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客厅走。
程深之这个时候恰好从卧室出来,手里拿着表带,搭在手腕上,一边朝茶几走,一边戴腕表。
沈丝蕴故意问了句:“今天怎么回来那么早?”
程深之想事太认真,这才看见她,抬手整理领带。
沈丝蕴看了看他手腕上的手表,又看向男人正在打的领带,猜到什么,嘴角的笑容慢慢消失。
她站在原地没动。
果然听男人说:“今晚有个商务局。”
说完从她身边擦肩而过,打开鞋柜去找皮鞋。
沈丝蕴侧眸,眼角余光去注意身后的男人,静静看着他换鞋,理裤脚。
垂在两侧的手,渐渐握成拳。
失去血色。
她抬头仰望天花板,等男人穿戴整齐要出门,才平淡的眨了眨眼眸。
语气轻松的问他:“贵人多忘事,真忘了凌晨说过什么?”
程深之摸上门把的手怔住,记忆这个时候才回笼,他抬手揉了揉眉骨,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陪你去医院?”
沈丝蕴眨着眼眸,回身看他。
含笑勾了勾嘴角。
男人眯起眼睛舔后牙槽,看着她沉思了几秒,然后走过来,主动拉了纤细的手腕。
温言细语的哄她:“这个局是临时组的,最近谈合作的穆总也会去,我主要是奔着他……这样,今晚我让小苏陪你去医院,明天我再陪你?”
沈丝蕴垂下眼睛,轻笑了一声。
这笑容里嘲讽的味道被男人捕捉到,他沉吟了一会儿,又说:“你不是喜欢荣记餐厅的东坡肉,回来的时候我让后厨打包一份,带给你做宵夜?”
沈丝蕴本来不想说的,忍了忍,没忍住,“我不喜欢荣记餐厅的东坡肉。”
程深之不信,“不喜欢,我记得上次……”
沈丝蕴说:“我一直都不喜欢,你记错了。”
程深之难得尴尬一回,轻咳两声做掩饰,“那你喜欢吃什么?回来的时候我去买?”
沈丝蕴摇头。
“最近没什么胃口,你去忙吧,也不用小苏跟着,我习惯了一个人。”
说罢丢下男人,头也不回的去了书房。
沈丝蕴表情浅浅,走到书房的旋转椅坐下。
书房摆设很中性,进门是一张原木色的实木办公桌,上面放着一个笔记本,还有一些办公用品,一旁就是落地窗帘,窗帘是两层,一层白沙,一层遮光布,白天的时候全部拉上,整个房间漆黑一片。
走之前程深之有在这里办公,因为沈丝蕴前几天正在看的一本书被合上了,也没有拿书签做标记,被推到了一边,而电脑虽然黑屏,却没有合上,昨天她觉得电脑一直空置没人用,刚清理干净盖好。
此刻一侧的窗帘敞着,玻璃窗没关,夜晚的凉风穿窗而入,帘布在微风中荡漾。
沈丝蕴靠在椅背上,转到窗帘这边,手指探过去,有一下没一下的拨动帘布。
等程深之走后许久,她才回过来神儿,停了方才幼稚的动作。
去浴室洗漱了出来,看见小苏的消息。
他问沈丝蕴:【程太什么时候去医院,我送完程总就去接您。】
沈丝蕴回他:【不用,我自己去。】
小苏便说:【那有什么需要您随时招呼我。】
沈丝蕴又回:【好的。】
毫无疑问,这晚还是沈丝蕴一个人去医院打点滴。
这几天医生朋友朱晓楠在急诊室值班,抬头看见沈丝蕴,被气笑了。
“你怎么老是晚上过来,是觉得我们急诊室晚上不够忙?”
沈丝蕴心情不好,病恹恹的找地方坐下。
“白天医院里人太多了,我喜欢清静。”
有熟人确实好办事,朱晓楠这会儿不算忙,知道她是病人,一个人过来打点滴已经是不容易,所以亲自跑上跑下,没几分钟就把她需要挂的针剂拿回来,亲自给她扎上针。
沈丝蕴被扶到输液室,选了个可以俯瞰外面车水马龙的位置坐下。
几天输液完全消磨掉了沈丝蕴的耐心,可身体又真是不争气。
想到什么,压低声音问:“打了也快一周了,怎么老不好,你们医院的技术行不行,还是药有问题。”
她抬头看看药袋,挑眉:“里面不会兑了假酒吧,我每次打完总头晕,有气无力。”
朱晓楠抬眼瞟她,“你刚才怎么不这么说。”
沈丝蕴眯起眼睛笑,“怎么?”
