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性逢良——周晚欲
时间:2021-12-13 10:03:42

  裴宣儒早在刚毕业的时候就找过她,问她去不去韩国玩,她一直都没动静,到最后裴宣儒也搞不懂了,给她发了好多消息,话里藏话,其实是想问她“我惹你了吗”,她还是没有回复。
  这次再联系她,他已经从韩国回来了。
  裴宣儒约她在一家新开的寿司店。
  她的短发不仅让常灵玉惊讶,裴宣儒更是盯着她半天失语。
  “怎么剪短了?”
  “掉头发。”
  “人家都是高考之前掉,你怎么是高考之后掉起来了?”
  “谁知道呢。”
  外头阳光刺目,姜之栩的半个身子都沐浴在阳光下,端起浸着水珠的桃气泡泡,她随意看向窗外。
  裴宣儒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没说,笑:“哦对了,我给你毕业照。”
  他从兜里掏出一张照片:“赵老师让我给你的,之前分班考被淘汰的同学都有一张,毕竟有同学情谊,留个念想嘛,正好那天我去学校,他就让我给你捎过来。”
  姜之栩接过来。
  一眼就望见其中的一个少年,并不挺拔,校服松松垮垮的穿着,吊儿郎当的像还没睡醒。
  她目光落在他脸上,就再也移不开眼。
  “可惜最后没能和你出现在同一张毕业照上。”裴宣儒说。
  姜之栩顿了顿,把照片装进自己的帆布包里,说:“是啊,有点可惜。”
  裴宣儒看着她,没捕捉到她多余的情绪,笑说:“听说你考上了北外。”
  “嗯。”
  “我去的中国航天大学。”裴宣儒笑得露出洁白的牙齿。
  “哦,恭喜。”
  姜之栩始终淡淡笑着,态度让人挑不出错,但气氛实在算不上融洽。
  裴宣儒不是傻子,知道姜之栩情绪不高,等寿司上桌,两个人没吃几口就离开了。
  从小店出门正对着一家古着杂货店,这家杂货店貌似开了很多年了,只是姜之栩一直没来过,她忽然想起项杭就要过生日了,于是就对裴宣儒说:“我想进去逛逛,你先回去吧。”
  裴宣儒说:“那一起吧,反正我也没事做。”
  于是一起过去。
  风铃晃动,门开了。
  老板是个年迈的老头,长得很像《飞屋环形记》里的爷爷。
  老人当时正在给金鱼喂食,笑说:“你们随便看啊。”
  姜之栩往里走,货物很多,但归纳并不工整,反而有种满满当当的充实感。
  裴宣儒拿起一个飞鸽哨子给姜之栩看:“很精致。”
  姜之栩笑:“是啊。”
  顺着他的手看过去——一排明信片。
  姜之栩眼睛一亮,走了过去。
  那些明信片也是没有规整随便挂在架子上,她凑近了去看,每个都很漂亮。
  她知道项杭喜欢蓝色,挑了一张克莱因蓝的正方形明信片,问裴宣儒:“这个还不错吧。”
  裴宣儒说:“挺好看的。”
  她点点头,又想起什么:“可是颜色太深会不会不显字。”
  裴宣儒说:“可以挑个浅蓝的呀。”他往货架上搜寻了一波,笑,“诶,这个天空元素的就很好看。”
  姜之栩的笑容僵在嘴角。
  裴宣儒拿起的那张蓝色明信片后面,恰好是一套白色的信纸,不知道被谁塞到这一栏,恰好是背面朝外,露出镌刻了一丛烫金玫瑰的信封。
  她将信拿起来,裴宣儒还在说什么她没有在意。
  她走到柜台前,把信封的背面扬起给老板看,问:“这张多少钱。”
  老头抬了抬鼻子上的眼睛:“这张啊,这张是旧款了,只要十块钱。”
  姜之栩想了想:“嗯……您这能火漆封缄吗?”
  老头顿了一秒,抬眼皮看了姜之栩一眼:“你还真问对人了。”他笑笑,把鱼食放下,又说,“这信原本一共就剩两套,诶,奇了怪了,你们俩买的时候都要火漆封缄。”
  姜之栩心跳快了起来:“这个还有别人买吗?”
