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恂指尖微动，他随手扯了几张纸递了过去。
顾影伸手接过，抵在眼眶下面，没一会纸张就开始发热，渐渐湿润直至湿透。
车子依旧停在原地，江恂扭头看向窗外，只有微拧的眉毛泄露了他此刻的烦躁。
顾影记不清自己多久没哭了，哭出来身体轻松了不少，好像卸下了千斤重的包袱。
收拾好心情，顾影坐直身子，余光瞥到江恂搭在方向盘上的手，她有些担心地问：“能开吗？会不会疼？”
江恂偏头扫了她一眼，“你来开？”
“我没有驾照。”顾影话里带着浓浓的鼻音，睫毛根部水光潋滟，此时褪去了冷静的外衣，像个小可怜。
“那就坐好。”过了两秒，他又说：“不疼。”
第16章 平安福
顾影瞥了一眼他的手, 心里很不是滋味，流了那么多血怎么会不疼？
“回家还是去朋友那？”车子开出一段距离江恂问。
“嗯？”顾影很快反应过来，他估计是担心自己刚刚受了惊吓可能不想一个人独处, 这所以才这么问。
内心升起一种异样的感觉, 顾影吸了吸鼻子报了李思怡小区的名字。
在这之前她没想过找朋友倾诉，兴许刚刚脆弱的一面被江恂吼了出来, 顾影这会确实不想一个人待。
车子不知不觉到了目的地，顾影道完谢开门下车。
江恂坐在车内看着她的背影渐行渐远。
他从储物柜内拿出一根烟点燃叼在嘴里, 没有着急离开。
顾影流泪的画面在脑子里挥之不去，跟他记忆深处某个场景重合了。
前天晚上单浩天的话犹在耳侧：“顾影好像变了很多。”
其实在他印象中顾影这种表面上的变化是从高二某天早上开始的。
那天她原本说好要给自己带早餐, 最后却食言，后来问她原因也支支吾吾含糊其辞。
自那以后她整个人远不如从前有活力，最明显的变化是不再像以前那样一有空就过来找他, 有时候无意间碰到，她也只是点头微笑一下再无其他言语。
而且她跟班里其他同学相处似乎也不如之前那么热络和肆无忌惮。
好像身体被一种无形的东西束缚了一般。
就这样过了一段时间, 到了五一假期。
江恂生日正好是五月四日青年节那天, 跟以往每年一样，爷爷奶奶早早地过来家里。中午，妈妈和家里的阿姨一起精心准备好一桌好吃的饭菜，一家人开开心心地给他过生日。
晚上是跟朋友一起过, 吃饭唱歌玩游戏。
江恂对于庆祝生日这件事兴致一直不高, 在家里不如她妈开心，在外面，不如单浩天热情。
打了几局台球, 单浩天提议去楼上包厢唱歌。
包厢里十来个人，都是他小时候的玩伴和班里几个男生。
唱歌自然免不了喝酒，作为寿星的江恂被灌了几杯后默默坐在角落听别人唱歌。
晚上十点半, 江恂口袋里的手机响了下，他拿出来一看，是条短信，来自顾影：【你在哪？】
这是那天后顾影第一次主动联系他，江恂看完短信，拿起手机走出包厢。
来到一个安静的楼梯间，他拨通了顾影的电话。
那边接很快，“江恂？”
“嗯。”江恂靠在墙上，语气随意，“找我有事？”
“对啊。”电话那头的顾影呼哧带喘，像是在赶路，“你现在在哪？在家吗？你家住哪？”
她这一连串问题问得江恂有些好笑，“我在外面。”
“具体位置？”
“建设南路金域KTV。”
“你在建设南路？”顾影咳嗽了一声，又说：“我离那不远，你十分钟后到门口来一下行吗？”
她没说什么事，江恂也没问便应下。
挂断电话后，江恂没有回包厢而是直接下了楼。
站在门口等了七八分钟的样子，见到顾影从右边马路跑来。
许是跑太急，来到他面前的时候还咳嗽了好几声。
“把手打开。”待气息平稳，顾影伸出一只握拳的手到他面前，“给你个礼物。”
少女白皙脸上泛起两抹不正常的红，嗓音也不似以往的清脆，略显沙哑，只有眉眼间的笑意透着些许生动。
“生病了？”江恂问。
“小感冒，不碍事。”顾影见他不动，又催促了一遍，“你伸手啊。”
江恂这才将视线从她脸上移开，慢慢伸出手。
顾影拳头一松，他手心瞬间掉落一个红色的小福袋。
