猛虎嗅小花——东方有鱼
时间:2021-12-16 09:43:19

  这时没有生意,他们也许都在油坊。
  小花听见油坊传来嗡嗡机器声。
  她先轻轻走进自己房中,从被褥里取出身份证,放置妥当,又收拾一点小物件,之后从房里退出来。
  站在门口看一眼这小小卧室。
  与其称之为卧室,叫杂货间更为贴切。
  面积不算小,但处处堆满杂物。靠墙放一张老旧木床,垫一床褥子,一床被子,从春到冬,都是它们。不得已时才换一次。如今这一套已过好几年,被与褥都薄的不能再薄,颜色已陈旧发黄。
  墙角立一只老实笨重衣柜。
  只有床与柜子属于小花。其别的都叫杂物占满。
  家中并非没有其他房间放杂物。
  但这里好似最方便最顺手。
  真不知哪里来那么多杂物。
  有时,连床上都堆上。
  小花从学校回来,常要扒开它们,才能重新得回那一席之地。
  不知不觉,竟在这里度过十多年时光。
  小花轻轻掩上门。
  没有说再见。
  她知道她不会再回来。
  她预备直接离开。
  可是,这时候田守山突然从油坊里走出来。
  四目相对,都是一愣。
  寒冷冬日里,田守山却额头冒汗,可见已劳作半天。
  他一脸疲惫,夹杂劳累后的暴戾。
  愣过之后,脸色沉下,“你这个丢人现眼的东西,还有脸回来!有其母必有其女!道德败坏!”他指着小花,厉声道:“滚!给老子滚!滚的越远越好!”
  里面有人闻声出来。
  是丹丹。
  不见乌云,想必不在,否则怎么会舍得错过这于她大快人心的一幕。
  丹丹满脸通红,鼻尖上汗珠密麻,看得出她一直在灶间烧火。
  小花不在了,她不得不担负起劳作重任。
  此时,她扬起眉毛得意看向小花。
  小花一言不发,低垂眉眼,转身走出去。
  出了院门,大步疾走,越走越快。
  快的似身后有恶鬼相追,快的恨不得长上翅膀可以飞快逃离此地。
  小花费九牛二虎之力,才勉强控制住发抖的双手。
  是,她原本就不报任何希望,可残酷的事实还是让她颤抖。那毕竟是她父亲,与她流一部分相同血液的亲人,半年未见,不问她过的如何,不亲口问青红皂白,却咆哮叫她滚。
  应该与他辩解,申辩真相,哭诉委屈,控诉待遇,抑或撕破脸皮,大闹一场,走也要走的不服输,不让他们安心可是——有什么用冰冻非一日之寒,她要从何说起。
  又有什么用。
  出院子时,还听见田守山气冲的声音:”滚!永远都别回来!”
  小花的眼睛里没有泪,心中却充满哀恸。
  最心底残留的最后一丝对父亲关于亲情的希望与留恋忽然如轻烟般徐徐飘散。
  孤儿。
  这一刻,小花觉得自己真正似孤儿。
  小花走上公路去搭车。
  她刻意走的远一点,以免再碰见村里人。
  她沿着马路一直走,直走到另一村庄的路段,挑一背风之处,坐到路边等待。
  坐了好一阵,心里情绪渐渐平复。
  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其实本来就一直是一个人。一个人前行,自有另外一种精彩与成就感。
  不过,小花心头忽然浮现出大脑袋店门口的那张招牌,以及流氓那张懒洋洋的面孔。
  她忽然很想快点回到店里去。很想快点见到流氓。
  小花张望车辆,盼望快点来一辆有空位的车,带她回去店中。
  今天天气本来就不太好,阴沉沉的似要下雨。
  到了这时候,雨没有降落下来,但天气变的更坏。
  冬天最怕风雨,此时北风呼啸,吹的树枝乱摇,气温一下子下降几度。
  小花呵气跺脚。
  真是冷。
  幸好出门时戴了一条围巾,她便用它包住头部,捂住耳朵。
  她有点担心能不能搭到车。天气这样冷,出行的人少,不知道还有没有车出来跑生意。来一辆摩托车也好,价格贵一点,但可快速达到。这样站在寒风中,实在冷。
  车子还未等来,却等来一个小花意想不到的人。
  那人正是丹丹。
  她突然出现,站于小花面前。
 
 
第50章 丹丹
  丹丹怎么会出现?
  明显一路尾随小花而来。
  来做什么?
