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她,也就是他的师父。
她们其实是同一个人。
可是阿随发现自己的手又变透明了,从她的肩膀上落了个空。
在裴开颜的眼中,则不仅仅是阿随的手,甚至阿随整个人都突然变模糊了。
裴开颜原以为是眼泪模糊了她的视线才导致的错觉。
但当她看见越来越透明的阿随于若隐若现之中慌张地试图向她伸手,却没有一次真切地触碰到她,裴开颜意识到不是错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怎么回事?”裴开颜抹了把眼泪迅速从床上爬起来,也尝试触碰阿随。
明明上一秒她还抓住了阿随的一根手指,下一秒她的手心又空了,她再次挥动的手只能从阿随身上穿过,仿若阿随是空气。
“怎么会这样?!”裴开颜着急得又哭了。
阿随的嘴巴一张一合,似在对她说什么,可裴开颜什么都听不见,他的声音仿佛和随着他身体的透明,也消失了。
阿随对裴开颜伸出手,裴开颜也对阿随伸出手,两人的指尖明明是抵着对方指尖的,但就是感觉不到对方的存在。
紧接着在裴开颜的眨眼间,若隐若现的阿随彻底消失了。
裴开颜呆滞在原地,最后喊了一声“阿随”。
公寓里悄寂无声,没有人回应她。
一滴眼泪从裴开颜的眼睛里流出。
—
路随随沈导坐在监视器前,在监视器的屏幕上,再次见识了裴解颐所演绎的“琼瑶式落泪”。那滴泪是含在眼眶里的,凝而不散,然后像珍珠一般呈颗粒状掉落,没有粘在她的脸上。
晨光恰好照在裴开颜的身上,画面十分唯美。
沈导差点忘记喊“咔”。
而在沈导喊了“咔”之后,裴解颐的眼泪又跟水龙头出水似的,怎么都止不住。
路随飞快上前。
裴解颐却刻意避开了路随的触碰,朝场边的颜乔招手。
颜乔从苗苗手里拿过裴解颐的外套,跑过来给裴解颐披上,安抚周围关心裴解颐的其他工作人员道:“没事没事,我们家裴姐每次拍得太投入都会这样,我带她去休息一会儿就没事。”
离开前颜乔也给了路随一个眼神,让路随放心,她会照顾好裴解颐。
—
颜乔把裴解颐带回了化妆间,关上了门。
裴解颐一手捂着眼睛,一手抓过化妆台上的纸巾,不断地擦拭。
颜乔只是安静地陪着,暂时什么也没说。
她刚刚没有骗工作人员,裴解颐以前也出现过太入戏导致拍哭戏的时候眼泪停不下来的情况。
不过大多数时候裴解颐对自己的眼泪掌控力极高,能够收放自如。譬如之前裴解颐第一次因为路随情绪不稳定,就曾当着她的面说哭就哭、说停就停。
今天裴解颐这样,颜乔根据经验判断,裴解颐是被角色的情绪带出了她的个人情绪。
想一想,近段时间发生了许多事,就从裴解颐在品牌活动上被私生泼“硫酸”,到李翀出狱,勾起四年前的往事,再到裴解颐接到生母的电话、出车祸,裴解颐还一滴眼泪都没掉过。
哭,是一种释放压力的方式。
颜乔便放纵裴解颐借着角色的情绪哭个够。
半晌,裴解颐深深吸一口气,从颜乔的肩膀抬起头。
今天裴解颐拍了很久的哭戏。
先是独自躲在被子里的哭,后是面对阿随时被阿随唤作“笑笑”的哭,最后阿随消失是的哭。
大致划分为这三场,三场是不同的情绪。
现在裴解颐的眼睛都有些肿了。
颜乔看着她:“幸好今天全拍完了。”
裴解颐揉了揉眉心,语声淡淡淡淡:“很累。”
调动情绪的大戏,不累才怪。
颜乔说:“那就换掉衣服,早点跟路老师回家去休息。”
话落颜乔便留意到裴解颐的手指顿了一顿。
颜乔就是有意试探的。现在试探出的结果很明显,裴解颐和路随之间出现问题了。而从方才路随的反应来看,又是裴解颐单方面地对路随有情绪,路随不清楚他哪儿又惹到裴解颐了。
裴解颐起身进更衣室:“嗯。”
第65章 . 第65束光 养晦韬光
虽然是他们小情侣之间的矛盾, 但既然对裴解颐的情绪造成了影响,颜乔觉得自己有必要帮一把。
现在裴解颐的样子看起来是不愿意说的,颜乔便将自己的猜测透露给路随, 让路随自己去反省, 他究竟做了什么导致裴解颐不开心的事情。
