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墨林看了一眼窗外：“别啰嗦了，出去跟我走一走消消食，待会儿回来再工作。”
“饭后散步吗”
当秘书还有这一项工作要求？陪领导散步？
不过么看着顾墨林弱不禁风的样子，她倒是挺担心的：这身子骨真的能在寒风中散步吗？
于是加了一件棉袄，跟着他走出了大厦。外面是灯火辉煌的家具城，他们走的是一条偏僻的人行道。
“你来无锡也有两个月了，住在这里还习惯吗？”
顾墨林一边走，一边和这位新晋秘书聊了起来，倒是没了那副当领导的架子。
林蓉漫不经心回答道：“还好，总比刚离开嘉禾那段时间好过多了。这里的山山水水，我还是蛮喜欢的。”
顾墨林点了点头，他很好奇她从前的生活：“在泽盛这里工作，和在嘉禾有什么不一样之处？”
“不一样的地方可多了。”林蓉叹息一声，她很少听别人询问自己的生活状态，其实陆澄砚也问过她过得怎么样，但她心里藏的秘密太多了，能对他敷衍过去。顾墨林是第二个关心她过得好不好的人从这点上来看，他是个很体贴下属的上级领导？
她不禁谈起了生活上的改变：“从前的时候，我的生活范围是个小小的圈子。在这个圈子里的人，都是一帮子学鉴定和考古的老学者，平均年龄都在50岁以上，我是最年轻的后起之秀，周围都是提携栽培我的前辈们”
每个人的职业不同，身边的朋友圈当然就不同。
她从前认识的都是什么考古界大拿，每天的生活就是围绕着那些熟悉的同行做学问。
结果一朝车祸，她被抛进了社会的大染缸里，认识的人是很多，但没几个是能谈得上话的知己。
她的心里真的有些许寂寞：“其实自从顾世琰的事情发生以后，我就不再是那个圈子里的人了。周围人也不再认可我的专业身份。老实说，让我这样死板教条做学问的学院派鉴定师，去职场上打拼搏杀，我真的不太行。因为我不习惯你们那一套规则。”
这段话是给彼此一个台阶下，表明自己的能力有限，不想参与公司的管理工作——她本来是冲着红木鉴定师的职位去的，没想过给他当什劳子秘书。
但顾墨林停下脚步，忽然转身看着她，目光里沉淀了几许璀璨霓虹灯光。
其实林蓉的眼神一直很孤独，像是一缕无依无靠的幽灵，所以她一直很缺乏安全感和归宿感。
至于孤独这点真的很像是他自己，没由来的，他觉得她就是自己同一类人。
顾墨林凝视着夜晚的湖面，淡淡道：“我的生活倒是三十年如一日，从来都没有多大的改变。不像你，工作不顺利，还可以从北京跑到无锡来。”顿了顿，他有些自嘲道：“我长这么大，离开过无锡两次。”
“什么？！”林蓉吃了一惊，莫非他是个超级宅男？
但顾墨林心平气和道：“我从小身体不好，自打出生开始，父亲就不允许我和外面人接触。他说，外面人身上有许多病毒，我的免疫力系统低下，抵御不了那些病毒，所以要离开人群，自己单独生活在一个无菌环境里直到我成年以后，在医生允许下，才能和别人接触。”
“你小时候过得真艰难。”
林蓉感同身受，没想到顾墨林居然是这样长大的，难怪他有点没人情味？
顾墨林淡淡一笑，什么伤痛都是次要的，自小的肺部残疾，给他带来的最大困扰就是孤独至极。
他的目光落在前方湖面上：“我的呼吸道疾病是天生的，治疗这种病最好的医院，就是无锡当地的医院，所以从我懂事开始，父亲就勒令我不许离开无锡。万一我在外地出差的时候病发，就找不着什么好医院能够救命。”
“你父亲也是为了你好，他是想着让你好好活下去最重要。”
林蓉很同情他的遭遇。比自己穿越异世的孤独来，顾墨林的这份孤独才是真的无药可救。
顾墨林不置可否，他是淡淡道：“可是人活着就像是坐牢一样，这样的生活究竟有什么意义？老实说，我真想去天南地北看看，像你一样，自由自在，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横跨半个中国从南到北走一遭。别人说什么不到长城非好汉长城真的有那么美丽雄伟吗？”
“长城上面都是人从众，你去能看到黑压压的人头，什么居庸关挤都挤不上去。”林蓉：我是一个被五一黄金周坑过的倒霉蛋。
顾墨林笑了笑，他本来心情有些沉重，但被林蓉这么一说，好像不去长城也不算什么天大的遗憾？
