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仔仔细细观察了永宣帝几眼,端妃看着永宣帝的眼角眉梢都透露出“相信”的模样,只好先犹豫道:“皇上若是不知如何处置,可以去问询太后娘娘。臣妾不过一介妾妃,此事实在”
永宣帝轻轻一笑,身子前倾,握住端妃的手:“爱妃如今虽只是妃位,但这些年一直替朕掌管凤印,自然是和其他妃妾不同的——在朕心里,爱妃有资格处置这件事。”
端妃望着永宣帝温柔含情的眼睛,不由心中一动:皇上的意思,是视她为皇后人选了么?
这般想着,端妃觉得自己脸有些发烫,下意识地将头低下,好掩住嘴边的笑意。再想到温宝林时,自然视作除之后快的祸害:“臣妾以为,温宝林做了这么多伤天害理的事情,不修妃德,扰乱六宫——自然应当处死,以平后宫之人心。”
永宣帝淡然地盯着端妃额前细碎柔软的碎发,不作一声:端妃初入宫时,就是一头软发,比发更软的,是端妃的心。但不过几年过去,发软依旧,端妃却已经有了这般狠硬的心肠。但凡她还有半分良知,也会留无故替她背锅的温宝林一条性命才是。
端妃如今一字一句所说的罪状,皆是她自己所为。为温宝林的定下的结局,终究会到端妃自己身上。
倒是端妃低头提出建议后,没听见永宣帝的回答,心中略微有些慌张,便抬头张口询问:“皇上以为如何?”
永宣帝就从自己的心思中回过神来,温声说道:“今年年初时,母后就和朕说过,近几年天灾重重,最好不要有杀伐之事。”
“但温宝林的确罪无可恕,就废为庶人,到皇陵里做一辈子劳苦活计吧。”
听见永宣帝虽要放温宝林一条性命,但不会再放到宫里,杜绝了以后被有心人找到作证人,端妃就放了心:“皇上说的是,是臣妾考虑不周了。”
随后,端妃想起昨日丞相夫人送进宫的消息,就变得有些期期艾艾:“皇上,臣妾还想起一事,不过有些不好开口”
既然知道不好开口还要讲,那莫约是丞相府的事情了。
果然,端妃吞吞吐吐,很有些不好意思的样子:“再过两日就是殿试的时候,臣妾弟弟有幸参选,只是恐怕会有些紧张,导致发挥失常”
永宣帝皱了皱眉:这是让他对那位许三公子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还是多给几次机会?
若是他记得没错,这届殿选,德妃的弟弟、苏顺仪的哥哥和蒋良媛的哥哥都有资格参加,可都没来找他说好话呢。
“那便再历练几次吧,恐怕到时候就不会紧张了。”永宣帝有些漫不经心地打断端妃的话。
这就是拒绝的意思了。
端妃的面就是一红,有些难得的窘迫,心头也有些埋怨起自己这位继母来:自己生的儿子没本事,还拿本宫的亲妹妹作威胁,想让本宫帮着说话,果不其然在皇上这儿丢了面子。
皇上以后看她,恐怕是个是非不分,为着母家谋利益的妃嫔了。
温家的女儿,都惯会吸许家的血,叫端妃讨厌极了。
见端妃这样,永宣帝便是一笑,转了个话题:“昨个儿母后去看了玦儿,不知如何。”
“都是老毛病了,总是不见好,太后娘娘看了也焦急地不行。”端妃一副担心样,想在永宣帝这挽一下形象,顺道为许太后增添了仁爱的光辉。
“母后也是为着朕幸苦了。朕叫御膳房作了一味牛乳酪饼,爱妃就替朕去看望母后吧。”永宣帝将握住端妃的手松开,顺手弹了弹龙袍。
端妃见自己的目的达到,自然欢欣道:“是,臣妾领命,就不再打扰皇上了。”
永宣帝一笑,对何长喜说:“好生送端妃出去。”
瞧见端妃被何长喜送出去,永宣帝微笑的面色才算冷了下来。
若是方才许太后在这,必然会主动留下温宝林性命,再顺水推舟让温宝林之后不幸患病去世。
而许家三公子的事情,许太后不会来为殿选说话,而是会为许三公子求一个荫官当当。
端妃是狠笨,许太后才是真正的狠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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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宣帝自是和端妃在建章宫试探,蒋乔高兴自在地过了大半天。午憩醒后,就歪坐在美人塌上听陈修容那儿的热闹。
“香茵姑姑亲自带了人,在正殿院子里罚人呢。”梧桐莫约是第一次瞧见宫人集体被罚的场景,此时回来复述时可以说是瞪圆了眼睛:“被罚的有香卉姑姑,还有几个二品宫女。奴婢瞧着都挺眼生的,除了那个讨人厌的音儿之外,其他人都叫不上名字。”
蒋乔点点头:香茵吃了这一亏,定然不肯再做和善可亲的样子。为了陈修容,也为了自己以后的路,香茵就要狠狠立起掌事宫女的威严了。
