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不得而知了。
两人又是相对沉默,片刻后,时年抱住头,“完了,不聊还好,一分析出这种可能,我更想去抓住李少翁严刑拷打,逼他把他背后的人交出来了!我现在脑子里有十万个为什么!”
就算猜出那个人是古代人,也没有解决他们的疑惑,反而更多了。
按他们的猜测,是在过去的某个时空有这么一个人,他和他们有着相同的能力,但他非但没尽自己维护历史的职责,反而主动扰乱历史,引发了弦的动荡。
可为什么负责处理的人是他们呢?他同时空没有能管的人吗?这中间又有什么联系吗?
聂城见她一脸苦大仇深,反倒先笑起来,弹了下她额头,“好了,别搞得跟世界末日似的。天塌下来有我顶着。”
时年立刻道:“你说的哦!那你赶紧想办法,别回头事情解决不了了又来赖我!”
“好,我来想办法。虽然不知道他想做什么,但至少我们接下来该做什么是很明显的。”
他们接下来要做的什么?当然是把时年扰乱的历史归回原位了。
有大佬收拾烂摊子,时年刚觉欣慰,就听到聂城又说:“不过在想对策前,你先告诉我,你都做了些什么?”
她眨眨眼睛,“你还不知道吗?”
“我只知道你扰乱了历史,但不知道你具体扰乱了什么。”
时年有点惊讶,但想想也正常,聂城既然昨晚才到,应该全部心思都放在怎么突破刘彻放在宣室殿外的守卫溜进来了,还没机会打听如今宫中的形势。就算打听,也只能打听到刘彻封了她当夫人,还不算太出格。
想到这儿,她有点心虚。
聂城见状挑眉,“怎么了?放心,不管你做出什么事,我都有心理准备。不会扣你工资的。”
时年:“真的?”
聂城:“真的。”顿了顿,“你总不至于杀人了吧?”
时年:“杀人倒是没有杀人,不过……”
她深吸口气,露出个假笑,“那什么,区区不才,坐在你面前的,是如今大汉朝的预备役皇后……”
聂城:“……”
用聂城的话说,时年这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当汉武帝的皇后,亏你想得出来!
他嘲讽道:“说实话,你是不是想当娘娘很久了?”
时年被说得不好意思了,争辩:“我就是灵光一闪,没想到就成功了。我后来也后悔了来着!”
两人讨论这种偏移要怎么解决,聂城说:“他要封你当皇后,那你直接走掉的话,他不就找不到人了吗?事情不就解决了?”
时年翻个白眼,“你当我没想过吗?我也想走啊,但弦不平静,说明光我本人想走不管用,还得做点别的。”
自从发现被困,时年就反复尝试,甚至有一回对着虚空不知道哪尊神赌咒发誓,说:“我要走了,再也不回来了,让卫子夫好好当她的皇后吧!”可弦半点反应都没有。
弦不平静,他们就找不到漩涡,也就走不了。
以至于她开始怀疑,是不是刘彻那边会因为这个决定留下什么隐患,他们得解决了隐患才行?
聂城也这么想,于是第二天就离开了宣室殿,打算设法探听一下朝堂上的情况,看能不能找出问题关键。
虽然连个身份都没有就在宫里宫外乱跑有些危险,但时年并不担心他,这种事对他来说轻车熟路了。
而她想着聂城来了,即使不在身边,也总算觉得不再是孤立无援,更添斗志。
于是,就在聂城离开的那天下午,她又去见了一次李少翁。
还是在那个神殿里,仙风道骨的方士含笑道:“还未向夫人贺喜,如今您可是宫内宫外最受瞩目的贵人了。”
“将军您就别取笑我了。”时年道,“我今日来,是向将军道谢的。”
“哦?夫人要谢臣什么?”
“多亏您上次的提点,我已经想出回家的办法,很快就要离开了。”
她一边说,一边观察李少翁的表情,却发现在听到自己的话后,对方连眉毛都没抬一下,还是笑着说:“那就更要恭喜夫人了。”
时年暗自咬唇。
之前在明朝时,她曾有几次明确感应到那个人的方位,今天过来也是想尝试一下。可每次当她闭上眼睛,却只能感觉到弦和日复一日更加剧烈和混乱的震颤,让她心跳快得仿佛下一秒就要从嘴里跳出来,不得不强行中断感应。
他到底是不是藏在这里?!
