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护车上医生初步诊断为脑溢血,须立即做手术。
到了医院,顾影跑前跑后办理各种繁琐手续,忙完后焦急地等在手术室前。
她还得强装轻松地安慰李院长和电话那头的李思怡等人。
整个人神经崩到极致,以至于中途去上洗手间她才想起跟江恂有约这件事。
顾影因为心虚和内疚没敢打电话,只是发了条微信过去:【不好意思,我临时有点急事,改天再请你吃饭行吗?】
等了两分钟那边没回,她没继续等,把手机放回口袋又走回手术室前。
经过长达6个小时的手术,顾影等人被告知院长妈妈目前已经脱力危险。
“好在送医及时,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主刀医生拍了拍顾影的肩膀,以示安慰。
他还说病人要明后两天才会醒来,让她们不用担心。
院长妈妈转到病房后,顾影让其他人先去吃饭,自己留下来照看。
等人离开,她拿出手机查看微信消息。
跟江恂的对话框里,最后一条消息还是她几个小时前发的,对方压根没回。
盯着屏幕看了几秒,顾影退出微信打开通讯录,指尖在江恂的名字上稍作迟疑,最终还是拨了出去。
铃声响起顾影心跳开始加快,随着时间越长又渐渐平复下来,机械语音响起那一刻,失落的情绪瞬间将她包围。
他没接。
这个结果似乎也不意外,顾影几乎可以肯定他有看到微信消息。
现在是晚上7点半,已经过了晚饭时间。因为有约在先,如果没看到,在这之前他应该会联系自己。
很明显,他不想回。
认识江恂的人应该没有人会说他脾气好,但是真正见过他发脾气的人也没有几个。
他好像很少发火。
但就是不言不语,也能让人感到紧张和害怕。
就如他公司员工所说的那般,不说话才是最恐怖的。
“只是说话大声了点就在那委屈,我要是真发脾气你不得哭?”
早上江恂在电话里说的话犹在耳侧,当时只觉得这句话稍显暧昧,没有深思。
她努力回忆了一下,江恂好像真没对她发过脾气,就连质问她有没有收到短信那次也没有。
当时仅是看着他那冷漠疏离的背影就鼻酸到不行,如果真对她发火,顾影说不定会当场掉泪。
现在不至于鼻酸掉泪,但也足以让她心慌。
这段时间两人总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而产生交集,就好像一根无形的线把他们连在一起,只要拉一拉这根线,对方就会有回应。
但是现在,这根线好像被她扯断了。
顾影心一下乱了。
————
一家叫做“零时空”的酒吧内。
江恂寻了一圈在角落找到了正悠闲喝酒的唐科和沈熠,他走过去在两人对面坐下,“怎么不去包厢?”
“包厢哪有这里热闹。”唐科把搭在桌上的双腿放下,给江恂倒了一杯酒,“刚打你电话怎么不接?还怕你找不到地方。”
“手机没带。”江恂说。
“你什么情况?”唐科把酒推到他面前,“不是说没空么?看到门口我帮你准备的花篮没?大气吧?”
这家酒吧的老板是他们大学同学,今天开业,作为昔日同窗的他们特意过来捧场。
江恂环顾了一下四周,舞台上是某位当红Rapper,现场气氛被点燃。
他淡淡收回视线,回答了唐科最后一个问题:“嗯。”
“你手怎么回事?”相较于唐科来说,沈熠要细心许多,比如现在他就发现了江恂袖口隐约可见的纱布。
“没事。”轻描淡写的两个字明显不愿意多说。
江恂伸手欲端起酒杯,脑子里没来由地闪过顾影紧抿红唇给他上药的画面,手在空中顿下,很快又收回来,他叫来侍者要了一杯白开水。
“你……这是跟人干上了?”唐科视线跟着落在他手腕上,犹豫地道。
江恂靠在沙发上,眼帘耷下,并未做声。
沈熠和唐科对视一眼,心照不宣地转移了话题。
——————
顾影休息两天基本都在医院度过,院长妈妈已经醒过来。
下午李思怡请了假,让她好好回去休息。
从医院离开,顾影回家洗漱了一番躺床上补觉,迷迷糊糊之际她摸出手机发了一条消息出去。
下午五点,饥饿感迫使顾影从睡梦中醒来。
适应房间的昏暗后,她第一时间拿过手机查看微信消息。
看完她又无力地躺回床上,刚刚发出去的那条消息仍然没有回应。
过了半晌,她从床上爬起来,打算出去吃点东西。
就在她换好衣服走出房门的时候玄关处传来了敲门声。
顾影疑惑地停下脚步,来过她这里的人也就李思怡和孔莹,前者现在在医院不可能过来,后者没什么事几乎不会来。
所以,她想不懂这个点到底是谁会来敲门。
木质门板又被敲了三下。
顾影忽而想起这幢小区的燃气是需要人工上门抄表,猜想可能是燃起公司的人,便过去打开了门。
当看到外面站着的人时,她眉心微拧,“你怎么知道我住这?”
