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次前三甲都被外放出去做官了。”薛意如抿了口茶, 继续道:“倒是许丞相家的三公子, 是二甲第十三名,成了正九品的侍书。虽然说官职不高, 但总归是入了翰林院, 又在京城中,有本家照应,可想后头的官途顺畅。”
蒋乔却摇了摇头, 笑道:“那可不一定,能入翰林院虽然好, 但到底晋升的慢。咱们哥哥外放出去, 倒是晋升容易些。”
“况且, 大晋开国皇帝曾定下规矩:‘不曾为州县官者,不得当台谏要职【1】’, 所以要想将来真正位及人臣,还得要外放出去历练。姐姐且看看,如今朝中一二品的大员,哪个不是从县令太守走上来的呢?”
薛意如细想了想,点头道:“是我想得太浅显了。”然后面上带着点释然和恬静的笑:“只盼着他们能稳步高升吧。”
蒋乔微微颔首表示赞同,随后就指了盘子中的点心道:“今日我特意叫茗夏拿着银子,去大膳房要了姐姐最爱吃的荷花酥, 姐姐且尝尝如何?”
薛意如拿了块点心, 笑眯眯道:“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啦。”
随后, 二人就用着点心,讲起闲话来。
同时, 永宣帝从建章宫动身,前往慈安宫。
“儿臣见过母后。”永宣帝进了慈安宫内殿,才看到端妃也在这儿。
许太后点点头,和气道:“皇帝来了,平身吧。”
见永宣帝坐下,许太后才继续说道:“马上就是六月了,这天也愈发热了。按着惯例,六月初五就要出发去避暑行宫了。哀家今日叫皇帝来,是准备商量随侍避暑行宫的妃嫔。因着端妃近日又重新接管殿中省的宫务,所以就叫她过来,也好方便殿中省立时安排起来。”
永宣帝向端妃微笑:“母后考虑得极为周到。端妃若是有人选,也可以提出来。”
端妃抿唇笑道:“臣妾谨遵皇上的话。”而后又不由想起那日永宣帝对她说“爱妃在朕心里是不同的”这句话,心下就有些欢喜。
“既然是去避暑行宫,首先定然以皇嗣为先。”永宣帝将脸转向太后:“德妃和陈修容必然是要带的,还有后宫主位自然一个也不能少。”
“皇帝说得很是。”许太后淡然微笑:“只是文充媛昨日派了人来,说因为天气逐渐闷热,身子比从前更不适,只怕不能去避暑行宫随侍了。”
永宣帝端起茶,浅抿一口润了润唇,才道:“那就让文充媛在宫里好好养着吧。”
端妃适时带笑开口:“臣妾会让太医院留两个的用的御医给文妹妹,还可以将出宫后的宫务给文妹妹管着——事务又轻巧,文妹妹又能自己取些爱用的。”
听见端妃的话,永宣帝的眸中闪过一丝惊讶:“爱妃所言甚是,那就这么办吧。”
许太后也对端妃露出颇为赞许的笑容,而后向永宣帝道:“既然主位已经定下了,那么主位之下,皇上决定带些谁呢?”
永宣帝先是在脑中思虑了片刻,从新人之中想起:娴容华、沈容华、怜嫔、蒋良媛自然是要带的,自己还想着点上薛美人,许太后则会指定冯美人和蒋良人
细想过后,永宣帝就对太后笑道;“儿臣想着,这次入选的新人并不算多,就干脆全带上吧。主位以下的老人里,也就不用多选,只一个苏顺仪就够了。”
见自己想带的人都被永宣帝点到了名字,许太后就满意道:“就按皇帝的来吧。等明日她们来请安,哀家就将消息公布下去,叫被点到的人回去准备收拾行李,上报携带的宫人。”
永宣帝看到许太后并无异议,便起身行礼道:“那么儿臣告退,还请母后早些歇息。”
许太后照例客气一句:“皇帝有心了。”端妃则在旁感叹着永宣帝的孝心。
等永宣帝走后,端妃又忙不迭赞许太后慈心,也算是作为这场会面的总结语。
等到了翌日请安,许太后果然向众妃公布了随侍避暑行宫的名单,还补充道:“你们且按着宫规,依着自己的位份,上报要带的宫人名录。”
看见诸位莺莺燕燕齐声应下,许太后又道:“被点到的妃嫔,要时刻谨记皇恩、体贴侍奉皇上,可知道了?”
