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不明白,但林子冲的话她听进耳朵里了。安琳琅没死,他们大房才不会背负那么大的罪,冲儿才能堂堂正正的继续当他的林家嫡长孙。二来,这个安玲珑不能留了。原先还顾忌着她姓安,不敢对她怎么样。可她都要毁了她的儿子,那就不能怪她心狠!
林大太太也不跟安玲珑虚与委蛇,去找老太太再三说明了安琳琅可能没死的事。眼看着林老太太神色松动,她张口就要将安玲珑打包送去路家。
让她回京是不可能,但提前送去路家让路家看管,完全没问题。路嘉怡可比她儿子招蜂引蝶得多。路林两家是世交,对路大太太绵里藏针的性子,林大太太比谁都清楚。这些年经常来往,她也不是不知道路家的事儿。路嘉怡十七岁了还没有说亲,一是眼光高,谁也看不上。二是路大太太有打算,他家里几个青梅竹马的表亲盯着呢。
路家内斗也严重,几房争来争去,闹腾得比林家还甚。路大太太有意让姐姐的女儿嫁过来亲上加亲,早几年就把人家姑娘接到身边来亲自教养。
安玲珑不是有本事迷惑男子么?她倒要看看,送到路家大太太手下,还能玩出什么花样来。
林大太太说干就干,趁着林子冲有事出去,她带着人就冲过去将躲在林子冲院子里的安玲珑给揪出来。大张旗鼓地送去了路家。连一丝体面都不给她留,直言她在林家待不住,做梦都想早点嫁到路家去。她林家也不做那等吃力不讨好的事儿,干脆顺了她的意。毕竟也不是血亲。
这话一放出去,且不说安玲珑已经破烂的名声雪上加霜,臭不可闻。金陵城的夫人姑娘们提到她都是鄙夷。就说安玲珑终于是踢到铁板,这些人一个个没有一个是好拿捏的。
金陵城的事情一闹就是好几个月,可给金陵城那些闲得发慌的贵妇人们好多笑话看。远在晋州武安县的安琳琅,终于在给邹无老头儿送了一个多月零嘴儿以后,得了他的准信,他终于要过来给玉哥儿拔毒。
那日来了几日,号脉发现情况不错,他给磨了一个月药丸的分量,待几日便走了。这会一晃儿就是一个月过去,眨眼已经是八月底。
这段时日,周攻玉严格按照邹无的医嘱锻炼身体,吃药稳固。如今身体状况已经跟一个普通书生差不离,偶然一次遇上下雨淋湿也不没有再发高热害病。毒虽然还没有拔除,但这已经是个巨大的进步。别说方家一家人都很高兴,周攻玉自己也肉眼可见的精神起来。
八月底后,天气渐渐就没那么炎热。这日清晨,安琳琅一大早还在煮羊奶,就听到门口有动静了。
说起来,自从方家开始喝羊奶,这个习惯就一直保持下来。
老爷子年纪大了觉少,一大早起来就耗在后院。章家祖孙这一个多月来跟着安琳琅喝,章谨彦先不说,老爷子喝了几个月下来如今是一日不喝羊奶都觉得不习惯。几个人还坐在后院里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小家伙趴在安琳琅的腿边打瞌睡。
安琳琅刚准备转身,前堂那边杜宇就兴冲冲地赶过来:“东家,邹大夫来了。”
“人在哪儿?”安琳琅面上一喜,立即起身。
“玉哥儿呢?可回来了?”
这段时日,周攻玉不知在忙什么,出去的天数越来越多。有时候早上天没亮就不见人到傍晚才回来。今日也是赶巧,他抱着一团东西一大早出去,到现在还不知道回来没有?