  刚刚还没有得意够,所以跟来再侮辱一番?顺便一泄学校所受之气。在学校她无从下手,今天小花回家来,正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来者不善。
  小花静静看着她。
  丹丹也看着她。
  她忽然开口说:“你不回来了?”语气竟然十分平和,甚至还带着一丝惋惜。
  小花简直疑心自己耳朵出问题。她不明白她什么意思,索性不做声。
  丹丹扬眉,抱怨:“你不在,什么都要我做。真讨厌。”
  她说的不假,小花走后,不仅家里缺少一个壮实劳动力,更少一位受气包,可供她们母女随意压榨欺凌。
  她的抱怨十分真实,于她的性格合情合理。
  小花等待她的下文。
  丹丹忽然叹一口气:“走就走吧,无所谓了。不过……”她顿一顿:“你能不能同那个流氓说一声,以后不要再找我麻烦了?”
  小花愕然,没想到丹丹居然会开口求她,虽然语气有点生硬,但难得一贯高高昂起的头颅低下来。
  听丹丹继续说:“他害的我已好久不敢去县城,连买文具,都要让别人带。”更别提去吃吃逛逛。这件事让她很是丢人,“现在你不回来了,我又气不到你,在学校就更别说了。所以请你让他高抬贵手,以后我们井水不犯河水,彼此都平安顺利度过高三可好?”
  小花看着她。
  真是难得,她居然主动提出这等“和平”请求。可见流氓的威胁达到效用。
  小花正要开口,却听丹丹悠悠说一句:“为表诚意,有一样东西我还给你。”
  什么?
  小花突然心里一动,而后剧烈的跳动起来。
  只听丹丹吐出几字:“那条项链,还记得吗。”
  果然被小花猜中。
  小花怎么会不记得?
  她珍藏它多年,是她妈妈留给她的唯一念想。自从遗失后,她夜夜愧疚,时时想寻回,只是苦于行踪不明,寻找无门。
  今天,终于听到它的下落。
  小花眼中不由自主浮现激动的光芒。
  她曾怀疑过丹丹,却无凭无据,现在她亲口提起它,看来当日正是被她盗走。
  小花记起来,那天埋项链时,她也在对面公路上流氓那一群人中。
  丹丹供认不讳:“是。那天看你神秘兮兮在树下待那么久,我起疑,第二天就跑去查看,然后发现项链,就拿走了。”她撅一撅嘴:“谁叫你打我的,我一定要得到它!”
  她犹有不满:“现在不得不还给你。”
  小花不与她争执,她只想知道最重要的事:“它在哪里?”
  丹丹指一指后面。
  小花回头望,这里是一个弯道,后面是山。此处为半山腰,山势较为平缓,一排排松树后面有一块平地,那里有个池塘。
  小花从未去过那里,但经过时,偶然见过行人在此歇脚,也碰见过小孩钓鱼。
  现在丹丹说项链在那里?
  具体在哪里?她什么意思。
  小花的眼神表露出她的疑惑。
  丹丹哼一声:“跟你学的。你跟流氓一起后,我看风向不对,怕你哪天突然回来搜找,所以我也将它埋起来。”
  小花明白过来。不止她一人有小聪明,丹丹也有。如果丹丹不主动招供,只怕她永远也不可能想到它的下落。
  “走吧,带你去拿。”丹丹说。
  她率先走向后面。
  小花并非毫无戒备。
  她知道丹丹来者不善。不相信她会有什么好心。
  但丹丹表现实在无懈可击,并无什么明显纰漏。
  而且,项链之事扰乱小花心神。她迫切的想要拿回它。
  小花转身跟住丹丹脚步。
  一根树枝横冲出来,勾住她头上围巾,扯一扯,一时没扯下来,索性解开了它,任由它挂在枝头。待会回转时再慢慢取回便是。
  小花追上丹丹。
  丹丹在池塘边停下。
  此处离开公路已有一段距离。树木林立,从里往外或者从外往里看,都不大能看清。
  池塘是一个野塘,天然形成,形状似一只小船,前窄后宽,不知道有多深,此时水面沉寂,塘边四周野草覆盖,隐隐结一层寒霜。
  丹丹转身,“到了。”她指一指前方:“就在那棵树下,你自己挖吧。”
  小花看到她口中所说的那棵树,她不疑有它,快步走过去。
  树下有一块石头,想必是丹丹所做记号。
  小花折下一根树枝,然后蹲下身,开始挖掘。
  她全神贯注,根本没留意到丹丹变幻的脸色,以及她靠过来的脚步声。
  突然,她后背上被猛的一推,霎那间失去平衡,往前一扑,扑通一声,她掉进池塘。
  小花情不自禁大叫一声。
  她即刻本能的扑腾,站起来。幸好跌的不太远,靠近岸边,水深只到大腿,不至于溺水。可是,这个天气里的水寒的刺骨,一瞬间灌进她的身体里。
  小花冻的打颤,她往岸边走去。
  下一秒,又停住。
  因为她看见,丹丹两根指头拎着一根项链,正一晃一晃。
  正是小花那条项链。
  小花已明白,刚刚一切都是做戏,目的是引诱她到这里来。
  小花预感到即将发生什么,她一动不敢动,紧张而不安的盯着丹丹晃动的手。
  丹丹也盯着小花。
  “想要吗?”她问。
  小花紧紧看着她。
  “来拿啊。”丹丹微笑,“你不是很有本事吗?来拿啊。拿不到?叫那个死流氓来拿呀。他不是护着你,为你出头吗?”
