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非,是弦判断出这些动乱的根源在他们身上。
在,杨广身上……
“所以,我要说的很清楚了,我认为,杨广就是解决这一切问题的关键。虽然如今时空之弦已经一触即发、相当危险,但只要我们能把杨广送回去,让他不再继续扰乱时空,一切应该就能彻底平息、恢复正常。”
虽然多了理论支持,但这个结论其实和他们之前的猜测差不多,时年喃喃道:“但怎么让他回去呢?他不可能愿意的……”
就连她豁出去冒着违规跟他做的那个交易,现在看来也失败了。
“他当然不愿意。”聂城说,“我猜到你和他的交易时,我就知道你不会成功。但我还是决定让你试试。不仅是因为我心里也存了万分之一的期待,更重要的是,如果不让你试试,你就永远不会死心,也就不会愿意按我的方法来。”
他看着时年,“无论如何,杨广必须回去。既然他不愿意主动回去,那么,我们就只能强行让他回去。”
时年一僵,“你是说,强行……可,要怎么做?”
且不说杨广的能力比他们强,就算他们仗着人多,使手段控制住了他,把他押回隋朝,那之后呢?他们还能逼着他去按原来的轨迹走完自己的人生吗?
只要他还记得这一切,就不可能,除非他把这些事都忘……
时年猛地抬头,对上聂城的眼睛,“你想……”
聂城平静道:“是。我要你再消除一次他的记忆。”
“不可能!”时年立刻反驳,“这没用的!我们之前不就是这样做的吗?可后来呢?他又想起来了,还因此觉醒了自己的能力!再来一次也是一样,这办法行不通的。”
“我本来也是这样想的,所以之前一直没有动过这个念头,但我不是说了嘛,最近我一直在分析总结这些年与弦相处的经验,我发现,我们个人的意志对弦的影响是非常大的。就好像我们一直以来都是靠意念去开启弦阵,越坚定的人,成功得越快。同理,别的方面也应该一样。所以,当你在处理和弦有关的问题时,如果你的意志不坚决,是非常影响效果的。”
聂城说:“你上一次消除他的记忆时,你以为你成功了,看起来也确实成功了。但有没有可能,你在做这件事时,你的意志并没有你以为的那么坚决,所以,才会让他在一段时间后又想了起来,甚至因此觉醒了能力?”
时年心漏掉半拍。
她的意志不够坚决吗?是,那时候,她确实很抗拒,很不情愿,甚至在成功的那一瞬感受到心痛。
所以,是因为这个?
聂城:“虽然这只是我的猜测,但我认为这个推断是正确的。我知道你还担心杨广如今已经觉醒了,光消除记忆是不是管用。我觉得管用。只要他忘记了那些事情,即使拥有能力,他也不会发觉。而等弦平静后,他、还有我们的能力应该都会重新沉睡。到那时,我们也可以回归普通人的生活了。
“当然,前提是,我们真的成功了。”
明亮的灯光里,聂城和老爷子都看着时年。
在他们的目光下,时年觉得自己的一颗心像是迅速膨胀又收缩,让她连气都喘不过来。
聂城要她……要她再一次……
“我知道,这对你来说很难,所以我给了你很长的时间去试验你的办法。但是时年,事实证明,我们没有别的路可走了。只此一条。”
是,他们没有别的办法了。
她以为可以和杨广达成交易,但失败了。
如果聂城的推断正确,这才是他们所有人唯一的生路。
可是……
“我必须去,是吗?这是命令吗?”她低声道。
“这不是命令。”聂城却摇了摇头,“我没有资格在这件事上命令你。我的命令也没有用。因为就算你按照我的命令去做了,只要你的心不够坚定,依然没有用。甚至可以说,只会加速一切的终结。”
时年身子轻颤。
“因为,一旦你内心不够坚定,再次失败了,让杨广之后想起来,他就会发现你居然再一次对他下手。那么届时他会做些什么,我们谁也无法预料。
“所以,这不是命令,而是请求。
“我请求你,为了你、我,还有所有人的性命,为了时空免于坍塌、世界免于覆灭,去做你应该做的事情。
“只是你要记住,无论成败,我们都只剩下一次机会。这个机会,就掌握在你手里。你一个人的手里。”
第128章 牺牲 入目所见一片衰败,一如她此刻的……
时年从会议室出来。茫然地往前走。
四周很黑,没有灯光,也没有月光。
今天是月底。天上只有几颗寥落的星子。
她就这样漫无目的地走了许久。不知道自己想去哪里,直到看到前方的月亮门才停下来。
芜园。
她慢慢走过去。只见黑漆漆的园子中央,假山安静矗立。