“回来了,但是早晨出去的太早,如今正在屋里补眠。”
杜宇其实也是伺候过贵人的,但是就是莫名地怵周攻玉。似周攻玉在歇息这种时机,他是不大敢去打搅的,于是弯腰一把抱起歪歪栽栽又要睡着的小崽子,杜宇笑道:“东家,我已经将邹大夫安置到二楼的天字三号厢房,老大夫说来的匆忙,腹中饥饿……”
这话的意思很明白,就是要安琳琅给他做好吃的。
安琳琅闻言忍不住一笑,虽然这老头儿脾气怪异了些,但医术好。对于这种有能力的人,怪脾气都是可以忍受的。正好灶台上还争着鲜肉大包子,蒸饺也有些。佐着白粥豆浆喝,正好:“你去将灶台上的包子蒸饺取一些送过去,我去唤玉哥儿起来。”
杜宇先将小孩儿送去睡,安琳琅转身就要走。刚走两步被老爷子喊住了:“琳琅啊,老夫还没吃呢。”
“你先别急着吃,”安琳琅一边走一边回话,“等个片刻羊奶也煮好了。孙成在一旁看着,你让孙成给你盛一碗,喝了羊奶再用早膳。”
老爷子笑眯眯地应了,转眼看自家这眼高于顶的孙子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人家姑娘背影看。他忍不住无声地嗤笑了一声,背着手走到石桌边坐下来。
歇息了两息,抬眸见孙子还盯着人看,张口意味不明地嘀咕了一句:“琳琅这刀子嘴豆腐心的丫头,别看嘴上不饶人,性子倒是体贴得很。”
章谨彦收回目光,对上自家祖父了然的目光,态度倒是坦然:“祖父也觉得好?”
“我觉得好有什么用,你有那个本事么?”章家的荣耀已经够了,不需要世家贵女来锦上添花。老爷子其实不太在意子孙妻室的出身,只要求身家清白人品优良。琳琅的身份他没有特意去查,但这姑娘他可是亲眼看了小半年,自然是喜欢的。听到孙子的这话,老爷子没忍住学安琳琅白他一眼,“你有那个本事比得过二楼那个小子么?再说,先来后到,你也得讲规矩。”
“祖父这话说的就不对了。”
章谨彦虽说总是被老爷子骂迂腐,和和气气好似没脾气的模样。实则也不是那么好性子的人,“周攻玉在京城声名大噪,我章谨彦也不遑多让。不过是时隔两地,不曾比较过罢了。”
“这可不是比较不比较的问题,”老爷子欣赏子孙的斗志,但也喜欢打击他们,“玉哥儿那性子看着冷淡不争,根本没那么好拿捏。你在荆州花团锦簇的世家温室里呆着,不曾见过外面的寒风酷暑。真要比较起来,指不定你就比不得玉哥儿这等料峭寒风中生长的这小子。”
“那就走着瞧。”章谨彦笑眯眯的,面上一派温润如玉的姿态,眼里却难掩锋芒,“琳琅还没开窍呢。”
他来得晚,却又不算特别晚。章谨彦的眼睛利得很,琳琅这小姑娘看着知世故明事理,其实还是个不同情爱的小姑娘。那周攻玉守了几个月也没把这小姑娘守开窍,那只能说时也运也。
祖孙俩一个目光相接,孙成端了两碗羊奶啪嗒两声放到石桌上:“老爷子吃包子还是蒸饺?”
突兀的打断,祖孙俩立即拉回了心神:“蒸饺吧。”
章谨彦抬眸瞥了一眼这突然冲出来的少年,温润一笑:“包子。”
孙成点点头,转身走了。
与此同时,安琳琅已经到了周攻玉的门边。他的屋子跟安琳琅的屋子并排,隔着一堵墙。安琳琅站在门口敲了敲门板,许久,里面才响起含糊的一个声,仿佛还含着起床气:“谁?”