  “他今天怎么没来送你?他放心让你一个人回来?”
  “他是不是以为我真不敢把你怎么样?”
  “他以为威胁我,我真怕了吗?”
  说到这里,她的微笑消失,眼里充满愤慨。
  她想起流氓那日在她耳边的话语,她永远忘不了他阴测测的语气。
  “信不信我把你丢进江里。”
  “信不信你这小脸蛋儿被划上几道,再见不得人。”
  她相信他会做出这种事,但不相信他会对她做出这种事。
  她是谁?
  城花。
  他忘记过还曾追求过她吗?
  是,他曾追求过。
  他曾喜欢的是她。
  曾。
  自从小花与他相见,突然一切发生改变。
  他先是对自己冷淡,而后停止追求,再之后他对小花青睐,在接着,他成为小花追求者。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小花完全取代她的位置。
  丹丹原本并没有什么太大感觉。
  有点受辱,有点不甘心。
  但并非不能忍受。
  她认定一定是小花使用手段,装柔弱可怜,博同情,再丑化她,使得流氓近小花而远她。
  无所谓了,痛打小花一顿,足可出气了。
  反正她也不是那么在乎流氓。
  流氓有什么好?
  除了一张脸之外,还有什么让人侧目之处吗?
  要钱没钱,要势没势。
  他开了店?切,一间理发店,一年能赚多少?他有势力?得了,都是一群跟他差不多的混混,将来能有什么出息。
  追她的人一箩筐,可以从街头排到街尾。其中不乏条件比他好的。比如那县长的独子,他虽然矮胖,但将来不管他上不上大学,都将能谋得一份公差,做的好,以后接替做县长也说不定。做的不好,一辈子也不愁吃香喝辣。走出去,有头有脸,光鲜亮丽。
  不像流氓,是一流氓混混,被人诟病,瞧不起。
  失去他,她才不留恋。
  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重新发现他。
  大概是那一件件一桩桩的小事。
  从小花的衣服,到窗台上的小东西,从窗外的凝视,到风雨无阻每日的接送,从对外人的冷淡,到对小花的柔情……
  这些小事累积起来,她看到一个大方,深情,浪漫又独特的男人。
  这样的男人对于女人来说,其实可遇不可求。
  她还得知他不止一家店,对岸好几家店都有他加成。另外他还在做工程。
  她依然耿耿于他流氓的身份,但她有一种感觉这样一个人,她永远的错过了。
  她原本有机会得到那一份至真至深的呵护的。
  她原本才是这浪漫爱情里的主角。
  原本。
  现在呢,他却对她恶行恶状,正眼都不瞧她一眼,还那样恐吓威胁她。
  她怕归怕,但更气愤。
  他的眼睛长到哪里去了?被猪油蒙了吗?他真对她一点情面都不留吗?
  那小花有什么好,干瘪黑瘦,似发育不良的猴子。
  不,现在小花以不可同日而语。
  就是这一点,更叫她坐卧不安,难以接受。
  她发现小花并不结巴。
  小花气色变好。
  小花成绩优异。
  小花受到老师喜爱。
  小花考上大学的几率不低。
  ……
  丹丹也有所觉悟,原来这小花这么多年来一直装弱卖蠢,实则韬光养晦呢。她骗过他们,一直顺利读到高三。
  如今,她不再压抑,不再隐藏,将她的能量释放出来,绽放她的优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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