不过,她马上要搬离咸福宫,这些事也与她无关了。
“小华子还没回来么?”蒋乔听完热闹,先是赏了梧桐一盘蜜饯,等对方谢完恩后告退,再转头问茗夏。
茗夏还没回答,刚到门外的小华子就立刻小跑着进来行礼:“让主子久等了,奴才带着人回来了。”
说完,就直起身子,对门外扬声道:“还不快进来见过主子。”
话音刚落,就有两个身量颇高的小宦官走了进来,双双行礼:“奴才见过蒋良媛。”
蒋乔颔首微笑:“起身吧,将脸抬起来给我认认脸。”
两个小宦官依言起身,虽是身量颇高,但仍可看出面容稚嫩。
左边一个浓眉大眼的小宦官先开了口:“奴才名唤小成子,见过主子。”
右边那位生着国字脸的小宦官也紧跟着开口:“奴才名唤小郭子,见过主子。”
蒋乔认过脸,点了点头,将第一次见到茗夏他们说的话又讲了一遍,再补充道:“你们若是想起旁的心思,就仔细相信李禄和小李子的下场。”
小成子和小郭子连连点头,有些畏惧地应下。
“好了,出去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吧。”蒋乔示意锦瑟赏了荷包。
等两位小宦官退下后,小华子向蒋乔汇报道:“小成子年纪小一些,是今年三月刚入宫训练过的小宦官,小郭子则是从避暑行宫调过来的。两个人背景都是干干净净的,何公公也很赞成奴才的选择。”
正说着,殿中省就有人来报:“见过蒋良媛,沉春阁已经全部打扫完了。”
不到一天,这就是永宣帝吩咐下的殿中省速度呀。
蒋乔听到这消息自然高兴,在心中感叹完,就给了殿中省的人和小华子各一个荷包,再客客气气地请他们安排大力宫人搬运。
茗夏和锦瑟则带着时兰等二品宫女收拾些细软衣物,再随着蒋乔过去。
出门时,蒋乔还能隐约听到咸福宫正殿传来的“啪啪”声,想来是香茵的惩罚还没结束。
蒋乔扭头瞧了最后一眼热闹,就欢欢喜喜地走向自己的小院。
到了沉春阁,蒋乔便是眼前一亮:永宣帝果然没骗它,确实是地处佳地的好住所。方方正正的院子就比咸福宫东侧殿的院子大了一倍有余,青石墙边栽种了各式各样的花草。最东边还有个长长的紫藤萝架子,等夏日紫藤萝开花,就能在底下观赏紫藤萝瀑布的美景了。
蒋乔的屋子也变大了许多,拥有了三个明间和三个暗间,可以拥有更多的生活空间。连带着还有宫人们住的屋子也大了许多。
“还有几日哥哥就要殿选了,这多的一个暗间,就作为小佛堂吧。我也这几日好好为哥哥祈福,希望哥哥金榜题名。至于另外一个明间,就先摆些漂亮摆件,用途再说吧。”蒋乔坐在屋中,给自己规划好房间用途。
锦瑟笑着回道:“都按主子的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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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沉春阁忙着搬迁之事时,各宫里都在想着近几日发生的事。
“雨烟、霜烟,叫她们不要私下妄议后宫诸事。”德妃的眼下一片青黑,在亲自盯着大皇子的汤药:“那些事情,和我们景福宫无关。”
这宫里,是越来越乱了。但她不会去管,只要她的玦儿好好的就行了。
若是有谁想动玦儿的主意,她绝不会轻饶!向来性子宽和的德妃眉眼中闪过一丝寒芒。
柔昭仪则和怜小仪在一起吃进贡的蜜瓜。
“还记得王爷怎么吩咐你的么?”柔昭仪依旧是慵懒的模样,怀中抱着一只猫儿,不过已经不是上次那只猫儿了。
在柔昭仪这儿,怜小仪收了些做作的模样:“禀娘娘,要努力侍奉圣上,在御书房做红袖添香的美人。”
柔昭仪一笑:“自然,除此之外,后宫越乱,对咱们越有利。”
怜小仪柔声应下,而后道:“娘娘,王爷求赐婚此举完全是被许家步步紧逼、而迫不得已做出的选择。”
“我知道,王爷从来是把我放在心上。”说出这句话,柔昭仪面上露出恋爱脑的笑容。
娴容华则对着身边的宫女道:“白穗,以后陈修容的消息就不必再报上来了。”
横竖是个蠢货,还让蒋良媛得了利。
用手支了下巴,娴容华慢悠悠想道:新人里,唯有沈容华能让她注意一二,居然已经和她并列了——凭她也配?
虽然看不起沈容华,娴容华面上却是半分不显:从前姑母就教过她,要看准自己的最终目标,小不忍则乱大谋。
娴容华是个很理智的人,她想要的是皇后之位,是当永宣帝的妻子。妻子和皇后对永宣帝而言都是特殊的存在,只要永宣帝没有特殊看待,只是当一般妃嫔宠爱的,那就不值得看了。
说起来,那位空有美貌的蒋良媛,倒是皇上的恩师之女呢。
皇上是否会为此,有几分特殊看待呢?
