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婆子:“……行。”
这男的没成过家,上她家里来,话没多少,听到说家里没人了,她原以为不用啥礼数,随意可应付过去,没想到这人一点也不怂,没有一点退让的意思,以后这个家,不定还回不回得来。
没几天,运输队朱大姐上了宋清连家里来,和宋世邦说下看亲的日子,于是,宋家人又集聚一堂,接待了丁奉国和朱大姐。
林晚云硬是熬到很晚才回了家,她和宋九尧要离不离的,她本来不愿意回去的,可说起来,因着她,丁奉国才和二姐处了对象,他来看亲,她不回去,总是说不过去。
宋清枝是头一回见到丁奉国,比她想象中要好上许多,好到她拉下脸对自己男人,又暗自后悔自己嫁错了人。
二姐从一个啥也没有的寡妇,摇身一变,变成了幼儿园园长,还找了一个颇有阳刚之气的头婚男人,这显得她过得更惨了,可不是叫她眼热。
说到底,这都是林晚云给她找来的,宋清枝看见家里变成幼儿园,自己没落到一丁点好处,虽是自己二姐在经营,她心里也是不舒坦。
再看林晚云,丁奉国一走,她的脸就不好看,好像家里人欠了她好多钱没还似的。
宋清枝看她更不顺眼了。
看见林晚云走出院门,她便跟在身后,“二晚,那天我说的话你往心里去了吗,宋九尧咋出远洋去了?”
林晚云才一条腿要跨上摩托车,听了这话儿,又把腿放下了,回过头去,目光凉凉看着宋清枝。
她这个眼神,宋清枝不禁有些发虚,嘴角下意识浮起一抹勉强的笑意,“就是叫你俩先离婚,赶紧去做了法事,只好过了这个坎,家里就都放心了,我爸还等着抱孙子咧。”
林晚云下巴稍稍抬起,眸光凉如水,“三姐,他为什么出远洋,你是他姐姐,怎么他不跟你说一声呢,还要你来问我,我又不是你弟媳。”
宋清枝噎一嗓子,“咋说话咧,谁说你不是我弟媳了?”
她突然发火,“我不是!”
宋世邦在水泵那洗着锅,听见这个声音,放下锅,走出院门去,狐疑看着两人,“咋的了?”
林晚云咬着牙,两眼冒出了水光。
光线不够,宋世邦看不清,只觉得她不高兴,二晚嫁进来一年了,她的性子他是知道的,偶尔任性,却不是什么小气记仇的人,高兴不高兴的,她都不会这么大声和家里人嚷嚷。
“老三,你跟二晚说啥了?”
宋清枝离得近,看清她眼睛里的泪水,更是心虚了,“我没说啥啊,这不是,我问她九尧咋出远洋去了,上回刘川屛上咱家里来,二晚不让他上厕所,刘川屛可气坏了……”
为了不让宋世邦担忧,刘川屛上家里去的事儿,还有宋九尧翻车的事儿,姐妹几个都没有跟宋世邦提过,就连这一回,宋九尧出国,她们也只是说,他出去做买卖。
宋世邦脸色一敛,“他上家里来了?”
“可不是,还把骏骏带走了,还在九尧车里动了手脚,赵贤都快断气了。”
宋世邦话音转凉,“你们咋不跟我说,我要是知道,下山来打死他,留着这人作甚!二晚,你做得对,跟刘川屛咱不能输了气儿,是他先招惹咱家。”
林晚云压抑着抽泣声,泪水却憋不回去,滚落脸庞,伸出手一指,“爸,她叫我和宋九尧离婚!”
宋清枝:“……”
宋世邦愣了下,“咋叫,她咋叫你离婚?”
她双肩快速耸动,牙齿克制不住打颤,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我没叫她离婚,算命的说宋九尧命里有一劫,叫他离婚了,做个法事给他解了……”
宋世邦:“胡说八道!是他的劫就让他自己渡,离什么婚!”
宋清枝为自己辩驳一句:“那谁不是担心他,我是他姐,不想让他过好日子不成?”
“你要是想胡闹,就在你家里闹,别回来闹你弟弟!”
宋清枝听了这话,十足委屈,连哭带嚎,“你以为我愿意回来?这家里没有我的份,房子拿来做幼儿园,也没有跟我说一声,都准备开园了,我才晓得我没有家回了!”
宋世邦大手一挥,“咋回不来,做幼儿园就不是你家了?你二姐哪一日少了你吃的喝的,现在建新房子,楼上还给你留了一间,你要这么说往后就甭回来了!”