换完衣服出来的裴解颐则对颜乔说:“我想提前去剧组。”
颜乔皱眉:“你还真是想一出是一出。”
那部民国戏, 路随帮裴解颐保留了角色, 和导演约定好裴解颐推迟到年后再进组。裴解颐原本也是没意见的。
裴解颐婊里婊气的:“我又不是第一次这样了。”
颜乔冷笑:“我从你经纪人的角度来判断,你适合年后再进组。”
裴解颐:“我自己最清楚自己的状态。这两天的戏你也都看见了。我现在很适合进组。我也想立刻进组。”
颜乔:“年后再进组和现在进组, 只差五天而已。”
裴解颐径自照着镜子整理妆容:“五天的进度,差别很大。我早点拍完你早点结尾款早点分到钱不好?我后面也能留出更多的时间准备沈导的戏。”
颜乔和她僵持了两秒,退一步说:“我先问一问导演。人家原本都排好通告单了,你要是提前进组,又得重新排。”
不得不说颜乔还是很懂她的,很懂得如何拿捏她,裴解颐向来是不希望自己给别人的工作造成麻烦的。所以闻言裴解颐不可避免地犹豫了一下, 最后也退一步:“嗯,你先问问导演。如果太麻烦的话, 我就按原计划年后再进组。”
颜乔轻呵一声:“看来你是和路老师出大问题了, 连年都不和他一起过了。”
裴解颐说:“就算我不进组, 也没打算和他一起过年。”
颜乔照旧不戳穿她的违心之言,只道:“如果要提前进组,请你也先把感情问题处理好,别到时候影响你进组后的表现。”
裴解颐打开门往外走:“行了,不会影响你后续帮我接戏赚钱。”
要过年了, 这是年前的最后一场拍摄。工作人员们还在享用今天裴解颐和路随联合准备给大家的奶茶和点心。
裴解颐去向沈导道谢,也给沈导拜个早年。
已经卸完头套的路随就站在沈导身旁,他料到裴解颐要过来打招呼, 所以等在这儿的。
裴解颐和沈导道别后,路随和裴解颐一起离开片场。
裴解颐还是没对路随开口说话,不过裴解颐和昨晚一样,坐了路随自己开的车,而非保姆车。
至少没说她要回她自己的公寓——路随心中庆幸,利用开车的这段时间努力回忆从昨晚到今天的点点滴滴。
只能确定她的不对劲是在昨天晚上他和二秘商量李翀的事情期间开始的,无法确定究竟是因为什么事。
她那段时间除了看剧本,好像就是看了手机?
由于各怀心事,两人一路沉默。
路随苦思无果,打算回家后向她请教、和她沟通。
她不说,他总不能也一直闷头不问。他也不是那种闷头的人,之前几次也都是他先破冰的。
而回去后没等路随行动,就见裴解颐收拾行李箱。
路随不得不从身后抱住她,拦下她的举动:“嘶——我不乱吃飞醋了,再酸我也只往自己肚子里吞。”
当然,他现在心知肚明肯定不是因为这个。
裴解颐很简洁地通知他:“我明天要进组。”
“那我也跟你去。”路随的下巴蹭了蹭她的头发,“我的寒假挺长的,可以客串你的小助理,体验剧组生活。”
裴解颐盯着他箍在她腰间的手臂:“别跟着我。我需要和你分开一段时间,单独冷静冷静。”
“你确定是要让你自己冷静,不是要我冷静?”路随轻轻叹气,脸埋进她后颈的头发里,“明明是我离不开你,总黏着你,又不是你离不开我,总黏着我。”
“那就都冷静冷静。”裴解颐等不到最后一期录制结束了,“你应该知道的吧?不少演员会在拍戏过程中和对手演员因戏生情。离开剧组一段时间后,脱离了角色滤镜和剧中情境,才会明白自己投射错了感情,把剧本和现实混淆在了一起。”
有时候即便是老演员,也会不小心入戏太深。
录综艺和拍戏也是一样的道理。他们这还是恋爱综艺。
路随是娱乐圈新人,心恋是他的真人秀首秀,《如风》也是他的第一部 戏。他因为与她合作节目而对她产生了感情,她倒也失去了冷静。
裴开颜给了她很大一个提醒,她现在长期陷在路随对她的好之中,是很危险的,很容易迷失内心。她不应该现在就和他纠缠得太深,节目录制结束后,或许才能真正看清,他究竟是不是真的喜欢她。
如果路随如他自己所言是个长情的人,他喜欢了那么多年的初恋,现在在他心里是个什么地位?
