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科举之路——木子金三
时间:2021-12-15 10:03:00

  不错,心理素质良好。
  对方下一道是律法题,秦遇飞快扫了一眼就有数了。
  这题不难,只是看怎么判,是偏于人情,还是法理。
  这位解元略做思索,就提笔作答了,科举字体为正楷,便是为了工整。
  秦遇那一手字,是经年苦练后,练成的遒劲有力,凝练稳重。
  但这位解元不一样,规整的楷体居然也能写出飘逸空灵的感觉。那份灵气从洁白的纸面逼人而来。
  秦遇压下心里的惊叹,去看解元的答题内容,少顷,眉眼舒展。
  果然能写出那样飘逸好字的人,就不会是迂腐之人。
  秦遇收敛好情绪,继续往其他人的号舍行去。
  秦遇看到赵锦州时,略微驻足,秦遇先是看字,意外的跟秦遇的字体相合。
  秦遇眸光闪了闪,又飞快扫了一眼内容,是一道策论题,虽然答的还有些稚嫩,但这个想法却是很不错,贴合实际了。
  秦遇抬脚离去,赵锦州待听不到脚步声了,才长长松了口气。
  他真的有些紧张。
  会试第六天,气温骤降,还好考生们答的差不多了,没有受太大影响。然而当天晚上,天上下起了小雨,雨丝带着寒意往人肉里钻。
  像这种一次考数日的试,天气变化再正常不过了。
  赵锦堂给弟弟打着伞,两兄弟身上还披了蓑衣,赵锦州几次劝他回去,他都不听。
  秦遇跟其他考官们商量过后,向天子请示,贡院里可否多拨些碳火。
  虽然说身体素质也是会试要考的一项,但都走到这一步了。因为身体原因止步,实在可惜。
  当然,话肯定不能这么说。
  秦遇换了个切入口,言说新帝继位,这是第一场考试,一来求个好彩头,二来也是向天下彰显天子仁德,三来,考生们得天子恩赐,必然感恩在怀,入朝后定然事事尽心。
  先帝虽然替新帝扫除了大部分的障碍,但隐患仍然存在。
  藩王,老臣,外部势力……
  当初先皇后去世,先帝下了死命令,不准诸王回京奔丧,就是担心藩王乱心突起。
  九五至尊之位,太诱惑人心了。
  而朝中老臣,先帝虽然料理了一波,但仍留了人手,否则新帝能用的人就太少了,偌大个国家运转不了,会酿成大祸。
  新帝现在迫切需要只忠心于他的人,也需要好名声,更想要一个好彩头。
  秦遇说的三点,点点都中新帝红心。所以新帝当即就允了。
  诸位考生得知这个好消息时,自发的,整齐的,对着皇宫的方向深深一揖。
  第三场考试考策论,律法,经义,比例是6.5:2:1.5。
  因为增加了碳火的缘故,秦遇吩咐下去,让巡逻官兵提高警惕,发现有烧灼味立刻处理。
  秦遇预测的没错,晚上果然出事了,有考生贪暖,多放了碳火,结果暖意熏人眠,衣摆不小心引燃,胳膊被烧疼了才惊觉,还好巡逻官兵闻到空气中有焦味儿,及时灭火。
  那考生连连作揖,感谢不已。之后不敢再大意。
  次日有人发热,那人也果决,立刻弃了考试,选择治病。其实最开始那人还是有些犹豫的,毕竟都第三场考试了,可是脑子里忽然浮现主考官的话。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主考官话少,但出口的几句话,都是站在他们考生的角度考虑。
  本来,本来他还想争取一下,看能不能拜在主考官门下,现在却是一点机会都没了。
  会试还在继续,连续冷了两日,第三场考试最后一天,天空居然放晴了。
  大部分考生精神头还行,除了零星几个病了,但也得到了及时有效的治疗,稳住了病情,有些还转好了。此次会试,无人病亡。
  因此这一次贡院外面,自然没有了仓惶痛苦的哭声。或许会有些遗憾,但人生本就如此,哪能事事顺利。
  会试结束,所有卷纸立刻送往礼部,经专人誊抄答卷后,由礼部和考官们一通批卷。
  为了防止舞弊,这些人统一被“看管了”起来。直到阅卷结束,才能出来。
  了了和空空在院子里玩耍,玩着玩着,空空就哭了。
  张氏放下手里的络子,跑过去哄,“乖宝,怎么哭了。”
  空空瘪嘴:“爹怎么还不回来。”
  从会试开始到结束,加上各种准备工作,秦遇都是早出晚归,两个孩子都有点儿意见。
  现在好了,秦遇家都不回了。
  大人们跟他们解释过,但是怎么说呢,道理都懂,就是忍不住。
