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伞下两人,明显都没怎么放在心上。
吴惟安忙着哄夫人:“快了快了,就在前边的巷子里。”
纪云汐皱着眉,冷声道:“你一炷香前也是这么说的。”
吴惟安:“这回没骗你,是真的快到了。”
纪云汐:“所以你先头都在骗我?”
吴惟安:“唔,你看那河水,是不是清得很?”
纪云汐瞥了他一眼,呵呵:“你看两边的树,是不是很绿?”
吴惟安认真看了眼:“嗯,是挺绿。”
纪云汐:“……”
两人又走了一会儿,往左拐了条街,刚好撞上了从脂粉铺出来的一帮人马……
前头明显是位小姐,穿着男装,后头跟着两个丫鬟和十几名侍从。
那位小姐正在交代下人,声音脆生生的。
吴惟安耳朵轻轻动了动,将伞面压了压,带着纪云汐往旁边避让了一下,就欲低调地朝前边走去。
纪云汐不动声色把这一切看在眼里,问道:“你认识?”
吴惟安摇头:“不曾。”
纪云汐勾了下唇:“是么?”
他们今日上午才到的渝州,在客栈休息了个把时辰,用了午膳后,吴惟安便带纪云汐去找渝州的首领。
此次之所以先从渝州开始交接,便是因为渝州的首领刚来一封信,说是有件生死攸关的事求公子相帮。
纪云汐的意思,自然是马车出行。
这么热的天,谁要走路啊。
但吴惟安说,很近,走走便到了。
而且尽量还是不用马车,太招摇。
近个头啊。
纪云汐冷笑了下,忽而伸手,一把抢过吴惟安的伞。
没了伞,吴惟安失去了掩盖之物,那张脸暴露在四周的视线之中。
听到这边的动静,那女扮男装的小姐下意识看了过来,而后视线便顿住了。
纪云汐见此便知吴惟安和这女扮男装的小姐一定先前发生过什么,她没打算掺和进去,拿了伞就欲先走几步,混入人群中旁观。
可哪想吴惟安动作也很快,一把紧紧抓住纪云汐的手腕,轻声道:“夫人,你的心,真的挺黑的。”
纪云汐:“松手。”
吴惟安:“绝无可能,你休想独善其身。”
两人争辩的功夫,那小姐带着十几名仆从跑了过来。
“世延!!是你吗?真的是你吗?!”于从欢指着吴惟安,目光极为复杂,有爱,有惊喜,又有深深的疑虑。
纪云汐静静打量着,轻轻动了动眉眼。
于从欢深深吸了口气,视线顺着吴惟安的手,看向纪云汐,忽而怒道:“你又是谁?!”
纪云汐努力抽了抽,也没抽动,吴惟安说什么都不肯松手。
她面无表情地答曰:“无关紧要之人。”
于从欢:“那世延为何牵着你?!”
纪云汐轻挑了下眉,看了眼从容不迫的吴惟安:“你问他。”
于从欢看向吴惟安,咬了下唇:“她是谁?你为何牵着她?你可知你的身份?这三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三年前你为何突然间就不见了?”
吴惟安翩翩有礼答道:“我主子。主子自然要牵着。主子的仆从。有了新主子。有人出更高的价。”
一旁静静听着的纪云汐:“?”
什么叫‘有人出更高的价’?
于从欢听着一愣一愣的:“可是,可是你的赎身钱是我出的,你怎么能,怎么能还有新的主子?”
吴惟安浅浅一笑,他白色的裙摆随风摇摆,无可挑剔的脸庞风华绝代:“于小姐,我们这一行,向来价高者得,抱歉了。”
于从欢看得眼睛都直了,三年前从春风馆看见世延后,她便一见倾心,从此之后再也没有男子能入她眼:“可是我出了五千两!没人能比我出得更高!”
三年前,是她用了五千两最高的价格,将世延从小倌馆里买下的啊。
闻言,吴惟安看向一旁的纪云汐,他弯下腰,柔声道:“主子,烦请您告诉这位小姐,您出了多少?”
纪云汐:“……”
于从欢看向纪云汐,眼里冒着怒火:“你说说,你出了多少?我花两倍价格向你买!”
