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说着,就到了永熙宫。
蒋乔适时收了话头,对永宣帝笑道:“皇上送到这儿就行了,不必下来了。”
永宣帝握了握蒋乔的手,又嘱咐了一句“早些歇息”,就坐在龙辇上离开了。
等远离了永熙宫,永宣帝对着何长喜淡淡道:“叫人去查一下那位莲姬的来头。”
他可以纳宫女,可以纳舞姬,却独独不能纳罪臣之女。
何长喜领了命令,转身吩咐了最为沉稳的小寿子。
龙辇快又稳当地接近了建章宫,永宣帝下了龙辇,一步一步地朝着建章宫正殿走去。
愈是靠近正殿,愈是能闻到空气中馥郁的香气。
不是永宣帝常用的龙涎香。
何长喜的脚步微微一顿,随即朝着永宣帝说道:“皇上,这守门的侍卫有一点不对劲!”虽然侍卫们都恪尽职守地挺直身子站桩,但是面上却是有几分异样的潮红,呼吸声也比往日粗重一点。
小寿子还没回来,永宣帝就在门口站了一会儿,也感到自己身子开始发热。
“何长喜,将里头的熏香给朕灭了!”永宣帝忽地眼神一厉,对何长喜厉声说道:“再将那个女人给朕捉拿起来!”
何长喜一个激灵,瞬间就待人冲了进去。旋即,正殿里头传来了蒋莲娇声的惊呼。
永宣帝眉眼中有冷霜凝结,偏头对小福子道:“将林院正喊过来,尽快!”
等里头馥郁诱人的香气散尽,永宣帝才抬脚走了进去。
蒋莲身着侍寝时所穿的纱衣,隐约看到底下妙曼的身姿,现在却被侍卫们按着半跪在地上。
“皇上,不知奴婢做错了什么,皇上要如此惩罚奴婢?”蒋莲眼中含了泪水,咬着下唇,神色楚楚可怜。
永宣帝冷冷地捏过蒋莲的下巴,见对方眉眼之间媚意横生,就愈发怒上心头。
小寿子和林院正同时踏进了建章宫。小寿子将蒋莲的真实身份放了上去,还因为锦瑟的缘故,贴心地放上了蒋莲这几个月受到的娴修媛那儿的帮助。林院正则是被赶去检查香炉。
“回皇上,这里头燃烧的,的确是迷情香。”林院正面色凝重,对着永宣帝行了一礼。
那头永宣帝看完了小寿子的情报,对着蒋莲冷哼了一声:“娴修媛倒真是处心积虑捧你上来,连这样下作的手段都能使得出来!”
蒋莲一下子知道了问题所在,当下就要流着泪辩解——只要见她流泪,没有男人不心软的。
然而蒋莲到底是不了解永宣帝:面对被永宣帝认定的事实,除非有翻盘的铁证,不然永宣帝连辩解都懒得听。当年的沈才人、恭妃等都是如此,更何况还没有名分的蒋莲。
“使用迷情香,秽.乱六宫,还隐瞒罪臣之女的身份,欺君罔上,真是叫朕恶心。”永宣帝直接叫人把蒋莲的嘴给堵上,冷声道:“把这个香炉和贱.人清理干净,一起扔进乱葬岗!”
