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乔眼见蒋太嫔开始直接索求加道德绑架,便笑了笑,缓声道:“看到姑母这样,我心里头也很是难受。虽然我才刚刚进宫,手上也不算富裕,但我会尽自己最大的程度来帮姑母的。”
蒋乔特地顿了顿,见蒋太嫔的眼睛亮起后,才继续道:“然而我方才听姑母的描述,这避暑行宫的宫人,应当是故意怠慢姑母的——这般欺负主子的奴才,就应当去回禀皇上。叫皇上好生处置一番,让他们再也不犯,才能保障姑母今后的生活。不然,只凭我一两次的救助,姑母的生活是无法得到彻底改善的。”
“姑母放心,等我立刻去求见皇上,让皇上为姑母讨回公道!”蒋乔看到蒋太嫔的眼中露出几分慌乱,只装做浑然不觉的模样,十分真挚地握住蒋太嫔的手,甚至作势要出门。
蒋太嫔此刻是有些慌了,因为蒋乔的反应和她所想的截然不同:虽然答应了要资助她,但却是要去先见永宣帝!
要知道,避暑行宫的管理也归在凤印的权柄之下,是隶属许太后和端妃管理的。
避暑行宫的宫人苛待先帝的妃嫔,就算是许太后和端妃管理不力。下头的宫人也是有阳奉阴违的,但只要施家知道这个消息,必然会大肆宣传,说许太后妒忌不能容人云云。
身为说出宫人苛待这话的蒋太嫔,定然会收到许太后的“特殊关照”。
更何况,蒋太嫔只是为了卖惨才说得夸张了一点,“宫人怠慢”可以说是基本不存在的。
起造谣言,可以说是罪加一等。
蒋太嫔心中念头一转,觉得金玉乃是身外之物,还是保住自己的小命要紧。
于是蒋太嫔反手抓住蒋乔的手腕,赫然道:“我知道你是为姑母生气。但实际上就一两个宫人敢这般大胆,你也不必如此兴师动众地去求见皇上。皇上政务繁忙,若是为此叫皇上厌烦,就是姑母的不是了。”
蒋乔微微一笑,顺着蒋太嫔的动作坐下来,点头道:“姑母说得很是,是我冲动了。”
“你也才刚刚安顿下来,就不必烦心这些了。”蒋太嫔生怕蒋乔又有什么出人意料的主意,打算拿到物资先行告退:“只需要先缓解一下姑母面上的拮据就好了。”
蒋乔抿唇颔首:“姑母说得对。”然后转头对站在一旁十分平静的锦瑟道:“去将库房里五匹又轻又软的月纱拿来,还有一对缠丝鎏金步摇和一对蝴蝶长簪,都拿来送给姑母。”
锦瑟一边行礼应下,一边在心中盘算:那五匹月纱,的确是轻软无比,十分适合在夏天裁衣服用。但月纱轻薄,不容易清洗,基本上月纱做的衣裳,在宫里都是一次性用品。那一对缠丝鎏金步摇,看着很是好看,只是十分容易将头发缠在一起。主子先前用过一次,在经历了足有半炷香的解救头发之旅后,就束之高阁了。至于那对蝴蝶长簪,上头金丝编出来的蝴蝶,是一种清新脱俗的丑,主子看到第一眼就不喜欢。
这一番盘算下来,锦瑟就不由愈发佩服起蒋乔来:这一整套礼物,看着面上好看,但实际上真开始用的时候,却是十分不经用的。
非常适合用来应对蒋太嫔这种上门装可怜伸手讨要的人。
蒋太嫔也在心里对这个礼物颇为满意,只是可惜没有银锭这些银钱。犹豫再三,蒋太嫔还是开口道:“不是姑母贪心不足,你也知道,在宫里,平日里应对各种各样的人,要打点多少东西。所以姑母就求你一次,再援助姑母一些钱财吧。”
蒋乔就是心中一恼:先前要一点衣裳首饰也就罢了,还算在情面的范围呢。这会儿居然脸皮变厚,直接要钱了?做梦!
自己在努力攒养老金的蒋乔向侧边转头,通过窗户直面了一会午后颇为刺目的阳光,压下心头的恼怒,才含着泪花面向蒋太嫔:“姑母,别提银钱了。你不知道”
而后蒋乔将李禄和小李子的行为略微夸大,直接说成二人吞了自己带进宫的全部银钱:“如今,我恐怕比姑母还拮据呢。那李禄和小李子,最后被拖走只留下几文钱!”
这个蒋乔可没夸大,李禄和小李子的几文钱还是在浣衣局的五月月例里扣下来的呢。
蒋太嫔有些罕见地沉默了:上次见到这么傻的妃嫔还是在上次。
蒋国公府是怎么回事,就派了这么个妃嫔进宫?
