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之,就是没完没了,漫长又繁琐。不像校领导们,能坐在台上,老师和同学们只能呆呆站着,一般到了
最后都要交替双腿支撑,不然腿脚都要酸麻。
赵煜坤小声嘟囔:“好在这玩意儿一年只有一次。”
梁千钧却感慨道:“可一想到今年这是最后一次了,就难免又有些伤感。”
王唯这时回过头,探过身子插话:“不呀。要是复读一年,就能再参加一次了。”
“呸呸呸,你这乌鸦嘴。”旁边有女生皱着眉瞪他。
高三学生们都敏感得很,最听不得“复读”这两个字。
王唯吐吐舌头,不敢再说话。
今天是个大晴天,万里无云。
开学典礼开始时是早晨,大家还不觉得。可越往后走,太阳便慢慢开始施展魔法了,越来越晒,气温也渐
渐升高。
操场周围的树荫能遮挡的范围有限,大多数同学都站在了阳光底下。
偏偏作为教师代表发言的那位政治老师简直是位话痨,滔滔不绝,侃侃而谈,说了将近二十分钟,还没有
要停下来的意思。
不少同学开始不耐烦,抬手遮太阳的、低头拿脚到处踢的、队伍里窃窃私语的……总之,已经没多少人在
听。
结果高三年级当了一回出头鸟,被之后接过话筒的教导主任批评了一通态度问题,还专门点了几个班的
名。
接着,这位以雷霆手段闻名的中年女性,突然语重心长起来:“老师们说的都是肺腑之言,对你们只有好
处没有坏处。大家都不容易,知道你们站得累,但是老师们说这么多话,口也干啊。”
“就是说嘛。”王唯一副“感觉身体被掏空”的表情,“意思一模一样的话,翻来覆去地说,你们说得
烦,我们也听得腻,他们口干,我们腿酸。这是何苦呢。”
居然还挺押韵,连旁边二班的同学都听得笑了。
教导主任又批评教育了好一会儿,终于把话筒交回给主持典礼的副校长。
这时候,原本因为刚刚的批评而蔫了的高三年级突然从主席台边缘呈放射状发出小声的喧哗。
陆殊凝一直低着头,没察觉也不关心。
直到听到副校长那一句“接下来,就请高三年级一班,通过奥数竞赛已经保送清华大学的裴树同学上台讲
话。”
紧接着,各班队伍里爆发出的掌声,简直比校长讲话前还要热烈。
陆殊凝怔怔地抬起头,只见裴树从容迈步上台,步伐沉稳有力。
他走到主席台中央,向副校长略一点头致谢后,伸手把话筒往上一扶。
就这么一个动作,就引来了好些女生的注目。
“大家好,我是高三一班的裴树。”
他的开头非常简短,自我介绍只有这一句。可低沉的声音一出来,人群里就已经响起了尖叫声。
陆殊凝听到斜后方的陈潇然啧啧两声,感叹道:“裴树这人气啊,感觉高一高二的小学妹们都能把他当爱
豆追了。”
她忍不住回过头,看到后面高二年级的队伍里,果然有不少骚动雀跃的女生,有些还拼命踮起脚。
还没来得及回过头,就听见身后的江月影叹了口气:“可惜啊。小学妹们要是知道她们肯定没机会了,会
不会伤心欲绝?”
陆殊凝张了张嘴:“……什么?”
“裴树哪有这种心思呀,他不是一心只有竞赛吗?”江月影语气理所当然道。
陆殊凝缓慢地点了点头。心里大大松了口气。
妈呀,刚刚吓死她了。
裴树已经开始正式发言。
和之前所有发言的老师不同,他没有拿讲稿,一手插在口袋里,一手扶着话筒。
全校师生都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的时候,陆殊凝却低下头偷偷笑了。
现在简直已经无法直视“话筒”这个物件了。
如果说之前几位领导和老师的发言都冗长到大家能听得发晕,那么裴树的讲话内容就简短得不能再简短。
似乎根本没开始多久,大家都还听得正在兴头上,便戛然而止了。
他冲台下鞠了个躬,转身就要走,被副校长拉住了。
副校长乐呵呵的,把话筒调低一点儿,用各种极尽赞美的词语把裴树给夸了一通,又把他获的奖项如数家
珍地列了一遍。最后,全校都用仰视的眼神看着这位学神,只盼他再多说几句。
裴树推辞不得,再次被推到了话筒前。
“就再说几句吧,随便说什么,跟同学们分享一下心情都可以。”副校长“顺应民意”地一挥手,对裴树
说。
当然,能分享学习方法就更好了。虽然不指望他的方法对其他同学有用,让大家见识见识都是好的。
副校长当初去初中部直升签约仪式的时候,就对这孩子印象很深了。
要不是自己不能替裴树说,他都都恨不得亲自上阵,把从一班班主任那儿听来的他的这位得意门生的各种
事迹说个遍。例如什么天赋异禀,悟性奇高,却还在胃病发作的时候依然坚持把手里的题解出来……
其他高三的同学,要是能学到这种精神,还愁这一届高考不能把师大附中远远甩在身后么?
