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树见她呆呆仰头望着自己，抿了抿嘴，轻声在她耳边道——
“抓紧时间，别在外面呆久了。刚刚背到哪儿了？”
“第四单元第三章第二框。”陆殊凝下意识地乖乖回答。
他松开一只手，替她翻到那一页。用眼神示意她继续。
陆殊凝笑着点点头，就在他为自己圈出的那一块没有寒风的温暖小天地里，认认真真继续开始复习。
那天最后，裴树说：“下次要出来背书，提前给我发个信息。”
“你不用每次都来陪我。”陆殊凝小声道，“我下次会记得带暖宝宝的。”
“别带了。”裴树笑着牵紧她的手，“好不容易有机会跟你多呆一会儿。”
第1章 除夕夜
期末考试, 陆殊凝依旧稳坐文科班的年级第一的位置。
她现在发现, 当掌握了适合自己的学习方法、坚持付出努力之后，获得好成绩真的是自然而然的事情。
年级第一这种东西, 仿佛也是有惯性的，拿过一次，再多考几次也不难。
高三年级的这个寒假, 应该算得上是读书以来最短暂的一个寒假了。
然而，无论如何, 却也是中学时代最后一次过年。
意义特殊, 心情复杂。
虽然时间不长, 但好歹也是假期，总归是能放松几天的。
作业自然不会少，不过其实到了这个时候，已经不是为了完成作业而做题和学习了。即使没有老师布置任
务，大家也都不敢松懈。比如陆殊凝和江月影, 放假之后的第一件事, 就是去书店新买了几册卷子抱回家, 打
算趁假期多刷些题。
吃晚饭的时候，陆爸爸有些抱歉地告诉女儿, 自己今年大年三十要去医院值班。
“看科室里其他人要不就是要回老家过年，要不就是要出去旅游。我就想着自己反正也没什么事儿, 不如
就我值班好了。答应了之后才想起得把你一个人留在家。”
陆殊凝笑着说没关系。
“我早就习惯啦。而且自己一个人在家也挺自由的, 您不用担心我。”
“可是毕竟是年三十啊。你姑姑今天上午打电话过来，说可以除夕夜接你去她们家过年, 爸爸初一早上再
去接你。你觉得怎么样？”
陆殊凝连连摆手：“不用不用，我待在家挺好。”
那位姑姑，她初三之后就再也不想见。之前几年，逢年过节，父亲带她去串门，她要么就说自己要学习，
早早便回了家。要么就说学校有事，索性不去。
她也从其他亲戚那儿听说过，姑姑在背后总跟人说，也不知道凝凝这么发狠干什么，一天到晚就知道学
习，一点劳逸结合都不懂。倒是要看看以后高考，到底能考出多好的成绩。
陆殊凝只觉得好笑。自己可不是不休息，只是不想见这位嘴碎的姑姑而已。既然她一心想看自己高考能考
成这么样，那便直接升学宴上见就好。
父亲倒是对妹妹和女儿各自的心思都毫不知情，只当女儿是学习累了，想在家休息，便也不勉强。
于是，除夕夜当晚，陆殊凝合上书，打开电视，百无聊赖地看了一会儿春晚之后，便抓起了一边的手机。
阖家幸福团圆的日子，若是只有自己一人在家。即使把所有热闹的节目都打开，伴着窗外时不时想起的烟
花炮竹声，也难免会感觉到一些不是滋味的寂寞吧。
思及至此，陆殊凝略微踌躇后，还是拨通了那个存在手机里，却从没有打过的号码。
她耐心地屏息了约十多秒后，终于等到了电话被接通。
裴树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
他很轻地叫了一声，殊凝？
尾音微微上扬，不知是喜悦，还是讶异。又或者兼而有之。
陆殊凝小声地嗯了一声。
有那么一阵子，两人都没有说话。明明耳边都是窗外花炮炸裂的巨大声响，震耳欲聋。可此刻，却又仿佛
能听到彼此轻轻的呼吸声。
半晌，陆殊凝先开口问：“你一个人在家吗？”
“嗯。”裴树很快回答。
“我也是。”她笑了。
“真的？”裴树声音略微提高了些，“陆叔叔呢？”
“去医院值班了。”陆殊凝尽量让自己语气听起来轻松自然，“裴叔叔又去外地出差了么？”
“嗯。”裴树含糊答道，脑子里却开始有了些别的心思。
“那你一个人在家好好的呀。”陆殊凝看了一眼窗外，五彩的烟花正炸成一个爱心的形状，忍不住语气里