蒋莲猛然睁大了双眼,不相信世界上居然存在对她没有半分怜惜和耐心的男人。然而任凭她怎样蹬踢挣扎,她仍是被拖走了。
“皇上,奴才将这儿收拾一下”何长喜颤巍巍向永宣帝请示。
经历了这样的事情,永宣帝算是兴致全无,想了想还是说:“罢了,朕去永熙宫看一看吧。”
不知何时,永宣帝只要有了负面情绪,就会下意识地想起蒋乔。只有她,那样明媚而情深的女子,才能抚慰他的心绪。
出乎永宣帝的意料,他到永熙宫的时候,正碰见蒋乔。
“皇上怎么来臣妾这儿了?”蒋乔面上露出明媚欢喜的笑容:“臣妾宴会上吃撑了,方才出去散散步呢。”
“对了皇上,臣妾回来的时候听见了一些响动,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情?”蒋乔的眼儿比天上的星星还亮,比洒下的月光还要皎洁。
永宣帝眉尖一动,莫名伸手捂住了蒋乔的耳朵。
在凉爽的晚风之中,永宣帝的声音慢慢散开:“没事,左不过是个被处理的脏东西罢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我今天6000,有没有人夸夸我!(超大声)
日常笔芯~
第一百一十七章 ·
听见永宣帝的话, 蒋乔撑着自己的腰身,只是一笑,神情带了一点慵懒撒娇的模样:“那臣妾就不想了, 皇上扶臣妾进去吧。”
永宣帝笑了起来, 觉得心情舒畅了不少,就放下了捂住蒋乔耳朵的龙爪, 轻声应了下来:“朕方才觉着爱妃耳朵有点凉凉的, 可见是被风吹冷了,下回夜里出去,总要多穿一件衣裳。”
身处六月温热晚上蒋乔轻轻挑挑眉, 面不改色地点了点头。在被永宣帝扶着进永熙宫的那一刹那,蒋乔微微偏头, 和锦瑟对视了一眼。
晚宴的时候, 蒋乔带的是茗夏, 方才带出去的是锦瑟。
原因无他,因为蒋乔方才不是出去散步, 而是去见了蒋莲最后一面,就在锦瑟和小寿子说好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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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约一炷香之前,某条偏僻的小道上停着两个人影,和一团黑乎乎、在不断挣扎的影子。
“啧啧,这姑娘长得还真是美。”高瘦的小宦官尖尖地说道:“可惜走错了道,生生断了自己的荣华之路。”
“那可不,谁不晓得皇上最厌恶使用下作手段的人了。”另一位矮胖的小宦官点头附和了几句, 又望向地上的蒋莲, 直勾勾地看着对方雪白的肌肤, 嘿嘿道:“横竖皇上说扔去乱葬岗,要不咱们”
蒋莲闻言, 不可置信地睁大了双眼,挣动地愈发厉害起来。
高瘦宦官倒是没有这些心思,当下就往矮胖宦官头上抽了一下,呵斥道:“我看你是色.鬼上身,不要命了!况且小寿公公马上就回来了,你还有这种心思。”
矮胖宦官委屈地缩了缩头:“你动手做什么,我也就是嘴上说说罢了。而且,咱们好不容易当了建章宫的差事,谁愿意再出来啊。”
高瘦宦官闻言,才略略松了一口气,一转头就看见了小寿子。
“小寿公公,您可是方便完了?”高瘦宦官露出颇为谄媚的笑容,对着小寿子低眉弯腰。
小寿子点了点头,眼中隐隐约约有残留的笑意:“现在轮到你们去了。”对面那两个宦官登时就是一愣,对着小寿子道:“小寿公公,我们两个都不用”
“你们第一次出宫去乱葬岗,小心碰上什么东西,吓尿了裤子。”小寿子面上隐约的笑意散去,端上了总管大宦官弟子的威严模样;“记得去久一些,这一路上的距离可是挺远的。”
能进建章宫的都是人精,两个宦官怎能不知小寿子有事情要私下处置,当即也不再多嘴,诺诺地退了下去。
见那两个宦官的身影在拐角处消失,小寿子对着后头低声说了一句:“奴才去看着他们。”就走到了路口把风。
蒋莲的心猛然颤动了一下,艰难地扭过身子,望着小寿子来时的方向——那眉眼弯弯的明艳面庞,不是蒋乔又是谁?
