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完这话,孔莹想起了昨天的事情,神情瞬间转为心疼,“今天又不止你一个值班医生,去休息会吧。”
“嗯,没事。”顾影有些心虚。
实际上导致她发呆的原因是江恂中午那无意识的一撩和跟以前不一样的态度。
之前自己说他听话,他看起来有些不爽,而今天说他任性,他非但没有不爽还拿这个反将她一军。
顾影回忆他说“因为任性”时的表情,像是在……调戏?
临近下班,顾影口袋里的手机响了,来电人是李思怡。
“下班要不要一起去趟孤儿院?”
“有什么事吗?”顾影问。
“我听说圆圆被领养了,不知道手续办齐了没,想去问问是什么样的人家。”李思怡说,“这不过两天就回家过年了,正好年前去看看。”
“行,那我等会打个车到你们公司门口顺你。”
顾影听说有人被领养,内心多少有些感慨,她跟李思怡一样,迫切地想要知道对方是什么样的人家。
圆圆是孤儿院这群孩子中难得几个身心全部健康的人之一,现在才3岁。
是一个拾荒人捡于草丛中,当时还没满月,早警察局待了几天没人认领后被送到了孤儿院。
小姑娘有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故而小名叫圆圆。
“圆圆,你见过爸爸妈妈了吗?”
顾影和李思怡到达孤儿院说明来意后,把圆圆带到了李院长的办公室。
“见过了。”小姑娘抱着个一看不便宜的芭比娃娃,一蹦一跳笑得很开心。
“那你喜欢他们吗?”顾影又问。
“喜欢。”圆圆用力点点头。
“那圆圆以后就不跟院长妈妈和香香阿姨住一起了哦。”李思怡把圆圆抱在腿上,捏了捏她肉嘟嘟的脸,“以后你就跟新爸爸新妈妈住一起,跟他们一起吃饭、睡觉,可以吗?”
“香香阿姨可以跟我一起去吗?”小家伙天真地问。
“不可以哦。”李思怡说,“以后圆圆就有自己的家了。”
小姑娘闻言嘴角一弯就要哭出来。
站在一旁的孤儿院工作人员香香阿姨忙蹲下身子哄她,“你新爸爸新妈妈家里有很多玩具和芭比娃娃,他们还会带你去动物园、游乐场,开不开心?”
小家伙立马又笑开了花,“开心。”
终究只有三岁半,能懂多少人情世故!
之后香香阿姨把圆圆带下去吃饭,李院长拿出一叠资料给顾影她们看,“这是圆圆领养人的资料,她们夫妻两有一个儿子,特别想要个女儿,看到圆圆的第一眼就很喜欢。”
顾影把资料从头到尾看了一遍,如果资料属实,那这家人条件确实不错,照片上夫妻两也看起来很和善。
“我知道你们担心的点。”李院长笑了笑,“这些资料都是经过多番核实,我们也有相关人员去了他们家调查,现在领养机制有专人负责,不像以前。”
李院长简单讲了一些流程,好让两人安心。
“那就好。”顾影合上资料递给李思怡。
圆圆现在才3岁半,那家人住北方,离这很远。
这样最好,随着她慢慢地长大,在孤儿院的记忆便会在她脑子里淡去直至消失。长大后,她只需要记得自己是爸爸妈妈的宝贝女儿就行。
不像顾影和李思怡。
早年间孤儿院各种制度和人员配置都不完善,领养制度也是。
顾妈妈那种善良到骨子里的人,想法有点封建,总觉得找个有钱人家不如找个老实人家,虽然金钱上没那么宽裕,至少精神上会对她们好。
可是她不知道,有时候明面上看起来的老实人更加恶毒。
套用钱钟书先生的一句话:忠厚老实人的恶毒像饭里的沙硕或者出骨鱼片里未净的刺,会给人一种不期待的伤痛。
顾影和李思怡都体会过这种伤痛。
云城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生活在同一个城市,两个相熟的人遇到的几率其实也微乎其微。
顾影没想到这天晚上她就遇到了带给她不期待伤痛的老实人。
“小影?”