刚坐下的众人又站起道:“臣妾/嫔妾谨记太后教导。”
许太后看着众人面上顺服的表情,就高兴起来:“记住就好。行了散了吧,端妃留下即可。”
蒋乔依旧是在等待时靠着薛意如和常宝林二人站着,听见了薛意如的耳语。
“瞧瞧苏顺仪那副小人得志的嘴脸,看着真是和蒋良人一样令人作呕。”自从上次苏顺仪对蒋乔阴阳怪气追问后,薛意如就将苏顺仪划入了“厌恶”的范围,和蒋良人并列。
蒋乔笑着回道:“被点了随侍避暑行宫,自然高兴。”
尤其是苏顺仪整个五月几乎不曾侍寝,永宣帝却依然不忘带上苏顺仪。旁人恐怕都以为是皇帝对苏顺仪念念不忘的缘故,蒋乔则更确定了苏顺仪是许太后推举上来的人。
但或许是苏顺仪长有恩宠那么些日子,却还只是从四品的顺仪,许太后就想着提拔些新人了,例如从前的严美人和如今的冯美人。
正想着,后头有几位妃嫔咬耳朵说的闲话就飘到了蒋乔耳朵里:“咱们之前还说苏顺仪已经失宠了,现在一看可是说早了。”
“嗨呀,也不定那苏顺仪有什么狐媚手段呢,一个月不被翻牌子也能被点名随侍。”
“要我说,苏顺仪被点名倒是不算什么,横竖人家有从前的恩宠支撑。唯独那苏嫔是真的榆木疙瘩,亏得皇上前些日子还因为其母去世去看过,谁知竟没有被皇上想起。真是失了母亲也没能得宠。”
听着最后一句颇为尖酸的话语,蒋乔皱了皱眉头,侧头一看,正是蒋良人带着点不屑的面容。
蒋良人如今的人设,倒是和原书中入宫后的温绣有些像了。
蒋乔在心中默默警惕了一下。
等回到宫中,蒋乔先定了要带去的宫人:宦官只许带一位,则必然是身为掌事太监的小华子;宫女允准带三个,茗夏和锦瑟占了两位。
剩下一个位置,蒋乔自然要好生考虑,特意问询了茗夏和锦瑟的意见。
“禀主子,依奴婢所见,应当留下梧桐和素云。”锦瑟先开了口,向蒋乔细细分析:“素云是宫女里少见的高壮,且性格老实,留下来不仅能够守着沉春阁,必要时还能治治底下的小宦官小宫女们。至于梧桐,主子是要着重培养梧桐来打探消息的。而主子去往避暑行宫之后,是难得的后宫各殿管理松散之际,也是打探消息的好时机。”
闻言,蒋乔赞许道:“锦瑟想得很仔细。”而后再问茗夏:“茗夏,你觉得时兰和木芝里,该留下哪一个?”
茗夏恬然微笑道:“主子必然是属意时兰的。”
“不错。”蒋乔点头,见锦瑟面上带些疑惑,就解释道:“时兰虽然活泼些,但却是稳重细腻的性子,很有些你们俩的影子,让她留下管着银钱份例,自然再合适不过。”
至于木芝,刚来时还算颇为积极,等李禄和小李子不安分起来,木芝反倒安静下来。等李禄和小李子被扔进浣衣局后,木芝就愈发寡言沉默,颇有些隐形人的意味。
蒋乔总觉得有些不对,自然要放在身边好好观察一阵。
和锦瑟茗夏定好了人选,再轮番招时兰和木芝进来讲话,二人面上皆是露出些欣喜之情。
时兰是被主子信任的欣喜,木芝的欣喜就给蒋乔一种“我终于成功到主子身边”的奇怪感觉。
蒋乔暂且按下不提,只等来日观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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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初五,永宣帝带着臣工妃嫔们前往避暑行宫。
历时三天,圣驾才到了避暑行宫。
蒋乔也被带往自己所住的地方。
还只远远的看着,蒋乔就闻道一阵极好闻的栀子香气。等到了门口,果然见到院子中开着一大片洁白的栀子花,一抬头,就见上头是金刻的三字——玉瓯阁。
领路的太监连忙堆笑道:“玉瓯,是栀子花的别名。这地方可是皇上亲自赐了名字,又题了字呢。”
蒋乔只随意点点头,等步入内室,看到和沉春阁极为相似的布局时,才不由点头:好吧,永宣帝这回还是比较用心的。
然后再掰着指头算算日子:还有半个月,就到了原主被算计的节点。只要过了这半个月,她就可以彻底摆脱原主凄惨的结局,安心地在宫中吃瓜看戏啦。
蒋乔在美人榻上支着脸,笑容满面地看着宫人们忙碌收拾东西。
只盼着不要有差错。
蒋乔在心里偷偷念叨:就算会有差错,她也会手动叫这些差错滚蛋。
作者有话要说:
【1】唐玄宗时规定:“京官不曾任州县官者不得拟为台省(中央)官”,文中根据其意思改了一下。
在家里这章发不出去,跑到网咖才发上来的(为什么网咖离得还挺远的,淦)
我知道这章很短呜呜,许诺【明天九千】
第三十九章 ·
宫人们手脚麻利, 很快就将玉瓯阁布置好了。
“辛苦了。”蒋乔微微笑着,用眼神示意锦瑟分发赏赐:“除却要值班的人,剩下的人就好生去歇息吧。”
底下的宫人齐声应了, 再排着队出屋门。
茗夏就是这时候进来的, 面上带着几分犹豫:“主子,外头有人要见您。”
“是谁?”头一回见茗夏这样拿不定主意, 蒋乔奇道。
茗夏抿了抿唇, 最后还是道:“是先帝时的蒋太嫔。”
先帝时后宫妃嫔众多,相对应的,后宫的算计风波也更多。等先帝驾崩后, 后宫妃嫔已经所剩不多。有子嗣的妃嫔,就随着儿子前往封地养老, 或者被女儿奉养在公主府。无子嗣的妃嫔, 若是家里头愿意接回去, 永宣帝也是允准的,还可以节省皇宫的开支。只一点, 不允许被接回去的妃嫔再嫁人。
而那些既无子嗣,又被家族嫌弃的妃嫔,就会按着之前的位份,封了太嫔太妃,被送到避暑行宫里头来养老。
蒋太嫔就是其中一个,先前还被蒋柯拿出来做例子的那位庶姑母。
蒋乔思量片刻,歪头看了看窗外六月滚热的阳光, 对茗夏道:“请人进来吧, 叫木芝准备一些糕点茶水。”
茗夏应声下去, 随后就有人先帘进来。
来人生得清秀,三十左右的模样, 穿得一身六成新的罗裙,是极显老气的铁锈色。
“嫔妾见过蒋太嫔。”蒋太嫔对蒋乔来说,既是位份高的太妃,又是长辈,在行礼上可不能怠慢。
蒋太嫔显得十分惶然,连忙上前扶住蒋乔:“蒋良媛有礼了,我可受不起。”
然后颇为和蔼地望着蒋乔,眉眼间流露出几分怀念:“你从小就是个粉雕玉琢的美人胚子,如今一看果然如此。我小时候还抱过你呢,你可还记得?”
