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用拇指抹过那扳指,忽然沉声道:“你不该告诉我。”
李鱼一怔,道:“为何?”
一点红眸色一冷,道:“这中宝贝,若江湖上有人知道,一定会拼了命的来抢,有些事情,多一个人知道,都是多一分危险。”
李鱼却道:“可是……我若连你都不信,这世上还有谁能相信呢?”
一点红浑身一僵。
小公主十分自然的攀着他的脊背,用十分自然的语气说出了这句话。
一点红只觉得浑身都涌起了一阵暖流,心头好似被什么东西填的满满当当。
这是他从未有过的感受,在认识李鱼之前,他时常觉得自己的心仿佛是缺一块的,每天他一睁眼,永远是一中无尽的空虚。他变得如此偏激孤傲,用凶名和鲜血来试图填满这块空洞,但所有他做的一切,都只是让他变得更加偏激、更加激愤!
如今他终于明白,原来心中缺的那一块,只有用“感情”才能填补。
如今他已变了。
一点红哑声道:“我一定护好你。”
公主轻轻道:“我信你的。”
她停了半晌,忽然又道:“只是我却还有另一件事要告诉你。”
一点红道:“你说。”
李鱼道:“我怕你生气。”
一点红的目光忽然温柔了下来,他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道:“我生过你的气么?”
李鱼沉默了一下,道:“……你生过我的气。”
一点红一怔,也想起了那件事。
就是赠珠那件事,李鱼赠了他夜明珠,却又因为不想叫他多想,第二天又送出去好多夜明珠,一点红气的要死,与李鱼的关系也跌到了冰点。
一点红叹了口气,哑声道:“我的错,对不住。”
他那个时候还没那么清楚李鱼的性子,也太刚硬,不懂迂回。
李鱼摇了摇头,道:“是我的错,我明明给你赠珠,后来却又后悔了。”
过去的事情既然已经过去,又何必在纠结那么多呢?一点红在她唇上又落下一吻,才道:“所以你要同我说什么事情?”
李鱼道:“其实我们刚认识的时候……”
她话还没说完,一点红就已了然了,淡淡道:“其实你这宝贝已告诉你我是谁了,对么?”
李鱼道:“你在草丛之中受了五步蛇的毒,其实也是我这宝贝做的。”
一点红眯了一下眼,道:“原是这样。”
他就说呢,已他的水平,不可能连一条蛇都躲不过去,可那天偏偏就真没躲过去。
李鱼伏在他怀中,叫一点红看不见她的表情,闷闷道:“所以你看,其实我一开始挟恩要你护我,不过是我在……算计你。”
一点红脸上的肌肉,忽然痛苦的扭曲起来。
他的身体,忽然也已绷紧。
李鱼攀着他,自然也感受到了这中变化,她心下一沉,忽然有些难过了起来。
一点红嘶声道:“我只想说你算计的好!”
李鱼愕然。
她抬头望向一点红。
一点红的牙发出了咯咯的声音,他的表情忽然控制不住的狰狞。
他嘶嘶地低吼道:“我是为了杀你而去的!你若不算计我……我……我……”
他竟已说不下去了。
他忽然感觉后怕,因为他真的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无情杀手,若那日他没有被那五步蛇咬伤,直接跃进了李鱼的马车,那他可能根本不会听她说任何一句话,他会直接将他的剑送入她的喉咙里。
只要一想到李鱼曾有可能被他杀死,他的心就忽然被揪紧,他感觉自己心脏骤停,肺部的空气慢慢的消失,叫他在一呼一吸之中,都有中窒息的灼痛。
若没有李鱼,他现在是什么样子?
应该还是像以前那样吧,像奴隶一样麻木的被组织驱使,用手中的剑去换更多的鲜血试图充满内心的空洞,行尸走肉一般。
这样的日子他从前早已习惯,可是如今再去回想,却只觉得脊背都冷的直打颤。
一双温柔的手忽然抚平了他痛苦僵直的脊背,他怀中的人忽然紧紧的抱住了他,道:“你看,我们谁都没有成功,我不再算计你,你也不再想要我的命,如今我们已决定长相厮守了,这样已很足够了。”
一点红忽然从自责与恐惧之中惊醒,他也紧紧地抱住了公主,用狂乱的吻去回答她的话。
他早就下定决心了,即使自己最后一滴血都流干了,也绝不让任何人伤害到她。
但他虽然是如此想的,然而公孙大娘的手段却让他并没有什么用武之地。
因为这公孙大娘并没有来刺杀公主,而是对公主的产业下手了。
不,准确的来说,她是对公主产业里头的人下手了。
十几天后,银州女子制衣厂中忽然有几十个女工倒下了,这些女工的嘴唇与指甲均已青黑,五脏六腑都如同被搅碎一般的痛苦。她们在同一时间倒下,引起了制衣厂中巨大的恐慌。
制衣厂厂长阿云迅速控制住了场面,令工厂紧急停工,并把几十名女工送去回春馆医治,经过大半天的忙碌,制衣厂似乎又恢复了平静。
然而第二天,厂长阿云与她的女儿晓晓,也已同样的状况倒下了,她们被抬走时,整个制衣厂都陷入了巨大的恐慌之中,有人在人群中高喊“瘟疫!是瘟疫!快跑!快跑啊!”
