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鱼焰火——林格啾
时间:2021-12-15 09:56:45

  “臭豆腐。”
  “错!”
  “小炒肉?炒粉?”
  “……”
  “小龙虾?”
  “……”
  “还不是的话,那只剩下酱板鸭了。”
  敢情在这做排除法呢。
  “唐进余,你这真是跟我越来越像了,”她听到最后,终于忍不住捂脸失笑,“怎么问你最出名是什么,就光想到吃啊?是不是我妈上次寄给你的酱板鸭太好吃了,下次再买几个给你吃行了吧——”
  “是烟花!花炮啊。”
  艾卿说。
  话在这一秒想都不想地说出口、落地,她却又有些怕冷场似的。
  轻咳几声,做了老半天的心理建设。
  再度打破沉默时,是难得有些扭捏地,轻声的发问:“所以说,你想不想看一看?”
  “唐进余,今天还是我们谈恋爱第八百天的纪念日来着。我都以为你忘了——你本来就是很没有纪念日概念嘛!不过,我就当你记得了。所以……今年过年的时候,要不要跟我一起回家啊?我让我爸给你做小炒肉,然后,然后我们一起去看烟花。我带你去河边上看。”
  有小蜜蜂的烟花。
  在小蜜蜂屁股上点燃引线——“嗖”一下,它就嘶嘶叫着、窜天飞起来。
  底下的小孩被这动静惊得吱哇乱叫,她也被火光吓得躲在他背后,把他风衣都揪出一层接一层的皱。
  可怜唐进余活生生成个挡箭牌不说,还被她揪到后腰肉,疼得肩膀直抖。
  偏又憋不住笑。忍到最后,还是扭头来看她,说你胆子怎么那么小?话音刚落,第二只小蜜蜂已被旁边的孩子点燃,不受控制横冲直撞,一下钻到他脚下、劈啪作响。
  两个人吓成一团。
  你拍我我拍你怕对方真烧到哪,最后灰头土脸,四目相对。却仍是忍俊不禁地,一齐笑出声来。
  “到底谁胆子小啊?”
  “我是怕你被烧到头发。”
  “嘴硬嘴硬嘴硬!”
  “……”
  “来小李,再给姐姐一只蜜蜂,我点给——不对,给一盒吧,让这个哥哥点给我们看^^”
  一盒?
  旁边的小朋友们不明就里,却还是在糖果的诱惑下,跟着艾卿一起起哄。
  有人带头,童稚的声音,便也“愈演愈烈”,最后不住在院子里喊着:“哥哥,加油!哥哥,加油!”
  唐进余:“……”
  这是加不加油的事吗?
  他苦笑。最终仍是认命地点点头,摆摆手。
  掏出火机,不忘示意旁边扎蝴蝶结小辫子的小姑娘站远点,又拉开凑热闹走得太近的小寸头。
  “——放了!”
  一语落地。
  焰火携着白光窜上天,蜜蜂的尾巴如萤火虫的光点。
  院子里的邻居,在年夜饭的欢笑声中推开窗户看热闹。孩子们欢呼雀跃,扎蝴蝶结的小姑娘过来拖着艾卿的手,捧着红扑扑的脸颊,说姐姐你的男朋友,可不可以也介绍给我?
  “……?”
  啊哦。
  这,这好像是个大问题啊,亲爱的小朋友。
  艾卿唯有掩面失笑。
  望向不远处他的背影。
  要风度不要温度的唐某人,这夜穿着Burberry的风衣,里头就一件手织羊绒。头发被吹得在夜里乱舞,他眼睛被扎得痒了,索性一把将额发全抓到脑后,就那样蹲在地上,在孩子们的簇拥下,在南方的大冬天里,一只接一只地,给她放完一整盒的烟花。
  那天回家的路上。
  她晃着手里仅剩的几根仙女棒,牵着他的手,路过一对少年情侣,突然间,却又看向旁边人,奇思妙想而一本正经地说,你拿着这个,让我许个愿吧?
  “许什么愿?”
  “说出来就不灵了。”
  路灯下,她双手合十。
  唐进余于是成为她二十年人生中迟到的“仙女教母”。举着将要燃尽的烟花棒,快烧完时,又悄悄借着最后的火光点燃下一根,等她那漫长的愿望说完,睁开眼,烟花正好凋谢。
  她微微笑,又依葫芦画瓢指挥他,说:“你也许一个。”
  “我?我都没什么要跟老天求的愿望。”
  “怎么可能哦——快许一个许一个,就剩下一根了,快点。”
  “那不如我帮你许,希望期末成绩绩点全满?”
