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着前朝后宫的稳定,若最后查出来是娴修媛所为,如今却是不宜去动娴修媛的。永宣帝几乎是一瞬间,就在心中做下了决定。
于是乎,看着蒋乔含着惊慌不安、期盼信任的眸子,永宣帝微微合了合双眼,才对上蒋乔的双眼:“爱妃放心,朕会派人去好好查一查的。”
作者有话要说:
今日下午加了两节课,晚上又开了个会议,十点半多才开始动笔
所以这章短小,下一章【日七】起步,会将此事写得更清楚一些的
滑跪笔芯
第一百一十九章 ·
面对永宣帝带着点迟疑的回答, 蒋乔眨了眨眼,并没有改变眼中分毫的信任,而是笑得愈发灿烂, 冲着永宣帝甜甜地点了点头:“有皇上这一句话, 臣妾就放心了。”
从确认蜡烛有问题的那一刻起,蒋乔就确定了一件事情——娴修媛急了。
因为前朝的官职变动, 蒋柯成为永宣帝的心腹, 安国公虽是荣耀加身,但已经垂垂老矣,娴修媛哥哥暂时无法参加朝政, 在朝堂势力、品级荣宠之上,娴修媛很快就要落后于蒋乔了。说不定在蒋乔诞下皇嗣、晋位之后, 连宫权都会被放进蒋乔的手里。到了那个时候, 娴修媛就几乎没有再登上后位的有力筹码了。
所以娴修媛急了, 想趁着宫权还在自己手里的时候,对着蒋乔下手。要是成了, 说不定能获得一个去母留子的下场,叫娴修媛捡漏上位。但是只看娴修媛挑着这样的时机下手,就可知娴修媛并未完全失去理智——安国公刚刚立下战功,永宣帝并不会为此惩处娴修媛,以防前朝老臣之心变动。况且就算永宣帝决定查下去,娴修媛必然不会留下什么后手,永宣帝也无由处置娴修媛。
更兼之还有一点:娴修媛的身子出了问题, 极大可能是许太后下的手, 估计也会叫永宣帝在心里对娴修媛产生一点愧疚——毕竟书中说过, 永宣帝答应了孝安太后,要照顾娴修媛一二。
综合以上种种分析, 蒋乔一早就知道永宣帝不会对娴修媛,只会对娴修媛的好感一再下降罢了。所以蒋乔特意将永宣帝叫过来,不是为了真的为自己讨回公道,而是为了降低永宣帝对娴修媛的好感,等着娴修媛下一次着急、犯下错误的时候,再一击即中,让娴修媛彻底下线。除此之外,还能让永宣帝对蒋乔更为愧疚,对蒋乔更加关心照顾起来。
事已至此,不论蒋乔从前再表现得如何无害,在娴修媛眼中已经是强有力的竞争选手了。除非蒋乔忽然犯了大错,失去永宣帝所有的宠爱与现今的地位,娴修媛才不会再对着蒋乔下手。
想到这,蒋乔轻轻抚了抚自己的腹部,里面有两个可爱的小团子,在两个多月后就会来到这个世界。
只为着这两个孩子的未来,蒋乔就不可能对着娴修媛退缩,只能迎难而上,和娴修媛对上——若是娴修媛顺利当上了皇后,那么蒋乔可以肯定,她和孩子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多亏了先前许太后对着娴修媛的打击,以及周身条件的变动,让娴修媛逐渐急躁起来,也能让蒋乔抓住娴修媛做出的破绽。
而此次下手失败,娴修媛必然会冷静下来,重新开始蛰伏,等着万无一失再除掉蒋乔。
蒋乔眼中又落下几滴泪来:既然如此,就让娴修媛再次被激怒,露出破绽就好了。
那么娴修媛最为在乎和骄傲的底气,不就是从前和永宣帝有一点所谓青梅竹马的情分么?
