气,“你手又痒了?”
她却不按常理出牌,身子贴过去,靠在他怀里。
宋九尧身子一僵,扭头外后张望一眼,大年初二,后山没有什么人走道,冷清清的,只听见“哞哞”的牛叫声。
他松掉她的手,指腹贴着她内手腕,刮了一下。
“宋九尧,今年春夏交替的时候,我大哥就说,春暖花开了,你该嫁人啦!”
她贴着他下颚线,可以清晰看着他的胡茬,嘴角勾动的弧度,还有上下滑动的喉结。
“我挣扎一下,我说我不结婚,我要挣大钱,我一相亲,一想到要跟那些人睡一起,我就想吐。”
宋九尧慢慢抽气,胸口随之一提。
林晚云张开双臂抱住他,“反正他和我妈就是各种逼我嫁人,不嫁人,大年三十也不能回家吃年夜饭,然后我看见了你。”
他耷着眼皮漏一道光到她脸上,下颌努动两下。
她抬着一张小脸看他,眼睛灼灼带光,“我觉得你长得还行,身材也不错,跟你睡在一起,我应该不会吐。”
宋九尧唇线微微一压,“林二晚,才大年初二,省着点丢脸。”
林晚云撇嘴,“又没人听见,怕什么呀。”
她一本正经的,“真的,上不上大学不重要,只要你现在脱光站在大街上,你就能赢,你就是开州市第一。”
宋九尧嘴角抖动,“大冷天的,我又没病。”
“你就是开州市最靓的仔,我不骗你。”
“我要是听见你在外头胡说八道……”他有些绷不住,差点儿笑场,赶紧卷嘴收拢一下笑意,“回家。”
林晚云跟在他身后,心想,男人都不经夸,以前她想要什么,只要跟她爸撒撒娇,夸上两句,她爸就答应她。
瞧瞧,宋九尧快上天了。
大年初三,宋清英带着一家子回来了,在饭桌上随口说了一声,今年棉花产量高,蚕丝也不低,碰巧北方有雪灾,布料运不出去,南苑有一家布料厂关门了,剩下一仓库的货,正在找人收。
林晚云听了,两眼放光,“那你去看了吗?”
“家里起房子,一堆的活儿,我也没空过去看,等我后天回去就去看看。”
“大姐,我跟你回去,我自己去看看,如果合适,我全都要了!”
如果是清货,那价钱必定非常便宜,就算是囤下来,转手都能挣钱,更何况这个时候,人们还没有过时的观念,几年内都可以用,只要她厂房做好,就可以加设备,招人开工了。
宋清英一滞,“你不用着急,运输队初八才上班,你看了也没用啊。”
林晚云:“当然有用,我看合适就定下来,万一被别人买走了呢。”
“哪有那么快。”
宋九尧在一旁淡淡接腔:“你是好了伤疤忘了疼,不是说要老死在开州吗?”
林晚云挑着眉笑,“我就担心还没老死,就先穷死了。”
宋清枝哼了下,“不是说上回去南苑,下了火车差点儿晕倒吗?”
宋九尧压了压嘴,“回来的时候,半道差点儿就死了。”
林晚云瞥他一眼,嘟囔:“谁死了,哪那么容易死。”
宋清英笑道:“说起来我就怕,你可别跟我回去了,我担心你真晕在车上。”
林晚云坚持,“我一定要去,大姐,这回我有经验了,只要拿衣服盖住头,我就能睡觉,睡觉就没有那么晕了。”
“……你这孩子,怎么还犟呢。”
宋九尧出声道:“你在家呆着,我送大姐回去,我去定。”
这下,林晚云可高兴坏了,凑过脸去,脆生生说:“谢谢你,老公!”