带了点笑，“我打电话过来……”
是想提前跟你说新年快乐的。她还没说完，突然听到他出声叫自己——
“殊凝。”
“嗯，怎么啦？”
“需要我去陪你吗？”
“嗯。”陆殊凝下意识应了一声，随即发觉不对，“咦，你、你说什么？”
裴树沉默了一瞬，把声音又放低放软了些，音色有些哑，似是带着蛊惑一般，再次问：“我去你家看看
你，好吗？”
“不会太麻烦你么……”陆殊凝有点懵。
这可是大年三十晚上啊，街上根本没有几个人吧，打不打得到车都不一定……
“不会。”裴树语气笃定，“我现在就出发。”
陆殊凝还想说什么，却已经听见了电话那头走动的声音。裴树一向是行动力迅速的人，现在估计是真的准
备出发了。
她便索性不再多言，只叮嘱他注意安全、路上小心。
等挂了电话，在沙发上发了一会儿呆，才反应过来，裴树要来自己家了！
啊啊啊啊啊！
不行不行，客厅太乱了，刚收下来的衣服还摊得到处都是……
还有，自己房间也好久没整理过了，一会儿裴树要进去怎么办……
以及，自己现在还穿着小熊维|尼的毛绒睡衣，披头散发的，啊啊啊啊……
半个多小时后，裴树站在陆殊凝家门口时，她已经穿戴整齐，头发绑在脑后一丝不乱。身后的屋内，干净
整齐、再无一点杂乱的痕迹。
那一瞬间，陆殊凝简直有了自己是个点石成金的魔法师的错觉。
裴树却完全没有留意到这些，他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了她下身的裙子上了。
“怎么穿这么少，冷不冷？”他喉结微微动了动，声音有些哑。
陆殊凝却浑然不觉，有些得意地笑眯眯道：“不冷，我家有地暖哦，快进来吧。”
她一边递上拖鞋，一边问：“你怎么过来的呀，今天外面还有出租车吗？”
“拜托邻居送我过来的。”裴树已经是第三次来她家，换上拖鞋，脱下外套后，便熟门熟路往里走。
陆殊凝惊奇道：“你们家邻居这么好？”
居然愿意大年三十出门开车跨越半个城市，送别人家的孩子一程。而裴树居然会主动麻烦人家，也是挺难
得的。
“嗯，一直都挺照顾我的。”裴树笑了笑，“我说以后有时间多给他们家女儿辅导功课，就答应送我过来
了。”
“哇。”陆殊凝忍不住感叹知识就是财富，刚想说真好，突然意识到什么，“等等，女儿？”
“嗯？”
“你给人家女儿辅导功课？”陆殊凝皱眉，去拽他胳膊。
“八岁，小学三年级。”裴树又无奈又好笑。
第一次看到她表现出吃醋的意味，居然是对邻居小学生。
陆殊凝其实是有意开玩笑的，故意说：“那也只比你小十岁呢。”
裴树何尝看不出她只是在闹着玩，伸手揉了把她的头发：“那我介绍你去给她辅导学习？”
“可以呀。”陆殊凝笑嘻嘻地一口答应，领他在沙发上坐下。
裴树这时才稍稍注意到她家的变化。
大概是因为过年，墙壁上贴了好些红彤彤金灿灿的生肖图，虽不免有些俗，却也显得温馨热闹。起码比起
他家是这样。
陆殊凝重新打开电视，念叨着虽然没什么好看的，但是大年三十不开着电视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她一边走回沙发旁，一边把手里的遥控器递给他。
裴树没接遥控器，只待她走近时，直接捏住她的手腕，把她拽到了自己身边坐下。
陆殊凝不小心松了手，遥控器直接落在了她大腿旁。
裴树伸手拿过，扔在了茶几上。
陆殊凝抬起头，只看到他微垂的眼睫，和深黑的眸子。
刚刚之所以一直笑闹，其实是依然处在不敢相信的状态中。
现在却突然有了实感——他来看自己了啊。爸爸不在家，孤身一人的除夕夜，他来陪自己了。
她咬咬下唇，突然就不管不顾地伸手，环住了他的腰，把脸埋在了他胸口。
裴树怔了一秒，随即反手把她抱得更紧，嘴角忍不住上扬。
也不知抱了多久，裴树轻轻拍了拍她的背。
陆殊凝抬起头，有点不好意思，低着头没看他。刚想说话，突然隐约听到了钥匙在门锁里转动的声音。
她吓得呼吸都忘了，几乎是当即跳起来朝门口看过去。
下一秒，陆爸爸出现在家门口，满脸喜色：“凝凝，爸爸回来陪你啦！”