他转过眼,“二晚,你跟我回来。”
林晚云气消了些,抹抹脸上的泪水,跟他返回院里。
宋世邦和宋清连拿着矮凳,安抚她一番,她只闷闷的,只知道点头,就是不说话。
宋清连:“九尧还有两天就该上岸了,到时候有信儿,你赶紧回来告诉我们。”
她嗓子眼应了一个“嗯”。
只怕不是她先收到信儿,她和宋九尧要离婚了,他现在都不搭理她,走的时候也没有跟她说一声,怎么可能给她打电话。
果然,过了两天,她等了一天也没有等到信儿,忍了忍,又过了一天,到了下班时间,仍是等不来一点音讯。
她担心这一路遇上什么凶险,实在忍不住,也顾不上跟他怄那一口气,一下班,天才暗下来,她就上了摩托车,往太阳歌舞厅去。
六子看见她过来,面上一喜,“二晚,收到尧哥的消息了吗?”
林晚云心口陡然一凉,“没收到,他还没有来电话吗?”
“咋回事,按道理,就算开得再慢,这会儿也该下船了,咋到现在还没来电话?”
林晚云脸色僵滞,呼吸有些加重。
六子看她那样子,像是吓傻了,忙扯嘴笑道:“估计是刚上岸,送赵贤上医院,还顾不上找电话咧,不急不急,我们再等等,今晚不来电话,明天也该来了。”
他寻思,就算赵贤有什么不好,明天也该等到信儿了。
“二晚,没吃饭吧,等会儿跟我们一起吃。”
林晚云醒过神来,眨巴一下眼睛,应了一声便往宋九尧屋里去。
她枯坐在单人木沙发里,怔怔发愣,忙活了一天,又分心等宋九尧的消息,这会儿脑子木木的,一直到六子在外头叫她吃饭,才慢腾腾起身。
这一顿饭,因为没收到消息,大家相对无言,默默吃完了这一顿饭。
吃过饭,林晚云还存着希翼,他们就算找了医生,人生不地不熟,也不一定能找到电话,那边天亮没多久,说不准再过一会儿就收到了。
她没回去,睡在宋九尧屋子里,睁着眼睛望天花板,等到深更半夜也没等来消息,最后昏呼呼睡过去了。
吃了早饭,她回厂里上班,临走前,六子安慰她,不要着急,今天肯定能收到信儿了。
林晚云只能自我安慰,或许是电话大不了,或许是因为什么事情耽误了,两个大男人,总不能平白消失。
果然,她才到办公室,六子就打来电话。
“二晚,尧哥来信儿了!我们这里的电话打不了,他打到北城了,北城今天有人给歌舞厅来电话,说他们已经上岸,也见到医生了,说用什么系统治疗技术,损伤小出血量小,开赵贤做开颅手术,把血块清掉……”
林晚云没睡够,听了这话,脑子嗡的一声响,耳朵有了重听,听不清六子的话。
她咬牙咽下一口气,耳朵才恢复了。
“他还说了什么?”
“就是交代我们庆山的人,小心作业,不要出事故,码头那边,才换了个新人去管,他有些不放心,叫找个人去瞧瞧,是不是一切正常运转。”
“叫谁去?”
“我们正商量咧,我倒是想去,可是码头的事儿,我狗屁不通啊!”
林晚云想了想,“我去吧,我懂一些。”
除了赵贤和阿平,能担事的人不多了,码头那边的确要一个信得过的人去看看,这个人叫宋九尧找,只怕他难找出来,她觉得,现下除了她,没有一个人能看出门道。
六子:“……你去,厂子怎么办?”
“没事儿,我这边只要有孔厂子和大白,不会出大问题。”
“你一个人去?”
“嗯,我一个人去过南苑,博谷路好走一些,路途也不远,我自己能去。”
“行,你坐车到了博谷,我叫公司的人上车站接你去码头。”
林晚云简单收拾行装,叫厂里一个人送她去了火车站,上了去博谷的火车。
傍晚十分,她下了车,码头来的人已经在车站等她。
当初因为她一句话,宋九尧最终放弃投资集装箱企业,转而投资了码头货运,成立了以航运为主的国际物流公司,取名叫海尧,因为政策支持,博谷码头大变身,博谷码头的吞吐量越来越大,到现在,已经较两年前翻了上百倍。
宋九尧和赵贤跑了一年,成效显著,海尧公司成了集装箱运输航运的一匹矫健黑马。
新上任的总经理李岩峰带着林晚云在码头转了一圈。
码头的确非常繁忙,到处都是集装箱,跟个集装式城差不多,货车,码头工人,船只转个不停。
李岩峰认为老板娘应当很满意,别说一个门外汉,就是内行人,看到这样的情景,也会竖起大拇指,夸赞一两句。
但林晚云并不,她一点儿也不满意。
“太落后了!”