副校长正美滋滋地想着,却猝不及防听到裴树说了句“想感谢的人很多”。
咦,这孩子平时看着冷,原来还会当众感谢人的?
裴树却顿了顿。台下一片安静,所有同学都在屏息等着他说下去。
他轻扶着话筒,再开口时,语气平缓而低沉:“感谢所有给过我帮助和支持的老师,朋友,还有给我最多
温暖,一生难求的——知己。”
他眼神微垂,似是陷入了回忆,嘴角微微勾了起来:“前几天见面的时候,她问我为什么没有早点告诉她
保送的事情,我说怕被人误解成炫耀。结果她回答,至少你应该知道,我会真心替你高兴的。说实话,我听到
这句话的那一刻,甚至比知道保送消息的时候,更高兴。”
“所以最后,除了祝所有同学都能通过努力收获理想的成绩,也祝你们能拥有这样的朋友,分享彼此的所
有苦乐,相互鼓励度过一切难关。高考确实非常重要,却也不是人生的全部。希望大家都能把握好高中最后一
年的时光,在为高考而奋斗之余,也能有成绩以外的收获。”
陆殊凝缓慢地眨了眨眼,仿佛置身梦中,周遭的一切都变得遥远而不真实了。
她只看得见台上那个少年,此时抬起头,似是望向人群。目光却分明是穿过人群,精准地看向了自己的方
向。
紧接着,他语调鲜有地上扬,语气罕见地温柔,声音里都仿佛含着笑:“最后,把她曾经送给我的一句
话,也送给大家。‘愿我们都拥有触手可及的梦想,和无穷无尽的远方’。谢谢大家。”
台下掌声如雷,叫好声无数。
身后,不知是高一还是高二,有女生尖叫:“妈妈呀,这个学长好帅啊!”
“声音也好好听!我耳朵要怀孕了!”
“他为什么不一直讲到天黑啊!”
“我为什么没早点知道我们学校还有这么帅的学长啊!”
“没关系,你还有机会,考上清华去追他呀!”
“你这仿佛在告诉我,下辈子都没机会了。”
人群嘈杂,耳边充斥着嬉笑声。
陆殊凝却只看见他朝着自己的方向,脸上缓缓浮现出一个笑容。是所有人都觉得稀有、只有她熟悉的,露出小虎牙的那种。
她抿了抿嘴,低下头,在没人注意到的地方,也偷偷扬起了嘴角。
一笑,就再也停不下来。这便是高考
理科竞赛大神突然感性抒情, 还拿文艺句子升华主题, 把全校人都震住了。
而最震惊的无疑是陆殊凝。
如果说在他发言的时候,自己还晕晕乎乎的, 那么现在彻底回过神来,只觉得不可思议。
而且,他真的不会说得太露骨了吗?
好在回教室路上, 听到的议论中,所有人都只关注学生代表长得多么帅、声音多么好听、保送清华多么厉
害、居然还那么文艺。压根就没人注意到他说的那位“知己”是谁。
“知己”本人陆殊凝这才松了口气。
升入高三的第一节课, 就是班主任秦老师的英语课。
秦老师走上讲台, 对上自己班学生愁眉苦脸的面孔, 了然地笑了:“大家不用害怕,也不用紧张。高三也
好、高考也好,确实紧张残酷,但也没有那么恐怖。”
“不管怎么说,高三都只有一年, 无论大家以什么心情面对它, 都只有这一年, 过期不候。所以,珍惜每
一分每一秒。There’s never been a better time, 只要我们一起努力,结果一定会很好的。”
不知是谁带头鼓掌, 全班都有些动容。
“秦老师, 我们会加油的!”
