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妃免礼。”永宣帝先开口免了蒋乔行礼,随后就对蒋乔挥手道:“到朕的身边来。”
因为将近元旦和年节,蒋乔近日穿了一身水红色的袄裙,外头罩了一层浅色的厚纱来调和视觉上的红艳,将整个人都衬得明艳喜气又带着点含蓄。
蒋乔闻言,就迈着小步走了过去,将葡萄搁在了御案上。
被冻得通红的指尖, 放在青瓷梅花碗上, 就像绽放在上头的朵朵红梅。
永宣帝眼尖, 自然看到了这一幕,亲昵地将蒋乔的手给捉了过来, 揉搓道:“这大冷天的,爱妃何必亲自端着这碗葡萄,连手都冻红了。”
“没有呢,是嫔妾手天生容易被冻红,有时候拿了手炉也没有用的。”蒋乔就向永宣帝笑笑。
永宣帝自然是不信,随后就在心中感叹道:必定是明容华不想朕为其担心,才故意这样说的,真是时时刻刻为朕着想呀。
“朕看爱妃刚才进来时可是兴致高昂,怎么到了后头看见朕就收起了笑容?”永宣帝握住蒋乔的双手收了收,温声问道。
蒋乔抿了抿唇,带着小心看向永宣帝:“那是因为嫔妾觉得皇上有些不高兴,嫔妾就有些难过。”
“哦?爱妃这是为何?”永宣帝轻声道。
蒋乔眼珠微微一转:周德福将永宣帝生气的真正原因告诉给她,是卖她一个人情。若是自己实话实说,周德福恐怕就要被人指控透露御前的消息。如此一来,周德福估计会记恨蒋乔,之后也不会有人透露消息给蒋乔了。
“嫔妾也不知道就是皇上高兴,嫔妾也高兴;皇上不高兴了,嫔妾也会难过。”蒋乔望着永宣帝,两汪秋水里荡漾着女子的心疼与情意,轻而易举地将永宣帝给包裹住。
永宣帝一时间静默无言,但原本烦躁的内心却奇迹般沉静了下来,像被温暖的泉水流过一般。
见永宣帝眉尖微动,蒋乔将双手从永宣帝手中抽回,大着胆子扮了一个鬼脸,说道:“皇上有没有感觉心情好一点?”
“胡闹!”永宣帝没有绷住,忍不住笑了起来,感觉自己的心情迅速转好,便又抓过蒋乔的双手捂着:“若是被旁人看见了如何是好?恐怕有心人会去太后那里说你不守规矩呢。”
蒋乔笑嘻嘻,向着永宣帝眨眼:“皇上放心,嫔妾只给皇上一个人看的。”
双手被永宣帝牢牢地抓着,蒋乔被迫弯了一点腰,又说了这会子话,只想赶紧直起身子:“皇上在这御书房坐了半日,也累了吧,嫔妾剥一些葡萄给皇上吃。”
说罢,蒋乔就借此直起身子,将双手从永宣帝手中解脱,前去洗手。因为这次是剥葡萄,蒋乔就选了原味的胰子,洗出来一股清爽的味道。
永宣帝因为心情变得愉悦,就揣着龙爪坐在御椅上,看着蒋乔认真娇艳的面庞,就不由得含了笑。
“朕听闻周德福说,你选了那一副‘渔歌唱平千顷浪,螺号吹响万春’的对联?”永宣帝轻笑:“算是你有眼光,那可是朕颇为喜欢的一副对联了。”
永宣帝忽然说话,叫蒋乔吓了一跳,手上的力道用大了一点。瞬间,葡萄的汁液就从薄薄的外皮之下喷出,溅到了蒋乔的衣袖上。
蒋乔心中心疼万分,却是弯起细眉,笑道:“那可不是嫔妾有眼光——是嫔妾和皇上心有灵犀,一眼就看中了皇上所写的那一副呢。”
“爱妃说起话来倒是好不心虚。”永宣帝点了点蒋乔的鼻头。
蒋乔有些不服气地歪了歪头,哼道:“本来就是。皇上再不相信嫔妾,嫔妾就将这个葡萄自己吃了。”
永宣帝闻言,就和上次吃了蒋乔剥的板栗一样,伸出脖子亲口将葡萄吃下:“朕怎么会不相信爱妃呢,方才不过是斗一斗爱妃罢了。”
“唔,朕在御书房呆的久了,倒是不知外头竟然这样严寒了,连葡萄都冻得这样冰凉。”永宣帝感受着满口冰凉清甜的味道,感叹道。
蒋乔却是神秘一笑:“皇上,外头不算冷——这一盘葡萄,是嫔妾叫人特意冻过的。皇上有没有感觉更好吃一些?”