纪云汐看向这女扮男装的女子,淡淡道:“五万两黄金罢。”
于从欢:“……”
第98章 在他肩上
酷暑的节气,很少有人在午后出门逛街,街上的人本就不多。
烈日之下,行人摊贩们都有些昏昏欲睡的,平常热闹的街道,也显得有几分寂静。
可忽而,仿佛一滴水溅到油锅之中,整条街突然间沸腾起来。
于从欢听完纪云汐的报价后,沉默了片刻。
五万两黄金,骗鬼呢吧?
世延这张脸确实让于从欢这些年念念不忘,可五万两黄金?
于从欢一点都不信这女子真用五万两黄金将世延买下了。
世延跑了之后,有不少人都在找他。于从欢才知道,有不少人受骗,价钱在几百两到几千两不等。
可于从欢刚刚还是心存侥幸,想着世延他也许有苦衷呢。
但看着他与那女子举止如此亲昵,于从欢一口牙差点咬碎。
这可是她花五千两买的人!但她连手都没牵过,就听对方给她弹了首曲子,念了几首诗啊!
于从欢手一挥,当机立断道:“来人,将这两人给本小姐拿下!”
纪云汐不太担心,横竖有吴惟安在。
可哪想,吴惟安手一用力,便拖着她往前疯狂跑去。
纪云汐顿了片刻:“你不用武?”
吴惟安一边拉着她在街上狂奔,一边道:“能不用就不用。”
纪云汐跑了几步就觉得有些累:“那你松开我。”
吴惟安不肯:“松开你,你怎么办?我不是卖主求荣的人。”
纪云汐冷静道:“她追的是你,拿钱跑路的也是你,和我有什么关系?”
吴惟安:“你不了解于从欢这个人,只要我牵了你,她就一定会和你过不去。”
纪云汐烦了:“你松开,我自有办法。”
吴惟安的手稳如磐石,一直拉着她向前,脸色端重:“不行,为夫不能弃你而去。快了快了,夫人你再坚持坚持。”
纪云汐:“……”
后头于从欢的人还跟着,吴惟安朝后瞥了眼,经过一条小巷口时,拉着纪云汐一拐,便没入渝州纷杂繁复宛如迷宫的巷道中。
他伸手揽过纪云汐的腰,微微一提,环着她在巷道中游走,灵活得像一条鱼。
而后在一间略旧的木门前,他屈指有节奏地轻敲了几下。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停顿了一会儿,木门嘎吱一声被打开,瞎了一只眼的老太婆举着一根蜡烛出现在门之后。
吴惟安带着纪云汐闪了进去,木门瞬间被关上。
过了一会儿,于从欢的人跑了过来,而吴惟安和纪云汐的人影,早已消失无踪。
木门里头,厚重的黑色窗帘紧闭着,遮住了外头的阳光。
房内点了烛火,前边供了佛像,佛像上烧着三炷香,香已烧了大半,落了周遭一片香灰。
桌上放着黄纸香烛白米开水,单眼老太婆将手里的蜡烛放在桌上,看着吴惟安,微微激动道:“属下见过公子!”
吴惟安摆摆手:“王婆婆无须多礼。”
王婆婆是渝州城街坊中有名的神婆,她看向一边的纪云汐:“公子,这位是?”
纪云汐大口大口喘着气,她已经很久没这么跑过了。
上回这般跑,好像还是学校体育课八百米体侧之时。
吴惟安伸手,拍着纪云汐的背,给她顺气,一边顺一边道:“这是我们的主子。”
“主子?”王婆婆震惊道,“公子,您上头还有人啊?”
这些年,一直是公子和她联络的,她以为,公子就是地位最高的头了,不曾想,上边居然还有人!
吴惟安:“嗯,先前主子身份不便。”
王婆婆忙恭敬地给纪云汐行了一礼:“属下见过主子!”
缓过气来的纪云汐嘴角抽了抽:“……”
她视线缓缓扫过这处神秘兮兮的小天地,再看着那大概已年过八旬的单眼老婆婆,看着她一脸郑重加恭敬地给自己行礼,再回想刚刚吴惟安一脸认真地和对方对话,却仿佛骗小孩的模样,有种格外荒诞的感觉。
什么鬼?
他背后的势力,是这样的?
真的不是在玩过家家?
吴惟安轻轻戳了戳纪云汐,在她耳边低语:“王婆婆上了年纪,性子执拗,你不喊她起来,她不会起的。”
纪云汐看着恭恭敬敬行礼的神婆,绷着张脸:“免礼。”
王婆婆站直了身体。
她开了另外一道门,三人朝外头走去。
吴惟安问道:“还未找到吗?”