空气突然凝滞。
众人集体失语,只听见骏骏大口吃肉的声音,连大姐家那个叽叽喳喳的闺女都不敢说话了。
宋清枝那脸皱巴得,仿佛听到了什么不能听的污秽之语。
宋九尧头皮有些麻,略微舔嘴,“我送大姐大姐夫,你谢什么。”
林晚云后知后觉,脸上蒸腾起一股热气,一时高兴嘴快了,她就是这样,容易得意忘形,一高兴就没边。
她假模假样端起碗,“客气一些总不会出错嘛。”
宋九尧扭头,一个气声,“不客气,二晚。”
宋清英绷不住笑了,“看到没有,两口子客客气气的多好啊,宋九尧结婚了之后就文明了。”
宋九尧压了压嘴,“再客气几天,过了初五再说。”
林晚云:……
她表现得还不够好么,他还惦记着给她开皮不成?
吃了饭,两口子上歌舞厅,宋九尧忙着看账本去了。
歌舞厅布置了一番,角落全都换上了滚动彩灯,氛围感很足。
阿平六子他们拿了大红包,都很高兴,起哄让林晚云上去跳一个。
林晚云喝了点酒,兴头上来了,把棉大衣一脱,黑色毛线衣,搭配黑色灯芯绒吊带连衣裙,身段凹凸有致。
她举起双臂,垂下眼睫,踮起脚尖,一下一下单侧定点扭胯。
“哇喔!”
“二晚,来一个劲爆的!”
底下有个新客,外地回来过年的,并不知道这是老板娘,在歌舞厅买了一朵塑料玫瑰花,上台就要送给林晚云。
土不拉几的塑料玫瑰,加上长得有点抽象的男人,林晚云跳不下去了。
她有些尴尬,在太阳歌舞厅,还没有人敢给她送花。
也不知道这人是什么来路,可来者是客,她是老板娘,大过年的,总不能给客人摆脸色。
那人说:“你跳得很好,我想请你去吃宵夜……”
就这个时候,宋九尧出现了,看见这个场景,脸上一冷,抓上她的棉大衣走过去,一个甩臂,罩住了她。
林晚云被他锁喉,就那么一步步推下舞台。
阿平几个幸灾乐祸,乐得不行,跟在后头偷看。
宋九尧松开她,她才扒拉下棉大衣,脸上还有些懵。
他拿手点着她,“你是不是又皮痒了?”
林晚云摇头,“没有啊,我就是想跳跳舞,谁知道那个人上去给我送花,他可能没来过,不认识我……”
宋九尧打断她,“是不是要在墙上贴上你的照片?”
她滞了下,忍不住笑,“那也不用,就是,不要再卖塑料玫瑰花了,我觉得土得要死,反正我不愿意拿。”
宋九尧腮帮子动了动,“林二晚,我上南苑,你要是再扭来扭去,过了初五你就知道你是怎么死的。”
林晚云眼睫一翻,又来了又来了。
“扭扭怎么了,扭扭更健康,没人扭你还赚什么钱,直男癌开什么歌舞厅!”
阿平几个都快要笑死过去了。
宋九尧往后看了一眼,拿手点了点她,“等我初六回来再说。”
南苑一行,宋九尧开的夜车,初四晚上出发,初五早上到,去布料厂看了一天面料,初六一大早就赶回开州了。
一路风尘,天黑才到家,一家子都在家里等着,看见他平安回来,宋世邦才上了山,宋清连也拉着孩子要回家去。
骏骏不愿意回,说要跟舅舅玩儿,宋清连只好把小象先带走了。
这一趟还算顺利,定了两车布料,等运输队上班就可以拉回来了。
布料品种挺多,老缎面,阴丹纯棉布,灯芯绒,的确良,还有纯羊绒呢子布料,市面上的布料该有的都有。
林晚云很高兴,屁颠屁颠去给他烧水洗澡。
宋九尧冲澡出来,要送骏骏回去,骏骏不愿意走,他说要跟舅舅睡。
林晚云倒无所谓,便让宋九尧带骏骏去冲澡。
宋九尧不乐意,给她使个眼色,对骏骏说:“舅妈说,让你赶紧回家睡觉,明天给你带米泡儿。”
骏骏油盐不进,屁股黏着沙发,就是不动。
林晚云拉着宋九尧的手臂,摇晃一下,“他现在有逆反心理,你再赶他,他烦你了。”
骏骏:“小舅妈,你不要叫我走,我走了,舅舅会给你开皮的!”