蒋乔看出蒋太嫔的疑惑,垂头丧气道:“这次选秀只有我一人得以参选,老夫人那般悉心教导我,我却学成了这样,真是辜负了老夫人的教导。”
蒋太嫔点点头:她就说嘛,原来是蒋国公府没人参选了。
正巧锦瑟打包好东西进来了,蒋太嫔也就适时道:“时候也不早了,姑母也就不打扰你了。”
见蒋乔起身要送客,蒋太嫔连忙拒绝,让自己的宫女提了东西,算是满意地离开:横竖拿到了颇有体面的东西,回去给那群言之凿凿蒋乔不会给自己东西、狗眼看人低的老货瞧瞧。
就算都是没人奉养的太妃太嫔,自己也比她们体面一些。
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5500字在二更,大约凌晨更新,小天使们可以早上起来再看!
今天晚上五点半回来开始码字的,原本九点多钟写到了七千多字,
但很不满意,就重新删删减减,最后到十点只剩一半的字数(叹气)
不过小天使们放心,会把剩下的码完发出来再睡觉哒
非常抱歉,最近卡文很严重+白天有事,就把更新时间调到晚上九点吧
抱歉(躺倒)
第四十章 ·
在蒋太嫔离开时, 其口中“政务繁忙”的永宣帝正在自己的九宸堂悠悠闲闲作画。
“皇上真是好画技。”见永宣帝在画纸上落下最后一笔,神情还算满意,何长喜连忙奉上茶盏, 顺带着奉承一下永宣帝。
永宣帝轻轻摇了两下头:“你又看不出来什么, 只是会撒谎奉承朕罢了。”
何长喜满脸堆笑,颇为夸张道:“哎呀, 奴才哪里敢欺骗皇上呢?虽然奴才不懂画, 但只看一眼,就看到皇上画作中的荷花栩栩如生,自然就知道是极好的。”
“何长喜, 朕发现朕身边,就你嘴最乖觉。”永宣帝笑着点了点何长喜, 然后看了看自己的画作, 心中一动, 颇有点想找人探讨文学的冲动:“文充媛既然不在,那便摆驾去沈容华那儿吧。”
何长喜连忙哈腰答应, 亲自下去吩咐准备龙辇。等准备好,又来请永宣帝前往乘坐。
等到了地方,就见沈容华等在木犀轩门口足有两人高的桂花树底下。
沈容华一身清冷冷的冰蓝色曳地望仙裙,再配上寡淡动人的面容和冷傲的气质,只瞧着,就让人觉得夏天的暑热解了不少。
一见到永宣帝,沈容华并不和其他妃嫔一样先行礼, 而是慢慢吟出一句诗:“何须浅碧深红色, 自是花中第一流【1】。嫔妾没想到皇上还记得嫔妾选画时所写的那句诗, 特意赐居木犀轩。”
然后见永宣帝含笑走近,沈容华才弯身行礼, 头却是仰着的,一双冷目含了几分情意:“嫔妾见过皇上,也在次谢过皇上的心意。”
“爱妃不必多礼。”永宣帝看见沈容华眼中的情意,心中就是愉悦万分:“只要爱妃喜欢就好。”
“若朕记得不错,这句话的上句,就是‘暗淡轻黄体性柔。情疏迹远只香留。’【1】,和爱妃很是相切合。”永宣帝看着沈容华,看着颇为深情地说道。
“嫔妾多谢皇上夸奖。”沈容华冷艳的面上闪过一丝羞色,而后望向枝叶繁茂的桂花树,有些惋惜地说道:“只是可惜,等这些桂花开了,嫔妾就要随着皇上,回到皇宫里去了。”
永宣帝就安慰道:“无妨,你若想看桂花,朕到时候安排司苑司的人去种就是了。”
随后就拉了沈容华的手向屋里走:“这外面的日头还是蛮大的,咱们且进屋说。”
沈容华听得内心一动:说不定可以以此为契机,顺势搬出潇湘殿,省得天天看文充媛那张病歪歪的脸。
而皇上夸她和桂花一样“情疏迹远只香留”,她便要和桂花一样,做那“梅定妒,菊应羞【1】”的花中第一流。
等进屋落座,沈容华朝着知画吩咐道:“正好皇上来了,就将东西端上来给皇上尝尝吧?”
永宣帝轻笑道:“看爱妃这颇为神秘的样子,朕今日是有口福了。”
不多时,知画就亲自端着一个红木托盘上来,上头放着两盏八宝纹青玉小碗。
一掀开,里头的羹汤分为鲜明的红白二色,恍然看来犹如雪后初霁的明霞,叫人为之赞叹。
“这是前朝的名菜‘雪霁羹’?”永宣帝颇为惊讶地问道。
“皇上好眼力。”沈容华清冷的面上露出些微的笑容:“这道羹汤,要事先准备好手磨豆腐,再取一百朵芙蓉花的花瓣捣碎,最后将二者加蜂蜜分别煮熟即可。【2】”
“因着芙蓉花还未到花期,嫔妾就择了红色的睡莲花瓣。”沈容华淡声道:“并且取名为‘莲霁羹’。又因为是夏日,嫔妾特意放在冰块里冰了一下,还望皇上喜欢。”
永宣帝点点头,赞了一句“爱妃巧思”,便用青玉勺子挖了一口送入嘴中,评价道:“不愧是御前名菜,味道甚好。”
等二人用完这莲霁羹,永宣帝就向沈容华笑道:“今日朕下午无事,就想着来找爱妃做些诗词歌赋,既打发了时间,又能过得不俗。”
沈容华挑了挑眉,很有几分勾人的意味:“不知皇上有没有听过一句诗,叫‘被酒莫惊春睡重,赌书消得泼茶香’【3】?”