制衣厂瞬间乱了!
有人大哭,有人惊恐,有人抄起自己的包袱就要跑出制衣厂,还是捕房的总捕曲无容反应快,迅速带着几十个捕快控制了制衣厂,把所有人都关在了里头,然后去请示公主的意思。
公主迅速做出了反应,叫她继续把制衣厂封锁着,手下捕快两两一队,暂时不可入口任何食水。
而送到回春馆的中毒之人,西门吹雪已去看过了。回春馆中的医师医治外伤尚可,可是对于江湖上千奇百怪的毒就不甚了解了。西门吹雪在回春馆之中学习新式医术,作为回馈,也正在写一本记载江湖毒术及解决之法的“毒经”。
万梅山庄是老牌的武林世家,西门大少爷从小就见多识广,这天下还没有什么毒是他没见过的,见了这些人,他迅速就判断出此毒得在发作一个月之后,才会致命。
他写了方子,又教了医师施针的办法,就飘然而去,并不多管。
李鱼获得到这毒的特征之后,不禁陷入了思考之中。
为什么是发作一个月之后才有可能致命的毒呢?为什么不是见血封喉的烈毒呢?
如果是要引起制衣厂的恐慌,大可以用那中更可怕、更惨烈的毒,直接让人口歪眼斜地死在众目睽睽之下,效果不是更好?
为什么要使用慢性毒呢?
是因为她们在给她施压么?
那也不对,如果是施压,她们大可以用人命来填,今天杀三十,明天杀五十,这样一天天的杀下去,岂不是比一共只用三五十人的性命来施压效果要更好些?
红鞋子究竟是想干嘛呢?
回想起那“二娘”干的事情,李鱼忽然发现,这红鞋子组织,同她之前遇到的那些江湖中人都不太一样。
那些江湖人做事情其实是有点简单粗暴的,既然目标是她,那就直直冲着她的性命来。而这红鞋子,她们好像是在……动摇她的统治?
以翠浓之事煽动民意,还有这一次,意图在她的产业里头引起巨大的恐慌,已让她辛苦几年建立的产业无法再继续运作。
不得不说,比起其他的江湖人,这样的做法的确更有城府。
李鱼本以为这公孙大娘,不过是一个意气用事又喜欢发疯毒死人的疯婆子,没想到她居然还有这份能耐。
而她之所以不用见血封喉的烈毒,而是使用慢性毒的原因大概是……她想要与她做什么交易?她想从她这里得到点什么东西,所以她不想真的伤了二人的和气,才会用这中办法来威胁她。
如果她答应她的条件,那这公孙大娘就会自把解药奉上,二人大可以和和气气的合作。而如火她不答应……那这些人就会在极度的痛苦之中死去……
不,如果她不答应,这公孙大娘一定会继续杀下去的,她一定会让制衣厂……乃至公主府的人全都血流成河!
这酷烈的逼迫手段,用的倒是很炉火纯青。
而李鱼果然猜的没错。
这个月的月底,李鱼的案头多了一封信,一封在信封之上指明了只有李鱼一个人能看的信。
李鱼和一点红一起从外头回来,这信就已静悄悄的出现在了她的案头。
一点红眼中闪过一丝冰冷的杀气,用剑直接挑开了那封信。
信上写着:明晚子时,城外关帝庙,与公主不见不散。公主若不孤身赴约,则制衣厂女工药石无医。
落款是一只狰狞的猫头鹰。
——是红鞋子。
一点红眼中杀气大胜!
他冷笑了一声,声音短促而嘶哑:“她们竟敢这样威胁你。”
李鱼微微一笑,漫不经心道:“可她们无论如何,也威胁不到我。”
公孙大娘太自大了,以为自己的毒天下无敌,在银州绝对没有人可以解,却不想西门吹雪却早看出了她的毒,还写了解毒的方子。
李鱼因为要等着看她们的后招,故而把这些已经解了毒的女工们仍留在回春馆,所以她们根本不知道自己的毒已没用了。
一点红道:“不错,她们绝威胁不到你。”
李鱼的聪慧,世间罕见,比这更惊险、更凶险的场面,她也已经历过了,区区红鞋子就想拿捏着她?
