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早就看那纪明双不顺眼了,自从他和纪云汐订婚后,对方一副看不起他,觉得他配不上纪家的样子。
但杨卫添向来能忍常人所不能忍,这也是为何纪云汐一开始会看上他的一点。
他快速平静下来,安抚人心惶惶的父母家人后,跟着捕快们走了。
杨卫添相信,不管发生什么,他以及他背后的五皇子,都能摆平。
如他所料,事情很快便传到了五皇子那。
“废物。”纯黑古朴的屏风之后,男人声音阴冷。
地上跪着的人瑟缩了一下:“大理寺那边来信,请殿下指明如今该如何行事?”
旁边还站着一老者,闻言向屏风之后屈膝跪下:“殿下,纪明焱要回京了。依这纪六的手段,杨公子不一定能守口如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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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之间,朝中暗潮涌动。
第二日清晨,大好阳光划破薄雾,稍稍驱散一丝冰寒。
昨夜发生的消息没捂多久,便已传得满城风雨。
因为这事情中的几个主角,都是上京城老百姓们往日最为关心的。
穿着臃肿棉服的妇人们坐在阳光之下,聚在一起织衣。
说话时,雾气从口中弥漫而出,在阳光之下泛着光泽。
“听说了吗听说了吗?那杨二昨夜派人想杀那吴大!人已经被抓走了!”
“啊?那吴大死了?”
“没没没,刚好那纪三姑娘带着明双公子过去探望,明双公子武功盖世,有他在,贼人能得逞?”
“对,昨夜有人在新昌坊当差,亲眼看见刑部和大理寺一帮人进去,然后抬了好几具尸体出来!”
“我就住在新昌坊!幸好昨夜我们早早就睡了,没出门。如果出去遇见那些贼人,遭殃了怎么办?”
“是这个理,那杨二看着彬彬有礼,怎想心肠这般歹毒?”
“不对,杨二为何要对吴大不利?退亲不是他自己退的吗?”
“后悔了呗。那可是纪家,多少公子都想娶那三姑娘啊?”
“是,如果纪家能看上我那小儿,小儿入赘也行的。”
“哈哈哈这是梦还没醒呢,婶儿你清醒清醒。”
“但我总觉得不对,这也巧了点。你说这人派出去,结果纪家兄妹俩刚好在?你说不会是纪家气不过杨家先退婚,设局害那杨二吧?”
“不可能!明双公子也在,他不会是那样的人。”
“明双公子向来仗义,这些年来他做了多少好事,帮着朝廷剿匪,说都说不过来。”
纪明双在全上京城的眼里,便是仙子的象征,不可能有错。
当然,主要是他那张脸实在太过优越,女子向来信他。
再加上他多年来的行侠仗义,风评非常不错。
故而这种纪家陷害杨家的说法,很快就被人斥驳。
且很快他们就被另外一件事吸引了注意。
那便是午后,吴家亲自请了媒婆,去了纪家求亲。
只是家中确实贫寒,聘礼可见的寒酸,但面子上却做得十分到位。
吴齐亲自过来,还带上了夫人。
吴惟安和吴二也在。
吴齐不卑不亢,语气真诚:“侯爷,按理这亲事,我吴家不敢,实在是差距过大,唯恐委屈了三姑娘。但昨日三姑娘出手救了惟安,惟安与我说,他想娶三姑娘。我想了再想,三姑娘既喜欢惟安,惟安也想娶。那我斗胆来求一门亲事,若侯爷不同意,吴家也不会纠缠。若侯爷同意,我吴家上上下下定然不会让三姑娘受委屈!”
这一番言论,情真意切。
而且做人就讲究一个气度,这吴家官位小,且出自偏僻之地,但气度不错,面相也好。
身后跟着的夫人很少说话,但看着也是个好相与的。
那位少年郎也不错,眼神清澈,举止恭敬。
纪明喜觉得这门亲事没七弟说的那么糟。
只是,唯独,云娘想嫁的大公子有些糟。
他站在弟弟旁边,微躲着,也不敢抬头。
和个女孩子似的……
纪明喜心情复杂的端起茶水,喝了一口。
想拒绝,但云娘那里怕是不允。
而且,按照云娘的性格,他拒绝了,也无用啊。
纪明喜又喝了口茶,叹口气:“这事不看我,得看我家三妹……”
话音刚落,闻讯而来的纪云汐便稳稳接上:“我同意了。”
纪明喜:“……”
一直低着头的吴惟安立马抬头,眼睛微亮:“云娘,我、我日后定会好好待你!”