“生日快乐呀！”少女眉目间的笑意不减，“这是我之前去玖玉山寺求来的福袋，你带在身上，可以保平安。”
大概是她的眼神太过真诚，江恂居然有片刻失神。
他把福袋收回来放进口袋，抬眼，“谢谢。”
“不客气。”顾影摆了摆手，又看了眼他身后的KTV，“你继续去玩吧，我先回家了。”
江恂原本想问她要不要上去坐一下，视线触及到她脸上那抹不正常的红，到嘴的话又咽了回去。
顾影转身打算走，忽然想起什么又抬头看着江恂，她两手绞在一起，显得有些局促，“你，可不可以送我到公交站？”
江恂抬了抬眉梢，不答反问：“你知道现在几点了吗？”
“嗯？”顾影今天做了一天兼职，直到刚刚才结束。原本的感冒加上又匆匆赶着来送福袋，一天下来，体力已经消耗殆尽，此刻脑子有些恍惚。
江恂看了一眼没精打采的她，旋即换了个问题，“你坐多少路？”
“76路。”顾影说。
“那走吧，先去看看。”
江恂抬脚往前走，前方不远处有个酒吧，门口站了几个人。
顾影见状立马挪到江恂的左侧，借由他的身子挡住几道令人不适的视线。
江恂瞄了一眼她的小动作，继而又看了一眼右边，瞬间明白过来她让自己送的原因。
他无声地弯了下唇，不由自主地想起她曾经跟自己提到过的一个称号——天骄街小霸王。
原来是徒有虚名的小霸王。
两人来到公交站，江恂先是看了会公交站牌，等回过头来，发现顾影上身靠着广告灯牌像是在闭目养神。
江恂走过去，站她面前。
感觉被一道阴影笼罩住，顾影仰起头，意外江恂还留在这，“谢谢你，你去吧，公交车应该马上就来了。”
仿佛刚刚送他生日礼物花光了她所有的力气，这会连说话的音量都降低了不少。
江恂叹口气，“现在快十一点了，76路公交车10点结束运营。”
“啊？”顾影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看完整个人像是被霜打了的茄子，脑袋耷拉着，“那我打车回去好了。”
身体上的不舒服加上对的士费的心疼，顾影说这句话的时候带了点哭腔。
一辆出租车驶来，顾影招了招手，出租出在路边停下，她打开后座上车之前，转身，“生日快乐，我走了。”
她弯腰坐进去，刚要关门，一只手拦在了门边，“坐进去一点。”
没搞清楚状况的顾影呆呆地往里挪了一点。
紧接着，江恂弯腰坐了进来。
车子行驶了好一段路，顾影才慢半拍地开口：“你去哪？”
“送你。”江恂说。
现在时间太晚，让一女孩单独回去总是不好，更别说她还生着病。
“哦。”顾影缓缓偏头看向窗外，怕他看见自己抑制不住上扬的嘴角。
建设南路在城南，顾影家住城北，这个点不堵车行程也要20分钟。
这期间不断朝顾影袭来的睡意战胜了因为江恂坐旁边涌上的雀跃，她半路睡着了。
少女缩在座位与车门筑起的角落睡得很熟。
到了目的地，江恂付好的士费，转身碰了下她的胳膊，但收效甚微，她只是拧了下眉，并没醒来。
怕影响司机接单，江恂加重了手下的力度摇晃了她一下，“到家了。”
顾影头脑昏昏沉沉，听到江恂的声音，意识才回笼一点。
她迷迷糊糊走下车，因为四肢酸痛无力，刚下车又坐到了花坛边。
江恂在她下车的时候怕她撞倒头，贴心地用手挡了下车顶，收回来的时候掌心无意间碰到顾影的额头，烫人的温度霎时另他蹙了眉头。
“你发烧了。”江恂走到她面前，低声问：“感觉怎么样？”
“哪里都不舒服。”喉咙疼，头疼，手疼脚疼，还时冷时热。
面前是自己喜欢的人，对方还这么温柔地跟她讲话，顾影一下委屈起来，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往下掉，因为低头的关系，直接砸到了地上。
随后江恂把她带到了附近的一个诊所，医生开了药给她挂水。
江恂等她闭上眼睛，打算出去打个电话，单浩天发了好几天消息过来问他在哪。
怎知刚走了两步，床上的人就睁开了眼，江恂有所察觉地看过去。
少女某黑眸湿润，里面倒映着破碎的光，眼神委屈。
似乎是不舍他离开。
那一瞬，她的眼神像是化作了实物穿过层层障碍撞在了江恂心上，心口阵阵发软。