蒋乔一抬眼,就看见永宣帝格外温柔与关切的眼眸,不由轻笑了起来,抓住永宣帝此刻的愧疚和心软,软软开口道:“皇上,臣妾还想求皇上一件事情。”
“好,爱妃说罢,只要朕可以做到,朕都会答应爱妃的。”永宣帝温声对蒋乔说道。
“此次做事,殿中省是有错漏的。”蒋乔泛着红的眉眼间透露出善良宽和的光辉:“但是若皇上查出他们不是故意助纣为虐的,还请皇上不要怪罪于他们——只当是为咱们的孩子祈福吧。”
永宣帝将柔和的目光落在蒋乔隆起的小腹之上,目光极为温柔,抬起龙爪将蒋乔落下的泪珠给擦干净:“好,朕答应爱妃。爱妃这样为他人着想,当真是善良至极。”
蒋乔含了一抹笑容,任由永宣帝搂住自己,在永宣帝看不到的地方盘算着:最然永宣帝暂时不会去动娴修媛,但还是会断一断娴修媛的臂膀,只当做是看在孝安太后的面子上了。
但是孝安太后,也有一些护不住娴修媛了。
因着心中有歉疚,永宣帝特意安慰了蒋乔好一会儿,还拿了自己私库里精致有趣的玩意儿来吸引蒋乔的兴趣。
“既然皇上送了臣妾东西,那臣妾也要送回去才好。”蒋乔想了想,决定刷一波永宣帝的好感:“其实臣妾这些日子绣的,不是荷包。”说完,蒋乔就对锦瑟使了一个眼色,让锦瑟与茗夏下去,将绣好的里衣拿了过来。
蒋乔这些日子,闲下来就绣两针,权当是打发时间的活动,故而半年才绣得七七八八。蒋乔本打算再在祥龙上面绣上几朵云彩和几位仙人,但没成想丝线也有了问题,一下子叫她没有了心思再绣下去,干脆直接拿出来送给永宣帝才好。
经过一年多的练习,蒋乔的绣技增长了不少,上头那一条龙绣得威风凛凛,算是摆脱了从前丑萌的风格,能叫永宣帝穿在身上了。
“原本臣妾还想着再添上几朵云彩,但因着皇上的话,臣妾以后再给皇上绣一见更好看的。”蒋乔抚摸着自己好容易绣出来的里衣,神色颇为唏嘘。
永宣帝笑了笑,十分郑重地叫何长喜收好了这件祥龙里衣,对着蒋乔低声说道:“爱妃放心,朕一定会好好穿着的。”
蒋乔露齿一笑,欢喜得连眼睛都眯了起来:“那皇上可以定要穿给臣妾看,不许给旁的妃嫔看到。”要不然可就麻烦了。
永宣帝却是误会了蒋乔的想法,以为蒋乔是在吃醋,当下就失笑,再答应了蒋乔。直到蒋乔进屋睡下之后,永宣帝才从永熙宫出来,坐上回建章宫的轿辇。
一阵极为凉爽的晚风吹来,吹拂走蒋乔身上的清淡花香,反而叫永宣帝胸口涌现了几分凉意。
那一小块的凉意,就是方才蒋乔伏在永宣帝胸口哭泣的地方。
“何长喜,你悄悄地去殿中省一趟。”清淡好闻的花香味渐渐消散,永宣帝感受着心口的湿意,觉得心情有些烦躁:“告诉周德海,查一查有谁对着含章殿格外讨好的,将名字给记录下来。今日经手了永熙宫蜡烛和丝线的人,慢慢地找借口给打发去旁的行宫里头。”
何长喜不动声色地应了下来,决心好好告诉周德海看着殿中省——到底是一起进宫服侍的宦官,何长喜还是不愿意见到周德海为了几分虚晃的人情,而丢了官职乃至性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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蜡烛事件没有传出去半点声响,只是听说有几位皇商进贡的货物品质不过关,被薅去了皇商的职位名头,还被罚了不少的钱财。随后又是有几个宫人当差不小心,一并发落去了皇上极少去行宫。
