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观的妃嫔们点头:苏夫人是朝廷诰命,昨晚永宣帝按惯例下旨赐银发丧, 此事大多数人都是知道的。
苏顺仪却是感受到德妃放在自己鬓边的目光, 下意识地顺手一摸, 便是身体一僵:那是朵橘色的珠花。
嫡母去世,她身为庶女, 虽然是永宣帝的妃嫔,不必守孝,但也应当身着素净,不穿红戴绿的。
昨晚她得知苏夫人去世的消息过于高兴了,居然忘了忌讳,还偏生被德妃看到了。永宣帝颇重孝道,此事若是处理不好,自己可就算是就此失去圣心了。
苏顺仪咬牙,在脑中紧急搜索对策。
点完头的妃嫔们也顺着德妃的目光看去,反应了过来,开始交头接耳指指点点。
蒋乔看了眼平静的德妃,拿不准对方突然出口,是真心想帮自己一把,还是嫌苏顺仪不停叭叭很吵。
但总归是德妃为她解了围,蒋乔就算自己欠了德妃半个人情。
这般想着,蒋乔就端起一旁的茶盏,借着喝茶围观苏顺仪被人当作交头接耳的对象。
“啪”的一声响,苏顺仪将从鬓边扯下的橘色珠花扔到了身后贴身宫女的脸上,还顺手给了一个响亮的巴掌。
“温儿,你怎么服侍的!”苏顺仪拧眉,冷声质问。
那个叫温儿的贴身宫女还算聪敏,立刻就是下跪叩头:“主子恕罪!奴婢忘了主子的吩咐,竟用了橘色的珠花!”
苏顺仪则是满脸愤怒,顺着温儿的话往下讲:“我昨晚因为母亲逝去过于悲痛,才叫你全权负责今日的事情,你却趁趁着办砸了事情。”随后掩面哭泣:“要不是德妃娘娘提醒,我就要背上不孝的罪名了。”
温儿连连叩头,将地叩得咚咚响:“都是奴婢的错,主子昨晚哭到半夜,又怎么会对嫡母不敬不孝呢。”
蒋乔看着这主仆俩互相飙戏的场景,不由在心里啧啧:这要是不小心穿越到现代,光靠演技就能挣口饭吃了,根本不用愁。
再仔细瞧瞧正在掩面的苏顺仪,蒋乔本以为对方只是遮住面部干嚎,谁曾想居然能从手指缝里看到闪闪的水花。
不会装哭的蒋乔顿时就惊了:这变脸的速度和表现力,简直完胜温绣!
要不是时间和地点不对,蒋乔很愿意好声好气地向苏顺仪请教以下如何瞬间哭出来。
若说旁人都保持围观状态,坐在苏顺仪旁边的沈容华和文充媛就感到哭声格外刺耳了。尤其是被太医吩咐静养的文充媛,听到苏顺仪娇滴滴的哭声,感到有些反胃。
又听见苏顺仪和温儿一唱一和说的话,就一边捂住耳朵一边在心里嗤笑:瞧她早上追着蒋良媛不依不饶的架势,哪里像是哭到了半夜的模样。反观一直沉默不言的苏嫔,双目通红,眼皮红肿,才是哭了半夜的样子。
但这一细瞧,文充媛就发现苏嫔微微皱起眉头,捂着嘴,也是一副反胃的模样。
可能是被苏顺仪这番声泪俱下的表演给恶心到了。文充媛心存了一点不对,但点到即止,并未多想。
在一旁源源不绝输送噪音的苏顺仪独自表演了一会儿,无人搭理,最后还是个想巴结苏顺仪的小御女勉强安慰了一下,才让苏顺仪停止哭泣,继续表演。
“你这般不把我的话放在心上!”苏顺仪红着眼带着恼意,完完全全是一副被宫人坑了一把的可怜模样:“你先回宫叫清儿过来,然后自罚禁闭,等我回宫后再打你板子。”
温儿又重重磕了一个头:“主子仁心,奴婢领罚。”
温儿出门时,正好端妃进来,看到明显大哭了一场的苏顺仪,颇为惊异地问道:“苏顺仪这是怎么了?”