说起来,谁能不爱在大冬天吃冰淇淋呢?
永宣帝心里点头赞同,面上却是微微皱起眉毛:“这番吃法确实是别有一番滋味,但爱妃身为女子,体质较弱,可仔细着,别吃坏了身子。”
蒋乔也是点头:“嫔妾知道的,不过是偶尔嘴馋才吃一两颗呢。”
冬日里葡萄难得,蒋乔带来的一碗不过就只有十几颗,很快就吃完了。
用完了冰冰凉凉的葡萄,永宣帝只觉得通体舒畅,终于想起来干正事了:“爱妃且去将手洗干净,来为正磨墨吧。”
蒋乔将只剩下葡萄皮的青瓷梅花碗交给宫人,应了一声就去浣手,片刻后就回来了,开始为永宣帝磨墨。
鬓边细碎的头发贴在颊边,锦扇一般的羽毛在轻轻扑闪,嫣红的嘴唇在轻轻吐息。永宣帝看着蒋乔磨墨的侧脸,感觉自己每次和蒋乔在一起,都会有一种放松、宁静的愉悦感。
有了愉快的好心情,永宣帝可算是干劲十足,一口气将剩下的福字都给写完了。
烫金红底的细纸上刻着新春如意的暗纹,上头所写的是飘逸大气的福字。永宣帝站在桌旁欣赏了一会儿,瞥见蒋乔在桌下微微转了转手腕。
永宣帝两指一动,就将其中一张颇为满意的福字交给了蒋乔:“这张给你哥哥。”
蒋乔微微一愣,随即在心里就反应过来:永宣都对蒋柯青睐有加,必定是打算重用的。但此时朝堂上暗流涌动,永宣帝就只能借由她的手来给蒋柯。
心知永宣帝不喜欢在朝堂政事上聪明的妃嫔,蒋乔就装作又傻又欢喜的模样:“嫔妾替哥哥谢过皇上——不过,嫔妾要即刻将这张福字送给哥哥么?”
“洪县暴雨频发,空气潮湿,恐怕送过去这张福字就毁了。”永宣帝果然对蒋乔不通政事的模样很满意:“就等着你哥哥来年进京的时候,将这张福字给你哥哥吧。”
蒋乔的两汪秋水就荡漾起来,涌出欢欣来:“嫔妾再次谢过皇上。”
“爱妃且看一看,觉得朕写的字怎么样?”永宣帝想起殿中省送来的匾额,就出声询问蒋乔。
蒋乔装作仔细地看了看手中的福字,点头赞叹道:“皇上的字写得很好看,叫嫔妾用余生所有的翡翠枣泥糕和糖炒栗子来换皇上的字,那嫔妾也是愿意的。”
蒋乔说的话没有那些华美拗口的词句,也没有拉踩那些古今名来赞美自己,但在永宣帝听来却是分外地诚恳纯粹,是发自内心的喜爱。
“那你看看朕所写的这个匾额如何?”永宣帝于是含笑拍手,旋即就有好几个宫人将沉重的匾额给抬了上来。
“永熙宫?”蒋乔轻声念出匾额上的字,面部表情也由喜悦变作惊讶:“皇上先前和嫔妾提起的时候,还以为皇上要给嫔妾的沉春阁赐名为永熙阁呢。”
“不过皇上是要给宫里哪个宫殿更名?”蒋乔猜出了永宣帝的意思,面上却仍然是一派傻乎乎的模样。
“是储秀宫。”永宣帝笑着回应道。
旋即,永宣帝就看见蒋乔微微嘟起了嘴,带了点愁绪说道:“储秀宫地方又大,位置又好,就是不晓得哪位妃嫔这么好运,能被皇上赐住进去。”
永宣帝先是一愣,随即就是失笑摇头:没听明白朕的言下之意,反而在这里自己吃自己的酸醋呢。
“朕告诉你,那位好运的妃嫔就是爱妃你了。”永宣帝捏了捏蒋乔鼓起的面颊,挑了挑眉说道。
“那嫔妾是住东侧殿还是西侧殿呀?”蒋乔依旧是装糊涂,想引着永宣帝亲口说出自己的猜想。
永宣帝就恨铁不成钢地叹了一口气:“若是你只住在偏殿,朕又何须问过你的意见之后,才题写匾额呢?”