纪云汐回他:“多谢安郎。”
吴惟安扯着弟弟的袖子:“我昨晚想了一夜,我、我会参加明年春闱,争取考个功名,给你争气。”
纪云汐颔首:“好,我信你。”
旁边知道自家兄长本性的吴二嘴角抽了抽,他下意识看了眼爹娘。
那两位倒是一副见怪不怪的模样,神情半点没变。
然后他看向纪家长兄。
只见慈眉善目的纪明喜赶紧又灌了口茶:“那,那便这样吧”
吴齐作揖:“是侯爷抬爱了,吴某感激不尽。”
虽然答应了,但纪明喜还是有自己的权衡的:“不过大婚暂时不急,刚刚惟——”
他顿了一下,“惟安说要参加春闱,那依我的意思,大婚干脆在这之后,如何?”
这样的话,后头真不行,也还可以反悔啊。
纪明喜叹气。
吴齐自然没意见:“都听侯爷的。”
两家人又说了几句,协商好后头的纳采礼一干事务,吴齐便带着家人们走了。
吴惟安依依不舍,三步一回头地看着纪云汐。
纪云汐四平八稳地回望他的视线,直到他们一家上了简陋的马车。
马车载了一车人,有些不堪重负,缓缓离去。
纪明喜站在侯府门口看着,唤道:“云娘啊。”
纪云汐以眼神致意:“?”
纪明喜斟酌道:“你喜欢这大公子什么?”
刚才全程吴惟安都在演,致力于恶心众人。
纪云汐当然知道兄长的顾虑,她这会就算说真话,说喜欢他演技好能搞权下手够脏,兄长应该也不会信。
于是她想了想,吐出两个字:“听话?”
纪明喜:“……”
看着确实挺听话的,跟其他府里唯丈夫马首是瞻的夫人们似的。
“好吧。”他叹口气,又想喝茶了。
第14章 云娘,我好想你
四日后。
依旧是吴惟安那间寒酸的卧房。
多日不见的秦老再次上门,乐呵呵地烤着火炉。
吴惟安不再披着被子,也不再使劲往身上套衣服。
他坐在桌前凝神片刻,又在纸条上落下几字,细心卷好放进小竹筒。
秦老:“每次看你写竹囊,我就替大家忧心。”
吴惟安笑了下:“秦老,你这可是胳膊肘往外拐。”
“江湖怕是又要乱咯。”秦老医者仁心,“新年就快到了,你就不能让大家过个好年?”
“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吴惟安拿着竹囊起身,开门出去扔给勤勤恳恳扫地的雪竹。
秦老看着又是一叹:“你这地都要被扫破了,这小子还这么傻。”
“秦老可还有事?”吴惟安嫌烦,开始赶人。
他并不是个清闲人,眼下虽在吴府,但殚精竭力的事情依旧不少。
可以说,下属递上来的信件,并不比每天批阅奏折的皇帝少。
秦老乐呵道:“你这屋里挺暖,我再坐一会儿去去寒。”
吴惟安不置可否。
“这纪家就是人好。”秦老开始夸,“那明双小弟很不错,你这妻子也很不错,你们婚事刚定,就给你送银炭。”
“迟早要还的。”吴惟安说是这么说,但双手很诚实地捂上了纪云汐给的小暖炉。
果然是有钱日子舒服。
屋里暖了心也暖。
秦老上上下下打量他:“你身姿不错,但容貌不是上乘,心也黑得很,不是好人。这般纪三姑娘居然看上了你,你这真是祖上保佑啊。”
这老头子就是话多。
吴惟安懒得理,继续看信。
“对了,我来有正事。”秦老说了半天,终于把话题拐了回来,“渝州那家的小公子药材我基本都买齐了,但还差最重要的一味药。”
吴惟安头疼,很是警惕:“又要钱?”
虽然他现在背后有人,不缺钱。
但他也不愿天天找人家要钱,毕竟身为男人,他要脸的。
秦老呵呵笑:“这味药材有钱也不一定能买到。开泰庄你知道吧?”
“嗯。”这是纪家的产业,腊月月初会有一场大的拍卖,他那未婚妻子估计最近就在忙这事,“你那药是丹芝?”