“呜呜!”蒋莲被塞住的口中发出含糊不清的不甘声音,清丽可怜的眉眼间饱含着恶毒与怨恨,叫扶着蒋乔的锦瑟微微一惊。
锦瑟惊过之后就恢复了平常,正要开口呵斥,就看见了蒋乔的眼神示意。锦瑟咬了咬自己的嘴巴,犹豫地看了看蒋莲,最后还是退了下去,和小寿子一块儿望风去了。
蒋乔撑着自己的腰,缓缓走到蒋莲面前,眼中划过一抹深深的笑意:“妹妹,许久不见了,你怎么这样狼狈呢?——对了,姐姐送给你的见面礼,你可是喜欢?”
蒋莲闻言,神色微微一怔,随即将视线落在了自己身边倒得横七竖八的香炉上。
迷情香!
“呜呜呜!”蒋莲眼中的怨恨几乎要化为实质性的利刃,恨不得戳进蒋乔的身子里,虽知道自己开口说不了话,但仍是在喉咙里发出尖细恶毒的呜声。
蒋乔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蒋莲,心里头有着大仇得报的快意,口中带着笑意:“妹妹,你现在可是比我当初快意多了。”蒋乔仍旧记得,当时她因为严重的食物过敏,浑身痒痛,腹中极疼,有一阵阵窒息感上涌,哪里像蒋莲现在,能动能呜的。
“其实你还在浣衣局的时候,我大可找人解决了你。”蒋乔弯了弯眉:“我是九嫔之一,要悄悄处置一个浣衣局的罪奴,那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么?”
“但是我偏不,我就要挑在你飞上枝头的时候,一棒子给你呼下来。”蒋乔仍旧是笑着的:“妹妹,你觉得这种感觉如何?”
蒋莲回应的是一连串诅咒似的声音。
蒋乔仰起头,望了望空中皎白的月亮,再看向模样极为狼狈的蒋莲,眼中笑容畅快,口中带着几分怜悯:“妹妹,你如今这样子可真是可怜。
“祝你见到乱葬岗愉快。”蒋乔眨了眨眼,不欲再和蒋莲多话,抬手就对锦瑟招了招手。
锦瑟看见了,立刻就跑了过来,一侧身挡住了蒋莲的目光:“娘娘,您是要回去了么?”一边说着,还一边扭了一下身子。
蒋乔明白锦瑟是因为蒋莲的目光不自在,点头笑道:“不错,本宫散了一圈步,也该回去歇一歇了。”说罢,再不看蒋莲一眼,由着锦瑟扶着,慢慢往永熙宫的方向走。
见到蒋乔头也不回地离开,蒋莲口中的呜声猛地变大,几乎近于尖叫。小寿子三步并作两步地赶到蒋莲的身边,一个手刀劈昏了蒋莲,然后嫌恶的拍了拍自己的手,对回头的锦瑟送过去一个叫对方放心的眼神。
接收到小寿子眼神的锦瑟就放下心来,对蒋乔嘀咕道:“奴婢还以为娘娘会对蒋莲说好一会子的话呢。”
蒋乔笑着摇了摇头:“她已经必死无疑了,何必多话,还浪费时间。”只说个两句,给自己出出气就好了。
拔除了心头的一根尖刺,蒋乔连脚步都轻松了不少,转头问起锦瑟来:“你还没交代呢,什么时候和小寿子关系那样好了?”