时年怔怔地望着它,忽然想起很久以前的那个深夜。她第一次来到这里。看到假山被笼罩在一片绿光中,时空之弦在狂风中纠结缠绕。
那样的震撼,让她至今难忘。
只是。那时候的她,怎么会想到自己后来会遇到那样多的事。
怎么会想到。有一天。所有人的生死会交托到她的手中。
聂城的话在脑海中盘旋。他说。为了救所有人,她要再一次消除杨广的记忆。
她没有想到这样的事还会有第二次。
更重要的是,聂城还说,这一次不是像上次那样她逼迫自己去做了就行了的。她必须意志坚定、毫不迟疑地消除他的记忆。
因为唯有如此,才能真的成功。
时年忍不住怀疑,这世上真的有人能做到吗?用同样的方式狠狠伤害一个人两次。还要意志坚定、毫不迟疑……
“原来你在这儿。”身后忽然响起声音。
时年一惊,回头一看,果然是杨广。他就站在身后两步远的地方。一双眼在黑暗中望着她。
时年此刻最不想见到的人就是他,慌乱道:“你……你怎么出来了?”
“我看聂城一个人回来了。”杨广简单道。
时年没懂,杨广也没多解释,又打量她片刻,忽然眉头一蹙,“你脸色怎么这么差,刚一个人在那里魂不守舍的,是他骂你了吗?还是处罚你了?”
时年一时不知怎么回答,他便以为自己猜中了,怒道:“我不是说过了,是我逼迫你和我做交易的,聂城有什么不满找我,拿你撒什么气!”
时年看着他脸上的怒意,忽然反应过来。
所以,他是因为看到她没有和聂城一起回去,担心她,才出来找她。
就像之前聂城要叫她出去谈话时,他也是主动挡在她面前,为她解释。
他想保护她。
胸口像是被一把重锤狠狠敲下,痛得她不自觉伸手按住。
漆黑夜色中,杨广见自己时年连脸色都白了,愈发担心,抓着她的手问:“你们到底说什么了?”
他们说了……
时年再也无法承受,挣开杨广,丢下一句“我想一个人静一静”,便落荒而逃。
深夜的大海。
周遭是无边无际的海水,那样深,那样蓝。而在这样深不见底的海水中,有一条一条的白色亮光在闪烁,像一根一根的琴弦,纠结成一张巨大的网。
弦阵的最中心,是安静沉睡的杨广。
时年慢慢游向杨广,然后,在一片亮光中找到了那根明显多出来的弦。
一切就像上次的重演,而她也像上次那样,抬手握住了那根多余的弦。
只是握住了弦之后,她却迟迟没有下一个动作,而是闭上了眼睛。
她在心底问自己,真的要这样做吗?
再一次,为了所谓的历史,所谓的众生,牺牲杨广。
可不这样做,她又能怎么办呢?
这些事情她已经想得很清楚了,不是吗?两害相较取其轻,与其所有人一起死,不如救下能活的那部分。
事到如今,她已经没有犹豫的资格了。
她睁开眼睛,右手猛地用力,坚定地、决绝地、再无丝毫迟疑地扯断了那根弦——
时年猛地睁开眼睛。
四周不是深夜的大海,而是她在7处的房间,中式雕花大床上垂下素色幔帐,而她就坐在床边的地上,上半身枕在床上,居然就这么睡着了。
浑身像要散架一般,时年回忆了片刻才想起来,是了,昨晚她从杨广身边逃开后就回了自己房间,本来是坐在地上发呆的,但不知何时迷迷糊糊睡着了,竟就这样过了一整夜。
想到杨广,她又想起了刚才那个梦。
那样真实,就好像曾真的发生过一样。还有梦境里自己那坚定决绝的心情,让她此刻想来,都觉得后背发冷、不寒而栗。
她真的能做到对他那么狠心吗?那为什么只是梦到,她都怕得只想逃走。最好去到一个没有人能找到她的地方,那样,就不用再面对这些事了。
胸口又在隐隐作痛,她伸手按住,慢慢站起来。
杨广现在在哪里呢?应该还在7处吧。她昨晚一直怕他再追过来找她,还好他没有。
他应该,在总部的某一个客房里住下了,和她也许就隔了几道墙,现在出去就能见到。
时年忽然恐惧,不敢再待在这里。她还没有准备好。她知道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她不可能真的逃去一个没人能找到她的地方,该面对的总要面对。
但不是现在。不是今天。
她打开门就往外走,经过小院时看到院中的紫藤架。
寒冬腊月,紫藤早就枯萎了,入目所见一片衰败,一如她此刻的心情。
她怕遇到杨广,出了小院就直奔大门的方向,但兴许是昨晚大家都睡得晚,现在还没醒,一路一个人都没碰到。
她这样想着,却在出了大门后,看到了胡同里的苏更和孟夏。
孟夏今天开了车,正小心扶着苏更上车,回头看到时年出来了,扬眉一笑,“小年年,你醒啦?”
