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遇已经不想叹气了,也不想再暗示知府,开口道:“肃静。”
秦遇沉下脸:“本官今日本有要务在身,被你们缠着这许久,又是糊弄又是撒泼,真当本官是软柿子了。”
“来人,将这一干刁民都拖出去打二十板子,以儆效尤。”
老林氏也傻了。怎么,怎么她要受罚。
这不是他们的家务事吗。
知府也烦他们。他可没忘了,刚才这刘洪一家是怎么糊弄他的。
说来可笑,但时情确实如此。婆家打骂儿媳没人管,但敢糊弄官员就是罪。
老林氏看着衙役过来,急忙道:“和离,和离,马上和离。”
“大人大人,老婆子不闹了。”
刘洪和芳娘当堂和离。这场闹剧最后草草收尾。
这是其他人眼中的【草草】。
对于芳娘而言,这再圆满不过了。她拿着和离书,请人搬着自己的嫁妆,还有最重要的——她清白的名声,光明正大回了娘家。
对于芳娘的遭遇,芳娘的双亲心疼难忍,一家人抱着大哭。
知府那边很快就把这事抛开了,这种小事,如果不是因为当时有秦巡抚旁听,知府都不会受理的。
刘洪一家气不过,还想给芳娘泼脏水,他们还是舍不得芳娘那笔嫁妆,好歹拿一半回来啊。
芳娘嫁给刘洪,就是刘洪的了,嫁妆也该是刘洪的。
老林氏肚子冒坏水,然而他们还没想到法子,一群孩子唱着童谣跑过。
童谣内容就是说刘洪一家坑害芳娘,想占人嫁妆。没多久,整个府城都传开了。
老林氏气的跳脚,她逮着唱童谣的孩子打,但人孩子家里人可不是吃素的,孩子奶奶撸起袖子就跟老林氏打一起了。
孩子他爹叫上兄弟,直接找上刘洪家,把刘洪揍成了猪头。
“算计枕边人东西,真给男人丢份儿,呸。”
刘洪痛的半句话都说不出。心里恨上了芳娘。于是去芳娘家找麻烦。
幸好有人“路过”解围,此时芳娘和刘洪已经和离,芳娘终于能告他了。刘洪殴打芳娘家人,被关了一个月。
刘洪家的名声更加难听。
芳娘知道有人在帮她,心里感激不已,这天刻意在一块空地放了点心和果子。等待背后之人取走。
可惜结果让她失望了。
秦鸲想着距离她爹任满还有一年多,要不要想法教芳娘几招功夫。
秦遇则想的更远些,他把这事编成了画册子,派人传出去。
好叫一些女子心里有个概念,原来她们是可以反抗的。
不过,最重要的还是女子的经济。
秦遇叫来女儿:“既然你闲不住,那你就去办厂,召集女工。可会嫌麻烦?”
这事没多少利润,主要还是创造一个个女子职位,事情又繁琐,或许还会有很多流言困扰。
秦鸲想都没想就答应了,比起大家小姐的优渥却乏味的生活,她更想做有意义的事。
不止她,她娘肯定也是那么想的。
官场上秦遇也明示下去,之后遇到芳娘那种事,官员不要回避,该怎么判就怎么判,不要乱了风气。
若想女子贤惠,为人夫者,必须先立得正。
当然也有人不满,不过一句话就搞定,直接反问:你莫不是就想算计枕边人。
这话可不敢应,不然没有好女子肯嫁了。
这事秦遇也跟天蕴帝上报了。不过秦遇是站在整个国家的立场上来道:女子也是人,成朝兴盛何不允许女子也出一份力。
一个人再能干,总不能干十份活吧。
第176章 言书的想法
天蕴帝看着秦遇的密函,许久没有言语。
王宽小心翼翼道:“皇上,该用午膳了。”
天蕴帝回神。
“今日去母后宫里罢。”
王宽:“是。”
徐太后有好一阵儿没见着儿子,如今天蕴帝突然过来,她又惊又喜,嗔道:“怎么不派人提前知会一声,也好准备你喜欢的。”
天蕴帝笑笑:“都可以,儿臣没有特别喜欢的东西。”
徐太后脸色微变,随后恢复如常。
母子两人安静用午膳,饭后天蕴帝提出去园里走走。
“母后觉得何为好女子。”天蕴帝忽然问。