“……林总,我们博谷码头作为后起之秀,已经相当厉害了,我本身就是航运出身,在青鹿湾最大的国营航运做过好几年,我们现在的作业,不管是量还是精细度,都比别的地儿高处不少。”
林晚云扯唇笑,“李总,我们不要跟别人比,你要是跟你原先国营航运比,那我们势必会落后,还会落后一大截。”
“还请林总多多指教。”
“你做航运,不该只看见国内怎么做,而是多出去看看,国外大的码头枢纽,他们是一个什么样的吞吐量,才能看出我们的不足,博谷的吞吐量只会越来越大,现在海尧最大的问题,不是集装箱不够,也不是工人不够,而是机械化不够,智能化不够。”
李岩峰听她这一两句话,知道她并非半桶水,过来一趟,就为了盯他上班的,连连点头称是。
“人工作业必定会淘汰,机械这几年会代替人工,我觉得海尧有必要组织海外进修,你多带管理层出去看看。”
李岩峰笑说:“林总说的对,以后还得多来指导我们工作才好。”
林晚云却不跟他笑,“我不能天天来,不过宋九尧不在国内,我每个月必定来两回,月中一回,月底一回。”
坐火车可够折腾的,这是她的极限了。
李岩峰提出找人送她回去,她没有拒绝,能少受罪她绝对不会客气。
回到开州,六子说,北城那边又来信儿了,尧哥说,赵贤动了手术,还没有醒过来,但医生说,手术是成功的,至于恢复成怎么样不好说,但人应该是救过来了。
林晚云很高兴,不过也没高兴多久,回到厂子,没人提过有电话找她。
一股酸涩涌上林晚云心头。
他来了两回电话,从来没有叫北城的人打过去给她,也没有关心她过得如何。
过了两个月,月经也没来,她虽然只是冒出几颗痘,没有什么孕吐反应,但也猜测出,多半是怀上了。
忙碌的日子总是过得很快,林晚云除了管厂子,还要管码头,又担心庆山那边出事,让六子找人盯紧了刘川屛。
宋九尧很少来信儿了,她也慢慢恢复平静,既然已经救过来,现在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再等大半个月,他们也该回来了。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就在她掰着手指头数日子的时候,北城那边传来了坏消息。
六子虽贪玩,胆儿却不大,已经习惯去找她拿主意,收到信儿电话也没打,直接到厂里找林晚云。
林晚云心口一跳,脸色骤变,“为什么被抓了?”
“哎!都是阿平,找了外头的黄牛换外币,听说换的那家是做违禁品的,警察盯了很久,顺藤摸瓜抓上阿平,一查,进的是尧哥的户头,尧哥账户里还有那么多钱,就把他当成洗钱的抓起来了!”
林晚云抓着胸口,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二晚,是不是刘川屛搞的鬼?”
林晚云知道,现在探讨这个问题,没有任何意义,“你叫北城的人打电话过去,叫他不要认罪,马上找律师。”
还好,这不算很坏的事儿,D国司法体系她了解一些,只要法庭没定罪,宋九尧就是无罪,只要找到担保方,他就能恢复自由,再提供资金来源证明,问题应该不大。
六子仍是着急,“不单单是这样,因为海尧外贸出口,说是对A国国内造成了啥影响,他们要到D国引渡尧哥!”
又是一记大雷,把林晚云轰在原地。
引渡?刘川屛的能量没有那么大。
只怕这一次,宋九尧的大煞真的来了。
第60章 林二晚有什么不敢的。……
六子走后, 林晚云冷静下来,细细思考,越想越不对, 按道理, 除非在两国犯下双重犯罪, 才能引渡一个人,宋九尧绝非可能在D国和A国都犯了罪,他在D国不过是有洗钱的嫌疑,和A国指控的违法对外贸易条款毫不相关, A国没理由引渡他。
有可能是北城那边的人没说清楚, 也有可能是是六子听岔了。
她打电话回歌舞厅,问了北城那边人的电话, 马上就拨了过去。
对方是瓷器茶具等业品出口的企业主,一个中年男人, 姓袁, 是海尧航运的大客户,和宋九尧关系一直很好, 听了林晚云的来意,给她细细道来。
前两年, 我国才刚刚实现贸易顺差, 今年,农产品, 矿产品和工业品等等出口, 都实现了量的大飞跃, 出口贸易的发展有大大增强了我国的外汇支付能力。
老袁说,宋九尧的眼光很准,抓住了这个机会, 海尧成了航运的后起之秀,比很多国营航运做得都好。
“A国和乌国有外贸合作协议,正好海尧走的线,有一部分都是往乌国的,和他们有重要的商品合作,A国以所谓的制裁条令为由,把海尧和国内另外两家航运公司列入制裁名单,海尧以及宋九尧在海外的资产几乎全部被冻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