朱晓楠咬牙启齿:“刚才你要是这么说,我就故意失手,多给你扎一针。”
沈丝蕴叹气,“连护士都不是扎一次针算一次钱,你岂不是给自己找麻烦?”
朱晓楠哼笑,“只要你不怕疼,我就不怕麻烦。”
沈丝蕴低声又笑了。
跟朱晓楠开过这个玩笑,她心头的阴霾才烟消云散。
九点以后急诊室来了一批急诊病患,朱晓楠开始忙碌,沈丝蕴托着腮,时不时看一眼药水袋,无聊的消磨时间。
不多时,输液室又进来了两个需要输液的急诊患者,坐到沈丝蕴对面,这两人大概是认识,一见面便熟络的寒暄起来。
原本安静的房间,顿时乱糟糟一片。
沈丝蕴方才还好,这会儿莫名其妙心浮气躁,不知是液体滴入速度太快,还是自己事妈,头晕目眩,有些坐不住,胃里翻涌。
偏偏朱晓楠忙工作,不能麻烦她。
她忍了忍,点开通讯录,左思后想。
给沈适发消息:【在做什么?】
沈适回的很快:【跟程总陪客人吃饭。】
沈丝蕴一听跟程深之在一起,便说:【嗯,那你忙吧,没什么事。】
沈适知道沈丝蕴的习惯,没遇到什么事绝对不会打扰他,所以肯定是有事。
便说:【没事姐,你有事就说。】
沈丝蕴沉默了一下,有气无力打字:【我在打点滴,这会儿突然有些不舒服。】
沈适表示:【我过去陪你吧。】
沈丝蕴心里自然也是这么想,不过想到男人大都像程深之那样,以事业为重,还真怕耽误他工作。
犹豫说:【没那么娇气,一会儿来接我就好了。】
沈适半天没回,他那边应酬,大概没时间看手机。
谁知沈丝蕴才刚打完第二瓶,就见门口出现一个瘦高的身影,那身影在门口驻足几秒,一眼便瞧见她,朝她走过来。
是沈适。
不知怎的,一看见沈适,她的眼眶瞬间一热,不想被看见,轻轻眨了眨,低下头。
沈适走到她身边蹲下,上下打量一番。
“怎么回事?”
“大概是累了。”
沈适点点头,这才坐她身边。
两人谁都没说话,沈丝蕴抿了抿嘴唇,问他:“你怎么不问什么?”
这个问题把沈适问笑了:“我知道你俩关系不好。”
“哦,明白人,”沈丝蕴尴尬的点点头,“没耽误你什么事吧?”
沈适“咳”了一声,“再重要的事,也没我姐身体重要。”
本来是玩笑的口味,沈丝蕴却听进心里,她倾过来身子,主动靠沈适肩膀上,眼睛随之闭上。
肩膀松懈下来,把重量都交给他。
“弟弟,你敢不敢说一句,以后我养你。”
沈适扑哧一笑,“怎么?犯什么矫情呢?”
“我就想听。”
“……怪怪的。”
“又不是真让你养,瞧你吓得。”
沈适倒不是害怕,就是觉得别扭,他哄女孩子还是很有一套的,要不然也不会那么受女孩子欢迎,去个酒吧都一堆投怀送抱的,但是在沈丝蕴面前,毕竟是自己的姐,有些难为情。
见她今晚憔悴,对他撒娇也很罕见,犹豫了会儿。
大大方方的表示:“好吧,以后我养你。”
沈丝蕴听罢,抖肩膀笑了。
眼角却有些湿润,她闭着眼睛娇嗔:“那先给我转几万零花钱吧。”
“……”
第7章 商务局
沈丝蕴的车子放在医院停车场,坐了沈适的车回家。
她侧头看着外面不断倒退的路灯,沉默许久忽然问沈适:“你们常说商务局,一般都去什么地方?”
沈丝蕴毕业不久便嫁给了程深之,虽然上学的时候喜欢出入酒吧,但说到底圈子还是很干净的。
要不然程深之也不会娶她。
像他这种在社会上摸爬滚打,阅历丰富的男人,都喜欢娶沈丝蕴这样的女孩子。
这句话可把沈适问住了,他沉吟了会儿,握着方向盘看一眼副驾驶座上的沈丝蕴。
“商务局啊。”
沈适收回视线,“那要看目的是什么,南方与北方的习惯也不同,咱们这边喜欢先找茶社谈生意,谈好以后再找地方吃饭喝酒,如果喝完酒吃完饭意犹未尽,再找个娱乐会所坐一坐,比如酒吧之类。”
沈丝蕴点头,“去娱乐会所是不是会叫姑娘?”