“我,琳琅。”
安琳琅听着声儿不对,倒是没想到周攻玉这厮居然还有起床气。
须臾,周攻玉的声音清晰了一些:“进来吧。”
安琳琅眨了眨眼睛,抬手推了一把门。门没锁,轻轻一推就开了。安琳琅跟周攻玉隔壁住了这么久,还是第一次发现他睡觉不锁门。转念一想也是,玉哥儿长得再好看,那也是个男的。他的屋子除了他自己,其他人谁也不会闯进去。
这般想着,安琳琅轻手轻脚地踏进去,屋子里昏暗一片。
窗户是关着的,屋子四周挂了厚厚的帷幔。因为这厮睡眠很差,稍微强一些的光线和大一点的动静都会让他不好安眠,他的屋子里挂了这些遮光。
安琳琅进去的时候周攻玉人还在床榻上躺着。她刚一靠近,准备推他两下。手还没伸出去,人就被一只手给拽住,用力一扯,她糊里糊涂地就上了床榻。昏暗的帐子层层叠叠,密闭的空间里充斥着周攻玉身上独特的气息。安琳琅本来还没想起来害羞,结果底下的人一个翻身给她压住。
安琳琅吓一跳,脸颊忍不住热起来,她叱骂道:“周攻玉!”
“嗯,”他的嗓音里还带着刚醒的沙哑,周攻玉缓缓俯下身,一个蜻蜓点水的吻就落到她的眉心,“琳琅,等我身体好了,咱们就成亲吧。”
第八十九章 我是不会给你工钱的,你死……
成亲你说了算啊!安琳琅真的很想怼他。
当初信誓旦旦表示这辈子不会娶妻的是他, 如今想成亲的人也是他。心里瞧瞧诽腹,安琳琅嘴上却没有说拒绝的话。说到底,玉哥儿这家伙就是托了长着一张迷惑人心脸的福, 哪怕她心中警惕, 日子久了, 也难免会在两人相处的点点滴滴中软化。
哎!心里唾弃自己是个看脸的俗人, 安琳琅绷着脸把压在自己身上的人给掀开:“成亲这事儿往后再说, 你快点起来。邹大夫已经来了,人估计在大堂那边等着呢!”
话音刚落,仰面躺着的周攻玉搭在双眼上的手一滞, 缓缓拿下来,一双眼睛亮的出奇。
玉哥儿的情绪向来是淡漠的, 他甚少大悲或大喜。但此时安琳琅却能清晰地感受到他的高兴。就在她也忍不住翘起嘴角之时,坐着的那个人猝不及防地扑过来一把将她抱进了怀里。清冽如松雪的气息瞬间包围了安琳琅,好闻的安琳琅都有点懵:“琳琅,你是我命中的贵人!”
安琳琅努力压下上翘的嘴角,冷笑:“……再贵的贵人你也快给我放开。”
周攻玉却没有如往日那般点到为止地松开,他低下头, 将脑袋埋在安琳琅的颈窝。丝滑的头发顺着他附身的动作滑下来, 冰冰凉。温热的呼吸一下一下地喷在她的下巴上,痒痒的。感觉到怀里的安琳琅挣扎的小动作,周攻玉忍不住笑起来。
“抱一会儿,”他身子好以后这就是他名正言顺的妻。如今抱着还为时过早,但身在外,也不必讲究那些虚礼,“琳琅,遇到你我十分感激。”
安琳琅挣扎的小动作一滞, 须臾,叹了口气任由他抱着了。
两人莫名其妙地在周攻玉的床榻上抱了好一会儿,谁也不说话。待到他终于抱够了松手,安琳琅才顶着一头凌乱的头发爬下床。慌里慌张地收拾了头发,跟真的干了什么似的色厉内荏喝道:“你快点起来,别磨蹭!我先出去了。”
周攻玉见她落荒而逃的背影又笑了一声,清越的笑声是前所未有的清朗,清透犹如流水。
安琳琅摸着发麻的耳廓加快了脚步从屋里出去。刚走到门口就撞上院子里喝茶的章谨彦。章公子自从第一日跟着他祖父行动,俨然将老爷子将食肆后院当自家庭院的习惯学了个十成十。此时面对安琳琅,微微勾起嘴角便是一个如沐春风的笑。
安琳琅却没闲心与他寒暄,点点头,从走廊的一边出去。
落后一步出来的周攻玉顺着衣裳,嘴角翘着开了门出来。自然也看到坐在石桌旁的章谨彦。两人一个对视,他嘴角的笑意便淡下来。
“尚未成婚便如此态度轻慢,攻玉兄未免不厚道。”
周攻玉抬起的脚一顿,扭头看向他:“哦?那不知章兄有何高见?”