夜色如墨。
老小区的路灯也不是那么明亮。
顾影从孤儿院回来,下了公交车刚要往小区走,就听到一声呼喊。
她搬到这个老小区几个与,几乎没出来活动过,所以也不可能有熟人。
听到这声亲昵的称呼顾影脚步一顿,循着声音发出的方向看过去。
一道人影站在路灯照不到的地方,只看得见一个轮廓,勉强能判断出是一个老人家。
“叫我吗?”顾影问。
那人从暗处走过来,熟悉的面孔引入眼帘,伴随着她热情的声音响起:“真的是你啊,小影,我是妈妈啊。”
顾影脸上的疑惑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脸漠然,“您好。”
来人身穿中长款黑色棉衣,手上拎着刚买来的水果和蔬菜,听完这句冷淡又疏离的招呼,热情僵在脸上,“不认得妈妈了?”
“认得。”顾影说完似乎是也察觉出自己态度过于冷漠,于是又补充了一句,“您也住这小区吗?”
“对啊对啊。”妇人脸上笑容恢复,借着路灯的光把顾影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什么时候回国的,现在在哪上班?这些年过得好不好?怎么不给爸妈打个电话呢?”
面对她一连串的问题,顾影只是平静地答了句:“在医院上班。”
她说完这句继续往前走。
“医生啊?”妇人也跟了上来,“当医生好啊,医生工资高。”
“还行。”顾影迈上进小区的台阶。
“我住三栋,你住哪栋?”妇人问:“吃晚饭了没?小乐下午要上补习班,所以我们家晚饭吃得迟,要不跟我回家吃点?”
末了似乎觉得有什么不对,又讪笑着解释,“小乐就是弟弟,当年你没来得及看他出生就出国了。”
“不用,我吃过了。”顾影到了自己住的那栋楼下,跟她到完别就上了楼。
妇人站在楼上许久,等到三楼某间房灯亮才离开。
重新遇到养母给顾影内心带来的波动还不如江恂的一条微信:【怎么换药?】
怎么换药?
昨天外科医生给他演示了一遍,今天她也操作了一遍,还不够明显?
顾影去厨房打了杯水喝,边走边回复:【先消毒,后上药。】
对方回过来一条语音:“我不会。”
男人语气散漫又理所当然。
“……”
顾影坐回沙发上,寻思着他右手受伤,左手上药是有点困难,其实最困难的不是上药是绑绷带。
于是又回:【今天不用换,你明天可以找个人帮忙。】
江恂很快又是一条语音:“家里就我一个人。”
顾影:【你可以带去公司,找同事帮忙,小杰就可以。】
江恂:“不想让他们看到伤口。”
顾影:【那要不你后天上午到医院来换?正好给医生看一下伤口恢复情况。】
那边隔了一阵才回复,开口之前仿佛还叹了口气:“没时间,你后天休息吗?”
后天顾影轮休,她想也没想就回复:【休息。】
江恂:“那你来帮我换。”
紧接着又跳出一条语音,“不是要请我吃饭么?顺便换个药。”
第19章 “你总是这样,扰人清梦……
顾影听完愣了下, 重新划上去翻看两人刚刚的对话,有个念头迅速在脑子里发酵:江恂该不会一开始的目的就是让她帮忙换药吧?
他的每句话都像在抛球,等着她来接。
见她站在对面连要接的假动作都没有, 最后没办法他只好走过来把球塞她手里。
顾影意外的同时又觉得好笑。
意外他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 笑他还有这么别扭的一面。
基于他是为了自己才受的伤,请吃饭很正常, 顾影也不想欠个人情在这里。
所以她答应去换药并跟江恂约好后天中午一起吃饭。
奈何计划赶不上变化,周五早上, 顾影接到顾慈的电话说圆圆今天上午离开孤儿院。
这一别,也许就是永远。
顾慈字里行间都是感慨和不舍, 还难得在电话里说想她。
顾影打算去看看院长妈妈,顺便送送圆圆。
从她住的地方去孤儿院一来一回,路上得花不少时间。
何况院长妈妈难得清醒, 顾影想多陪她聊会天。
于是她决定把跟江恂约好的时间从中午改成晚上。
顾影坐上去孤儿院的公交车,路上拨通了江恂的电话。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 对方却没出声。
顾影拿下手机看了一眼确定通话正常后又贴回耳侧, 正打算开口,却听见那边传来一道极为不爽的声音:“说话。”
“……”冷冷的语调带着刚睡醒的沙哑。
还有起床气!
顾影定了定心神,小心翼翼地道:“是我,顾影, 不好意思打扰你睡觉了, 我打来是想问你,我上午有点事,请吃饭可不可以改成晚上?”