  了了矜持些,不好意思说。空空就直白多了。
  好吧,也是家里人太宠了,这不空空一闹,张氏就来哄了。
  张氏摸摸孙子的小脸:“快了快了,很快爹就回来了。”
  言书适时带着点心出来,哄着两个孩子去屋里吃东西,然后又教他们认字念书。很快就转移了两个孩子的注意力。
  言书叹口气,跟阿珠道:“果然不能让他俩闲着。”
  阿珠也笑:“但也不能学一整天啊。”
  言书:………
  言书揉了揉眉心,哄一时算一时罢。
  会试结束后,考生们占据了茶楼,每日都热闹极了。
  言书就带着家里人出门逛逛,她私心里也想看看这一届的考生如何。
  言书派人提前定了包厢,一行人进入茶楼二楼,在靠窗边坐下。
  空空和了了好奇的望着楼下。开始还听不懂,慢慢的,他们发现底下一群人好像在谈论他们爹。
  空空回头,小声问:“娘,我爹是主考官吧。”
  “对。”了了应道:“你天天想爹,却不知道爹在干嘛。”
  “我知道。”空空不服气反驳:“我就是再确认一下。”
 
 
第157章 为臣
  杏花盛开,淡香萦绕,考生们等候许久,终于放榜了。
  一大早就有家仆或者书童侯着,待专人将榜单贴上,立刻就有人挤上去,被早有准备的官兵拦住。除了这些考生身边人,还有赌徒们也关注会试名次,而最外层才是看热闹的人。
  人们下意识会先去看第一名,会试的第一名,称做会元。
  “会元是金陵人士桓清——”“桓清是谁?”
  “桓清你们都不知道,这一届会试中最年轻的解元。”
  众人恍然大悟,有人欢喜道:“我发了我发了,我买的桓清高中会元。”
  有人激动有人愁,人们接着往下看,一时间百种神态尽现。
  榜上有名的还好,没考上的不免失落,还有人坐在地上垂泪。
  最高兴的莫过于最后一名了,只要会试上榜,就不用担心了。同进士又怎么了,同进士也能当官啊。
  放榜之后就是殿试,上榜的考生不敢大意,都回客栈老实待着。
  等到殿试那日凌晨时候,就有考生准备着出门了。一群人在宫门处侯着,五更时候由太监领入宫中,至金銮殿偏殿侯着。
  众人都穿着天蓝色长衫,年轻的还好,年长的考生总有些违和感。
  这个时候,好相貌总会多引来几分注意力。
  “……那便是桓会元了罢。”
  “……金陵……青溪书院……”
  考生们小声讨论着,他们尽量压低了声音,但偶尔会有只言片语泄露。
  赵锦州微微抬眸,状似不经意扫了一眼桓清。
  青溪书院……
  秦大人曾经就读青溪书院,赵锦州原也是想去的,可他家境殷实,又偶然觅得一位不错的先生,最后去青溪书院的事就不了了之。
  他还是少了些魄力。
  一位公公进来,给他们讲解面圣的规矩,随后引着他们入了金殿。
  一众考生向天子行学生礼,少年天子勉励了他们一番,众人被引着落座,有专人发放考卷,答纸。
  殿试只有两道大题,一道关于民生,一道关于军事。
  民生好理解,那道军事方面的策论题,让众人有些惊讶,因为这是关于沿海一带安全的。
  自古以来,沿海地方都会遭受海贼侵扰,烦不胜烦。成朝开国皇帝曾经设置了周全的军种。
  但是养兵要饷银,这么多年下来,沿海水师的数量逐渐减少,曾经有好几次,有官员提议沿海不必特意设置水师,只要驻地军队即可。
  只要海贼上岸就打回去,岸上打水面,还占了地势之利。幸好先帝没有同意。
  这等别人打上门了再反击,可真是……
  沿海安全怎么保证?当然是足够的武力了,然而人,物,装备都要钱,还要的是大钱。钱从哪里来?
  再看第一道民生题,聪明些的就联想到了。这殿试题目,表面看是两道题,其实本质就是“一道大题”。
  天子和诸位大臣观察着考生们,偶尔也会思索两道题目,倒也不觉得无聊。
  直到殿试时间到,专人收走所有卷纸。考生们再度回到偏殿等候。
  天子面前呈放的是会试前十名的答卷,他先被会元的一手好字惊艳了一瞬,随后看着会元的答卷,越看越心喜。
  或许是桓清本就是金陵本地人,那边虽然不靠海,但是距离不算远,所以桓清对于水师很有了解。
  会元答卷珠玉在前,天子再看其他人的,就总觉得少了点什么。不过第九名的答卷,也挺得他心意。
  天子令人将他看好的三份答卷,给三位阁老传阅。
  李阁老笑道:“皇上心里可是定了一甲人选了?”