“琳琅是个好姑娘。”章谨彦放下杯盏站起身,一身月牙白广袖长袍映衬得他公子如玉。论皮相,两人不相上下。周攻玉是清冷疏离,一副高不可攀的金质玉相。章谨彦是温润如玉,待人接物如沐春风。两人都是喜怒不形于色的性子,但给人的感觉却天差地别,“你家中庶务复杂,各方势力牵丝扳藤,人心诡谲,或许不该将琳琅给牵扯进去。”
“此事与你无关。”周攻玉鸦羽似的眼睫垂下来遮掩了眼中的锋芒。
“自然是有关。”章谨彦缓缓地走过来,明媚的阳光洒在他的肩上,仿佛将他的眉眼也变得锋利起来,“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周攻玉冷冷地看了他一眼,转身离去。
章谨彦目送他的背影走远,翘起的嘴角缓缓地垂下来。
大堂这边,邹老头儿这会儿已经吃了三笼蒸饺,一笼包子,一杯羊奶茶下去。摸着溜圆的肚子,撑得靠在桌子边沿上就哎呦哎呦地叫唤。安琳琅无语地看着这个医术了得的大夫,已经将刚才那点羞涩全抛在脑后。她就是不明白,现代医生一个个都养生得狠,怎么这老头儿吃起来就不知道饱?
“有没有山楂水?”邹大夫实在是撑得难受,自己给自己扎了几针还是难受,艰难地扭头问安琳琅,“快给我煮一壶过来。”
食肆里确实有山楂,晒干的山楂片。倒不是拿出去卖,而是安琳琅偶尔会饮食不振,特意备着给自己煮水喝的。此时看他实在难受,她只好回去给他煮。
她刚转头,周攻玉正巧往这边过来。两人擦身而过的瞬间,周攻玉顺手将安琳琅落到鬓角没有整理上去的头发给别到耳后了。安琳琅被他突然的动作给弄得一愣,回过神来,他已经坐到邹无的面前。她眨了眨眼睛,她不是迟钝,自然能清晰地感觉到周攻玉前后态度的巨大转变。
玉哥儿这是……舍不得她么?
……
拔毒不是那么简单的。
虽然邹无嘴上说得轻飘飘,其实真要操作起来,用药得十分精准。事实上,周攻玉的身体不是中毒那么简单,仔细号脉,邹无才给了准话。他身体里的毒素应该是从很早以前就少量多次,持续不断地服用药物积郁起来的。若非当初爆发之际被人及时施针拔毒,他应该早就死了。
邹无原先嗤笑那大夫医术不到位,拔了毒,又没有全部拔干净。其实也不该这般草率的定论。周攻玉的情况特殊,那个大夫当初必定是尽了最大的努力。
“内服调理的药也吃了两个月,接下来就要配合药浴和针灸。”
虽然余毒不多,但想要拔出干净得需要一个过程,过程中必须邹无亲自看着。药材也得他亲自去配才行,否则别人弄错一点,对周攻玉来说都是害人。邹无是将省城赵家的事情安排好才空出来此的,其中搜集药材也花了不少功夫。说起来,这还是邹无跟其他大夫不同的习惯。他出手救人,他经手的病人治病要用的所有药材都是他亲手配制,从来不假他人之手。
周攻玉这两个月吃的药丸就是他亲手磨的,药材分量、形状大小全都要求得十分苛刻。
安琳琅也是看着他亲自磨药材清楚他的这一习惯,这也是后来安琳琅转变态度顺着他的原因。至少作为一个救死扶伤的大夫,邹老头儿十分的敬业。
“药浴从半个月后开始,先针灸。”邹无也不说那些虚的,给周攻玉号脉以后就直言道,“药材我已经配好了,你让琳琅给我准备个炉子,我自己来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