  “嗯,还有一张是春分那天卖出去的。”老头低头去找东西,声音忽远忽近,“没想到我这个老脑袋还能记住,哈哈,不过那天日子特殊,加上那小伙子长得帅,难免嘛。”
  “那小伙子估计是找了很久,才找到喜欢的,我一看就觉得他是买给心上人的。”
  “我还说,小姑娘哄哄就行,你还那么上心呐?他在门口,就是我那鱼缸前头,抽着烟,笑说‘信纸太差劲儿了,信封得买个好点的’。”
  姜之栩在一旁怔怔的听,好一会儿都没有接话。
  裴宣儒碰了碰她:“你要现在就写,然后封缄吗?”
  她缓缓的舒了口气:“哦,不用了。”她笑着打断正在费劲找东西的老头,“您别找了,我不买了。”
  “怎么了姑娘。”老头问。
  “因为我已经有一张了。”
  她笑笑,随后推门而去。
  恰好孟黎打电话来:“今晚回姥姥家,你赶紧回来。”
  姜之栩只好对裴宣儒说抱歉:“我有事得先走了。”
  裴宣儒欲言又止:“我怎么觉得你好像突然就讨厌我了?”
  “没有啊。”
  “那个,你是不是因为看了那本书?”
  “什么?”姜之栩没懂他的意思。
  “就是你过生日我送你的书。”裴宣儒说。
  有辆银色迈巴赫从巷子那边开过来,他们都朝路边后退了一步。
  杂货店门口的花架就在一步之隔的地方,一个没注意月季花碰到了肩膀,花刺从脖子那划了一道过去。
  姜之栩下意识抚了抚后颈,这才想起来,那天他是有送书给她,只是当时还没来得及拆李衔九就来了,她后来就把那本书放在了书柜上没动。
  姜之栩觉得有点不好意思,就说:“不是,我没讨厌你,我就是最近……学车后遗症,被教练虐的太惨了。”
  裴宣儒讷讷说了个:“哦。”
  两个人并肩走出这道小路,走到香港街主道上去。
  裴宣儒要去坐公交,姜之栩则打车回去,他们互相告别,裴宣儒转过身去公交站,刚走没几步,又忽然转身叫住她:“姜之栩。”
  她转过脸,看见裴宣儒远远站着:“那本书,你别放心上了,我掀篇了。”他说,“今天见到你很高兴,我们以后还是朋友吧?”
  姜之栩云里雾里,有点迟钝:“当然。”
  裴宣儒露出一个阳光的笑:“好。”他朝后指了指,“那我走了。”
  姜之栩还是那样淡淡一笑。
  回家后,她连包都没放,便去找裴宣儒送她的生日礼物,淡青色纸包装,她用剪刀剪开蝴蝶结和胶带,一本书映入眼帘——《爱你就像爱生命》。
  姜之栩不自觉蹙起眉头,她打开书,恰好看到扉页:
  “老同桌,高三有你在身边,学习一点都不累(你离班之后,我才知道什么是高考生的痛苦)。生日快乐,希望有机会一起去看星星。”
  姜之栩合上书,静默了好一会儿。
  她细细地回想,根本找不出裴宣儒喜欢她的蛛丝马迹,坐在椅子上,一直发呆,直到孟黎喊她“收拾好没有”,她才把书放回书架里。
  却没急着出门。
  她打开抽屉上的锁,拿出那封白色的信。
  打开抽出那张演草纸,十八个生日快乐,笔力锋利,几乎割伤了她。
  她扫了一眼就忍不住鼻酸。
  忽然,她觉得不对劲,再一看,觉出异样。
  她拿起纸,对着太阳,发现纸上有很多密密麻麻的印子。
  全都是“生日快乐”四个字。
  她顿时一怔。
  就像有什么惊动了静谧山林,一群鸟儿挣扎着从森林中飞出,她的心也是如此惊颤。
  原来,他不止写了十八遍。
  这张纸不过是他选出的最满意的一张而已。
  谁也不知道,在她十八岁的那个上午,他写了多少遍生日快乐,也不知道他究竟找了多少家店,才找出他看得上,而她也会喜欢的一张信封。
  孟黎又喊:“还出不出得来哦?”