于是苏顺仪又立刻含了泪,委委屈屈地讲了一遍刚刚表演的内容,最后还不忘感谢德妃提醒。
端妃点点头:她可半点不信苏顺仪的话,但好歹是为自己戴了鲜艳颜色的珠花找了个借口,虽然不高明,传到永宣帝耳朵里时,也还能有个说法。
众位妃嫔正向端妃行完礼要坐下,那便许太后就出来了。
蒋乔坐到一半被迫起身,心里头有点嘀咕:虽然许太后在内室,但总是能掐着妃嫔们聊天时休息的空挡出来,可见是时时刻刻观察着她们。
抬头一看,许太后笑得和善可亲,正询问大家:“怎么柔昭仪和怜小仪没来?”
众人面面相觑:以前都习惯柔昭仪和怜小仪来得晚了,都没发现她们俩现在还没来。
端妃接话道:“禀太后娘娘,怜小仪今早派宫女来找过臣妾了,说是柔昭仪昨日半夜里找了御医,身体有恙,无法来请安呢。”
“想来是柔昭仪这些日子为妹妹准备嫁妆,身子有些受不住了。”许太后笑得温和,转头对陈嬷嬷吩咐道:“等请安过后,你就亲自去御膳房,带一道紫参野鸡汤给柔昭仪,别叫她累坏了身子。”
蒋乔低头默然:如今看来,许太后真是和施家有不共戴天之仇,非要时时刺激一下柔昭仪。而后又想到那些个野味在宫里被奉为珍馐美味,自己回去要提醒茗夏她们别拿野味做的菜回来。毕竟珍爱生命,要远离野味嘛。
再抬头,蒋乔就发现许太后已经将话题过渡到宫务繁忙上了:“马上就是五月将要举办端午节,五月底就要前往避暑行宫,哀家近日身子不好。德妃要照顾大皇子,陈修容尚在禁足,文充媛又身子不好,哀家决定让端妃帮着哀家,你们觉得如何?”
众妃:她们觉得不怎么样又能如何,您不是已经将理由说得明明白白了么。
见无人反对,许太后满意微笑,然后说道:“春日了,你们有空去御花园散散吧,不用在这儿陪我了。”宣告了本次请安的结束。
蒋乔听到许太后的话,有一瞬恍惚:避暑行宫,就是原主被温绣算计的地方,就是在避暑行宫。
如今温绣提前出局,自己也不像原主一样晋升得那么快——那她能安安生生过了这一关么。
有了这件心事,蒋乔就显得有些蔫蔫,一路上和薛意如二人闲话两句,就回到沉春阁,钻进小佛堂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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休沐过后的早朝就是事务繁多,等到了快午时,永宣帝才回到建章宫。
“今日请安情况如何?”永宣帝照例向何长喜问起请安情况。
何长喜行礼道:“回禀皇上,今日请安许太后将部分后果权柄交给了端妃娘娘,还特意送了一味紫参野鸡汤给抱恙的柔昭仪。”
永宣帝对许太后找着机会就恶心施家人的举动表示认同,还特意道:“柔昭仪这般为妹妹出嫁劳心劳力,你记得让殿中省随时汇报顺王大婚的准备进程。”
何长喜应下,心道:和许太后相比,还是皇上您损一点。随即又听见永宣帝问道:“旁的妃嫔如何?”