对这些事情,娴修媛没有半分的反应。
蒋乔也未曾追问永宣帝是否追查出幕后之人,只是每次永宣帝来,都用一种含着些许期待的目光望着永宣帝,叫永宣帝感到一种无处可遁逃的挫败与歉疚。
与此同时,也对着娴修媛愈发不满起来——因为永宣帝追寻的种种证据,都在查到含章殿的前一环,就忽然停住了。这没叫永宣帝打消对娴修媛的怀疑,反而愈加确定起来。
娴修媛却也在含章殿里面偷偷咬牙:她布好了局,就等着永宣帝过来询问,再拿出证据将自己摘干净呢。可偏生自己留下的线索,每次都会被巧妙地掐断,反而让她身上的嫌疑更重了。
但永宣帝未曾上门询问,也没叫人大张旗鼓地追查此事,更没有透露出半点风声,就让娴修媛不能在永宣帝面前做出一副疏忽认错的模样——永宣帝不叫旁人知道,她一介妃嫔是最不应当知晓的。
所以娴修媛愈发谨慎安静起来,内心的急躁确实缓缓膨胀了起来,只消一点点的响动,都能让它从心中溢出,从而一发不可收拾。
靠近八月中的某一日,永宣帝照常来到永熙宫看蒋乔,却听到从里头传来的欢声笑语。
何长喜赶紧对着永宣帝汇报:“回皇上,是明昭容请了贞婕妤和薛才人来吃点心呢。”
永宣帝就点了点头:“嗯,朕记得她们两个一向和明昭容关系颇好。”
等永宣帝进去之后,三人除了蒋乔之外,都向永宣帝行了礼。
“都坐吧。”永宣帝挥了挥手,免了贞婕妤和薛意如的礼:“不要因为朕来了而感到约束,照常和明昭容说笑就是了。朕方才在外头都能听到你们的笑声,可是说了一些什么好玩的?”这最后一句,是特意对着蒋乔问的,声音格外轻柔一些。
蒋乔极快地和贞婕妤、薛意如对视了一眼,一边回答一边将一盘双层樱桃酥放到永宣帝面前:“昨日不是贞婕妤的嫂嫂和侄子被批准入宫的日子么,咱们正在说这件事情呢——对了,这个双层樱桃酥可好吃了,皇上快尝一尝。”
贞婕妤顺着蒋乔的话语起身,对着永宣帝福身道:“臣妾本想着等会儿去向皇上谢恩,不想在这儿遇见了皇上,便在此谢过皇上的隆恩。”
永宣帝将一块双层樱桃酥放进口中,对贞婕妤含笑说道:“快起来吧,你父兄为大晋立了大功,朕好好对待你嫂嫂和侄子是应当的。若是你往后想要见她们,来和朕说一回就行,不用遵守后宫那些个规矩。”
贞婕妤面上的笑意大了几分,又谢了一恩,才缓缓坐下。
“皇上,这双层樱桃酥好不好吃?”蒋乔等贞婕妤坐下之后,才笑着问永宣帝。
“外层酥脆,里层酸甜,味道着实不错。”永宣帝望着蒋乔,颇为赞许地点了点头:“朕看着爱妃十分喜欢,就重赏做这道点心的厨子,叫他每日做了送过来就好。”
蒋乔却是微笑着摇了摇头:“臣妾先谢过了皇上好意,只是这双层樱桃酥再好吃,每日看见总是会腻的。更何况,臣妾能吃到这双层樱桃酥,还要托了娴姐姐的福。”
见永宣帝露出几分疑惑,一向沉默不语的薛意如大方接口道:“皇上有所不知,今日这一道双层樱桃酥,是娴修媛找来了前朝的方子,做给后宫嫔妃们吃的,故而方才明昭容有此一言。”
最近这一段时日,娴修媛不但好生管着殿中省的账目,还注重起广施恩德起来,靠着这些小恩小惠笼络了不少妃嫔的心思。
永宣帝微微挑了挑眉,对这件事情未置一词,却正巧看见贞婕妤松了一口气,就随口问道:“贞婕妤方才想了什么,怎么一副松了口气的模样?”