宋九尧:“……”
林晚云忍俊不禁,“原来骏骏要保护我啊。”
她蹲下身子看着他,“那这样吧,你不走,我们先玩一个游戏,玩了游戏再送你回家,行吗?”
骏骏:“是什么游戏?”
“就是关灯起来,骏骏唱一首歌,我和舅舅做鬼脸,然后你打开灯,看谁能吓到谁。”
骏骏懵懵懂懂点头,“这个游戏很好玩的。”
“是的,很好玩。”
于是,骏骏负责拉灯绳。
天一黑,骏骏开始唱歌:
八月十五月儿明呀
爷爷为我打月饼呀
月饼圆圆甜又香啊
一块月饼一片情哪
才初六,月儿并不圆,堂屋黑洞洞的,但宋九尧看见一双黑亮的眼,炯炯有神冒着灵气。
她正仰着脑袋,说:“宋九尧,你不要有包袱,谁的鬼脸最扭曲最吓人,谁就赢,明白了吗?”
宋九尧嗓音微沉,“明白了。”
下一瞬,他捏着她的下巴,偏过头压了下去。
林晚云毫无防备,心尖像是被人轻轻捏了一下,双肩往上一提。
骏骏眼睛尖得很,“舅舅犯规,不能亲亲!”
第42章 黄鼠狼熬鸡汤,你就是想……
月黑风高夜, 宋九尧总算把小兔崽子送回了家,吹着冷风往家走,远远瞧着, 院门外站着一个人, 看那背影像是赵贤。
再走近一些, 院门紧闭,一个缝儿也没留。
赵贤吃了闭门羹,十分无语,“林晚云, 我又不是来找你的, 你防着我做什么?”
林晚云理直气壮的口吻,“我都说了他不在家, 不在家听不懂么,我们家就我一个人在家里, 男女授受不亲不懂么?”
赵贤气得磨牙, “你打电话让我给你赊账拿碎石的时候,咋不说男女授受不亲?”
“那能一样吗, 现在是大晚上,乌漆嘛黑的, 你快点儿走吧, 不然治你一个流氓罪。”
宋九尧挠挠眉角,朝赵贤走过去。
这两天赵贤该干活儿去了, 大晚上来找他, 多半是有正事要说。
赵贤听到响动, 回过头,“你上哪儿去了?”
“送骏骏回二姐家。”
赵贤嘴巴吧唧几声,“早知道上你二姐家去了, 好久没见到二姐,我怪想她的,瞧瞧你娶的好媳妇,连门都不给我进,我以后可不上你家来了。”
院门另一头的林晚云腮帮子鼓了起来。
宋九尧开了那么久的车,才回到家,她可不愿意他跟着赵贤那个臭流氓去喝酒。
宋九尧:“有事儿?”
“有事儿,你那BB机是坏了还是咋的,一点儿动静也没有?”
“这几天没带着,怎么了?”
咯吱一声,院子门打开了。
林晚云探个脑袋,拧个脸,“你送个小孩儿,怎么回来那么快啊!”
这么一小会儿,她还没打发走赵贤,他就到家了,她怀疑他把骏骏放院门口就回来了。
赵贤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手搭上宋九尧的肩侧,“走,咱们喝几杯去。”
宋九尧嘴角轻扯,没有马上答应。
赵贤看林晚云一眼,揶揄道:“二晚管这么严,连门都不能出了?”
林晚云不乐意了,“我没管过他,爱上哪儿上哪儿。”
宋九尧:“我去换双鞋。”
这就是要出去的意思了,林晚云打开院子门,返身往回走,一路不停直接进了东屋。
她很有些不爽,怪不得说女人如衣服,兄弟如手足,她说她不管,他就不该征求一下她的意见么?
没一会儿,宋九尧进屋来,从衣柜里拿出一件冬衣外套,回过头一看,林晚云耷拉着眼皮子,指尖一下一下,扯灯芯绒棉裤上的绒毛。
“还不换衣服?”
林晚云掀起眼尾,往后瞥他一眼,了无生趣的,“我换什么衣服,全都是乞丐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