电话那头又是好一会没动静, 就在顾影怀疑他是不是睡着的时候,江恂才笑了声,“可以。”
低低的笑声似揶揄又似不满, 还带有一丝无法言说的慵懒,他说:“你总是这样,扰人清梦又放人鸽子。”
顾影捏了捏发烫的耳垂,以为他没听清自己的说的话,忙解释:“不是放鸽子,是改时间,只是从今天中午改到晚上而已。至于吵醒你这点,我刚跟你道过歉而且你也发脾气了。”
顾影最后这句话带了点连她自己都没察觉的埋怨。
江恂嗯了声,“地址晚点发我手机上。还有,”
他语气散漫:“只是说话大声了点就在那委屈,我要是真发脾气你不得哭?”
“……没有委屈,我只是陈述事实,先不聊了。”顾影说:“你继续睡,晚上见。”
挂完电话的顾影做了个深呼吸,用以缓解过快的心跳。
刚刚电话挂太快,顾影总觉得自己好像忽略了什么,在脑子里梳理了一下两人的对话,发现他一开始说了句“你总是这样”。
这个“总是”从何而来?
她当时忙着解释放鸽子一事,忘了问他为什么这么说。
此时还对这句话提出质疑的顾影没想晚上就在自己身上得到了应验。
她真的放了江恂鸽子。
半个小时后,顾影来到孤儿院,见到了领养圆圆的那一家人。
他们家7岁的儿子也在,一家人牵着圆圆,眼神里流露出满满的喜欢。
小姑娘怀里抱着小玩偶,跟他们一起开开心心地上了直奔机场的出租车。
顾影倍感欣慰,希望她从今往后开启幸福快乐的新人生。
送完圆圆,顾影来到后院。
顾妈妈正在房间看电视,见到她,对方开心地招呼她坐,还拿出不知道去哪喝喜酒带回来的几颗喜糖塞她手里。
顾影失笑,“还把我当小孩呢?”
“在妈妈面前你永远都是小孩。”顾慈拉着她坐下,“中午在这吃饭吧?”
“必须呀。”顾影问,“你不是说要给我做辣椒炒肉?”
“给你做。”顾慈看上去心情很好,顾影跟她说了一些自己工作中遇到的趣事,逗得她呵呵笑不停。
李院长说她现在清醒的时候越来越少,大部分时间都是没有记忆的。
其实从某些方面来讲这样也挺好,至少减少了一些完全没必要的烦恼。
顾影前天才知道,她对于当年没有好好把关好李思怡和她的领养人这件事一直很自责。
实际上顾影和李思怡从来没有因为这件事而责怪过她。
两人边看电视边聊天,气氛很和谐。
这种气氛终止于顾慈一个冷不丁的问题,“对了小影。”
“嗯?”
“你还喜欢江恂吗?”
顾影神情一怔,而后反问,“为什么这么问?”
“我也不知道。”顾慈尴尬地笑了几声,又拍了下自己的头,“好像有人问过我,也许是我记错了。老糊涂咯,你别管我,陪了我一上午无聊吧,我去给你炒菜,你出去走走。”
“妈妈。”顾影叫住了她,问出了困扰自己很久的一个问题,“你是怎么知道江恂的啊?”
“你不记得啦?”顾慈重新坐下,娓娓道来:“你出国前一天晚上不知道从哪弄来一瓶二锅头。我发现的时候,瓶子已经见底,你迷迷糊糊躺在滑滑梯上,我抱你回房间的路上,你口里一直念着一个名字,我听了好几遍才听清是江恂这两个字,你还跟我说……”
顾慈微微一笑,眼角皱纹加深,“那是你很喜欢的男孩。”
“我……真不记得了。”顾影脸上浮上些许不自然,她知道自己那晚喝醉了,但是对于喝醉后的记忆脑子里却是一片空白。
只记得第二天起床发现手机上有一条跟江恂的通话记录,通话时间显示是27分钟。
这近半个小时的通话她是一点印象也没有,直到现在都不知道自己那天说了些什么。
再见面江恂似乎也没提过此事,顾影还在想要不要趁晚上一起吃饭的时候旁敲侧击地问一下,此时,厨房传来的尖叫声打断了她的思绪。
顾影跑进厨房,见到倒在地上的院长妈妈时,呼吸都停了一拍,“你们别动她。”
她制止了想采取急救措施的孤儿院员工,蹲下身简单地检查了一下,当即叫了救护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