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卿:“……”
她一个枕头扔过去,正中某人后脑勺。
“让你回我家吃个年夜饭而已,”她笑,“你干嘛啊,你干嘛啊唐进余,这是在面试吗?你放轻松点,我妈又不是洪水猛兽。”
“但她——看起来好像不太喜欢我。”
原来你也知道啊?
艾卿心里嘀嘀咕咕。
嘴上却仍不忘给自家老妈挽回颜面:“她就是嘴硬嘛,以前还说过我们家的孩子以后铁定不可能姓唐呢,现在被我……那个啥,打脸了。”
“啊?”
“我的意思是,貌似是要打脸了,也说不一定哈。毕竟未来的事……”
唐进余幽幽看了她一眼。
没多会儿,便又背过身继续去观摩那一墙的奖状,做他的“命题考试”去了。
果不其然。
吃饭时,艾母有意无意又提起这茬,突然开始“忆当年”,回忆起我们艾卿艾同学、昔日读书时的光辉战绩。
什么考试拿第一啦、奖学金攒起来给爸妈买礼物啦、作为年级第一在百年校庆上发言啦,云云诸如此类,艾卿听得差点没把脸埋饭碗里。
边吃边汗颜,到最后,终于忍不住咬牙切齿,字从牙缝里挤出来:“妈,你……”
“怎么了?我说漏了?”
“我的意思是,”她随手夹了个鸡腿给唐进余,扭头,又继续跟“芈月”大人拉锯,“突然没事说那些老掉牙的事干嘛?”
“炫耀一下我家姑娘呗。”
“??”
“读书读得好好的,大好前程,差点就谈个恋爱一本还原,”艾父在旁边狂使眼色,艾母仍装作没看见,依旧温吞地往某人心上戳刀子,“你是在象牙塔里待久了,也没接触过什么别人,心软耳根子也软……”
“妈、妈。行了。”
艾卿听出这话往下说绝对不妙,急忙开口喊停,又偷偷看一眼旁边——某人低头看手机的动作此时亦僵在原地。
她心想刚在车上目不斜视的,偏偏这会儿玩什么手机?只觉又好气又好笑,伸手拍了拍他腿提醒,复又看向自家老妈,“差不多就得了。都过去好久了。”
“你就是——”
“就是什么?听不懂听不懂,再说我伤口又疼了,嘶……”
她伸手作捧心状。
在外头再成熟也好,再落利也好,回到家了,她依旧还是那个说话如讲相声、娇娇气气的小女孩。
艾母瞪她一眼,说你伤的是肺不是那边,但说归说,看她一副护短样子,还没嫁出去已胳膊肘往外拐,终究是愤愤咬了咬筷子,不说话了。
最终轮到艾父上场,在餐桌上继续他那无聊的城市规划介绍。
一顿饭吃到八点多才算吃完。
等艾父端碗去洗,饭桌上就剩下面面相觑的三人。
艾卿正寻思着要不要把家里老妈和唐进余拽一起去看电视,唐进余却突然起身,说:“我去倒个垃圾吧。”
艾卿:“?”
这是临阵脱逃呢,还是临阵脱逃呢,还是临阵脱逃?
她看着他僵硬背影,当下只觉好笑。
不过转念一想,如果是自己到了唐家、被唐母穿小鞋,估计也只想跑出去喘口气吧?思及此,一时间又多了几分同情。
忙伸手指了指厨房靠边的垃圾桶,“那你去倒下那个?垃圾袋扯一下就扯出来拉环了,小区门口就有个回收处。”
“嗯。”
唐进余点了点头。
拎了垃圾,外套兜里的手机又开始震动,他边摸出手机看,眉头忍不住微蹙,快步出门离开。走时不忘轻轻阖上了门。
客厅里,于是中午只剩下艾卿和艾母。
母女俩对视一眼。
“真就他了啊?”
艾母突然问她:“以前的事就这么过去了?”
“我人都带回来了,妈。”
艾卿摇摇头。表情有些无奈:“你就别为难他了。别看他长那样,其实不太会处理男女关系……”
“他说你就信啊?长那样能没桃花?”