徐太后心里一咯噔,试探回:“自然是相夫教子。”
天蕴帝驻足:“母后哄儿臣呢。”
徐太后平静回望:“皇上想多了。”
天蕴帝说起了芳娘的事,隐去了秦遇,徐太后感叹:“这女子倒是遇到了一个好官。”
哪怕太后在深宫,也不是不知底下人什么情况。
天蕴帝如今有些纠结,他一方面觉得秦遇说的有理,不如放开对女子的限制。
但另一方面,天蕴帝又担心女子乱政。
或许是猜到天蕴帝所想,没多久,秦遇的密函又来了。意外的不是公事,而是一些趣闻。
天蕴帝心里很受用:“先生心里也是想着朕的。”
王宽跟着附和。
直到末了一件趣闻,是说平民里一对小夫妻一起闯荡,生意越做越好。
天蕴帝敛目。
后面还说妻子人大方,经常买东西。附近的小贩都很喜欢她。
天蕴帝合上密函:“先生真是玲珑心。”
夫妻一体,一起做事是比半路兄弟可靠多了。妻子后面有了钱,消费的同时也养活了不少人。
当然,富人太太,官家小姐也可以消费,但他们自持身份,一般都去高档地方。钱是流不到下层百姓间。
而且整个成朝来说,那些官太太才多少人。
秦遇的动向,天蕴帝多半是知道的。说不上是监视还是保护。
天蕴帝也知道秦鸲在秦遇的纵容下,插手本不该女子碰的事。
此刻,天蕴帝很希望秦遇在他面前,两人可以当面讨论。
最后对于秦遇的提议,天蕴帝没有否认,但也没有同意。
秦遇心里有数,这是默认他做,但是别太过火。
秦遇想想也是,总该给天蕴帝看到一些成果再说。
秦鸲年纪不大,但脑子灵活。品行不以男女分,秦鸲办厂子,有妇人来干活后,见她年幼,想占便宜撒泼耍横。
秦鸲隐忍不发,之后找了大部分人都在的时候,挑出那妇人错误,冷酷无情叫人将其赶了出去。
震慑力十足。之后再没人玩心眼。
秦遇见此,默默叫回了眼线,既然女儿能应对,那就没他的事了。
秦鸲招女工的厂子影响了很多人,芳娘就是其中之一。
虽然芳娘的名声挽回来了,嫁妆也全部带回芳娘的娘家了,但是芳娘上有年迈双亲,下有不过几岁的侄儿,嫁妆能顶几时。
坐吃山空是下下策,不长久。
偏偏她又没有一技之长,芳娘的女工平平,也只比其他人多识几个字,身体在外人看来也不算好。
外人为什么有这样的判断?
大概是因为芳娘嫁给刘洪两年多,都还没有一个孩子。
两年多还生不出娃,不是身体有问题还是什么。
其实芳娘以前怀过孕,只有三个月就因为前婆母弄掉了,当时的确是一场意外,老林氏踩滑了,芳娘正好在旁边,芳娘扶住了老林氏,结果芳娘摔在地上,孩子也没了。
但最后这件事捂的死死的,外人也不知道芳娘曾经怀上了孩子。
也是那次孩子没了之后,芳娘下面落了毛病,夫妻那事也难受,渐渐就没了。
芳娘回家后不用整日干活,自然就想了许多。她发现自从她孩子没了后,老林氏和刘洪对她一日不如一日。
明明不是她的错。
素来软和的人心里也生了怨。不过她很快就抛开了,思考当下是怎么挣钱。
然后她就发现有胭脂厂子在招人,芳娘抱着试试的态度就去了。
活儿很简单,就是繁琐,需要人耐心,细心。
芳娘很顺利的进厂,听其他人说,厂里在做口脂。
芳娘和几个人负责清洗花瓣,然后捣碎去渣留汁。短短几句话的活儿,芳娘她们要干一整天。
花瓣洗干净还要晾晒,之后杵槌都是力气活,劲儿大了不行,小了也不行,中途还要根据花瓣被捣烂的情况加柠檬汁。
柠檬在时下叫香橼。没人吃,也没人用。
也亏的芳娘做惯了活儿,其他人干一天,手都抬不起来,她只是感觉有些酸疼而已。
休息的时候,众人就坐着闲聊。
“这活儿看着简单,还挺辛苦。”一位农妇道。她是周边村里的,馋厂里的工钱忙不迭来了。
这话得到了其他人附和:“可不是嘛。比洗衣服还累。”
旁边人打趣:“洗衣服有这个钱多?”