沈适又看了沈丝蕴一眼,“看客户需要,一般会叫。”
沈丝蕴又问:“哪都做些什么?”
问完找个,沈适显然就犹豫了,笑着舔了舔嘴唇,“聊聊天,喝喝酒。”
“还有呢?”
沈适斟酌了几秒,“搂搂抱抱的也有,看什么人。”
沈丝蕴静静看着沈适。
嗯,跟她想的差不多。
所以她在医院不舒服的时候,搞不好程深之正在左拥右抱,谈笑风生。
想到这里,沈丝蕴的脸色白了几分。
她深吸了口气,男人就喜欢把女人当傻子,一句“商务局”,或者“谈生意”,就可以把自己的过分行为说的云淡风轻。
想到这里低了头,不再说话。
沈适是个聪明人,只需要看一眼,就猜出来沈丝蕴的心思。
赶紧解释说:“这个也分人,并不是谁都这么不上台面,出席商务局的都是体面人,这样做的还是少数。”
沈丝蕴笑了,“你在替你们程总打遮掩?”
沈适有些解释不清,摇摇头。
“我替他打什么遮掩,我说的是实话。程总在外面做事稳,也可能我在场,他故意收敛?”
说罢看了看沈丝蕴,点头对程深之做肯定。
沈丝蕴掀开眼眸,要笑不笑的看他。
沈适知道这个时候自己说什么,沈丝蕴都会质疑,只能无奈一笑。
“我说真的。”
沈丝蕴没有再深究,侧头去看外面。
脸上没什么表情,沈适猜不出她在想什么。
后半程两人都没再说话,直到车子进入住宅群。
沈丝蕴临下车,才问了沈适一句:“你好像很佩服你们老板,我还是第一次听你夸谁,以前在你眼里,老板都是傻B。”
说着去推车门。
沈适跟下来,跟在后面给自己点了一根烟。
吸了一口才笑说:“不佩服不行,谁叫人家有实力。”
*
沈丝蕴回到家中时,程深之还没回来。
他回来不回来对沈丝蕴从来不交代,以前的时候,沈丝蕴还会打电话关心,新婚第一年,甚至不管冬夏春秋的在客厅等他。
等着等着躺在客厅沙发上睡着,也是常有。
不过一觉睡醒外面天光大亮,还不见程深之回家的时候也常有。
次数多了,沈丝蕴就不再这么不爱惜自己了。
记得上一次询问程深之的行程,还是一年前。
爷爷刚查出来肠癌,还是早期。
全家在等第二次复查的结果。
沈丝蕴心情很不好。
他那晚要出去和一个合作伙伴打牌,沈丝蕴其实是很不想让程深之去的,不过他说要借着打牌,向对方了解一下南港市房产的市场行情。
沈丝蕴不是不识大体的人,尽管心里不舒服,还是让他去了。
晚上的时候爷爷就确诊了病情。
沈丝蕴接到电话时很崩溃,一个人在家中自斟自酌,记得是九点多钟,她忍不住给程深之打电话。
说自己心情不好,轻声要求他:“不想让你打牌。”
程深之人在牌局撤不开身,一边是合作伙伴,讲话自然不方便。
心不在焉的问:“不想让我打牌?”
沈丝蕴静静听着听筒那边噼里啪啦的动静,还有他模糊不清的回答:“嗯,我知道了,等会儿给你回过去……”
沈丝蕴那个时候还是小孩子脾气,直接就把电话挂断了。
尽管告诉自己等会儿他打过来也不接,心里对他还是有期待的。
可谁知道等了又等,好几个小时过去,直到凌晨都没等到程深之的电话。
短信倒是发了一通,说:【走不开,回去再细说。】
这短信还是凌晨三点程深之回来,沈丝蕴喝的醉醺醺在沙发上被吵醒的时候看见的。
从那以后沈丝蕴就彻底想开,把自己与程深之的界限划得很清晰。
对程深之的唯一要求成了,只要别有一天突然有人打电话叫她去收尸就好。
*
程深之这晚披星戴月,凌晨三点才归。
阿姨被惊醒,披着衣服出来,看见他问了句:“程先生饿不饿,我去厨房做些宵夜?”
程深之脸上尽是疲态,身上还夹杂着烟酒之气,他大概是喝多了,进门没有换鞋,三步并做两步走到客厅。
往沙发上一靠,抬起手腕揉捏太阳穴。
许久才对阿姨说了一句:“下一碗馄饨吧。”
阿姨听见吩咐,把披在肩膀上的外套拿下来穿好,答应一声就去了厨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