  “都说了说出来就不灵了——你别诅咒我!快许你的许你的!”
  跟赶鸭子上架似的。
  他听得哈哈大笑。
  却也拗不过她,于是只得又故意学着她的样子,双手合十,握拢,虔诚许愿。
  只可惜,前头耽误的时间太长,就在他闭眼的那一秒,她手里“仙女棒”最后的花火便已熄灭。
  他却好像没看到。
  这会儿反而认真起来。
  最后,光是默念也默念很久。许了一个很长的、很长的愿望。
  幸好睁开眼时。
  “许这么久啊?你许什么愿望了?”
  ……却并非满是遗憾。
  因为有人帮他造了丁点,一丁点的星火。
  ——艾卿右手摁着打火机,左手手掌,小心翼翼地把那窜出来的火苗围拢、保护住。
  她问完他,又冲他眨巴眨巴眼。
  他于是突然笑了。
  俯下身,便轻轻将那火苗吹灭。
  “许愿成功!”
  艾卿说。
  正要把打火机再塞回他口袋,下一秒,他冰冷的手心,却已轻轻捧住她的脸。
  可惜只停留了一秒钟。
  大概察觉到“温差”,他突然又收回手。
  笨拙地捂着自己脖子加温,直至把手心捂热。热乎了,才又来摸摸她,嘴唇动了动,仿佛要继续几秒钟前没说完的话。
  艾卿旁观全程,瞬间被他的动作逗笑。
  于是,原本浪漫非常的雪夜画面,竟就这样变成、她笑得直不起腰,又“被迫”在这虔诚的姿态里轻咳几声,憋住笑看他了。
  “干嘛呀,”她说,“干嘛呀,你是江直树还是仲天琪?演偶像剧呀?”
  他被她的语气感染,也笑了。
  却还是又装作一本严肃地开口:“我在许愿。刚才还没说完。”
  “你愿望怎么这么多?说出来就不灵了。”
  “所以我在默念。”
  “嘁。亡羊补牢。我又不是菩萨,实现不了你的愿望哦——”
  “没……那就……”
  那就。
  什么?
  这一秒。
  子夜的焰火,在他们背后轰然腾空,飞散,赤橙黄绿的颜色满载着美好的愿景,这座名不见经传的城市,在欢笑和团圆中齐声欢呼着新年的到来。
  百子炮足足放了有三百响。
  全城人家在这个点,都出来放鞭炮、吓年兽、祭祖宗。四面八方涌来的声音震耳欲聋。
  ……什么嘛。
  她有些遗憾,很快又拉过他,在他耳边扯着嗓子大声问,说:“你刚才说什么?”
  “刚才!声音太大!我没听到啊!”
  怎么都该再说一遍给她听吧?
  他却只是摇摇头,说:“说出来就不灵了。”
  艾卿:“……”
  她搬起石头砸自己脚,被刚说出来的话原模原样给堵回去,一时也只有苦笑。
  想问的话,终究是没问了。只一路回家的路上,复又抬头看天,指着不远处的花纹图案告诉他,说那是兔子,那是老虎,还有那个是福娃娃……
  他们就站在那片焰火底下,一个说一个听,那样站了很久。
  即便焰火如流星般转瞬即逝。
  但紧接着,下一种颜色,不同的花纹,又将重新铺满眼底。
  “……很漂亮吧!”
  她说:“我小时候最期待的就是过年这一天了。只有这一天,可以想买多少小蜜蜂买多少,买刮炮、仙女棒、冲天雷……只有这一天可以玩个过瘾诶。”
  焰火是最短暂的东西。
  也是最无私的美丽。
  只要抬起头,睁开眼,就能拥有一瞬而接近永恒的光影。
  只可惜,在2021年,无论是北京还是她的家乡,因着禁放禁燃,早已见不着这样的烟花。
  同样,2021年的艾卿,也始终并不知道,唐进余——
  那一年,他究竟许了什么愿望呢?
  *
  周筠杰生日当天。
  艾卿顶着鸡窝头从床上艰难爬起,摸过手机一看:五点半。
  头天夜里刚“加班”熬大夜,给可恶的NPC在游戏世界里满地图找他看不到的老婆。
  两小时后,却又得准时出现在早八的大教室里负责监考。连做个梦也不得安生,又想起诸多蒙尘往事,辗转反侧——她心想自己这生活怎一个惨字了得?