“那倒没有。”而且洗衣服也轻松不到哪里去。
她们现在只是不习惯,干惯了之后,肯定比洗衣服轻松。
“哎,你们说小公子弄这么多口脂卖给谁啊。”
“不知道,反正他给我钱就是了。”
话题到此结束,众人歇了口气都纷纷回家。
芳娘回去的时候,家里亮着一盏微弱的光。一个孩子扑过来:“小姑姑。”
芳娘爱怜的摸摸他的脑袋,又看向老人:“爹,娘,你们怎么还不吃饭。”
“之前不饿。”
芳娘鼻子一酸,天都快黑了还不饿。
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吃着简陋的饭菜,忽然芳娘面前夹了一块肥肉。
小侄子软乎乎道:“姑姑辛苦,给姑姑吃。”
芳娘沉默片刻,然后笑应:“哎。”
秦鸲见厂子慢慢上了规模之后,就开始思变。
爹说过,人力永远是下策,懂得借助工具才算有智慧。
秦鸲一身男装,在厂子里走来走去,其他人顿时加快了动作,之前秦鸲处置懒妇,她们还历历在目。
秦鸲没注意到其他人的变化,她只是在想,若是有个很大很大的杵槌器物就好了。
念头一起,她就怎么也止不住。
回去她就跟母亲商量,母女俩想着这事还得找专门的工匠才行。
次日天刚亮,秦鸲就出门了。
十日后,厂子里搬来个大家伙,秦遇在的话,就会发现这很像一个大型跷跷板,芳娘她们只需要轮流把着另一头,巨大的杵槌就可以杵打花瓣。
这东西很常见,但对于刚刚起步的秦鸲来说,能想到这些并且运用也是不错了。
秦鸲除了弄胭脂厂,还弄了豆腐厂,托她奶奶隔三差五念叨,秦鸲对做豆腐的过程很了解。
豆腐厂产出各种豆制品,不仅是给女工一份工作,还教给她们一项技能。
虽说大家分工不同,但都是一个厂子里,只要有心学,跟其他人调换个位置又怎么了。
秦鸲对此都是睁一眼闭一只眼。
言书却是受了夫君和女儿的启发,她最近在写小册子。里面是一些关于女性方面的。
这天晚上,她突然叹道:“我如今在写小册子,询问过一些妇人后,发现她们多多少少都不舒服。然而女大夫却少之又少。”
叫这些女子去看妇科方面的病痛,且不说有钱没有,就算有钱,不是痛到受不了,又有几个舍得花钱。
再者,这些对女子来说都是隐私,女大夫稀缺,她们就算有钱也舍得花钱,又哪里能次次都能找到女大夫。
秦遇想了想,说:“阿书可是想记录一些病症,附上解决之法。”
言书点头。
秦遇:“你这法子可行,不过为夫叫人也去整理一本普通人病症的小册子,到时候两本放一起传出去。”
言书眼睛亮了亮。这样就没那么打眼了,一些脸皮薄的女子也能更容易接受些。
这事秦遇交给妻子处理,他则是安心处理政事。
因为推行票据,所以现在成立了一个税务部门。简单直白四个字,没谁会理解错。
秦遇此来就是为此,自然大部分心神都在这上面,有时候他看账本都会看到深夜。
偶尔他还会去青溪书院讲学,鼓励平民书生。秦遇的名声在学子中极好。
秦家人在江南很顺利,秦空入了国子监,倒是遇到了一点小麻烦。
除去私人恩怨,国子监里剩下的就是派系之争了。
秦空的运气不算差,但也不算好,他比霍英好的地方在于,他有好几位先生。但他也遇上了霍英相同的境遇。
有一位先生在针对他。同样的错误,秦空就会比别人受罚更重。
第177章 间接撑腰
乌云层叠,掩去了日光。
一间学室内,一名上了年纪的男子疾言厉色,“如此简单的问题你居然都回答不上来。可见你天资愚钝。”
秦空深吸了口气,敛目。
之后秦空站着听完了一节课,夫子走后,一个十三岁左右的少年走过来,讥讽道:“探花郎之子,也不过如此。”
秦空抬眸:“我父不止是探花,他如今还是江南巡抚。”
对面噎住。想要再嘲讽,但到底还顾忌着什么,重重哼了一声就走了。
国子监里的其他人虽然有跟秦空不对付的,但是顶多动嘴。可不敢跟人动手,秦随之又不是死在江南不回来了。
午饭时候,张暻来找秦空,怂恿道:“空哥儿,给你爹写信诉苦吧。”
秦空蹙眉。
他不想当个什么都只能靠爹的废物。
张暻白了他一眼:“你傻啊,你这叫借力打力。难不成你直接跟夫子对上。”
“也不是不行。”秦空不屑的撇撇嘴。
他的性子意外的跟霍英像了个七七八八。
张暻揽住他:“嘿,我说你别乱来,咱没必要搭上自己的名声。”
从二品大官的嫡子,就是顶撞了夫子又如何,总不能把秦空打一顿吧。但是一个顽劣嚣张的名声跑不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