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消费者投诉说自己在该家X市C街的店面中吃的进了医院急诊室,怀疑这家后厨不干净,于是暗中潜入了该家店后厨,结果真的发现了商家做的黑心事。
后厨苍蝇乱飞、老鼠横行这种小事就不用提了,将客人吃剩的东西全部回炉,重新送给下一桌也是常规操作。
最可怕的是,这位客人亲手拍到,他们后厨将散发着臭味的肉类放进了某种腌料中,并且这一道腌制肉,还是该店的招牌菜之一!
证据凿凿,只差曝光,所以民国报社就派出了邓记者前去采访。
而现在,这位邓记者的新闻中,巧妙地将这件事避重就轻的讲了出来。
文中,商家坦然承认该消费者食物中毒的事,甘愿承担医药费,也愿意送给该客人一张终生五折卡,一波大气操作,拉足旁人好感。
接着暗示该客人肠胃有问题,否认后厨脏乱差的现状,愿意今后邀请社会大众共同监督。
配图是一张亮亮堂堂的厨房照片。
通篇文章看下来,其总结也只有一句话:
红包到位,良心可昧。
秦歌放下稿件,望向了座位上脸上隐隐有了不耐烦的邓记者,从容不迫道:“红包收少了,配不上你这篇稿子。”
邓记者眼皮一跳,笑着打哈哈道:“秦总编您这是什么话,哪有什么红包?我老邓这么多年采访下来,清清白白,红包这种东西见都没见过……”
是或者不是,这个问题根本无需商讨。
秦歌道:“离职还是报警,你选一个。”
邓记者脸垮了下来,没想到这个新来的副主编这么不同人情世故,脾气一下上来了,沉声道:
“秦副总编,我敬你是领导对你客气,但也不代表我好欺负!这二十多年,我为民国报社跑过的重要新闻比你这辈子看过的都多。这么污蔑我,也不怕祁总编知道后对你有意见?”
围观的记者看到这一幕,心都悬了起来,警觉地竖起耳朵暗暗听着。
秦歌眼睫微垂。
难怪这么明目张胆,原来是背后有人。
祁总编,祁玉落,原女主的官配。
也不让人不意外。
原世界中,周轻轻一个人糊涂也就罢了,但总不至于这个世界上没有一个清醒的人,没人看出她写的文章的问题吧?
所以说,源头在这里。
能容许手下随意收取不义之财的领导者,心又正得到那里去?
结合民国报社现如今入不敷出的场面,接替母亲职位六年的年轻总编祁玉落,为了‘挽救’整个报社,放任周轻轻写出一篇篇扭曲正义的‘爆文’,完全在清理之中。
将人带到祁玉落专属的办公室去。
三方对峙,气势格外紧张。
坐在滑动靠椅上,穿着蓝白格子衬衫的温润男人,目光中带着温柔的笑意,“秦副总编,邓叔身上一直都有带现金的习惯,这大概是个误会。”
“报警,查银行流水。”秦歌眼神淡漠,“如果他是无辜的,我这个副总编的位置让给他。”
祁玉落脸上的笑意一顿,温声道:“秦副总编,得饶人处且饶人,我相信邓叔以后不会了。”
“法不容情,我给了他主动离职的机会。”
祁玉落有些恼了,但声音还是一如既往地清润,“邓叔做事一向妥当,写文章在我们报社更是顶尖水准,可以说咱们民国报社这些年的销量,有一半都是靠他撑起来的。”
“报社的盈利以后由我负责,不用你操心。”
被人连续怼这么多次,脾气再好的人也受不了,更何况他还是装的。
祁玉落脸上温润笑意渐渐消失,面无表情道:“民国报社凝聚了我们几代人的心血,这里所有人都是一个整体,秦总编说出这种话,是不是过分了?”
向来温和的人突然发脾气,其效果要比普通人多上好几倍不止,邓记者被他严肃的脸色吓得小动作都少了许多。
秦歌却望向他,“知道我为什么会来吗?”
