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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大早,清晨的阳光洒下来,给二人镀了一圈温和的金辉。
空气里是雨后泥土的清香,一场秋雨一场寒,冬天估计是快来了。
令狐雪以狐狸的样子活了百年,化成人形睡觉时也习惯团成小小的一团。
她的身后席云岫圈着她。
这么一看,倒像是一只大狼狗圈着一只小狐狸。
大狼狗睡梦中不时蹭蹭她的后颈,气息温热发烫,暖烘烘的。
令狐雪睫毛颤颤,先睁开了眼睛。
雷暴后的阳光格外好,在她眼前形成几道光圈,光圈层层叠进,混合成今日的第一道色彩。
本来是个平凡不过的早晨,但一切对于令狐雪却不太一样了。
这种感觉很难形容。
像是一块很久没擦的玻璃,突然被擦干净,你才发现之前的世界,原来都是雾里看花,隔了一层。
小狐狸眯起眼睛。
近百年来绝情谷的合欢心法,在她脑海里无师自通的过了一遍。
她的灵智完全开了。
这朵含苞待放的玫瑰,在这个深秋的早晨,彻底绽放。
她立刻兴奋地转过去看席云岫。
对方睡得正熟,睫毛直直地垂下,整张脸看着褪了平日的凌厉精明,像只温和而忠心的大型犬。
唇峰明显,下颚线条流畅分明,和喉结形成了坚毅的角度。
令狐雪心突然跳得很快,心如鼓噪,从来没有跳得如此之快。
她盯着席云岫的嘴唇看了看,手指在空气里描摹了一下,身体本能地向前贴近。
越贴越近,心也越跳越快。
突然席云岫的睫毛颤了颤——
她一个激灵,掉转身去,闭着眼睛假寐,心脏都要从嗓子眼里面跳了出来。
她向来与人亲近,今天却不知道怎么的,心脏不听使唤似的,还突然就懂得了害羞。
席云岫睁开眼睛,发现令狐雪卷走了所有的被子:“……”
好的吧。
有的人,一转身,就是一被子。
他索性把剩下的被子好好地塞进她后背和床的空隙里,细细裹好。
小孩子就是没良心,这么想着,他勾勾唇角起了床。
亏得昨天他还给她盖了一晚上的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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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狐雪难得没有赖床,洗漱完了就跑到厨房找席云岫。
就是面色有些绯红,动作还有点扭捏。
“老公,好香啊,你在做什么?”
席云岫难得没穿衬衫,而是家居便服。
米棕色针织毛衣,围着一条咖啡色的围裙。
他手上全是面粉,但是并不狼狈。
顺着一个手势快速揉面,技巧娴熟,并没花多长时间,就揉出了漂亮的手套膜。
令狐雪好奇地戳戳,伸出自己的手。
面团在她手上覆盖了薄如蝉翼的一层,都能看到手上的纹路,她兴奋起来:“这是要做昨天的那个面包吗?”
席云岫笑而不语,手上动作很快,十分娴熟。
十多年前,中餐还没能在胡同卖上价格的时候,席云岫的第一家店其实是一家烘焙面包房。
没有人知道,而那时候胡同里的最火的那家店的主人,是个不到十五岁的少年。
白天上学的时候像个小混混,晚上就把看店的姐姐赶去睡觉,自己边看书边一炉一炉烤面包。
面包扔进模具,三分之二满,进烤箱最后一次发酵。
满屋子已经有了黄油面粉的香气,还混着榴莲让人爱恨分明的味道。
席云岫叮嘱她几句不要乱动,就进书房开会了。
令狐雪是个没耐性的,眼巴巴地守着面团长大。
她从未见过西式糕点的烘焙,新奇极了。
隔一段时间就跑来书房这边探一探脑袋,但不敢打扰老公上班。
直到烤箱发出了“叮”地一声,她忙不迭地跑去找席云岫:“老公,烤箱叮叮了——”
书房的门一推,竟然推开了。
席云岫正对着巨大的投影屏幕,看见令狐雪闯进来不敢置信。
他忘了关门?
他竟然忘了关门?
什么时候,他的防备心竟然薄弱到了这种地步?!
手上一慌,想关了投影,蓝牙音响却传出了音乐声。
视频标题——《零零后都在短音里看什么?》
视频里正巧放到一个穿着蓝色针织裙的女生,手放在头上,正对着屏幕扭啊扭。
老当益壮的席总双眼一闭,想要离开这个美丽的世界。
太尴尬了!
这个场面的标题简直不知道是——
#女朋友抓包男朋友偷看女网红的生死瞬间#、
还是#女儿抓包老爹试图减轻代沟的那些名场面#……
好在令狐雪思想单纯,歪头看了一下,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反而惊喜道:“老公你也喜欢短音吗?”