“蒋乔,朕欲封你为贵嫔,掌管永熙宫一宫之事,并且协从管理六宫之事。”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国庆快乐!
因为九月放假在家,所以才能坚持日六的
十月份就忙起来啦:国庆要陪好不容易聚在一起的家人,国庆过后要回学校上课,还有好多杂七杂八的事情
所以十月份我尽量保持日更,空闲了会多码一点,也可能会请假
先提前道个歉QAQ
第七十八章 ·
听到永宣帝说得这一番话, 蒋乔当时就蒙在了原地。
蒋乔的确是想更进一步,但基于稳扎稳打的步调,蒋乔想的是元旦晋封为从三品婕妤即可。那么自己距离主位还有一级之差, 后头慢慢熬就是了。
但没想到永宣帝竟是想直接封她到主位, 还要分给她协理六宫之权?
对于前者,能从独立小居所变成大别墅, 蒋乔必定是欣然接受的, 但是后者她一进宫不到一年的妃嫔,就分去柔昭仪的宫权?别说得罪了柔昭仪和施贵太妃,估计其他对宫权有想法的主位也会看她不顺眼。
就算是她能分得宫权, 凭着她底层主位的样子,必然会被委派吃力不讨好的工作。指不定到时候出了什么事情, 还叫她背锅呢。蒋乔想道:依着自己的咸鱼梦想, 还是不要沾手宫权了。
永宣帝笑眯眯地看着蒋乔被惊喜冲昏了头脑, 呆在原地的样子:“怎么了,爱妃高兴傻了?”
蒋乔回过神来, 望向永宣帝:“皇上要给嫔妾赏赐,给嫔妾晋位贵嫔,体现的是皇上对嫔妾的心意,嫔妾自然是高兴的。”
“但是,皇上嫔妾对于治家管账这一方面一窍不通,如何能协从管理六宫呢?”蒋乔拧起细眉,干脆利落道:“嫔妾先谢过皇上对嫔妾的信任, 但希望皇上仔细考虑一下, 嫔妾真的不适合这份担任这份职责。”
永宣帝微微挑眉:若是换了旁的妃嫔, 必然是要将宫权抓在手里的。
毕竟后宫里面,妃嫔们的立足之本无非有两, 足够的宠爱或者足够的地位与权力。
这样想着,永宣帝就很快地将蒋乔仔细观察了一遍,只见对方眉眼中是满满的真诚,没有半点欲擒故纵的模样。永宣帝又想到,就连方才蒋乔谢恩,也谢的是自己晋她为贵嫔的心意,而非是单纯的晋位。
蒋乔并不贪恋权位,而是一心痴慕于自己。这认知,叫永宣帝愈加高兴。
不过,这宫权还是要分出去的。
“爱妃所言朕当然是知道。”永宣帝眼角眉梢都带了几分笑意,将蒋乔伸手拉过来:“但凡事都是要学的么,既然爱妃不熟悉宫务,那朕就分给爱妃一点儿简单的事情做就好了。”
“皇上,是很需要嫔妾来帮忙么?”蒋乔抿着唇,亮晶晶的眼角紧紧盯着永宣帝,给永宣帝一种只要他点了头,就算再不熟悉,蒋乔也愿意去做的感觉。
“嗯,的确如此。”永宣帝抚了抚蒋乔的面颊,轻声道:“不过爱妃放心,不会只把担子交到你的。”
这言下之意,是还会另封一位主位了。那这想都不用想,必然是娴婕妤了。
“嫔妾多谢皇上体贴。”蒋乔弯了弯眉,笑道:“虽然嫔妾只能尽微薄之力,但只要能叫皇上轻松一点就行了。”
永宣帝心中一动,也看着蒋乔笑了起来。