虽是疑问的语气,但他面上已十分肯定。
这丹芝长于北方的丹塔格峰。
丹塔格峰在当地向来有神山之称,雪终年不化,而且天气变化多端,上山极为危险。
基本上十个进九个死。
但山中药材不少,还是会有很多人前仆后继。
这丹芝便长于丹塔格峰。
毒药中添加,毒便更毒。
治病救人的药中添加,药效提至千倍万倍。
故而最近上京城多了很多形形色色的人,都为此药而来。
更有上京城的世家权贵,甚至皇家子弟在一旁虎视眈眈。
最后拍出的价,怕不是个小数目啊。
秦老点头:“纪三姑娘是你未婚妻子,你……”
吴惟安打断他:“她不会同意。”
秦老:“一整个自然不会同意,但我只需要一小角便好。拿一点点下来,拍卖时众人也发现不了,而且对那丹芝也毫无影响。”
吴惟安敛目,沉默半晌,吐出一个字:“哦。”
算了,脸不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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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事告一段落后,纪云汐便开始忙碌了起来。
一年下来,大大小小的拍卖隔段时间便有。
但年底的这次,是一年中最为隆重的,也是奇珍异宝最多的。
纪云汐大半心思都花在了这上头。
这日,她正在开泰庄大厅布置。
一旁宝福走了过来:“小姐,吴家大公子在外头,说要找小姐。”
忙碌中的纪云汐头都不抬:“让他进来。”
很快,吴惟安便低着头,小步进来,一副不太敢见生人的模样。
但当他一看见纪云汐,眼睛一亮,便快步走了过去,黏在她身边:“云娘,我、我好想你。”
“……”
“???”
“!!!”
旁边正忙的掌柜伙计们手一停,脚一顿。
甚至有路过的伙计太过惊讶,不小心被一旁的椅子绊倒了。
伙计红着脸拍拍屁股站起来,见纪云汐一帮人都朝自己看来,忙道:“三姑娘,小的莽撞,请姑娘责罚。”
“没事,小心点。”纪云汐收回视线,并没有被吴惟安恶心到,一脸平静地问他,“安郎有事吗?”
“没,我就想来看看你。”吴惟安又黏得近了些。
纪云汐正站在雕着盘常纹饰的木柜旁,木柜上刚好放着几个精巧的箱子。
其中一个被打开一角,露出堪称完美的丹芝。
丹芝闻之无味,伞面极圆,整体白如雪玉,但最边缘的那一圈,泛着冰蓝色。
纪家各地都雇有不少人收集各种奇珍异宝,不惜一切代价。
这丹芝便是雇的人采到的。
而且运气好,采了两个。
一个通过长兄献给了皇帝,一个用来拍卖。
这是纪家的惯常做法,极好的奇珍异宝,一定会从中匀出一部分进献给皇家。
这便是纪家富得如油依旧安稳存在,并且朝中上下不敢得罪的原因之一。
“这是什么?”吴惟安一脸好奇地探望。
纪云汐看他一眼,直接把盖子盖上:“丹芝。”
吴惟安面上一脸惊奇的哦了一声,更靠近了纪云汐一些。
他用只容二人听见的音问:“换个地方说话?”
纪云汐便带着吴惟安去了一旁的厢房。
开泰庄用来拍卖的地方极为豪华,用的都是最好的。
更何况是用来接待贵客的厢房。
摆着的装饰品是外头难见的古玩,沏好的茶是上好的湄潭翠芽,摆着的瓜果是反季节水果,糕点更是样样精致。
纪云汐当头迈进,吴惟安顿了顿,才关上门跟了进去。
纪云汐在主位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开门见山:“什么事?”
她忙着,没空和他周旋。
吴惟安似乎已经把自己当成了男主人,姿态闲适的坐在她旁边,毫不见外的给自己沏茶吃瓜:“你那丹芝”
听到四个字,纪云汐就猜到了他的来意,直接否决:“不能。”
吴惟安用手撑着下巴看她:“一点即可。”
“一点也不行。”纪云汐很坚决。
吴惟安:“为何?”
丹芝基本只长于冰川之间,并不好采摘。
就算采到了,可能也会缺个角。
纪云汐抿了口茶:“开泰庄已经放言,此次丹芝堪称完美,基本没有损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