“你们要去哪儿?”时年直愣愣地问。
孟夏本来想回答,瞥了瞥她神情,索性走过来拉住她的手,“先上车。我们路上说。”
汽车驶出胡同,经过路口早点摊的时候停了一下,孟夏探出去买了碗鸡蛋汤和一笼包子,递给时年,“还没吃早饭吧?我们都吃过了,你吃这个垫垫吧。”
时年接过来,却没有胃口。孟夏一边开车一边透过驾驶座上方的后视镜打量她,“你看起来没有睡好,还是吃点吧,不然我怕你一会儿晕车。”
时年还是没动,反而问孟夏,“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昨晚她和张恪在酒吧中途离开,还没带手机,以至于他们后来开会也没叫回他们。
“后半夜。”孟夏说,“大概两点的样子吧。本来以为你们都睡了,结果没想到,灯火通明,大家都醒着呢。更没想到,我们还多了位客人……”
时年身子一紧,就听孟夏道:“听说,那位炀帝陛下现在就在咱们总部呢,是吗?”
孟夏想到这个还觉得魔幻。她和张恪终于互通心意,心情一好就忘了形,在外面厮混到后半夜才回来,迎接他们的不是一院子早已进入梦乡的队友,而是在各自房间里辗转难眠的众人,和一个她想都没想过的重磅消息。
“小路说,杨广前阵子一直和你在一起,你那阵子老是回家也是因为这个……”
时年猛地别过头,孟夏看出她的抗拒,耸耸肩,“好,我不问了。不过你也不要因为这件事太有心理负担,大不了就是被队长责罚,停职扣钱呗。反正你也不是第一个。”
和杨广一样,孟夏也以为她脸色这么差是因为被聂城责罚了。
在胸口压抑了一晚上的情绪忽然就控制不住了,时年说:“聂城没有责罚我。”
孟夏有点意外,“他没有罚你?你是说,你隐瞒杨广来现代的事,聂城没有追究你的责任吗?”
时年:“是,他没有追究我的责任,只是对我提了一个要求。”
孟夏听出不对,和苏更对视一眼。苏更小心地问:“什么要求?”
“他要我,再去消除一次杨广的记忆。”时年微微一笑,“因为,这就是他想出来的,能彻底解决这件事的唯一办法。”
十分钟后。
汽车依然行驶在马路上,但车内的气氛却诡异的寂静。
孟夏手握在方向盘上,用力攥了攥,但掌心冒出的汗依然让她觉得一阵打滑,仿佛怎么都抓不稳似的。
她定了定心神,道:“所以,这就是昨晚队长把你叫出去说的事。”
时年沉默。
“7处的创始人是杨广,老爷子的祖先是杨广的亲信,就连找到我们的关键信息都是这个祖先留下来的。而现在,因为杨广来到现代,弦已经一触即发,随时都可能引发时空的彻底崩塌……”孟夏长舒口气,“难怪你看起来脸色那么差,昨晚没睡好吧?这要换了我,也很难睡好。”
她耸肩道:“我还以为上次是死里逃生了,没想到,只是死缓。”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情开玩笑。”苏更无奈道。
孟夏说:“小更这你可就冤枉我了。你以为我不紧张、不害怕吗?我怕死了好不好。毕竟,我昨晚才刚和喜欢的人谈上恋爱呢,可不想这么快就英勇就义了。但这种事,是我怕一下就有用的吗?”
苏更无言。
是啊,事情发展到现在,已经不是她或者孟夏能左右的了,如果聂城的推测都是真的,那么现在能结束这件事的人,只有一个。
她和孟夏一起看向时年,苏更问:“那,年年,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时年手指一颤,没有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