永宣帝听完后不由抚掌而笑:“爱妃主要是指下半句中‘赌书泼茶’四个字吧?”
沈容华就笑道:“嫔妾在闺中时,就曾读到易安居士‘烹茶猜书’的典故。”
“易安居士和其丈夫,一边烹茶一边猜书,谁第一个说出哪个典故出自何书何页,谁就先饮茶。”
“嫔妾当时偷偷羡慕了许久,只恨从没有人陪嫔妾来烹茶猜书。如今嫔妾有了皇上,便想着邀请皇上和臣妾一起。”沈容华拿起手边一本《漱玉词》,向永宣帝挑眉道。
永宣帝对沈容华的提议颇感新奇,自然应下。到晚上,永宣帝就歇在了木犀轩。
等一早永宣帝醒来时,却发现沈容华已经坐在了八宝菱镜前描眉。
沈容华右手执着眉笔,听见永宣帝从床上醒来的声音,就回首浅笑道:“此情此景,嫔妾又想起一句诗。”
“哦,不知爱妃想起了什么诗呢?” 永宣帝的声音带着点晨起时独有的慵懒和沙哑
“是‘画眉深浅入时无?’【4】。”沈容华孤傲的面上难得又绯红之色:“皇上就替嫔妾看看,这眉毛画得是深了还是浅了?”
永宣帝心知沈容华所吟的诗句,前半句是“妆罢低声问夫婿”,但因着心情颇佳,也就自动忽视了沈容华有些逾矩的暗示之语,反而笑道:“‘青黛点眉眉细长’【5】,这句话用来形容爱妃,当真是恰如其分。”
沈容华得了心里头想着的答案,便欣喜放下青黛,上前服侍永宣帝穿衣。
等永宣帝走后,沈容华才开始挑选今日自己要穿的衣服。
因着是一年来一次的避暑行宫,许太后放了准话:在避暑行宫期间,不必来请安,都好生歇着吧,省得不慎中暑了。
大家就都在自己的小屋里待着,想找些八卦新闻解解无聊。
于是,在短短不到半炷香的时间里,宫里头就都传了几句昨日永宣帝和沈容华的互动。
“沈容华当真说了这些话?”蒋乔正在和薛意如、常宝林二人一起用早膳,听见这消息,难免有些吃惊。
薛意如脾气直爽,也不喜欢沈容华端着架子说话的模样,此时就撇嘴道:“说了这些又有何用,文绉绉的,哼。”
常宝林老实,怕薛意如的嘴又兜不住,说出得罪人的话来,赶忙往薛意如的嘴里塞了一个奶香馒头,让其闭嘴吃饭。
吃完惊后,蒋乔就在心里想道:沈容华每次见面都是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山美人模样,自己也就从没在心里仔细回想过沈容华在原书中的描写,只知道对方在新人中和原主并列第一罢了。
到今日回想起来,却是记得作者写过:沈容华对永宣帝,是动了真心的。
蒋乔眼珠一转:看来这些话语,是一个冰山美人的真情流露。
随后又想到自己前段日子,对娴容华选择第一个淘汰原主真正原因的猜想,就想道:自己静观其变,正好利用沈容华这事,试探试探娴容华的态度。
旁人那里收到消息,自然是以吃惊和不屑为主——一个正四品的容华,居然对皇上动了真心,后头的才是苦日子呢。
唯独娴容华的青云楼,外头看着一片井井有条,到里屋里,就能发现是乌云压顶。
“那沈容华当真是这么说的?”娴容华用完了最后一勺粥,优雅娴淑地用帕子擦了擦嘴,温温和和地问着底下的白穗和青麦。
白穗和青麦二人却是莫名一抖,回道:“禀主子,是梅香姑姑递出来的话,自然是真的。”
因着严嬷嬷年纪大了,此次避暑行宫之行就被留在了皇宫中,娴容华要打探些永宣帝那儿的消息,就要走梅香和檀香那里走。又因为梅香和檀香所掌握的都是第一手的资料,娴容华所知晓的内容就比蒋乔等人要详细地多。
娴容华面上依旧是娴良温婉的笑,一双玉手却将帕子上的美人脸捏得皱皱巴巴的:妄想称皇上为夫君,沈氏也配么!
唯有她,只有她,从小就认识了皇上,又有和皇上一对的玉如意,才能有这个资格。
“叫你们查的事情,都查清了么?”娴容华捏够了帕子,总算开了口问道。
白穗连忙回答道:“禀主子,先前的有些事情,因为年岁久了,到现在无甚进展。”
娴容华随意点头:“无妨,慢慢查。不要打草惊蛇——我就不相信当初那些事情,连一个活口都没能留下!”
“禀主子,宫外老爷传来消息,说是许丞相果然耐不住了,准备对施家正式下手。”青麦等娴容华说完话,才接着白穗的口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