秦老师欣慰地点点头,紧接着把话题一转:“来, 完形填空走一篇,看看你们加油的效果。”
……
下课后,陆殊凝站在讲台边,跟秦老师讨论一道题的答案。
那道题,陆殊凝的答案和标准答案一样都是C,但江月影和梁千钧都选了B,她仔细再读了一次原文,发现
确实是题目本身有歧义,B反而更合适。
这时,第一排靠门边的一个女生突然喊了一句:“陆殊凝,有人找。”
陆殊凝“嗯”了一声,头也不回地说了句“稍等一下”。
等终于讨论完,她转头问那个女生:“谁找我?”
对方笑得暧昧,往门外指了指,又啧啧了一声:“你居然让人家裴树等。”
陆殊凝:“……”
她走出教室,果然看到了倚墙而站的裴树。
再次这么近距离看到他,陆殊凝多少有点难为情。好在这是人来人往的走廊,害羞的情绪能被鼎沸人声冲
淡一点。
还没来得及说话,秦老师正好抱着电脑从教室里走出来,看到他俩,有些惊讶:“咦,这不是一班的裴树
吗。”
裴树礼貌地打招呼:“老师好。”
“嗯。”秦老师笑着点点头,“早上发言讲得挺好的。”
“谢谢。”裴树勾了勾嘴角。
恰好又有个同学追出来问问题,秦老师一边往办公室走,一边低头看那个同学手里的卷子,没注意到陆殊
凝有些红的脸。
“你怎么来啦?”陆殊凝轻声问。
裴树转过身,垂眼看她,不易察觉地挑了挑眉。
“怎么样,这回够明显了吗?”
他眼神戏谑,语气微微上挑。
陆殊凝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打趣的是昨天问她难道要他亲自抢话筒表白,才能明显到让她明白。
“还说呢,我心都要跳出来了,你真的吓死我了。之前有老师看过你的稿子吗?”
陆殊凝当时是真的震惊得心跳都要停了。尤其是他最后,居然直接说出了自己去年圣诞写给他的贺卡的最
后一句话……现在想来,都觉得这人胆子真是太大了。
“没有。说是让我自由发挥。”裴树一脸云淡风轻。
陆殊凝:“……”
裴树见她半天没说话,皱了皱眉:“写得不是很差吧,改了一晚上呢。”
“挺好的。”陆殊凝噗嗤一下笑了,随即正色,“就是一次就够了,真的。多了,心脏承受不来。”
裴树盯着她半晌,突然伸手要摸她的头。
陆殊凝惊得迅速往旁边一弹。
“干嘛?”她立马躲开三步远,还忍不住左右看,生怕被人察觉异常。
“你紧张什么。”裴树皱眉。
陆殊凝也皱着脸:“能不紧张吗,在学校呢。一会儿要上课了,你快回班上去。”
裴树叹了口气,似是无奈道:“我不上课。”
陆殊凝:“……”
“不用上课了不起啊,保送了了不起啊!”她伸手推了推他,“回去回去,你不上课我要上呢。”
说着就转身要回教室,到门口时,却又回头笑盈盈地看了他一眼。
裴树觉得心痒痒,又怕逗她逗得太厉害,只好挥挥手,看着她进去后,转身回了并不需要回的一班教室。
陆殊凝回座位后,翻出做完没写完的数学卷子开始做。好一会儿,突然听见前面的梁千钧敲了敲她的桌
子。
“那个,我说——”
“怎么啦?”她懵懵地抬起头问。
“你在做数学题?”梁千钧惊奇道,“看你笑成那样,还以为在看什么呢。”
“啊,我笑成什么样?”陆殊凝下意识地摸摸脸。
正给江月影讲题的赵煜坤抬起头,随口补了一句:“一副中了彩票的样子,还是头彩。”
陆殊凝:“……”
其实,作为年级里唯一的文科实验班,三班在高二的时候就已经抓得很紧。大家都是尖子生,竞争意识也
强,一次又一次的月考早就让人千锤百炼。
于是,升入高三后,虽然多了个毕业班的名号,但是平时的学习生活其实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
除了年级组开始强制要求全年级所有学生在学校进行晚自习之外。
陆殊凝一开始不习惯那么晚还不回家待在学校,可真的试了几天后,却发现和一群同学一起在教室自习,
真的会有更浓烈的学习氛围,效率也会不自觉地提高。
而且每天晚上会有一两个科目的老师留在办公室负责答疑,大家也有更多问题目的机会。
倒也挺好的。
王唯依然在备战艺考,林初雪还是在为申请出国而忙碌。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同学不再来上课了——
张有道转学去了北京。
得知这个消息,不少同学都忍不住议论纷纷。
——什么随父母工作调动转学籍,不就是为了占政策便宜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