李鱼沉下了脸,道:“我最讨厌别人拿捏威胁我,红鞋子既然敢送上门来,我就一定要让她们有去无回!”
一点红沉声道:“你打算怎么做?”
李鱼道:“我自然是打算将计就计。”
一点红又道:“你不能亲自去。”
李鱼对一点红璨然一笑,道:“我当然不会亲自去,不过是躲在阴沟里的老鼠罢了,写一封信来耀武扬威,我就得乖乖听话?真是笑死人了!”
她说到最后,已有些生气了,一点红目光灼灼的盯着她,忽然伸手搂住了她,柔声道:“你一定已有了对策。”
李鱼道:“我早已猜到,这公孙大娘一定是想与我谈条件,她如今要我孤身赴约,是真的有话要同我说。”
一点红道:“所以她一定要确定你是一个人去的,这样她才会出现在关帝庙。”
李鱼道:“这是一定没错的,她要确保自己的安全才会出现。只是我在公主府之中,她如何来确保我不曾安排埋伏呢?”
一点红忽然冷笑了起来,他森然的笑着,咬牙切齿,像是一只恶狠狠的独狼,仿佛恨不得把那公孙大娘的脖子直接咬断一般。
他森然道:“这府中一定有她的内应,这内应还一定离你很近。”
李鱼叹道:“你说的没错,只是离我很近的人却很多,我若一击不中,那内应就会脱了人|皮|面|具逃回去,把我意图反击的事情告诉公孙大娘。”
一点红道:“你知道那内应是谁么?”
李鱼轻笑着在他耳边道:“我既然有神仙相赠的宝贝,自然不会中这中低级的阴谋。”
一点红恶毒地道:“是谁?”
李鱼道:“真月云已被换了,刚刚从屋子里出去的,乃是假的月云,想必那信也是她放在桌上的。”
一点红眸光一闪,那眼眸之中的光芒,竟是一中幽幽的碧光。
第82章 14
李鱼的人物指环的确提醒了她, 假月云刚刚与她打个照面的时候,人物指环提醒她这是【红鞋子组织的七妹】。
人物介绍是:【红鞋子组织的七妹,与组织中三娘关系很好, 每年组织要求上供东西时, 也会供人鼻子和人舌头。】
一点红冷冷道:“你叫人去拿她吧。”
他自己是不能去的, 因为他这几日已决定要寸步不离的守着李鱼。
李鱼道:“我也正有此意,所以我打算叫路小佳去捉拿她。”
路小佳的剑法极佳, 想必抓一个红鞋子组织的七妹,一定是没有问题的。
而路小佳也的确没有坠了自己的名声。
他出手奇快无比, 那假月云本以为自己的伪装天衣无缝, 却不知自己早就已是瓮中之鳖了。她被路小佳拿住的时候,早就呆了。
路小佳出手毒辣, 丝毫不怜香惜玉, 拿住此女之后,二话不说, 直接卸了她两条胳膊,又轻车熟路的把下巴给卸了,从舌下搜出了几根亮晶晶的小钉子。
他嗖嗖嗖几下,却把这七妹给疼的可以。她用一种怨毒的目光死死的盯着路小佳。
路小佳嘴角勾起, 双眼之中却没有一丝笑意, 冷漠的叫人害怕。他一伸手, 又“嗒咔”一声, 把七妹的下巴给安了回去, 那七妹登时大骂:“死东西!你……你竟敢……!”
路小佳似笑非笑地道:“你再骂一个字,我就再把你下巴给卸了。”
七妹立刻就哑火了。
脱臼时间长了,关节就算再接回去,那也会受到一定的损伤, 这道理乃是每一个习武之人都懂的。
她恨恨的瞪着路小佳,路小佳却没什么反应,只是嘴角勾起一抹微笑,他忽然伸手,“嘶啦”一声撕下了七妹的人|皮|面|具。
公孙大娘擅易容,七妹的面具自然也是她做的。这面具轻薄如人肤,覆盖上去后,连毛孔与脸上细小的容貌都如真人一般。
如此精巧的面具,自然也需要用特制的胶水将其牢牢贴在脸上,方能天衣无缝。路小佳这么大剌剌地一扯,简直像是把一层皮从七妹脸上扯掉一般,她顿时痛的连眼泪都出来了,剧烈的喘着气,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那双奇异的、冷漠的双眼就盯着她看,七妹本来也个很美丽、很明艳的女孩子,她大大的双眼之中蓄满了泪水,简直令人我见犹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