“你跟他相处相处就知道了,我的亲妈诶,”艾卿欲哭无泪,“真要是个老油条,能这样?他就差没把你供成祖宗了,喏——”
她指了指放在客厅进门处那俩还没来得及开的箱子。
“白的那个我的,我衣服化妆品啥的都在里头,全是我自己的东西。黑的那个是他的,”她说,“我爸不抽烟,他给带了两瓶茅台,两套冬天的行头,全套的那种。给你定了两条丝巾,上海老师傅手工做的——不是说贵不贵的问题。主要,他前段时间都忙得快成陀螺了,还是抽空亲自去挑的,里面还有一套香水和护肤品,让他妈给置办的。旁边那个袋子里才装的是他衣服。其他全是礼物,从上海到北京、又从北京提回来的。”
“这小子十年前就来这套,”艾母轻咳两声,“不过你妈你爸是几个钱、一点东西就能打发的?我们看重的是他要对你好。”
“所以是挺好的啊。”
艾卿失笑道:“我眼睛又不瞎,妈,快三十了我都,不是以前、容易上当受骗的小姑娘了。”
“我看你那眼神还真像!”
“……”
“你不看你回来这一路上,”艾母哼哼道,“就快没睡人怀里了。艾卿啊艾卿,你倒是注意点形象。”
“我注意啥?我又不是个陌生人占他便宜。”
她摊手,“我作为女朋友,妈,吃点唐进余的豆腐不过分吧?”
这还真是——没皮没脸且没心没肺。
艾母听得嘴角抽抽。
考虑到她是个病患,才勉强忍住没揪她耳朵。
顿了顿,似乎斟酌片刻。
瞄了一眼厨房方向,却又突然的、转而问她道:“那,那个小周呢?小周没联系了?我看新闻好像看到……”
“不知道,没什么联系了。”
“……”
“这么看我干嘛?”艾卿一脸烈女表情,“我现在又不是单身啊。所以真的、真的没联系了!”
剩下艾母无语望青天。
长吁短叹片刻。
又开始唐僧念经。
“你说人小周不挺好的吗?家里条件也好,我就喜欢他,人还心灵手巧,会给你钉书柜,看着乖乖巧巧的一男孩,比你小,未来也能听你话,”艾母咕咕哝哝,“……你怎么就看不上他?姓唐的给你下蛊了?”
“他——唐进余应该没这技术吧。”
“得了,别说了,想来想去还是怪你爸乌鸦嘴!”艾母愤愤瞪了厨房一眼,“上次回来以后,偷偷跟我说你和小周铁定成不了,我还跟他打赌来着。你就不能让你妈我赢一回!”
“诶?”
艾卿原本是不太想在这个时候提到小周。
莫名其妙,却突然被这话勾起兴趣,当下凑上前去,又追问道:“我爸怎么看出来的?”
“……”
“别翻我白眼啦……说说,说说。”
“说你跟他臭味不相投!”
艾母一脸恨铁不成钢,戳了戳自家女儿的脑门,“他说他一看那小周给你做书柜,就知道你肯定跟他没真透过底。谁不知道你打小臭毛病,爱看书又爱扔书,书只要整整齐齐一归类,就得在你眼皮子底下吃灰。反而随便找个地方放着,有事没事还能捞起来看下。你让人家给你做书柜,这不就是在装淑女呢么?”
当然,这话免不了有点添油加醋的成分。
事实上。
艾父当时的原话其实是。
【两个人过日子,图的是一个舒服。】
他环顾着女儿公寓里陌生而静心的装潢,又看向那个满头大汗蹲在地上钉书柜的年轻人。当时什么都没说。
等回了老家,半夜里,两夫妻闲着没事聊天,他反倒彻底打开了话篓子。又搂着妻子的肩膀感慨。
【那房子,我一看就不像卿卿会喜欢的。就,装饰看着漂亮,但咱女儿就不是个精致人……住的久了,跟那书柜一样,最后还是该什么样什么样,她性格咱还不了解吗?要活得整整齐齐有派头,那是在外头的事,在家里,还是得怎么舒服怎么来。她跟那小周估计成不了,不是一类人。】
【但你别说,我又想起以前那个小唐——】
他咕哝道。
【要是他的话,估计不会给弄书柜,会整个篓子给她全一骨碌全装了,等到找不到了,两个人又奔前奔后到处找。】
说得都有画面感了。
艾母翻白眼,说你觉得这就好了?俩人臭味相投是吧?