想到这,娴容华恬然微笑的神色,便蓦地阴沉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意外太多了,我知道我很短呜呜(泪)
明天正常18点更新,我一定会奉上大肥章的呜呜
今天躺倒比心QAQ
第三十五章 ·
苏顺仪所在的永安宫, 除了听热闹外,还多了一件事。
“哼,白日里也听不见声响, 不知道在里头鬼鬼祟祟地要做些什么!”苏顺仪坐在西侧殿, 望着苏嫔安静的东侧殿冷哼,全然忘了自己从前是如何仗着得宠, 威胁苏嫔要安静些, 别打扰永宣帝和自己花前月下:“和她那个不顺眼的母亲一样,只会死人一样木讷。”又如何像自己,会撒娇卖乖, 获得皇上的宠爱呢?
一旁的贴身宫女就笑道:“主子这话说得不错,如今夫人病重, 只能躺在床上, 和死人没什么差别。”
苏顺仪的另一个贴身宫女进来, 向苏顺仪低声道:“主子,姨娘传进话来, 夫人昨晚病没了!老爷已经答应,等办完丧事,就抬姨娘为正室呢!”
苏顺仪听到这消息,脸上就笑开了花:“不久之后,本嫔也和苏嫔一样,是苏府的嫡女了。我看陈修容以后,还会不会拿本嫔是庶女的身份说事!”
传消息的宫女抓住机会, 立刻奉承道:“陈修容现在不但妃位没了, 还被皇上禁了足, 只怕出来说不了事呢。”
“就你嘴最乖。对了,夫人没了这么重大的消息, 自然要告诉我的好姐姐苏嫔了。亲母女一场,我的好姐姐可有的哭了。”苏顺仪挑了挑眉,望着东侧殿的目光全然是幸灾乐祸的恶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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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丰柳,无人尽日花飞雪。【1】”沈容华倚在廊下,用手轻轻触碰飞来的柳絮,清清冷冷吟了一句诗。
下头刚汇报完近日宫中诸事的蒹葭面不改色,等着自己的主子伤风悲月完。
沈容华看着手中白胧胧、轻飘飘的柳絮,吟完诗就开始感慨:“这温宝林和陈修容,就像着柳絮一样,在些无人观赏的地方下功夫,最后让蒋良媛得了皇上的怜惜。用不到地方,也就不会吸引皇上了,甚至会让皇上厌恶。”
不像她,这满宫里唯一一个腹有诗书的孤傲美人,自然让皇上念念不忘。在旁人那儿,是别的妃嫔奉承讨好皇上。在她这儿,却是皇上愿意顺着她,和她一起吟诗作对,烹茶猜书。
沈容华呼出一口气,看着柳絮越飘越远;皇上心里,是有她的。
等她位份再高些,就可以求皇上下旨,让她迁出潇湘殿,省得看每日进出门都会看到皇上亲手为文充媛题写的匾额。
一旁的潇湘殿正殿,文充媛舀了勺黑乌乌的药汁,面色不快地咽了下去:“本宫真是受够了,每天都要和这发苦的汤汁就罢了,现在还要听沈容华端着架子吟诗!”
一旁的知画见文充媛放下了勺子,颇有不想再喝的意思,就赶忙自己端着药碗上去,哄着文充媛喝下。
“娘娘由太傅大人亲自教到大,当然看不上沈容华只读了几首诗、会作一点堆砌字眼的词,就狂傲得目中无人的模样了。”知书端着蜜饯,微笑着说道。
“新人刚进宫,皇上还新鲜着罢了,且看她狂吧。”文充媛好容易喝下一碗药汁,面色也有些发苦:“本宫瞧她似乎有想向皇上请旨、搬出潇湘殿的想法。皇上哄她就要耐着几分性子,又最讨厌旁人向自己讨要名位富贵——咱们就好好看着这位颇得圣宠的沈容华,如何去叫皇上不高兴吧。”
含了一颗蜜饯,文充媛的苦苦的脸色好了些许:“要记得,好好盯着慈安宫和延庆宫。”
知书知画双双低头应下,眉目中俱是闪过一分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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慈安宫则在午憩时分,迎来了带着牛乳酪饼的端妃。
红珠笑着出来:“娘娘来得正好,太后娘娘正愁睡不着无聊呢。”端妃会意地点点头:这是侍奉太后,增进和太后之间的姑侄之情的好机会。
等进去,端妃就看许太后披散长长的青丝,肤白唇红。虽说许太后比端妃大个十岁,但算来也才三十出头,又有秘方和权力的滋养,和为了给温宝林扣锅一夜未眠的端妃比,就显得愈发成熟貌美了。
许太后察觉到端妃带着点酸意的目光,只是一笑:许家如今三代里,单凭年轻时的美貌,她敢说,无人能出她左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