王婆婆语气沮丧:“禀公子,还未。这回我让街坊邻居们各地都找遍了,放了它平日爱吃的,可还是未找到。故而才给公子写了急信。”
纪云汐心下忽而有了个猜测:“是谁丢了?”
王婆婆看向纪云汐:“禀主子,是属下的黑猫。”
纪云汐:“哦。”
原来这就是生死攸关的大事啊。
吴惟安沉吟片刻,道:“无碍,猫爱在晚间出动,晚上我看看。”
王婆婆将二人引进房内,恭敬道:“谢公子,谢主子!”
说完后,佝偻着身子便走了。
纪云汐看着王婆婆离去的背影,目光直直射向吴惟安。
吴惟安走到一旁,拿起茶壶倒了两杯水,递给纪云汐一杯:“夫人稍安勿躁,王婆婆是个妙人。这渝州大大小小的事,没有人能比她消息灵通。这渝州的首领,非她莫属。而且你只要把你的心智调到五岁,就能和她正常交流。”
纪云汐沉默片刻:“你是如何确保她能不掉链子的?”
吴惟安一笑:“王婆婆是老人了,跟了我三年,以前也没有这般糊涂。当年我在春风馆卖艺,恰巧遇见王婆婆找猫。王婆婆问我能不能帮忙,我问她若帮她找到,她能帮我什么。她说,渝州的事,她都能想方设法知道。我当时也没放在心上,随手帮她找到猫后,无心插柳,此后渝州,我便有了眼睛。”
王婆婆是神婆,专帮人算命。
来找她算命的基本都是渝州的人。
故而祖上传下来的绝学,便是如何得知渝州城大大小小的事,这样他们才能算得准,才能有饭吃。
纪云汐想想也就明白了,她轻抿了口水,忽而问道:“春风馆?”
吴惟安顿了下:“嗯,我以前在渝州待的小倌馆。”
纪云汐看向他,似笑非笑:“有多少人为你这张脸花过钱?”
吴惟安努力想了想:“太多,不记得了。”
他为自己画的这张脸,初衷就是为了赚银子。
纪云汐:“只卖艺?”
吴惟安:“自然,夫人可能不知,我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纪云汐:“呵呵。”
*
夜已深。
吴惟安一手提着灯笼,一手牵着纪云汐满大街小巷找猫。
一炷香之后,纪云汐停下了脚步。
如果她带了计步器,这一天,她怕是走了起码三万步了。
吴惟安偏头看她:“怎么了?”
纪云汐缓缓吐出一口气:“你要找到什么时候?”
吴惟安轻轻耸肩:“那要问猫了。”
纪云汐:“?”
吴惟安:“这猫一年要丢个两三回,一次比一次难找。有一回圆管事调了不少人都没找到,还是雪竹来了一趟。”
纪云汐:“然后呢?”
吴惟安:“雪竹找了三日。”
纪云汐:“哦,那看来真的挺难找。”
吴惟安:“是啊。”
猫向来身姿灵活,这黑猫这些年一直和人类高手交手,更是猫中翘楚。
而且这猫白日不出动,晚间才活动。再加上它黑得很,一身皮毛完美和夜色融合在一起,更是难找。
纪云汐冷静道:“我有办法。”
一炷香后,吴惟安提着的灯笼被换下,改为用线绑了个铃铛。
走动间,铃铛叮铃铃作响,在半空中一晃一晃的。
吴惟安晃着简易版‘逗猫棒’,问纪云汐:“真的有用?”
纪云汐有气无力:“试试。”
她叹了口气,抬头望着漫天星空,在反思。
她到底怎么想的,为何会想买下他和他的势力?
她又是怎么想的,为何会答应和他一起出来找猫?
吴惟安看向后头靠着墙一动不动的人:“怎么了?”
纪云汐静静看着他:“我后悔了。”
吴惟安轻笑,他走回去,将手里绑着铃铛的‘逗猫棒’递给她,蹲下身子:“上来罢。”
纪云汐安静半晌,还是趴了上去。
吴惟安轻巧将她背起:“刚刚就说背你,你偏不要。”
纪云汐:“闭嘴。”
吴惟安:“我本还想和你仔细说说渝州。”
纪云汐顿了下:“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