  幸而社畜精神仍努力支撑着她身体。
  好不容易撑着眼皮画完了全妆、收完了试卷、交完了工。
  她刚从院里办公楼出来,便又接到周筠杰的电话。
  说是他正好“路过”附近,需不需要捎她一程。
  这不巧了么。
  正好她在烦这个点怕堵车,周家那个位置——简单来说,住那的人也不需要坐地铁,中途还需转乘。
  于是方便起见,她最终还是恭敬不如从命,给周筠杰报了自己现在的位置。很快,两人便在学校门口汇合。
  一切好像和最初相亲那时节没什么区别。
  如果忽略从前开国产比亚迪的某人,今天正式开上了那辆、曾因停车不规范被开罚单的红色法拉利的话= =。
  “喏,这个给你。”
  她心里摇头叹息。
  上车后的第一件事,却难得不是出声调侃他。
  只从包里翻翻找找,掏出一只包装精致漂亮的、宝蓝色长条礼盒。
  “礼物现在就给你吧,怕等会儿……流程太长人太多。”
  她说。
  说老实话,其实更多是怕自己这小几千的礼物,放在那群花钱不眨眼的大哥大姐眼里太不像回事,但这层原因,当然不能直接和周筠杰提起。
  而她不提,周筠杰自也不会往那头想。
  只接过礼盒,认真端详片刻——明明已确切看到外包装盒上那显眼的“Montblanc”标识。
  他顿了顿,却仍是满脸认真地侧头问她:“我现在能拆吗?”
  “拆吧。”
  “不过不管你送什么我都会喜欢的。”
  “……”
  艾卿补妆的动作一顿。
  心想你是不是又看什么奇怪的国内电视剧补课了?这句话大可不必。
  摇头笑笑,又道:“放心拆吧。”
 
 
第30章 “我们走。”……
  毕竟, 虽然大概率没有什么超出意料的惊喜,也不至于惊吓的。
  “上次听谢教授说,你在哥大读的是新闻。”
  艾卿手里捧着化妆镜。
  正抓紧最后时间, 试图用一支眉笔同时修饰自己脸上敷衍过头的眼线同鼻影。
  眼角余光瞥见他手中外包装盒已被拆开, 露出里头配色颇低调的万宝龙钢笔同黑色名片夹。便又开口, 简单向他解释起自己挑这礼物的原因。
  “挑礼物的时候想起来, 我有个读新闻的师兄以前跟我说,像他们这种整天和文字作斗争的人, 一定要有一支好用的笔。所以挑来挑去,最后还是选了一支——嗯,我觉得无论什么年纪,都很衬人气质的钢笔。”
  “虽然我想你未来是不太可能……像他一样真的去前线跑新闻。不过,笔嘛,在哪都能用得到。签合同,签名的时候也一样。”
  她说着, 忽又笑笑。
  想象着周筠杰大呼小叫挤进人堆里递话筒的样子,那局促又异常认真的神态几乎跃然眼底。
  “总之小周, ”到最后, 终是一本正经地抛出祝福, “祝你生日快乐。也祝你以后可以做自己喜欢的事,过自己喜欢的生活。我这个礼物,就当聊表心意了。”
  周筠杰闻言。
  却没说话,只如掩饰一般,默默低下了头。
  看着手中墨蓝色外壳的钢笔, 摩挲,金属磨砂的质感沉甸甸浸在手心。
  心事重重的脸上,却许久都没能挤出往日里那灿烂笑容。只酝酿良久, 最终沉沉点头。
  珍而重之地将这礼物规整如初,放回包装盒里。
  最后看向她。
  他说谢谢你艾卿,我很喜欢。
  喜欢就好嘛。
  她叹了口气。
  忽然又伸手。
  原本只是想拍拍他的肩膀安慰。可不知怎么,手伸出去到半路,又不受控制,仿如望见路边流浪的小猫小狗,总存有“小可怜怎么这么可怜”的心情,轻轻地,揉了揉他头。
  *
  如果说,艾卿是个理智成熟,或者说谨慎过头的成年人。
  那么从某种程度而言,周筠杰就是一个很容易满足、心智单纯到头的伪成年人。他们之间的相处,很多时候都让她有一种,莫名多了一个需要呵护、需要提点的晚辈的错觉。当然,好在这个晚辈的为人,总算是不讨人厌的。
  只是出于各种成熟的考虑,相处时,她仍然不得不在很多必要的地方……作些委婉的提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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