他记得自己解释了一句，“我出去打个电话，马上回来。”
他说完这句话，床上的人便满足地闭上了眼睛，嘴角依稀可见一抹浅浅的弧度。
那天晚上江恂陪她挂完水把她送回家才离开。
五一假期结束，班里重新调整了座位，好巧不巧，他的同桌变成了顾影。
也是那天起，她好像又慢慢变回原来的样子，整天“江恂”“江恂”的叫，只是再也没给他买过煎饼。
第17章 “我不光听话还任性。”……
“喂, 你怎么都不吃啊？”
空间不大的客厅内，面前的火锅正咕噜咕噜沸腾着，李思怡的声音穿过缭绕的水蒸气从对面传来。
“吃啊。”顾影抬头, 拿筷子夹起一片肥牛放嘴里, 嚼了几下，评价：“有点老。”
“谁让你坐那发呆？”李思怡斜了她一眼, 蓦然想到什么，她脸上浮上一抹心疼, “还在想刚刚的事情呢？要不今晚睡我这好了。”
“不用，我没事。”
之前在车上, 顾影发信息给李思怡说现在过来找她，当时李思怡正好在菜市场买菜，准备在家里煮火锅, 让她赶紧过来，还顺带叫上了杨杰。
见了面, 李思怡一眼就看出她的不对劲, 当下便问她原因。
顾影把医闹的事情简单说了一下，自动省去了江恂冲进去把她带出来这段。
实际上她刚刚走神并不是因为医闹，甚至都忘了这事，何况她刚刚哭过, 恐惧已经随着泪水流出。
“还说没事！”李思怡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吓傻了都。”
“……”顾影把旁边一盘土豆下进红汤里，抬头又见杨杰用一种很担忧的表情看着自己，她叹口气, “我真没事，你们吃吧。”
“换成小时候你遇到这种事，我倒是一点也不担心。”李思怡舀了几颗虾滑放进顾影碗里, “但是现在嘛，你爱逞强爱装冷静，把什么都埋在心里，也不知道你到底好不好。”
“说实话刚开始是有点害怕，刚过来的路上偷偷哭了下，现在全都忘了。”面对好友的关心，顾影心里的温度跟吃进嘴里的虾滑一样暖。
“哭啦？”李思怡眨了眨眼睛，认真地打量她片刻，“不容易啊，除了那次院长妈妈生病听你在电话里哭过一回后，再也没见你哭过。挺好，发泄完就没事了。”
顾影嘴角弯了弯。
心道这都是拜江恂所赐，他好像总能激起自己一些不为人知的小情绪，无论是前几次的怂、叛逆、挑衅、迁怒还是刚刚的委屈崩溃。
明明她这些年已经学会了冷静对待所有事，但是这种冷静一碰到江恂就如同失了效。
有些反应不由自主，有些话来不及过大脑便脱出而出，自然到另她自己都惊讶的地步。
她刚刚失神也是因为这件事，原因她不敢细想，怕得出的答案不再她能控制的范围内。
为了防止自己往死角里钻，顾影扯开了话题，“对了，快过年了，你们什么时候放假？”
“我还有一个星期就放假了。”李思怡说。
杨杰脸上扬起淡然的微笑，他双手比划手语，说自己除夕那天才开始放假，跟同事约好去海边度假，问顾影她们要不要一起。
“我去不了。”李思怡说到这个面上表情全无，“虽然很不想，但是我不得不回家。”
“同事找我换了班，除夕初一初二都要值班。”顾影笑了下，“我赚加班费他们跟家人团聚，两全其美。”
杨杰笑了笑，两人的回答在他意料之中。
吃完火锅，杨杰主动起身开始收拾残局，他双手比划几下，示意顾影她们去沙发上聊天。
“我来刷碗吧。”顾影想抢过他手中的碗，“洗菜切菜都是你，现在去休息一会。”
杨杰笑着冲她摇摇头，表示自己没问题。
“就让他刷吧，小时候你护他那么多次，照顾一下姐姐怎么了？”李思怡拉着她往沙发前走，边走边说，“弟弟比男朋友好使多了。”
两人在沙发前坐下，顾影往餐厅方向看了一眼，杨杰正低头认真收拾碗筷。
额前的碎发随着转头跳动，少年气十足。
要不是先天缺陷，这种长相在学校指定大把女孩喜欢。
“小杰长么高了？”顾影忽然感叹道，“之前还是个小屁孩呢，现在长成大男孩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