艾父摇摇头。
半晌,却又笑笑。
【……也不是好。】
他说。
【但是,就是舒服嘛。你的女儿,你还不知道啊,老婆?】
和谁相处舒服,和谁相处自在,有时候,不用说,自能感受。自有选择。
事实亦证明。
兜兜转转一大圈。
命运如此,竟全被说中。
第62章 “我偏要勉强。”……
这天夜里。
艾卿和父母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平均每五分钟, 便要摸过手机看一下时间、顺带回头瞥一眼没动静的大门。
摸到第七次八次,艾母边嗑瓜子,终于忍不住回过头来。又上下打量她一眼, 问:“干嘛?”
“……”
“望夫石啊?”
“那倒也不至于。”
艾卿被她抓了个正着, 不由尴尬地轻咳两声, 顿了顿, 不情不愿把手机放回原处。
装作认真在看电视节目的样子,又小声解释:“他说了是不记得带洗漱的牙刷毛巾什么的, 顺路去买下呗。我是怕他迷路了。”
“你当他三岁小孩啊?咱家附近就这么大,”艾母闻言,想也不想,随手抓了一把瓜子放她手心,“真能迷路,那三十多年白活了。”
话虽如此。
一旁的艾父听到这,看看老婆, 又看看女儿。
“要不,”他最后试探性地开口, “我下去看看?这都十点多了, 去买东西也去不了这么久。小区门口就有超市啊。”
结果两母女瞬间同时接茬。
“我说你就是瞎操心——”
“我先打个电话吧。”
话落。
趁艾母没反应过来, 艾卿又快速摸过手机,跑回自己房间去。
不想这么一动、又牵扯到伤口,她顿时痛到呲牙咧嘴。缓了好半天,复才捂着胸前,慢吞吞在床边坐下, 将手机抵在耳边。
然而微信电话的提示音响了一遍又一遍,却竟然始终没人接听。
她耐着性子打到第四遍,终于, 才有了回音。
“喂?”
电话那头,唐进余的声音明显有些抖。
一个简简单单的“喂”字,愣是给他说出了一波三折的错觉——她这才想起来,他说是去扔垃圾,出门时又走得急,好像连外套都没穿上。穿了个毛衣就下了楼。
眉心不由微微拧起。
“喂,”她于是开口,直接便问,“唐进余,你干嘛去了?怎么现在还没回?”
“在超市,买东西啊。”
“小区门口那家是吧?”
“啊、嗯。”
“别嗯了。问题是你都出去两个多小时了。就算是把超市搬空也不用这么久吧?”
毕竟小区门口的那超市,不过就一个临街铺面改造,撑死了五六十平方罢了。来回三十分钟足够,他到底是去干嘛,竟然宁可在外头吹冷风也不回来?
艾卿又担心,心里也着急。
想着唐进余在北上广虽多少算个人物,在这里却也不过是个人生地不熟的小虾米。再加上听说过年这段时间治安不好,街上少不了有些无所事事的年轻人游荡。再开口时,语气亦不免更急促了些。
“赶紧回来!”
她捂着胸口,有些喘不上来气,“或者你告诉我你现在在哪,我去接你……你该不会是迷路了不好意思说,在外头乱窜吧?”
“没有啊。”
电话那头的声音依旧自带颤抖。似乎是换了个手接听,声音下一秒变得时远时近,风声倒是呼呼在吹,不绝于耳。
“你不用下来。”
唐进余很快又低声道:“我在回去路上了,外边冷,你穿得少,别下来了。”
“我爸都要下去找你了。”
“让叔叔也别下来了、我真快到小区门口了,”他说,“你等着,等一下,十分钟就回来了。”
艾卿:“……”
他话都说到这地步。
她也不好再说什么。
只挂断电话、出了房间,又蜗牛似的挪回沙发上。一旁的艾母边看电视,不忘拿眼角瞟她,问:“人呢?”
“说是在回来路上了。”
艾父的外套此时已挽在手上,似乎刚趁她回房间,已做好十足的出门准备,听她这么说,却又默默起身,把衣服挂回了门口的衣架上。
正习惯性地抚平褶皱、理好衣摆,玄关处忽传来“咚咚”的敲门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