“我上次看你走进这幢楼没多久三楼就亮起灯,猜你应该住这间。”门外站的是她前几天晚上在公交站附近碰到的妇人,也是她曾经的养母——李美。
李美身边还站着个七八岁大的小男孩,见到顾影,他仰起头将她从头到尾打量了一遍,“她就是我姐?她会给我买手机?”
李美赶紧捂住小男孩的嘴巴,尴尬地冲顾影笑笑,“他瞎说呢。”
“嗯,我现在要出门,你们有事吗?”顾影压根没打算请他们娘俩进来,也不在乎他们说什么,她越过门槛,反手带关了门。
一时间,三人都站在了门外。
李美见她态度冷漠,也不生气,反而将拎在手上的一个塑料袋递到顾影面前,“这是我昨天包的饺子,刚从冰箱里拿出来,送点过来给你尝尝。”
“谢谢。”顾影说:“我不喜欢吃饺子,我有事先走了。”
顾影丢下这句话绕开他们直接下楼,刚走了几步,脖子上传来一阵刺痛,一颗小石子顺着她衣服落在地上。
她不可置信地转身,只见小男孩嚣张地看着她,而李美的手不轻不重地拍了下他的肩膀,“你小子干什么呢?”
她又转向顾影,“小影没事吧,你弟弟不懂事,别跟他计较。”
顾影低头看了眼脚下的小石子,感觉右侧脖子隐隐作痛,应该是被划破了皮。
她深吸一口气,抬头看着李美:“首先我不是他姐,再者,不懂事不是打人的理由,如果有下次我会还手。”
她说完,小男孩嬉笑了声,再一次扬起手,顾影眼神定住他往上走了两个台阶,声色俱厉:“你再扔一下试试?”
肆无忌惮的小男孩仿佛不知道什么叫害怕,若不是李美强行摁住他的手,估计早就朝顾影掷了过来。
两人因为争夺石子在互相拉扯,顾影扫了一眼,接着面无表情地转身下楼。
外面下起毛毛雨,顾影没带伞,但是又不想回去拿,只好只身走进烟雨蒙蒙的夜色中。
走了几步,一阵来电铃声自口袋里响起。
顾影掏出手机,看到屏幕上的来电人,鼻子顿时一酸。
她缓了缓情绪,按下接听键,“喂?”
“找我有事?”江恂低沉寡淡的声音从电话那端传来。
顾影刚刚压下去的情绪又喷涌而出。
这两天对方不接电话不回信息积累的失落感,加之刚刚被李美母子两影响的糟糕情绪此刻像奔腾的洪水,势不可挡。
她喉咙阵阵发紧,尽量让自己的语气保持正常,“我是想问问你,手好了没?”
顾影说完把手机拿开捂着话筒,吸了吸鼻子再贴回耳侧,电话里是一片沉默,她以为自己错过了什么,于是问:“你刚说话了吗?我没听见。”
“在哪?”江恂问。
“嗯?”
“不是想知道我手好了没?”江恂不急不缓地道:“自己看看不就知道了。”
第20章 两颗糖
隆冬黄昏, 暮色已经降临,街上的路灯却没亮起。
顾影站在马路边的一棵大樟树下,不久前各种复杂情绪随着江恂一句“我来接你”消散大半。
一刻钟左右, 外面的雨渐渐停了, 一辆熟悉的黑色越野车靠路边停过来。
顾影走过去拉开副驾驶坐上车。
“不是说了尽量不要开车么?”顾影借由整理头发的东西来掩饰自己的慌乱,“这两天换药没?”