裴解颐可以和他玩玩而已,但拒绝自己不清不楚地……喜欢上他。
——是啊,她喜欢他了。她嘴巴再硬,心里也得承认,她早已于不知不觉中喜欢他了。
裴开颜在七天之内喜欢上阿随。
她在三个月内喜欢上了路随。
裴开颜因为喜欢阿随,对阿随的师父的存在很崩溃。
她因为喜欢路随,无法不在意路随的初恋。
甚至因为喜欢他了,她没能再抱着“玩玩而已”“好聚好散”的心理,没能接受到头来他只是短暂地爱了她一段时间。
既然喜欢了,也就贪心了,她明确地想要长长久久的他的爱。
裴开颜的人生,她拥有上帝视角,看得很清楚;可她自己的人生,没有剧本,取决于她自己怎么走、怎么选择。
裴解颐掰开路随的手。
路随没有强行箍着她,但在她掰开他的时候,扳过她的身体,重新圈她在他的胸前,让她和他面对面。
明白了她的意思,路随哭笑不得:“现在不是我有没有混淆剧本和现实的问题,而是我真的面临和阿随一样的情况。阿随被开颜质疑对开颜的感情,你竟然也质疑我?”
原来他的感觉没错,裴开颜问阿随的那句台词,同时也是裴解颐问他的。
“姐姐,节目之外我们也经历了不少事情,我还要怎么证明?”路随很无奈。
裴解颐淡着眉眼:“你没有经验,你现在是‘只缘身在此山中’。一切等节目结束,没了节目的加成,你走出这座山了,再回头来看,才是真正的清醒和冷静。”
路随抬起她的脸,不允许她回避他的目光,直直看进她的眸底:“不用等节目结束,我本来就是从外面这座山走进来的,我一直很清醒和冷静,没有节目的加成,没有受剧本角色的影响,没有投射错感情。”
“多少次了,你还不清楚吗?从一开始我就不是来录节目的,我的所有行为都不是为了节目效果,而是我发自内心想对你做的。很早之前我不就告诉过你,我是为了你来才加入这个节目的,你却以为我在开玩笑。我也告诉过你,在录这个节目之前,我就知道一些你的事,而不是录了这个节目之后才去了解你的。”
裴解颐的思绪滞在他的最后一句话上。她确实一直对他这句话存在疑虑。为什么,在录这个节目之前他就“调查”她。
路随很受伤也很委屈似的:“你忽略了我的多少真心话,我就不和你计较了。现在只想问你,我送你的钥匙,你是不是也完全不记得了?”
裴解颐微怔:“海边书店那把?”
“还好,不是问我‘什么钥匙’。”路随吁气,下一瞬又皱眉,“钥匙还在不在?没丢掉吧。”
不至于。裴解颐说:“没丢。”
路随:“那是不是忘记放在哪儿了?”
裴解颐:“……”这回被他猜中了。
路随倒没难过或生气,而是露出“果然如此”的笑,很有成就感似的。
裴解颐不乐意了,非要掰回一局:“东西苗苗帮我整理的,我不知道放在哪儿很正常。现在问她就可以了。”
路随说:“那你问她。”
裴解颐下意识要去拿手机,转念觉得不对:“拿钥匙干什么?我们现在讨论的又不是——”
“拿了钥匙,你就知道了。”路随帮她把她的手机捞给她。
裴解颐便打电话给苗苗。
苗苗是个非常合格的助理,对裴解颐的物品归纳了如指掌,甚至裴解颐刚提个钥匙,什么具体信息都还没说,苗苗就能抢话:“裴姐是说路老师第一次录节目时送给你的书店吗?”
裴解颐:“……不是送给我的书店,是寄放在我这里的书店钥匙。”
路随小声说:“姐姐,你的助理描述的没错。”
裴解颐没理他,听苗苗告诉她,钥匙不在她的公寓,之前帮她收拾,有连同钥匙一起送到路随这边,应该就在她的衣帽间里。
挂掉电话后,裴解颐进去衣帽间,根据苗苗的描述找到了某个复古首饰盒,从首饰盒中取出那支样式繁复的银制钥匙。
裴解颐猜测:“现在要我用这把钥匙,打开你卧室隔壁那扇贴着‘闲人禁止出入’标识语的房间?”
路随愉悦勾唇:“姐姐原来还是记得它的。”
裴解颐说:“每天来来回回都会经过它的门口,我是瞎了才看不见。”
路随轻啧声:“那姐姐怎么就不好奇里面有什么、我为什么要锁住,没想过自己去打开它,还得今天我来要求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