锦瑟将头低下去,哼哼道:“也不是很熟娘娘不过是要见一见将死的蒋莲,这么点小事情,还能卖人情,他可没有理由不答应。”
“自然是不会的,只是不知是卖给本宫人情,还是看着你的面子?”蒋乔抿唇笑道。
锦瑟的脸在月光下瞬间就变得红彤彤的,扭捏了半晌,见蒋乔仍是紧紧地盯着自己,才小声说道:“就是一年前,发生怜嫔那件事情的时候,小寿子帮了奴婢一把,奴婢之后找了他去道谢这一来二去,就能说上一些话了。”
蒋乔点了点头,仔细想想才想起:当时锦瑟护她心切,不管不顾就要在永宣帝面前开口说话,是小顺子拉了一把锦瑟。
一想完抬头,蒋乔就看见了站在永熙宫门口的永宣的。
旁的妃嫔或许会喜不自胜,蒋乔却在心中腹诽:完了,一个美美的美容觉计划就没了。
虽如此,蒋乔迅速调整了心绪,将惊喜表现在面上,含笑迎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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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来臣妾这儿,就是为着批改奏折么?”蒋乔对着永宣帝笑道:“皇上是把臣妾的书房当作第二个御书房了。”
永宣帝看着何长喜往桌上布置砚台,有些随意地撑在蒋乔身边的位置上,懒懒一笑:“偶尔一次罢了,爱妃怎么变得这么小气?”一来出了蒋莲之事,永宣帝并不想待在建章宫,恐怕里头还有迷情香污秽的气息;二来,永宣帝打算处理的这些事务,事关许家,不便让许太后得知风声。思来想去,既要许太后没放人手的地方,又要自己喜欢去的宫里,就只有一个永熙宫了。
想起许太后最近莫名的精神疲惫,永宣帝的眼神一闪,没有说话。
“那皇上在批奏折之前多看看臣妾和孩子两眼,臣妾就不小气了。”蒋乔露出洁白的贝齿,期盼地看着永宣帝——蒋乔已经发现了,永宣帝在心情不算低的时候,最吃不住的就是自己撒娇卖乖了。
永宣帝果然失笑,清俊的面上带出来几分宠溺,认认真真看了蒋乔几眼,又用龙爪轻柔地抚了抚蒋乔的肚子,温声道:“爱妃先去歇息吧,等着朕改完奏折,就去陪着爱妃。”
蒋乔乖乖地点了点头,唤了锦瑟将自己扶进内室,顺便吩咐了茗夏一句:“将书房里的香炉给撤下来,换上新进的鲜花。”永宣帝来自己这儿,明显就是对建章宫有了几分抗拒的情绪——尤其是焚在香炉里头的迷情香。既然如此,还是不要再刺激到永宣帝的好。
那厢,永宣帝见茗夏捧着一瓶修剪好的虎尾百合进来,而非焚烧起香料,就甚为满意地点了点头,心情愉悦地开始秋后算账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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含章殿的正殿之中,端的是香气芬芳,但娴修媛的心情却是不大美丽。
“你说蒋莲怎么了?”娴修媛正在练字,听了白穗的汇报,便将停下了正在写字的手,由着墨汁一点点在宣纸上凝聚。
白穗低眉顺眼,语气极为恭顺地将关于蒋莲的事情给说了一遍。
“蠢货,真是枉费本宫在她身上花费的心思!”娴修媛只觉得胸口的气一短,冷冷地将狼毫笔掷下,在雪白的宣纸上留下一道颇为难看狰狞的墨痕。
蒋莲原本只是娴修媛准备走的一步闲棋,没成想最后把娴修媛自己给气到了。
“皇上除了将蒋莲送去乱葬岗之外,可有处置什么旁人?”娴修媛扔完了笔,平了平心气,向白穗仔细询问道。
“回娘娘,奴婢知道小寿公公出去查了一趟消息,皇上因此知道了蒋莲是蒋国公的女儿。”白穗一边说,一边小心翼翼地看向娴修媛:“但看着皇上没有对娘娘这儿有半分表示,就可见皇上应当没有查到娘娘。”
“你怎么知道,皇上是没有查到,还是等着下次本宫有了错漏再秋后问帐呢?”娴修媛皱起了眉头,神色中有了一点子的不耐和担忧。
白穗赶忙对娴修媛说道:“娘娘且放心吧。娘娘不说对自己的人手放心,也要对娘娘和皇上青梅竹马的情谊放心才对——若是娘娘有了错漏,皇上肯定是希望娘娘知错就改的,什么时候和娘娘玩过秋后算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