  天蕴帝刚要颔首,又忍住了,“再看看。”
  他想到了秦遇,当初秦遇的会试名次只在中上,幸得他皇祖父慧眼识玉,将人挑了出来。
  天蕴帝也想看看,同样的情景会不会再次发生。可惜结果让他失望了,少有几个名次跨越大的,也不过在10~20区间。
  一甲三人便定下了,无人有异议。
  杨阁老笑道:“现在真是英才辈出,我们这些老家伙都快跟不上了。”
  徐阁老附和:“是啊,听闻这届会元不过年岁十八。”他微顿,随后笑道:“哎呀,现在该叫状元郎了。”
  “想当初秦大人被先帝钦点为探花郎,也是同样十八岁。”
  话题被引到秦遇身上,秦遇笑笑,却没说什么。
  “听闻秦大人曾经就读青溪书院?”
  这次秦遇开口了,他应道:“是有这回事。”
  杨阁老叹道:“不愧是民间的【小国子监】。”
  众人没有接茬,名次基本定好了,管事太监重新引着考生入场。
  好巧不巧,还是王宽唱名。先帝去世后,王宽就跟在了新帝身边,仍受信赖。
  秦遇看着金銮殿上的一甲三人,眼里有些怀念。随后目光偏移,落在人群中,扫了一眼收回来了。
  赵锦州的名次差强人意,排在中等。不过不急,他还有一次机会,如果他能通过庶吉士考试,就能留在翰林院。
  之后就是一甲三人御街夸官了,秦遇找着机会休息了一会儿,等御街夸官结束,还有琼林宴。
  人都说主持科举考试是个好活儿,秦遇却不那么觉得,这段时间他就没好好歇过,操心这操心那,还要事事避嫌,心都是高高悬着的。
  唯一的好处,大概是政绩考核时有大加分吧。嗯,也能给他刷一波资历。
  说出去,秦遇好歹也是主持过会试的人了。
  然而秦遇没歇多久,就被天子派人叫走了。秦遇心里叹了口气,迅速调整面部表情,王宽偷偷打量秦遇一眼,心道天子喜欢秦大人,果然不是没有道理的。
  其他人定然是尊敬天子的,但是三位阁老入朝多年,见证帝王更迭,哪怕在少年天子面前收敛气势,仍会给天子压迫感。
  其他人要么是揣测不到圣意,有些就是揣测到了,说出来的话也挠不到天子痒处。还有一个,就是态度问题。
  新帝继位,此时最迫切的就是想掌控全局,但这事急不得,只能耐着性子慢慢来。
  可秦遇面对少年天子时,恭敬仍如面对从前先帝,不曾因新帝年轻而小觑他。
  若没有秦遇,其他人的一点小毛病,新帝也就忍了。可人最怕对比。
  秦遇被唤到了内廷,其他人退了出去,殿内只有新帝和秦遇两人。
  秦遇照旧被赐座,天蕴帝私下还唤他“秦先生”。
  秦遇不敢应,就像他坐在凳子时,也只敢坐小半部分。脊背挺的笔直,头颅却是代表臣服的微微垂下的。
  “先生可还记得,朕曾经就浮费弥广向先生请教过。”
  今日殿试所出的民生题,其实与此有异曲同工之意。
  秦遇应是,他试探道:“当时说了几个法子。”
  提到此,天蕴帝颇有两分怨念:“那时先生只简略说了几句就不提了。”
  秦遇温和道:“因为当时天色晚了。”
  不等天蕴帝说话,秦遇继续道:“且这个问题波及范围广。皇上若有此意,不若先做一番规划。将之后要面临的问题罗列出来,逐个击破。好饭不怕晚,好事总多磨。您说对不对。”
  秦遇的声音温润清越,数年过去,不但没有损耗,反而因为阅历,连声音都带了一丝韵味。
  天蕴帝有时候会无意识把秦遇当做一位慈祥的长辈,虽然秦遇确实年轻就是了。
  秦遇微微抬眸,温和的看了一眼天蕴帝,随后又敛目,声音里带了些笑意:“皇上自继位后,国事接踵而至,皇上勤于政务,乃天下之福。”
  天蕴帝看着他,许久,才轻叹道:“秦先生,大善矣。”
  年轻人再早慧,也总有问题考虑不周,但秦遇用最温和的法子在提醒他,紧跟着又肯定他,鼓励他。
  秦遇不是单纯在说好听话,秦遇在保持臣子本分的同时,又最大力度尽着臣子的责任,上护新帝,下庇百姓,这也是天蕴帝越来越喜欢秦遇的原因。
  史书说,忠言逆耳。
  可秦遇却用实际告诉他,忠言也能顺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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