陆殊凝：“……”
裴树：“……”
陆爸爸：“……”
除夕夜（2）
窗外的烟花一声声爆开, 简直震耳欲聋。屋内的三个人面面相觑, 仿佛万籁俱寂。
半分钟后，裴树最先回过神, 叫了一声“陆叔叔”。
“哦哦，你好——”陆爸爸还没来得及挤出一个笑，外套口袋里的手机就响了。
这阵铃声简直同时拯救了所有人, 大家俱是松了一口气。
可当陆爸爸看到来电显示时，表情反而变得更复杂了。
“喂, 老裴。”他皱着眉接起来。
裴树和陆殊凝听到这个称呼都是一愣。陆殊凝讶异地去看裴树, 结果男生也是一脸不解。
然而万万没想到, 那头不知说了什么，陆爸爸神情迅速和缓了下来，“嗯”了好几声，又连连说“没问
题”。最后还问他要不要跟裴树说话。
那边大概是说不用，他便说了年后有机会再聚后, 直接说了再见。
挂断电话后, 他对还紧张地直直站着的女儿和裴树一笑：“你们看, 幸好我今天请假回来了。”
陆殊凝尚不明所以，只听爸爸接着说——
“阿树, 你爸说他争取明天开完会就赶回来，多在家陪你几天。”
裴树应了一声, 依然不明就里。
陆爸爸接着看向自家女儿：“阿树来家里了, 怎么也不打个电话跟爸爸说一声？”
陆殊凝：“……啊？”
“你裴叔叔说，他不放心阿树一个人在家, 问能不能让他来咱们家一起过年。要不是我们科室小杨正好过
两天有急事想今晚跟我调班，我可就留在医院值班了。阿树都来了，你也不告诉我，待客之道去哪儿了？”
陆殊凝被教育得莫名其妙，只下意识地乖乖跟着点头。
裴树却已经大致猜测出了原委。
只是他不明白，父亲这样做是为了什么。
不过陆爸爸还真就没有再多想，热情招待裴树之余，还非要给他塞压岁钱，弄得他难得的不好意思起来。
最后，三个人在一种诡异的其乐融融的氛围中，看完了春晚。陆爸爸留裴树在家住一晚，为此特意让陆殊
凝去收拾一下客房。
裴树却婉拒了，说自己已经打扰得够久，现在应该回去了。
陆爸爸也不勉强：“正好，我还是不放心医院那边，准备回去看看。就先送你回家吧。”
已是凌晨了，陆殊凝不放心道：“爸，你就别开车了，一会儿太累了。路上也黑。”
“放心吧，我已经叫好车了。”陆爸爸挥挥手，“都累了吧，今晚就不讨论题目了，都好好休息一下？”
陆殊凝：“……不讨论了不讨论了！”
车停在青城山庄门口，裴树向陆爸爸道谢又道别后才下车。
陆爸爸把脑袋伸出车窗，多说了一句：“阿树啊，新年到了，等会儿给爸爸打个电话吧。”
裴树应下。
回到家后，照例是一片漆黑，他闭了闭眼睛，竟然觉得有些不习惯了。
是不是一旦见过太阳，便总是渴望阳光与温暖，再也无法坦然接受黑暗。
简单地洗漱过后，他靠在床上，却觉得睡意全无。
半晌，拿起手机，拨通了父亲的手机号。
电话响了好一会儿才被接通，裴父大概是特意从会议室出来，压低声音接起：“喂，阿树？”
裴树“嗯”了一声，道：“爸，没打扰你工作吧。新年快乐。”
“没有没有。”裴父语气里透着止不住的意外和高兴，“你现在在哪儿呢，还在你陆叔叔家？”
“没有。已经回家了。”
“哎呀，那不还是留了你一个人在家嘛。你早点儿睡，爸爸尽快结束这边的工作，明天——哦不，今天就
赶回去。”
裴树应下，却没有挂断电话。
裴父也沉默了一瞬，接着说：“阿树啊，你别怪爸爸。我实在是忙，但又不放心你一个人，才让齐叔叔他
们家多帮衬着照顾你。他刚刚打电话说你拜托他送你去市一中附近的碧海花园，我就猜你是去凝凝家了。”
“抱歉，让您担心了。”
“没没，应该是爸爸说抱歉，过年也没法陪着你。”难得听到儿子用这样的语气跟自己说话，裴父语气里
有掩饰不住的激动，“不过阿树，以后要去人家家里，得提前跟她父母打声招呼，否则多不礼貌。”
“嗯，今天是我莽撞了。谢谢您打电话给陆叔叔帮我解围。”
“哎，没事儿，爸爸也是从你这个年纪过来的。”裴父笑了两声，试探着问，“阿树啊，你跟凝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