何长喜回过神来,连忙讲了苏顺仪和蒋乔一事,以及苏顺仪珠花之事。
永宣帝听完,面色淡淡,倒是看不出什么表情:“苏顺仪近两年是越来越骄纵了——罢了,你去殿中省选些首饰布匹,给苏嫔送过去吧。再叫殿中省派人,将沉春阁的外墙重新漆一下,朕昨日过去觉得颜色有些淡了。”
何长喜听永宣帝对苏顺仪这事说罢了,就知道永宣帝对苏顺仪现在看不大顺眼:这个罢了,可不是将苏顺仪今日的举动翻篇的意思,而是不想现在提及,免得破坏心情。
等哪天苏顺仪再做错了事情,这件事估计就会被永宣帝翻出来一起算帐。
再者,苏顺仪的父亲和先帝有一点特别像,那就是:宠妾灭妻。苏顺仪这橘色珠花一戴,怎么能不让永宣帝回忆起孝安太后刚刚薨逝时,施贵太妃得意无比、私下用皇后仪仗的事情呢。
还是安分守己的好,瞧瞧苏嫔和蒋良媛,不就在苏顺仪的衬托下,得了永宣帝的赏赐么?
何长喜在心头一边为苏顺仪摇头,一边告退去殿中省办事。
于是在后宫妃嫔眼中,尤其是心惊胆战了一天的苏顺仪眼中,这件事就算是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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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乔发现,一旦适应了在皇宫里生活,就会发现时间过得特别快。
一眨眼,时间就划到了五月初。
过去半个月里,仍是以怜小仪侍寝次数最多,沈容华位居第二,柔昭仪、娴容华、文充媛和蒋乔各有一次。而向来算是得宠的苏顺仪却没了动静。蒋良人似乎终于被永宣帝想起,但翻了一次牌子后就没了下文。
与之相对的,是那位冯御女悄然冒出,还升了美人。
而宫外也传来蒋柯的好消息,无论是殿选还是蒋国公外室一事,都进展十分顺利。
五月初三,正当蒋乔掰着细白的指头,为后宫妃嫔四月宠爱度排名时,何长喜进了沉春阁的门。
“奴才奉皇上之命,来请蒋良媛去御书房侍墨。”何长喜憨笑着,对着蒋乔行礼。
蒋乔颇为惊讶,之前新人里,都是怜小仪和沈容华过去侍墨,怎么今日永宣帝点了她?
作者有话要说:
有木有人知道为啥皇帝点阿乔侍墨呀~
呜呜呜今天超级卡文(我知道我很短别说了),但是保证明天6000以上!
后宫妃嫔整理:
德妃 景福宫 育有大皇子
端妃 延庆宫 拿回部分权柄
柔昭仪 柔仪殿
陈修容 咸福宫 禁足中,还有半个月解禁 育有二皇子
文充媛 潇湘殿
苏顺仪 永安宫西侧殿
娴容华 含章殿东侧殿
沈嫔>沈容华 潇湘殿西侧殿
苏嫔 永安宫东侧殿
蒋乔>蒋小仪>蒋良媛 沉春阁
怜美人>怜小仪 芙蕖馆
常才人>常宝林 长宁宫西侧殿
薛意如>薛美人(未侍寝)长宁宫东侧殿
冯选侍>冯御女>冯美人 琦玉阁
蒋良人 延庆宫东侧殿
严良人>严美人>严更衣 琦玉阁>冷宫
温宝林>温氏 咸福宫后殿>皇陵
第三十七章 ·
何长喜看出了蒋乔眼中的惊讶和疑惑, 只说道:“时间不等人,蒋良媛快些去吧,到了御书房就知道了。”
话说至此, 蒋乔就明白了, 永宣帝宣她过去,主要目的肯定不是侍墨。
一旁的锦瑟和茗夏连忙行动起来, 带着蒋乔去内室换下家常衣服, 何长喜则被小福子拉出去喝了一盏茶。
锦瑟为蒋乔换上桃粉色的的藕丝柳花裙,带上一对原主母亲留下的玉镯。蒋乔看了看镜子,特意卸了有声响的响铃金簪, 再换了一对赤金云头步摇,这才算满意。
而后出门就跟着何长喜向建章宫的方向疾步走去。
建章宫不愧是永宣帝住的地方, 不论占地面积还是装修的华美程度, 都是排第一的水平。
看着高大巍峨的建章宫, 蒋乔眼中露出点羡慕,不由异想天:要是她穿成皇帝就好了。
这点子想法刚冒出来, 就被何长喜打断了:“蒋良媛,御书房到了,皇上在里面等着呢。”
蒋乔刚踏进门,就闻道一阵极好闻的龙涎香。
才动了动鼻子,就听见永宣帝的声音从右边传来:“爱妃来了?快过来吧。”
蒋乔扭头,看见永宣帝端端正正坐在御桌前,正提了一只笔在批改奏折, 另一只手向自己招了招。
“嫔妾见过皇上, 皇上万福金安。”蒋乔半点没敢忘宫规, 先是向永宣帝行了礼,才慢慢走过去。
等走进了, 蒋乔更觉出几分不对劲来:永宣帝虽是下了朝在批改奏折,但穿的并非是寻常见妃嫔的家常衣服,而是召见大臣时所穿的御服龙袍。
难道永宣帝等会儿要召见大臣么?但臣子不可轻易见妃嫔容颜,永宣帝不可能在准备召见臣子的情况下,再喊妃嫔来侍墨。
蒋乔一双眼转了转,有了几分猜测:不会吧,永宣帝真的那么好么?