面对如此长辈式的话语,蒋乔只是带着歉意笑了笑:“还望太嫔原谅,嫔妾那时候还太小了,已经不记得了。”然后就主动将蒋太嫔请到凳子上坐了。
见蒋乔对自己仍是这般客气,没有半分亲近的样子,蒋太嫔只得直接道:“咱们都是蒋家的人,又算是姑侄,何必如此生分呢,直接唤你我就好了。”
蒋乔微微垂眸:“宫里规矩不允,恐怕旁人听到了又会生是非出来——姑母是太嫔,自然不怕这些的。”
看蒋乔有些吃软,又恐蒋乔认为自己故意叫她坏了规矩,蒋太嫔就连忙找补,继续打亲情牌:“是我想得不周到了。”
“我在这宫里比你时间久,自然知道宫里头的人有多多,嘴就有多碎。”蒋太嫔挤了挤眼睛,挤出两滴泪花:“想当初在家里时,我只是个庶女,生我的姨娘也不得宠爱。整个蒋家都没人在乎我,唯独你母亲时时照看我一二。”
蒋太嫔说完这话,忽然站起身,上前拉住了蒋乔的手:“我原想着我入宫后的日子能好些,可没想到这宫里的刀光剑影,会叫人觉得这样可怕。”
她蹲下身子,仰视着蒋乔,眼角挤出来的几滴泪也顺着蒋太嫔的动作,从眼角滑落:“你已经入宫这么些日子了,自然也体会到深宫中相互算计的人心诡谲了吧?”
见识过温绣和苏顺仪高超的哭戏技巧后,蒋乔看着蒋太嫔使劲挤眼泪的模样,心中不但没有半点触动,而且还有点想笑:“姑母慎言,咱们后宫,自然是人人修德、一片和睦的了。”
蒋太嫔一噎:是了,不论后宫暗地里藏着多少算计,在皇上面前、在天下人眼中,都得是融洽和睦的模样。
这种关系皇室脸面的假象,是不可以被说破的。
“你说得对,是姑母在这行宫里待久了,脑子有些不清醒了。”蒋太嫔被蒋乔一点,就有些哭不下去,兼之脚有些蹲麻了,只好面色讪讪地起身,重新坐会自己的板凳上:“姑母也是怕,你会和姑母一样的下场。”
说着,蒋太嫔还扯了扯自己身上的裙子,眼中倒是泛起了颇为真情实感的泪花:“你瞧瞧姑母,这个六成新的裙子,可是前年做的,如今已经是难得能穿出来见人的一件了。姑母待在这行宫中,说是来颐养天年享福的,可反倒有时候要想个奴才一样,不但要亲手做事,还要低声下气求别人。”
蒋乔看着蒋太嫔一边卖惨,一边带着点期盼的看着自己,很明显是想得到帮助的模样,就不由在心里冷哼一声:若是真的也就罢了,看在同族亲戚的名义上,自己不好直接拒绝显得冷漠无情,肯定会给蒋太嫔一些物质上的资助。
但很可惜,蒋太嫔说了谎。
只看蒋太嫔袖子里不慎露出的玉镯和里袖就知道了——玉镯虽然比不上永宣帝赐下的水头成色好,但也是中上级别的了;而里头的里袖也是上好的软绢做的,看着足有九成新,又怎么会是蒋太嫔口中的好几年没新衣裳穿的地步呢?
“我也不强求着你什么,只看在我是你姑母的份上,能稍稍帮些姑母,也免得丢了你的面子,被别人嚼说成不孝无情之人。”蒋太嫔见蒋乔无甚反应,还以为对方没听懂自己的言下之意,赶忙说出自己来这一趟的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