时年看着四周,强行克制住自己想立刻叫人进来搜宫的冲动。
现在不行。聂城不在,李少翁又滴水不漏,她没有十足把握不能贸然行事。
李少翁打量她片刻,忽然道:“不过夫人要走,陛下可知?”
时年:“将军何意?”
李少翁说:“陛下册您为夫人,难道不是因为您允诺了要留下来陪着他吗?旁人虽不知,但臣很清楚,接下来他还要立您为后……若夫人此时离开,又置陛下于何地?”
时年此刻不想面对这个问题,本能抗拒,“莫非将军是觉得,我应该留下了?”
李少翁道:“臣不敢置喙夫人的去留。臣明白,夫人非寻常之人,自然不会为某一人、某一事而永远停留。只是臣很好奇,您在这漫漫时光长河中来来去去,就不曾对谁有过亏欠吗?”
他与时年对视,重复道:“您的心中,就没有亏欠之人吗?”
亏欠之人……她当然有了。
时年坐在床上,一手托腮,怔怔望着窗外的月亮。
下午李少翁的问题一直在她心里打转。说来真是讽刺,聂城找到她的时候跟她说,他们做的事情是拯救世界,可自从她开始做这个工作,最不缺的就是亏欠之人了。
那些人和事,很多时候她甚至不敢去回想。
夜风微凉,吹拂到身上。
时年对着外面发着呆,不知不觉间,意识越来越迷糊。
刘彻走进寝殿的时候,时年已经睡着了。
他看着榻上沉睡的女孩,沉默片刻,退到外间问:“她白日又去见了文成将军?”
沅沅回道:“是,因为陛下您上次吩咐过,夫人如果再想见文成将军不必拦着,所以婢子就陪着去了。”
“你做得很好,下一次也这样。她去哪儿你都陪着。”
沅沅行了个礼退下了,刘彻这才再次走进内殿。
他坐在榻沿,伸手轻触她的面颊。她睡得有些不安稳,眉头微微皱着,像是陷入什么不好的梦魇。为什么呢?因为和文成谈得不顺利吗?
他们的两次交谈都遣走了下人,他并不知道他们说了些什么,但没关系,他留在李少翁身边的暗卫会十二时辰盯着他。
那日允了她去见他后,他便对杨得意下了铁令,“文成若有异动,不必禀朕,即刻诛杀之!”
晃动的烛光里,他凝视着她,轻轻道:“我不会让任何人把你带走的……”
女孩还在睡着,仿佛什么都感觉不到。
他忽然又笑了,有点苦恼的样子,“可是为什么,你就是不肯留下来呢?
“你要什么我都给你,可为什么,你就是不肯留在我身边呢?”
时年确实陷在梦魇中。
她梦到了很多从前的事。
狂风大作的沧池上,刘彻苍白着脸对她说:“回来。你答应过我的。”
花灯如海的乾清宫前,朱厚照微笑着说:“如果我只是朱寿,是藏龙山上的寨主,那么我一定会抢了你当我的压寨夫人!”
满地绮罗的寝殿内,杨广温柔道:“小狐狸,因为有你,我才能一偿夙愿、不留遗憾。”
她什么都说不出来,只能摇头,不断地摇头。
她没有帮到他们任何一个人,只是推着他们走向既定的命运,无论命运的尽头是怎样狼藉和杀戮。
她什么都不能做。
似乎是听到她心里的话,下一瞬,他们的神情都变得冷漠。
刘彻攥紧她的手腕,冷笑:“既然无论如何你都要逃,那我就打一副锁铐把你锁起来,看你还怎么逃!”
朱厚照望着熊熊燃烧的乾清宫,讽刺一笑,“小美人儿,你说我错了。但其实,你也没有对过,不是吗?”
杨广卡着她的下巴,目光冰寒,“我以为你是来救我的,却原来,你只是来看着我赴死的。与我说的那些,不过是骗我赴死的谎话!”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杨广,你听我解释!”
她大叫一声,猛地睁开眼睛。
额头全是汗,衣服也湿透了,像是从水里打捞出来。
她呆了三秒,才反应过来,原来是做梦,
时年抬手捂住脸,长长舒了口气。
为什么会梦到他们?因为李少翁那番话吗?召唤出了她长期以来的心魔。
她确实心存亏欠,可那又能怎么样呢?