正想着,蒋乔就到了永宣帝的御桌边,看着堆积如小山的奏折,微微瞪大了眼睛。
永宣帝见蒋乔一双明眸瞬间变圆,就笑道:“爱妃怎的这么吃惊?”
“知道皇上平日里批改奏折辛苦,只是不晓得皇上这般辛苦。”蒋乔蹙起了眉头,眼中隐约闪过几分心疼之色。
蒋乔边说还边将手腕上那一对碧翠透亮的玉镯卸下来,放在了雕刻着金龙的砚台旁。
观察道蒋乔对自己的心疼,永宣帝就不由微微笑了一下,又见蒋乔卸了玉镯,就笑问道:“爱妃无事将镯子摘了,是要干何?”
这下蒋乔更确定了一件事:永宣帝找她来,绝对不是为了侍墨的。
虽然是这样想着,但蒋乔面上还是得做茫然无知的模样,歪头问道:“皇上叫嫔妾来,不是侍墨的么?不脱镯子,怎么给皇上磨墨呀?”
“嫔妾可先和皇上说好了,嫔妾只是识得几个字,比不上沈容华和文充媛的才学,也定然不像怜小仪那样温柔体贴,能劝导皇上。”
永宣帝见蒋乔瘪着嘴数自己的缺点,便是失笑:“爱妃平常看着还聪明,怎么一到事情上就这么傻?”
“哼,分明是皇上来叫嫔妾侍墨,嫔妾来侍墨,又说嫔妾傻。”蒋乔知道永宣帝此时心情颇好,说话就带了点撒娇般生气的意味,甚至转身欲走:“那皇上就再选个不傻的姐姐来吧,嫔妾就不在这犯傻惹皇上生气了。”
永宣帝被蒋乔猫般娇软的嗓音酥到心里,自然不会叫蒋乔离,甚至没计较方才蒋乔有些不敬的行为,只觉得蒋乔此时带着点醋味的样子甚是可爱。
“爱妃别恼,是朕没说清楚。”永宣帝亲自伸了龙爪,拉住蒋乔白皙的手腕,笑道:“朕叫爱妃来,可不是侍墨的,而是给爱妃一个惊喜。”
蒋乔停下,顺着永宣帝的力气回到其身侧,眨了眨羽扇一般的长睫:“惊喜?”
永宣帝含着笑,正要口,何长喜就进来了。
“禀皇上,新科三甲到了。”何长喜低着头,向永宣帝行礼福身。
永宣帝却不急着回答,只微笑着看向蒋乔,果然见到对方露出惊喜和感动之色。
蒋乔的确是颇为感动,在心里给永宣帝发了张及时雨的好人卡:蒋柯虽然能递了信来宫里,但因着外头递来的消息都要经由一遍检查才能进来,所以对蒋国公外室之事,所言不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