祁玉落眉头一皱,不明白她问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女人锐利的眼神中带着无与伦比的自信,身体略微前倾,极有压迫性地俯视着坐在位子上的男人,淡淡道:
“我行,所以我上,你不行,就下来。”
祁玉落的脸黑了。
第31章 谁是圣母.8
邓记者被开除的事势在必行, 不光是因为他违反了报社的基本要求,更是因为他是祁玉落手下的得力干将。
这个世界中,如果说原女主周青青是个手持利刃的无知少女, 那么祁玉落, 就是鼓动这个少女将刀刺向全世界的幕后推手。
所以, 铲除他的羽翼只是第一步。
邓记者灰溜溜地走了,离开前甚至连一分钱的离职赔偿金都没拿到,整个报社里一时间人心惶惶。
大家再看这个新来的女总编,眼神不自觉带上畏惧。
祁玉落自然是想保住自己人, 但秦歌在带着邓记者找他的那天, 竟然早就拨通了上级的电话。
想到自己那些和稀泥的话被上级听到了,祁玉落的脸色不怎么好看。
邓记者肯定保不住了, 但至少接过手机后,他得到了一个比较让他欣慰的消息——秦歌立下了三个月的军令状。
如果这三个月里不能让民国报社的收益翻倍, 她这辈子将再也不踏入媒体行业。
听到这事, 祁玉落心下闪过无数算计,最终唇角伪善的翘起, 浅笑着同意了开除邓记者的事。
他不是没有其他人可用,可这个秦歌这么眼里容不得沙子, 势必要得罪一大批人。
反正只有三个月, 只要底下人的人阳奉阴违,她最终肯定一事无成。
做好自己的打算, 祁玉落恢复了之前温和的面孔, 静心在办公室里安排下周的工作。
‘叩叩’, 门响了。
“总编,新来的副总编实在太过分了!”冲进来的是个脾气火爆的编辑,也在报社里工作十几年了, 她抱着一大摞稿子,‘砰’地一声放在桌子上,气愤道:
“检查稿件也就算了,还让我把这周所有的稿子都打回去,眼看着三天后就出刊了,这时候改,我们这几晚还要不要睡觉了!”
“所有?”祁玉落诧异道。
秦歌要过一遍所有编辑手中稿件的事他知道,这活儿往常是他做的。
民国报社这么多年下来,文章风格早已定型,修改文章之类的工作,老编辑足以胜任,他往常只需稍微看一眼,最后签个字就行。
现在秦歌刚接手这个工作,就将所有人的稿件都打回去。
想来,要么是胸有成竹,觉得按自己的想法能起到作用,要么是想给所有人一个下马威,好显示自己的威风。
这么想着,祁玉落又问,“秦副总编有说怎么改吗?”
“说了,”火爆女编辑翻了个白眼,哗啦啦将稿子摆在他面前的桌子上,随手抽出来一份递给他,道:“您看,这个赞扬十七岁外卖小哥辍学三年,努力赚钱养活一大家的内容,她说要改成批评黑心企业招收未成年人,兼谴责其父母剥夺孩子受义务教育的权利。”
“再看这个,三十个七八十岁大爷前天在衡河下游举办游泳比赛,场面激动人心,明明是体现咱们衡省精神面貌的事迹,却被她扣上一顶公共场合误导未成年人、造成恶劣影响的帽子。”
“还有这个市政府门前……”
几篇稿子说下来,女编辑越来越心累,最后干脆不说话了,任由祁玉落自己看。
只是改几处小错误也就罢了,真照着秦歌想法来的话,立意完全变了,她们得把全文推翻,照这种工程量,编辑部的几个人这几天都别想睡了。
秦歌用意她看的出来,不同领导做事风格不一样,有改变也很正常。
可她们这些人只是打工的,事情做好后会产生什么后果,不是她们操心的。
所以,其实女编辑生气的是时间太紧,东西已经交给采编部门了,这时候再改太麻烦。她这次来是想让祁玉落劝劝秦歌,就算要改,那也下周再说。
却没想到,祁玉落看完稿子,眼中闪起了一抹奇异的光,为难道:“于编辑,秦副总的做事风格你也看到了,我劝的,她大概不会听。”
女编辑名为于跃兰,听到这话后脸色一僵,“那我们重写?”
“可能要辛苦你们几个月了。”
祁玉落合上稿件,将东西向她的方向推了推,面带微笑。
看秦歌的架势这么足,他还以为她真有什么过人的本事呢,结果最后不过是将报社的风格改的更加严肃正经罢了。
这种方式他刚开始也尝试过,但最后却几乎导致整个报社的收入呈阶梯式下滑,那一个季度,报社差点连员工的工资都发不起。
时代在进步,报社的风格也需要改变,祁玉落在掌管的报社这几年,已经开始慢慢摸索到时代的脉络。
忙忙碌碌的人群,谁有心思去读那些枯燥干瘪的东西,又有谁愿意听别人一本正经的说教?