想到这里，他倒是给她发了一点福利：“看在你今晚陪我散步的份上，这样，没有三个月的考察期了，你的秘书工作明天就提前转正吧。”
林蓉愣了愣，她是个技术工种，真的不想干秘书活儿呀亲但领导的一片好意，她也不忍心拒绝，尤其是当下。
好勉勉强强答应了下来。
倒是离开公司的时候，系统在耳边问了一句:【宿主，你不是想搞一段三角恋吧？】
今晚的情况很不对劲，林小同学第一次把自己的寂寞心情和一个男人分享，这个人还不是陆先生。这意味着什么？难道是女主角海王剧本上线了吗？！
但林蓉摇了摇头，同情归同情，这是人之常情已，她对顾墨林半点暧昧的想法都没有：“他是个坚强有主见的男人，不需要别人操心他的生活。”
顿了顿，她再次想起了陆澄砚，却是微微失神，自言自语道：“至于陆先生呢我大概应该是喜欢他的。”
第52章 告白 ·
另一方面。
傍晚时分, 无锡警方“太湖浮尸案”专案组召开了一次紧急会议。
从公安局接待厅到审讯会议室，中间有一条长长的通道。这里常年不见阳光，四周都是高高的白墙和防弹玻璃门, 就像法院的走廊一样, 充满了肃穆庄严的氛围。
陆澄砚很熟悉这样的环境。事实上，从他进到审讯室的那一刻起, 就是今晚的绝对主角。
因为他带来了王大庄女友吴丽环的消息, 这将会是破案的重要情报。
有关王大庄下水盗墓一案，已经搁置了一个多星期。按照一般的查案逻辑，无锡警方调查了王大庄所有的银行账户, 也没发现他身上有什么“不义之财”。
却没想到，王大庄拿到的赃款根本不是进他自己腰包, 而是直接转到了女朋友吴丽环的名下。
“事情就是这样的, 吴丽环工作的那家万芳斋, 很有可能就是王大庄销赃的窝点。”
陆澄砚说了说自己和林蓉的发现。要调查这家古董店的幕后股东，就必须借助无锡警方的力量。
这个情报非常重要, 无锡公安局的罗局长安排道：“刘警官，你立即带人去查万芳斋的资金来源和营业执照。让苏州公安局经侦办部门的同志进行配合。”
“陈警官，你带人去弄法律手续。这一次是跨市办案，跟苏州公安局的人打个招呼，多开出点空白文件带着，确定了行动直接填，特事特办”
因为事关重大, 罗局长特别指示, 要配合苏州当地的工商部门, 进一步查询古董店上下游的资金，追踪涉案款项去向, 这样他们才能抓住万芳斋的“幕后黑手”，斩断这一条走私文物的渠道。
整个专案组迅速出击，如猛虎下山一般直扑向邻市的苏州福鑫古玩城。无锡刑警们嘴上不说，其实个个心里都憋着一股劲儿，因为上级公安厅给他们公安局下达的最后通牒是本月必须结案，现在离月底只有短短十天了。要是结不了案，那么谁都甭想再老老实实待下去。
开完了会，罗局长先感激了下陆澄砚，要不是他提供的这个情报，无锡警方还困守在太湖岸边。
但陆澄砚平静道：“局长，这条线索是我的一个朋友提供的，她叫林雨馨，她才是第一个查出吴丽环下落的人。我只不过是替她传个话给你们。”
“那你带这位林小姐来公安局一趟，我请她吃个饭，再让政府给她颁发个奖章。”罗局长清了清嗓子，他的黑眼圈非常重，这都是熬夜熬出来的。
“对了，罗局长，我还想请你帮个忙。”陆澄砚想到了高昌吉利铜钱，就把自己来苏州的目的说了一遍：“我正在查这个沈老板的下落，他是传国玉玺被盗案嫌疑人胡子晖的同伙，帮他把文物销往海外。根据我那位朋友的说法，大观园古玩店背后的股东应该就是沈老板。”
“没问题，到时候这两家古玩店一起查，有结果我就通知你。”罗局长答应得非常痛快。
虽然胡子晖的案子目前是新疆警方在接管，但他们无锡警方也有责任帮衬。毕竟那可是国家层面都关注的文物盗窃大案。
办完了事，陆澄砚起身离开了公安局。眼看时间还早，他出门就打了个车，想去泽盛红木家具城见一见林蓉，告诉她今天的情况。
但事与愿违。
他刚下了车，就看见林蓉和一个年轻男子从泽盛总部走了出来。
夜晚的霓虹灯初上，两人沿着河畔在散步，期间有说有笑的，看起来十分亲密
陪在她身边的男子名叫顾墨林——前几天他调查泽盛的时候，看过此人的照片。他是泽盛红木公司创始人顾泽盛唯一的儿子，身家数十亿，拥有诸多的头衔。
林蓉怎么会和他在一起散步？
看着两人肩并肩的背影，陆澄砚忽然感觉心脏在往下坠落。
他僵立在原地，眼看林蓉和顾墨林一路上谈笑风生，感觉自己才是多余的那个路人甲。