至晚,永宣帝自然而然地翻了蒋乔的牌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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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元旦前两天,永宣帝拿着拟好的晋封单子前去找许太后过目。
“皇帝倒是真的抬举娴婕妤。不过也是,是孝安太后亲自请封的正三品郡君,也算担得上这位置。”许太后含着淡淡的笑,还算满意地从上看到下,随后又问道:“说起来,皇上此次不打算晋封那位薛才人么?”
“朕派林院正去看了薛才人,说是体虚严重,估计要将养好一段时间才能侍寝。”永宣帝面色淡淡:“既然不能侍寝,那就不必要晋封了。”
许太后这才点头:先前永宣帝仲秋节驳回了端妃的话,执意晋封薛意如的时候,她就有了一点疑心。于是她派出人手去查薛意如的底细,但却没发现这什么问题——有一普通的皇商父亲,刚刚做了小武官的哥哥。莫约是商贾之家出身的缘故,薛意如在宫中出手十分阔绰。而人际关系十分单调,只是和常小仪、明容华交好。
如今再听到永宣帝的这一番话,许太后就将那么一点注意从薛意如身上撤了回来,转而和永宣帝讲起来前朝的事情。
元旦将至,不但宫中要热闹起来了,就连外头也是整夜烛火通明,欢喜人声不绝。
在苍州、耀州和曹州三州连绵不绝的山脉之中,也亮起一长条火龙一般的夜行军。
他们从顺王和施大将军的封地远道而来,顺应要求缓步行军,预计四月中旬抵达京城的门户——锦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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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转瞬而逝,眨眼就到了正月初一元旦这一天。
按照祖宗规矩,各宫妃嫔都要前往崇福殿,和永宣帝、许太后一齐共进早膳,随后再前往端圣殿进行祭拜。而祭拜之后,就是由永宣帝带着,前往梨园观看流水戏。到晚上,就又回到崇福殿举办元旦夜宴,进行最后的封赏、晋位活动。
所以元旦从这一早上开始,就变成了妃嫔们争奇斗艳的地方。
虽然说晋位名单是御前机密,但仍是有一点消息被泄露了出来。心里头有底的妃嫔自然是在心里暗中欢喜的,就比如格外眉飞色舞的端妃。
蒋乔坐在底下,看着陈修容左右不停地说着漂亮话,眉毛都要从脸上飞出去了,就不由得默默叹气:有陈修容这么一生母,倒也是说不清是好是坏了。
娴婕妤却是转头对着蒋乔笑道:“明容华怎么叹气了,难道是这团圆早膳吃着不舒服么?”
虽然娴婕妤叫蒋乔恶心厌恶,但有一点是蒋乔十分欣赏的:对所有人都很客套,不会像从前的苏顺仪和现在的禧嫔一样,没事就姐姐妹妹地称呼来恶心别人。当然,也可能是在娴婕妤眼睛里,没有人能配的上她一声姐妹吧。
“自然不是。”蒋乔转头看向娴婕妤,客气回道:“是我看着面前的蟹肉小笼包,却没有口服享受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