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的这个每天在苏瑾这里吃三顿饭,到了睡觉的时候就自己回去睡觉。
直到两年前苏瑾受伤, 她一直养病,自然也不能做饭了。
萧行衍慢慢学着做饭,做完了先给李婶儿子尝,难吃的是他的,好吃的才是苏瑾的。
头几个月,小的这个天天受到萧行衍各种荼毒,好不容易萧行衍的厨艺慢慢变好了,他萧哥却不肯投喂他了,反而逼着他自己给自己做饭吃。
孩子实在是太惨了。
这两年里若非是有一颗铁打的胃和铁打的心,恐怕早就已经哭着喊着跟着李婶回到镇子上去了。
可这孩子也不知道是怎么的,就是喜欢跟着萧行衍,不管萧行衍怎么对他都不肯走,简直跟一块狗皮膏药没什么两样。
而正好这段时间镇子上的店里头请了一个掌柜的,有李叔一个人看着,再加上大妞偶尔帮衬着也够了,李婶也就空闲了下来,终于是顾得上了自己的这个小儿子。
于是李婶就回到了村子里头给儿子做饭,顺便也在老家住几天,时不时的过来陪陪苏瑾,好跟她叙叙旧。
屋子里的萧行衍并没有回应,他正坐在土炕上,低头望着躺在炕上已经睡熟了的苏瑾。
因为是背对着李婶儿子,于是他也没有看见萧行衍眼中的情绪,只是打了一声招呼,就离开了。
萧行衍就那样坐在床边一直陪着熟睡的苏瑾,低头望着苏瑾那张削瘦的脸。
苏瑾的眉眼是端庄大气型的,丝毫没有小家子气,因而瘦了之后显得有些瘦弱,叫人觉得更加心疼。
一看到此时此刻躺在炕上的苏瑾,萧行衍的眼前总会回忆起两年前发生的事情。
那时候也是这样的一个冬天,只是天气还要更冷一些,天空之中下起了大雪,连续三日。
南方极少下这样大的雪,雪积了快有小腿那么高,出行十分不方便。
然而那天夜里,萧行衍忽然听到了外面有人闯进来的动静。
他睁开眼睛,没有惊动苏瑾就披上衣服出去了,迎面就碰上了几个潜入家中的黑衣人。
那些黑衣人一看见自己的行踪被发现了,便骤然出手,想要杀了萧行衍。
萧行衍自然不会束手就擒,夺走了其中一人手中的长剑之后便几个起落到了院子外面 。
他不愿意弄脏了他和苏瑾居住的院子,更不愿意让那个地方溅上不详的鲜血。
那些黑衣人果然追了出来。
六个人围攻萧行衍一人,可萧行衍的剑术实在是精湛,不过几个回合就将六人生生压制住,这些人根本就不是他的对手。
然而让萧行衍没有想到的是,这些人并非是今日前来的所有人,之后还有二十多人将萧行衍团团围住。
虽然萧行衍的功夫奇高,这些人一个个都绝对不是他的对手,但是经不住对方使用人海战术。
就在这个时候,一人出现。
是消失了很久的黑鹰。
黑鹰一出手便帮着萧行衍斩杀了两人。
因着这人是上辈子教授过萧行衍武功的师父,萧行衍与他合作,不出片刻就将那二十几个杀手通通拿下。
然而就在萧行衍手中的长剑刺穿最后一个杀手的胸口时,一柄长刀自他背后无声而来。
萧行衍想要躲,但是对方的刀势太快,而他也对这个上辈子一直效忠自己,最终为了自己而死的人十分信任,从未想过对方会伤害自己,因而并没有生出过多的警惕,于是就慢了半步。
这一刀萧行衍避开自己的命门,但是想要毫发无伤的躲开几乎不可能。
谁想到,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苏瑾以一种诡异的方式忽然出现在他的面前,一把推开了他,生生挨了黑鹰一刀。
长刀捅入了她的心口,从前胸没入,自后胸戳出,场面异常血腥。
炽热的鲜血渐的她身后的萧行衍满身满脸都是,几乎将萧行衍的眼珠染红。
他就那样眼睁睁看着苏瑾就像是串在签子上的烤肉一样被轻而易举的提了起来,手脚都软塌了下去,可最后苏瑾还勉强转过头来,口中大口大口喷着鲜血,唇角却微微翘起,冲着他露出一个笑容。
“你以后一定要好好的。”
那一瞬间,萧行衍几乎是疯了。
那一幕也成了他之后几年的噩梦,永远无法逃离的梦魇。
那一个瞬息,萧行衍的心中只有一个念头:这个人不能死,她说过要陪着自己一辈子的。
一辈子就是一辈子,少一个时辰,少一刻钟都不叫一辈子。
下一瞬间,萧行衍身形如鬼魅般出现在狂笑的黑鹰面前,抢下了苏瑾,袖中突然出现一把弯刀,刀势凶猛劈向了黑鹰。
他怀里抱着一个苏瑾,手中的弯刀去势仍有顾及,因而给了黑鹰逃脱的机会。
弯刀只是削下了黑鹰的半张脸,刀势连带着凶戾一直劈开他左边的锁骨,深深嵌入他左边的胸口。
他半张脸上是狰狞的痛苦,胸口满是鲜血,若是萧行衍的刀势再凶猛一分,几乎就能挫断黑鹰的脊骨,让他从一个人变成两个半人。