她以往在他面前总是很拘谨，却在顾墨林的面前露出了甜蜜灿烂的笑容。
最后，陆澄砚实在看不下去了，他握紧了拳头，转身扬长而去。
***
之后几天，林蓉都没有收到陆澄砚的电话。
明明说好了他去公安局报案，她在泽盛这边等待他的消息，这男人是贵人多忘事吗？
但陆澄砚不打电话给她，她也不好意思打过去。可能每个女人都有这种矜持的心理，总觉得应该是男方主动联系自己，而不是自己去叮嘱对方常联系。
好不容易，周六放假这天，陆澄砚终于打来了电话，说是去他住的地方商量事情。
见了面，陆澄砚非常开门见山，把罗局长发来的两条消息告诉她：“万芳斋的幕后股东叫做刘权风，他年前往吴丽环的账上打过几笔钱，加起来大概有500万。这应该就是他支付给王大庄的赃款王大庄生怕走漏了风声，就让他把钱打在女友账户上。”
这是第一条消息，刘权风的出现，意味着王大庄盗掘淮南王陵的买卖下家已经出现。
林蓉点了点头：“太湖下面的淮南王陵已经被盗窃一空我想，王大庄应该卖了不少文物给刘权风，甚至加起来超过数百件，所以才能挣到一栋别墅的赃款。”
陆澄砚道：“苏州警方已经对刘权风启动了24小时监控，电子天眼随时跟踪，禁止他离开本地逃跑。接下来就是调查他家的几个文物仓库，看看里面有没有淮南王陵的文物。”
顿了顿，他慢慢抬头看着林蓉，想说什么，却及时关闭了话匣子。
“怎么了？还有什么情况吗？”林蓉看他欲言又止的样子，就知道他肯定还有话要说。
陆澄砚停顿了一下，才继续道：“还有大观园古玩店的事。这家店的背景，罗局长也帮我查到了。如果警方的资料没出差错的话，大观园古玩店一共有两位投资人。除了我正在追踪的沈老板沈宝庆以外，还有一位就是泽盛红木家具城的创始人顾泽盛。”
！！！
林蓉吓得一个激灵，赶紧站了起来：“什么？！顾泽盛是大观园古玩店的股东？！”
天啦撸！她上周刚在那家店里发现了“高昌吉利”铜钱，判定那家店就是沈老板的销赃窝点，没想到那店居然是顾泽盛和沈宝庆合伙开设的这意味着什么？！
要知道，沈老板极有可能是胡子晖的同伙，参与了二十年前高昌王陵血案的幕后销赃工作。那么顾泽盛也是那一起血案的同伙？！
“怎么会这么凑巧？！”
林蓉不敢置信，她随便进一家企业，这家企业的创始人就是高昌王陵血案的嫌疑人之一？！
但陆澄砚笃定道：“我委托公安局调查了这个顾泽盛的背景，发现他在90年代初期以倒卖古董发家，后来去了无锡经营红木生意，短短二十年的时间，他把泽盛红木做到了规模数以百亿计。况且顾泽盛本身也是国内知名的古董收藏家，大大小小的拍卖会上都有他的身影”
林蓉顿时想起了那天晚上，自己陪顾墨林去收购宋代古画，他说是替父亲收一些大开门的真品。事后，那位卖古画的郭老板还对她说：“顾大老板是咱们这一行的贵客，他出手很阔绰的，好多古董字画都是一口价收下。”
这是因为顾泽盛本身就是一个倒卖古董发家的文物贩子。
“”
林蓉很无语，老天爷，她这是什么奇葩体质啊？专门和涉案嫌疑人扯上关系？！
但坐在对面的陆澄砚看她垂下眼，神情有些低落，不由得联想到那天晚上的散步，心里更加不爽。
他不由得提醒道：“你住在泽盛的员工宿舍里不是个办法，还是搬出来比较好。”顿了顿，他警告道：“顾泽盛很有可能是沈老板的同党，而沈老板是胡子晖多年的合作伙伴。万一被顾泽盛知道了你参与过追捕胡子晖，那么他肯定不会放过你。”
“可我还留在那里打听消息的说现在搬出来，就难以继续打听消息。”林蓉有点头疼。
她上次听吴丽环说：泽盛家具城这块地里有一座古墓，问题是这墓在哪里呢？她走遍了家具城里大大小小的角落，就是没有发现一点点古墓的痕迹。
遇到古墓就要打探清楚，这是考古人员的通病，否则的话，她真的会食不下咽。
“消息我帮你打听，”陆澄砚看她这么不想搬出来，心里更加酸涩，“你的人身安全才是最重要的事，千万别和顾家人走的太近。”
林蓉这才听出来一点不对劲，反问道：“你觉得我和哪个顾家人走的太近？”
“顾墨林，他是你的顶头上司。你们是不是经常在一起工作？”
陆澄砚内心：我不是吃醋。我只是探寻个究竟。目光却不自觉紧张了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