秦歌现在选择的方式,无异于自取灭亡。
祁玉落眼中闪过一抹笑意,如果秦歌真做出什么火爆新闻,他估计还会担心一下,但现在既然那位空降兵这么识趣,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没什么。
心情放松的时候,祁玉落自然也没有察觉到于跃兰异样的目光。
权利这东西,放出容易,收回可就难了。
人心更是如此。
办公室内,六点钟的时候,祁玉落准时下班,走前对着秦歌微笑点头示意,“秦副总编辛苦。”又对着办公室愁云惨淡的众人道:“我给大家点了盒饭,等会就到。”
秦歌扫了他一眼,坐在公共办公区的桌子前,漠然点头,其他人则是泪眼汪汪地看着他。
时间一点点过去,晚上九点钟的时候,整个报社中除了空调‘呼呼’运转的声音,就只剩大家伏案时笔尖‘沙沙’的声音。
终于开始有人忍不住了。
“秦副总编,我家小孩才两岁,每天晚上一定要我哄她睡觉才行,不然能哭一整晚。您看我能不能把稿子带回去写?”
“还有我,我住外环,晚上九点半以后就没有地铁了,打车要一百多块钱,我能不能也带回去写?”
“我也是,我……”
有一就有二。
有些人是家里确实有事,在公司呆的太晚了不方便,有的则是跟着前面的人,趁机吆喝着回家做,至于回家后是不是真的继续写,还真是未知数。
秦歌耐心听他们讲完,眼眸扫过这些人的脸,沉稳道:“这次所有人的稿费双倍,晚上回家打车报销,不回去住外面住宿也可以报销,加班工资按规定正常标准来,我会走公司流程。如果实在有事,现在可以走。”
这话说完,抱怨的人声音顿时低了许多。
报社内的工资主要是基本工资和绩效,想要多拿些钱,就得多写几篇稿子,这次稿费双倍也就意味着修改不是白做工。
最重要的是,平日里他们加班什么时候有过加班费了?哪次不是当的免费苦力!
待遇提上来了,大家多了些意动。
都是要养家糊口的人,能多挣点钱,加个班也没什么。
不过依然有人不放心,“秦副总编,咱们的工资跟报社的收益挂钩,您说给我们发这些补贴,上面能同意?”
“能。”秦歌语气一如既往地平淡,也一如既往给人可靠安定的感觉。
大家暗暗对视一番,眼中居然燃起了小小的动力。
加班费啊!
他们什么时候摸过这东西!
有人愿意留下加班,也有人不屑地拎着包就走了。
等该走的人都走的差不多了,办公室内的气氛不知不觉和谐了起来,之前还苦大仇深的人,脸上渐渐漾起笑容,几个人还心情颇好地在忙碌间隙开起玩笑。
“孙姐,你家小孩还在家等你呢,现在不回去万一小孩哭一整宿咋办?”
“随她哭,哭累就睡着了。老娘还要给她挣奶粉钱!”
“小赵,再不回去地铁就赶不上啦!”
“王哥您就别开我玩笑了,副总编都说了报销,我这么年轻,多熬熬夜也没什么。”
“哈哈哈……”
互相这么打趣一番,办公室里响起了一阵欢声笑语。
大概是晚上围在一起的氛围过于温馨,大家对秦歌的疏离感竟也少了许多,有人拿着稿子凑到秦歌旁边,好心提醒道:
“秦副总编,咱们这次改完后版面太正经,讲的东西太枯燥,其实真没多少读者愿意看这东西。要按照这样出报,咱们报社下次的订阅率可能会下降,您得做好心理准备。”
秦歌察觉到他的善意,点头道:“我知道。”
听到这话,有人开始好奇,“您知道为什么还要这么做?我听说您立了军令状……”说到后面,声音越来越小,毕竟‘军令状’这东西,其实不该他们拿出来讨论。
秦歌神情自若道:“为了这个世界。”
‘噗嗤’,有人不小心笑出了声,这种中二台词,突然从秦歌这么高冷的人嘴里冒出来,实在让人意想不到。
“副总编,改个稿子而已,还真上升不到拯救世界的高度上。”
秦歌双手交叠,淡然道:“不一定。”
“宣理智之言,言正义之道,道世界真理,这是记者本来该做的事。可现在,你们的新闻唯一价值只有夺人眼球。”
“如果民国报社是娱乐新闻,我不会强行要求你们改变文风,但它不是。所以你们必须输出完全正确的思想。报纸是工具,是代表着主流价值观的重要载体,而你们的文章,才是这个世界的价值观。”
“你们写的正义,便是这个世上大多数人认为的正义,你们写的道德,便是这世上大多数人认为的道德。为什么让你们改稿子,不用说你们都明白。为了一时之利颠倒黑白,搅乱大众视线,到最后,害的是所有人,害的是这个小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