黑鹰似乎是被那一刀的凌厉与风华震慑,不敢再留,转身踉跄着逃跑。
一道肆虐的狂笑被吹散在风里。
“追我,苏锦绣就彻底没救了。”
也是这句话绝了萧行衍乘胜追击的脚步,他几乎是想都没想,抱着苏瑾转身朝着反方向而去。
他的轻功快于奔马,不过片刻就已经到了钱院士家中。
萧行衍记得,他为了不让这辈子的钱院士早逝因而早一年就将神医谷的位置告诉了他,让他请出神医秦白臻为他看病。
而秦白臻在见到了萧行衍之后认定要将这个人收为弟子,于是就一直赖在钱院士家里不肯走了。
钱院士自然是高兴家里有这样一个神医坐镇,每天好吃好喝供着也就是了。
那一刻萧行衍甚至有些庆幸秦白臻仍旧还在。
秦白臻早已经睡下了,萧行衍直接上了钱府的屋顶,从天而降一把将秦白臻从床上扔了下去。
秦白臻在睡梦之中突然狠狠砸在了地上,又疼又惊,抬眼就对上了萧行衍那双几乎要杀人的眸子,心底顿时一惊,整个人都在颤抖。
他颤颤巍巍的还没来得及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耳边就传来了萧行衍阴冷至极的声音。
“治好她。”
秦白臻被这样的萧行衍吓了一跳,鼻尖则是极其浓烈的血腥味道。
他是一个大夫,本职是治病救人,自然也顾不上跟萧行衍生气,赶紧揉着屁股从地上起来快步到了床边,就瞧见一个奄奄一息的女人。
他把了把脉,不禁皱紧了眉头。
人明明已经死了,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只尚且留下一口气。
这到底算是死的还是活的,秦白臻也不太好界定,但是只要这一口气散了,这个女人也就死了。
秦白臻看了一眼女人艳色无边的脸庞,不由得叹了口气。
真可惜了这样一个美人,都说红颜薄命,此话还真是不假。
他转身。
一直站在他身后的萧行衍就像是一座山,黑色的阴影将他整个人笼罩在其中,质问道。
“她怎么样?”
秦白臻无奈得对着萧行衍摇了摇头。
“没救了。”
这句话的最后一个字还没有落下,秦白臻就感觉到了有人掐着他的脖子将他整个人都提起了起来,他的身体在半空之中晃荡着,脚尖没有办法落地,喉骨剧痛,仿佛再加重一分力道,就能够将他的喉骨寸寸捏断,要了他的性命。
秦白臻这辈子终于感到了恐惧,那种密密麻麻的恐惧感一点点攀上了他的后背,慢慢渗进了心底,就像那只扼住他脖颈的手。
他的耳边传来了少年阴冷无比的声音。
“救不了她,你还有活着的必要吗?你整个神医谷都该去死,这世间所有一切,换不回她还有什么用?”
秦白臻这辈子受过无数的威胁,拿他的性命威胁的人也不少,可是么有一次让他觉得像此时此刻一样让他感到那么害怕。
他有一种深深的预感,如果自己救不了躺在床上的那个女人,萧行衍说得出做得到,他可能真的会杀了自己,然后灭了神医谷,甚至是杀光人世间所有的大夫,甚至是拖着整个世界去死。
躺在床上的女人到底是什么人,能让萧行衍有那么大的情绪波动,这已经不仅仅只是一种感情,甚至是一种可怕的偏执。
秦白臻两条腿在半空之中可怜巴巴的晃荡着,双手攀住了萧行衍掐着自己脖子的手,艰难的从喉咙里吐出几个子。
“我试试放我下来”
他的声音很轻很破碎,可面前的少年却是听清了,他蓦地松手。
秦白臻再次重重砸在了地上,屁股碎成了四瓣,他握着自己的喉咙猛地咳嗽了几声,好不容易才喘过气来,秦白臻顾不上疼痛,在萧行衍摄人的目光之中勉强从地上站了起来,一瘸一拐的再次朝着床边走去。
躺在床上的女人仍旧是只剩下一口气,伤口之中的鲜血汩汩流淌,止也止不住。
她身下的床单已经被鲜血浸透了,甚至还咕嘟咕嘟的冒着血泡。
秦白臻取出金针,封住了女人的各处穴道,暂时止住了她流淌不止的鲜血。
然而就在他伸手想要去掀开女人衣服的时候,一只手横过来猛地握住了他的手腕,那力气大的几乎是要把秦白臻的手骨给捏碎了。
萧行衍阴恻恻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做什么。”
秦白臻很想甩手不干了,但是想到自己神医谷上前门内门外弟子,秦白臻还是强忍着火气,耐着性子对着萧行衍说道。
“我不看她的伤口怎么救她的命。”
萧行衍皱了皱眉,虽然心底里很不愿意旁人看到苏瑾哪怕是半寸皮肤,可性命当前他为了救苏瑾的性命,也顾不上这些了。
他松开了秦白臻的手腕,却是俯身一颗一颗解开了苏瑾衣服上的扣子。
“我来。”
秦白臻站在萧行衍的背后翻了一个白眼,当他想看啊!