  姜之栩捂了把脸,拿包出门。
  姥姥家在青城另一个区,孟黎平时回去的不勤,因此每次去姥姥家,孟黎都会拎很多东西,什么补品,成箱的纯牛奶,水果……现在住新房子还好,以前住老单元房没电梯,抱着东西下楼特费劲。
  孟黎把车开到楼底下,姜之栩把东西搬去后备箱。
  孟黎问:“你拿证了,要不你开试试。”
  姜之栩说:“到人少的路段再说吧。”
  上车之后孟黎开了一段,姜之栩便仰在一旁闭目,没什么精神。
  行驶到一半的时候孟黎去加油,加完油之后,姜之栩上了驾驶座。
  自动挡的车没什么难的,姜之栩开的很顺,孟黎忍不住拍了小视频发朋友圈,夸她:“到底是年轻,比我强多了。”
  姜之栩兴致不高,她的心完全被李衔九那张写满生日快乐的信占据。
  她不确定自己还适不适合继续开车,告诉孟黎:“还是你来开吧。”
  她想靠边停下来,车载电台那么巧切了一首歌——我想我不会再像从前那样,唱那些故作深沉的话。
  是《年年》!
  姜之栩猛然刹车!
  她在那瞬间忽然才惊觉,元旦的时候,他那首歌,是给她唱的。
  孟黎喊她:“干嘛呢!别在实线停车!”
  姜之栩回神,不由朝直行道急打方向盘,就是那一刻,身后急速行驶的小轿车直挺挺冲上来,刺耳的刹车声磨坏了耳膜,然后——
  “嘭”。
 
 
第42章 伤痕   忽然读懂了金庸
  姜之栩仿佛做了一个梦。
  梦到还是上高三, 晚自习的时候突然停电了。
  在大家乱作一团的时候,有人忽然用手指点了点她的肩膀,她转过身, 那人忽然就欺身吻上来。
  他的唇,就落在她的眉心上。
  颤栗着惊醒。
  姜之栩刚睁开眼, 便看到洁白的天花板和陌生的墙壁,静了片刻, 她又仿佛闻到了淡淡的水果香,偏过脸,看到床头全是果篮。
  她怔了怔, 喊了声:“我妈呢?”
  吐字很不清晰。
  那会是凌晨十二点, 姜学谦迷糊了一会儿, 听到动静倏地直起腰, 怔了怔才说:“你醒了。”
  姜之栩盯着他:“我妈呢。”
  “你妈没事, 就是腿断了,你姥姥陪护呢。”
  “腿断了……还叫没事?”
  她发现自己的声音很虚,讲完这句话后意识到什么, 她动了动自己的四肢。
  没什么问题。
  她问:“那我呢?”
  姜学谦面露难色:“你还好, 有点轻微脑震荡,不碍事。”
  “你说实话。”
  “……”
  姜学谦明显挣扎了一下,转身去拿了手机, 开了前置摄像头递给她。
  姜之栩很平静的接过来。
  看了一眼。
  她顿了下,那一刻连她自己都不知道, 她是反应不过来,还是不愿意反应过来。
  想了想什么,又拿起手机,盯着屏幕一眨不眨。
  她问:“我的脸怎么了?”
  怎么全是绷带。
  “划了一道。”
  “划了一道?”她蹙眉, “我怎么觉不到疼。”
  “麻药还没散。”
  “我毁容了?”
  “……”姜学谦叹气,“我就知道你会这么想,没那么严重,做几次修复手术就行了。”
  姜之栩沉默了。
  姜学谦安慰她:“我刚才给你许叔打电话了,他儿子在北京很厉害的,可以给你联系到好的医院,可以治愈的。”
  姜之栩轻轻“嗯”了一声,沉沉盯着天花板,不知道在想什么。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问:“多长?”
  “……三厘米。”
  “哦。”她说,“横着的还是竖着的?”
  姜学谦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姜之栩问:“不会满脸都是吧?”
  “你别多想……就左脸一道子,然后下巴上有一点,你放心,爸爸咨询过专家,真的可以治愈的,我不骗你。”
  “这样啊……”姜之栩喃喃。
  偏过脸,看到外面一格一格亮着灯的大楼,就像俄罗斯方块。
  灯光越来越少,每隔一会儿就熄灭几束,麻药的药效也像那些光一样一格格消失。
  到最后只是偏一下脸,就疼的她必须顿住,缓一缓才能化解那抹尖锐的疼。那痛感从脸颊上传来,导致她的牙根,口腔,耳朵,太阳穴和半边脖子都疼。
  捱到第二天早晨医生来给她上药。
  她整个人脑袋都昏了,发着热一样,一股一股的胀疼。
  医生打开纱布,上药的过程中她一声不吭,要换新纱布的时候,她说要照镜子。
  医生第一时间去看姜学谦的脸色,姜学谦沉沉点了点头,医生才拿镜子给她。
  第一反应是脸肿的像个猪头,左半边脸上沾满了黄色的药水,玻璃几乎把脸颊插穿,用黑线缝上的伤口,就像歪扭七八的蜈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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