就像她无法改变他们的命运,这些往事她现在除了在深夜想起、愧疚一二,还是什么都做不了。
时年苦笑一声,觉得自己真是越来越魔怔了。
甩甩头想抛开这个念头,然而目光一转,却猛地一僵。
在她旁边,床榻外沿,刘彻侧躺着,正平静地望着他。
房间里没有点灯,只有清冷的月光。
时年整个人都呆了,半晌才结结巴巴道:“你……你怎么在这儿?”明明他们早就不一起睡了啊!
刘彻没有回答,只是伸手抚上她面颊,然后往下。
男人双眸乌黑,脸上一丝表情都没有,连声音也听不出情绪,“杨广是谁?”
第87章 骊宫 为她而建的宫殿。
时年一愣。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喊了什么,刘彻又可能误会成什么。
他手往下,轻抚她脖子。低声道:“你不肯留在我身边。是因为心中有别人了吗?”
“不、不是的……”时年忙道,“不是你想的那样!”
“那是哪样?”他的语气还很平静。却隐隐透出一股山雨欲来的克制和压抑,“还是说,那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你只是一时偶然。才在梦里叫了他的名字?”
无关紧要……的人吗?
时年听着这句话,脑中却闪过纱帘飘飞的寝殿里,杨广炙热的吻。还有眼角落下的泪……
女孩的失神和迟疑落入眼中,刘彻额角青筋狠狠一跳。
又是这样!
她说要当皇后。他便知她不是真心的。那只是拿来逼他放手的借口。但他依然做了。即使这可能改变大汉朝堂未来二十年的格局。甚至影响他对匈奴布局多年的最终决战。但他还是做了。
心中存了微薄的期望,他答允了她要求,她便会信守承诺,安心留下来。
可听到她今日又去找了李少翁,他便知,她依然没放弃。
但他还是什么都没说。只当不知道。
他连这都忍了,她却回报给他什么?梦里诉情依依,醒来连说一句假话骗他都做不到。她到底当他是什么,当他的情意是什么!
既然怎么都不肯为他留下,当初又为何要出现?!
他死死瞪着她,眼中几乎有恨。
时年有些害怕,不自觉往后缩,谁知这动作更刺激了他。
刘彻忽然低头,重重吻上她的唇。
他吻得那样用力,时年只觉一阵锐痛,立刻就尝到了血味。
她下意识挣扎,推攘他胸口的手却被他制住,反压在枕边,更用力地吻下来。
“唔……”
宽大的床榻上,男人和女孩纠缠在一起。随着动作越来越激烈,与其说是亲吻,不如说是在发泄胸中的怒气。
时年只觉氧气越来越稀薄,心也越来越慌,生怕他借怒发疯,再做点别的,心一横,在他唇上重重咬了一下!
刘彻吃痛,猛地后退,总算松开了她。
时年逃出禁锢,立刻往后缩到榻角,用被子挡住自己,大口大口喘着气,又是防备又是害怕地看着他。
“刘彻,你不要这样……”
刘彻站在床前,伸手碰了碰唇。
他唇上染血,有她的,也有他的,两人的血混在一起,红得有些诡异。
他看着指尖血迹,轻轻一笑,眼中却冰冷得没有一丝感情。
“年年,我今日便告诉你,你死了逃离我的心吧。我不管那个人和你是什么关系,是无关紧要还是至关重要,反正你不会再见到他了。
“除了我,谁也别想得到你!”
说完,拂袖而去。
时年呆在原地,望着他的背影,久久回不过神。
第二天早晨沅沅看到时年唇上的伤口,羞得脸颊通红,一句话都说不出。时年知道她误会了什么,心里只觉得无奈。
想到昨晚的事,她只想问自己,当时是脑抽了吗?怎么就不知道解释呢?根本不是刘彻想的那样!
天地良心,明明他们三个她都梦到了,为什么只叫了杨广的名字?就因为他出场最晚吗?
这不科学!
聂城还没回来,不知道他打探得怎么样了。时年本来见到他就没那么着急了,此刻却再度焦虑起来,只想快点解决了事情离开。
夜色中,男人隐带恨意的双眸,让她现在想来胸口还堵得慌。
她是真的怕了。她和刘彻的关系越来越复杂,再这样下去,她担心就算她走了,刘彻依然会因为对她的心结做出什么事来。
难道也要消除一次他的记忆吗?
窗外下着小雨,噼里啪啦打在瓦片上。
时年趴在案上,望着庭中淅淅沥沥的雨幕,像离人解不开的愁绪,好一会儿喃喃道:“我也不想这样的。真的不想的……”
不想亏欠他们。也不想让他们恨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