然而当萧行衍解开了苏瑾的所有扣子是,小心翼翼掀开了苏瑾沾满鲜血的衣襟时,秦白臻还是忍不住将目光定格在了苏瑾的上半身。
这个女人看起来不胖,没想到肉竟然都藏在里面,简直是个瑰宝。
更觉得可惜了啊,年纪轻轻就这么死了。
大约是秦白臻愣了太久,耳边又传来了萧行衍的声音。
“眼珠子不要了。”
秦白臻心底大骂。
刀伤在胸口之上,最重要的部位你有没有露出来,他单纯就是遗憾一下,怎么就不能看了,怎么就不能看了 !!!
自然这话他没敢对着萧行衍吼出来。
他挺惜命的。
秦白臻默默上前检查了女人的伤口,最终得出了一个结论。
“距离心脏偏了一点,并没有伤到心脏,这个上应该是有救的。”
可是为什么他诊脉的结果是这个女人已经死了呢?
秦白臻只觉得无比的疑惑。
而当他将那句话说出口的时候,萧行衍沉寂深暗的眼睛里骤然迸射出一抹光亮,仿佛就在那一瞬间,他的整个世界都回到了他的眼中。
可他的唇角还来不及勾起一抹弧度,秦白臻的脸色骤然一边,忽而猛地叫出声。
“不对,她怎么会中毒了!”
只这一声,萧行衍的心彻彻底底的沉寂了下去。
中毒?
竟然是毒!
萧行衍忽然奇迹般的从方才的慌乱和疯狂之中冷静了下来,脑中回想着刚才发生的一切。
上辈子,并没有这样的场景。
黑鹰跟了自己一辈子,最终在太子试图逼宫时被乱箭射死。
萧行衍一直以为黑鹰是为了自己死的。
如今想来,也许并不是这样。
黑鹰也许是妖后的人,亦或者是太子的人。
而当时兵荒马乱,黑鹰死时萧行衍并不在他的身边,所以黑鹰到底是怎么死的仍旧有待商榷。
上辈子他过的十分凄惨,一个人在战场上独自打拼,黑鹰作为他的师父总是劝他立军功,努力往上爬。
那会儿他身边只有黑鹰一个人,因而就听他的话,每一次都冲锋陷阵,抢在最前面,甚至几次都差点死在战场上。
然而生死只有两种结果,一种是生,一种是死,不存在中间。
所以他一次次活着从战场上活着回来,位置也越爬越高,最终被封为将军,成为了所谓的战神,而黑鹰就一直在他的身边。
萧行衍回忆着上辈子的种种。
他一直以为很多他们商议的秘密是苏锦绣传递出去的,如今算来,苏锦绣虽然一直生活在他的府中,但是自己和她的关系并不算得上亲近,有些秘密自然也不会让她知道。
反而是黑鹰,萧行衍一直无条件的相信着这个人。
原来是他!
竟然是他!
忽然有一种想要笑出声的冲动,原来他的声音到了最后竟然一个人都无法信任。
除了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那个人。
其他人都有可能背叛他,哪怕是上辈子他信任的那些人,都有可能是假的。
唯独苏锦绣是真实的!
他一定要把这个人救回来!
萧行衍想到上辈子自己中的毒,大概知道了苏瑾中的是什么毒。
床边,秦白臻一只手摸了摸下巴,目光之中带着几分疑惑,口中喃喃说道。
“这种毒是用七种毒花和七种毒草再加上天山雪蛤、孔雀翎、鹤顶红混合炼制而成的,这种毒极其烈性,普通人触之即死,为什么这个女人还能一能活那么久?”
他的话萧行衍听在耳中,萧行衍忍不住蹙了蹙眉。
他忍不住质问道,“这个毒不是用来控制人成为傀儡的吗?”
他记得上辈子,苏锦绣曾经给自己下过这个毒,而这个毒就是从盛济民手中得到的。
当时的盛济民和云家已经投靠了太子,成为了太子一党。
可是,为什么这个毒到了秦白臻的嘴里就成了让人当即毙命的剧毒?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秦白臻听到了萧行衍的话,微微愣了愣,转而用疑惑的目光盯着萧行衍,终于是忍不住冲着萧行衍凶了一句。
“到底我是大夫还是你是大夫!我说是什么毒就是什么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