“没有。”江恂随手扯了几张纸递给她, “你头发湿了。”
她以为那天江恂说的是玩笑话,没想到他还真坐实了任性这点。
顾影接过纸巾随便擦了擦, 刚刚从小区门口走到马路边,距离很近雨也不大, 头发上只有一层雾一样的小水珠。
“药呢?”顾影擦完让他把右手伸过来,“我先帮你上个药。”
江恂没动,也没说话。
他的沉默顷刻间瓦解了顾影强装的淡定, 也让看似轻松的气氛变得压抑。
她深吸一口气,目视前方的挡风玻璃, “江恂。“
“嗯?”
“对不起。我微信上也给你道过歉了你没回, 打电话也不接。”顾影抿了抿唇,话里的委屈显而易见,“你刚刚说过来接我,还说给我看手, 我以为你是原谅我了。”
江恂视线在她浓密纤长的睫毛上停留一秒, 那里依稀还有未干的水光。
很快,他移开目光从两座中间的储物柜里拿出药,把右手伸在她面前, “看吧。”
顾影顿了顿,旋即低头拆开绷带,发现伤口恢复得挺好, 基本已经结痂。
“前天我去看望一个长辈,她突发疾病进了医院,所以才放你鸽子。”顾影把药和纱布取出来放在一边,像是自言自语般嘟囔:“就是说,也算情有可原,你不觉得你……”
顾影说到这里停了下来。
开始跟江恂通完话,她心情平静下来后细想了一下这件事。
站在江恂的角度自己确实是做错了事,但那是事出有因
虽然她在微信上没解释具体原因,但语气足够诚恳,也说了有急事。
被鸽多多少少会有些不舒服,这可以理解,没有到生气不理人的程度吧?
会不会过于小气了?
“不觉得我什么?”江恂斜靠在椅背上,嘴角微微上扬。
这样的顾影让他看到了她高中时期那个鲜活的影子。
当年她也如现在这般得寸进尺。
每当他表现出一点情绪,她就委屈巴巴地开始道歉。自己一旦松口或妥协,她就反过来倒打一耙。
“没什么,你应该还没吃饭吧?我上次说了改期,”顾影自始至终都没敢看江恂,心里想的是自己没做错,表现出的样子却是个十足心虚模样,“要不现在请你吃?”
手上传来冰凉的触感,江恂垂眸盯着她的脸。
车厢内只有车载显示屏反射出微弱的光,她像是怕弄疼自己,下手极其小心翼翼。
神情看似无比认真,但不停扑扇的睫毛泄露了她的不自然。
江恂抬起左手把车顶灯打开,而后才慢条斯理地嗯了声。
“那你想吃什么?”顾影在心底松了一口气,感觉自己又把两人之间那根无形的线给连上了。
“随你。”
“烤肉可以吗?”
“可以。”
“要不去明月阁也行,还是你有其他想去的地方?”
“就去吃烤肉。”
顾影唇角了一个浅浅的弧度,“我知道一家店,等会带你去。”
冬天是最适合大口吃肉的季节,前几天孔莹推荐了一家烤肉店,说是味道超赞,她还没来得及去吃。
江恂靠在椅子上,静静地看她,“好。”
顾影今天穿着比较休闲,厚实的连帽卫衣外搭一件羽绒背心,因为没洗头,她把头发全盘上去扎成一个宽松的丸子头,露出白皙秀颀的脖子。
江恂慢慢游移的视线落在某处时蓦然一顿,她耳朵下发有一道血痕,借由碎发遮挡,不仔细看几乎看不见。
顾影仔细帮他包扎好,刚要坐直身子,手腕冷不防被他反手握住,轻轻一个用力,她身子往前倾了一点。
“你脖子怎么了?”江恂低低的嗓音伴随着浅浅的气息接近。
“嗯?”顾影茫然抬眼,“没怎么啊?”
江恂伸手在她伤口处轻轻点了一下,“这里。”
顾影瑟缩了一下。
不疼,有点痒。
被碰到的那一块肌肤在不断升温,酥麻感随之而来。
“没事,不小心划了一下。”顾影眼神微闪,语气轻描淡写。
“是吗?”江恂跟她对视了一眼。
“我骗你做什么?”顾影小声道。
“谁知道呢?”江恂低头打开储物柜,不知道在找什么。
“你怎么总说我骗你?”顾影不解。
“你不是吗?”江恂反问。
“行吧。”以为他说的是放鸽子这件事,顾影渣女语录脱口而出,“你要这么想我也没有办法。”
“……”江恂抬起眼皮,漆黑深邃的眸子直直地看着她,两秒后,他忽地倾身靠近,“有没有人说过你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