贞婕妤面上就露出几分惭愧的笑容来:“臣妾惭愧,方才听明昭容说话,一时没反应过来,还以为明昭容说的是柔贤贤妃呢。等听完薛才人的话,才意识到是娴修媛。”
闻言,永宣帝才有些讶然地反应过来:柔妃殁了之后,自己给她追封成了贤妃,倒是和娴修媛封号的那个“娴”字同音了。
“贞婕妤这么一说,臣妾倒是想起来,等来日娴姐姐封了妃,那岂不是和逝去的贤妃读作同音?”蒋乔轻轻皱起了眉头,一口一个“娴姐姐”地唤着,好似对娴修媛的所作所为真的浑然不知:“皇上,臣妾只怕到时候,娴姐姐会在心头有些不痛快。”
和已经逝去的人是同音的封号,在时人看来是十分晦气的事情。大晋第四任皇帝,就有个极为宠爱的昭仪,因为自己封号“静”和已经逝去的贵妃谥号“安敬”撞了一个同音,闹了不少时日,直到皇帝给她改了封号才作罢。
薛意如笑道:“明昭容说得极有道理,但是嫔妾进宫前就听闻了,说是皇上当年亲自为娴修媛挑的‘娴安’二字作为封号,所以娴修媛莫约是不会在意这些的。”
永宣帝看着蒋乔仍是把娴修媛当作好人的模样,自己心中不由叹息了几分,正思考着告诉蒋乔多看着点娴修媛,却冷不防被薛意如的话勾起了从前的回忆。
其实娴修媛入宫前那个娴安郡君的称号,并不算是永宣帝亲自挑的。永宣帝只记得,当时自己下了书房,回到凤仪宫中,却看到娴修媛母亲带着娴修媛来请安。
“臣妇真是多谢皇后娘娘了。”娴修媛的母亲带着十足的谄媚和算计:“难为皇后娘娘尚在病中,却仍是不忘提携臣妇和臣妇女儿。”说罢,就扯了扯娴修媛,让她也说了些好话。
见永宣帝回来了,娴修媛母亲带着狂热欲望的目光又落在永宣帝身上,叫永宣帝不由得泛起一阵恶心:就是这样的目光,只有一味地索取,贪得无厌,是压垮孝安太后的稻草之一。
所以永宣帝其实是不大愿意见到娴修媛这个表妹的——随着年纪越大,娴修媛被她母亲教育得愈发端庄虚假,也对荣誉权力愈发渴求起来。
但永宣帝却清晰地记得,孝安太后苍白着一张病容,将目光落在了自己的身上。原本应当全是慈爱的目光,此刻也落上了几分算计和欲望,让永宣帝忽然感到了几分心寒。
“历云,今日你父皇下了旨意,说是要赐你表妹三品郡君的位置,只是还没有定下封号。”孝安太后很是恰到好处地咳嗽了两声,对着永宣帝说道:“礼部已经将几个拟定好的封号送过来了,但母后没有力气去选了,你就为母亲选择一个吧。”
这是一个生病母亲,对着儿子所说的一个合情合理的要求,但永宣帝却是无端觉得自己落入了一个陷阱之中。
在经历时间颇长的沉默之后,永宣帝走到了礼盘面前,为娴修媛随意选了一个封号“娴安”。旁的不重要,他最看重其中一个“安”字,只希望娴修媛母女能安安分分的,不要再利用孝安太后和他来求得更多的荣华富贵。
但那日之后,外间却是传出了“嫡皇子对安国公府嫡小姐颇有好感,甚至为其亲自择了郡君封号”这样的话语,一看就是娴修媛母亲往自己脸上贴金所搞出来。
永宣帝也慢慢弄明白了自己当初为何会有“落入陷阱”的感觉:孝安太后时日无多,担心他这个儿子在皇宫中孤立无援,就用选封号这一举动,将未来的皇后之位半送给了安国公府,以求安国公府对他的保护;而对于娴修媛母亲来说,却可以通过这个机会,将自己女儿和嫡皇子紧紧捆绑在一起,为女儿的泼天富贵铺好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