然后又说:“这个舞,我也会跳。”
说完,就随着音乐扭了起来,有模有样,还把一根指头放进嘴里,眼睛水灵水灵地眨。
毕竟奶狐狸没足岁的时候,就在绝情谷里掰着狐狸短腿儿和师姐们一起学小曲儿舞蹈,诗词歌赋,琵琶古筝,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扭个这么几下,完全不在话下。
席云岫再次痛苦地闭上眼睛,“别跳了。”
令狐雪不懂了,有些伤心:“为什么?我跳舞很好看的。”
席云岫睁开眼睛,然后拿出手机无线控制烤箱,诱哄道:“面包已经在烤了,你现在不过去看就看不到了。”
“欸?真的吗?”令狐雪眼睛睁大,立刻哒哒哒地一路小跑回厨房。
一气呵成哄走了小狐狸,席总长吐一口气。
刚看见弹幕一堆刷【又纯又欲】,作为2g上网空巢老人的他还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结果小狐狸这一跳,他什么都懂了。
明明只是宽大的棉布T恤裙,偏偏她手一插腰,扣处杨柳细腰,下面露着白皙纤长的腿,小眼神干净极了,但跳出了一种纯欲的味道。
怎么觉得她突然长大了似的。
秋干物躁的大早上,星星之火,可成燎原之势。
席云岫关了投影,心中默念清心咒,冲了一个冷水澡。
第14章 (二更)云芜心以出岫,鸟倦……
令狐雪隔了一段时间,又兴高采烈地来书房汇报面包的最新进展。
席云岫刚洗了澡,围着浴袍,正在擦头发,随着动作上下,露出结实的前胸。
额发还有些湿,慵懒的垂在前额,唇红齿白,看着有些色气。
令狐雪不知道眼睛该往哪里看,说话也有点磕巴:“面包鼓起来了,这、这么大。”
胳膊在空中划出一个不走心的圈,就把眼睛挪开不看他。
席云岫懒散一笑,觉得有点意思——
什么时候这狐狸崽子也懂害羞了?
他把浴袍捆紧,招招手让人过来,开始说正事。
当着令狐雪的面,他把书柜柜子拉开,从里面拿出一沓支票,问:“知道这个是什么吗?”
令狐雪老实摇头。
席云岫眼里闪过一丝说不清道不明,说:“这是夫妻联名的支票,上面随便填多少钱都行,有了这个加上柜子里的印章,你就能把钱取出来。”
令狐雪似懂非懂把支票接过来看,没什么兴趣。
但她很快发现了有趣的东西,高兴地问:“老公,这是你的名字吗?席、云、岫?”
席云岫被她找重点的能力弄得一愣:“你不知道我的名字?”
令狐雪摇摇脑袋。
这样一想,确实在她失忆之后,他没有什么机会说自己的全名,别人称呼自己也只会是“席总”。
令狐雪仔细看看上面席云岫的名字,用指头一个一个指着又念了一遍,开心地摇头晃脑像个教书先生:“我知道这个,云无心以出岫——”
“还挺有文化——”席云岫笑着敲一下她的脑袋,把支票收了起来,“面包烤好了。”
令狐雪终于知道为什么说这个面包凉了,就不好吃了。
从烤箱里出来,冒着腾腾的热气和大麦的香甜,一口下去,满口的榴莲芝士流心在口腔中爆炸开来。
又烫又暖,让人欲罢不能。
馅料的口感极其丰富。
不仅有榴莲的甜糯,和芝士的黏腻,还能感觉到盐蛋黄的独特质地和恰当好处的咸味。
口感层层递进,每种食材的味道在口中依次爆开。
小狐狸从来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糕点,比那些宫里娘娘甜得发齁的这个酥那个糕好吃多了。
大概是被好吃的冲晕了头脑,咬了一口之后,她第一反应就是塞到席云岫嘴边让他尝尝。
“老公,这个你尝尝,好好吃——”
递过去了她突然觉得自己有点傻气,脸蛋红扑扑地透着粉——
席云岫是现代人,又是他自己亲手做的,肯定已经吃过好多次了。
今天一早醒来,她就格外扭捏,还重视形象了。
正想把手收回来,席云岫在她咬过的地方咬了一口,鼻尖擦过她的鼻尖,声音低低沉沉传来,带着他惯用的松林冷香的气味:“嗯,好吃。”
令狐雪的身子瞬间紧绷起来,心头怦跳不止,感觉整个耳朵连着身体都酥酥麻麻地烧了起来。
她迷惑地眨了眨眼睛,这是什么感觉?
但她没有纠结很久,而是很快一手一块面包,吃得高兴,满嘴沾着榴莲流心。
难得周日的早上有些闲暇,席云岫心情也很不错。
厨房的那台嵌入式全自动咖啡机他嫌味道不够极致,开始折腾着他刚从国外定的限量Elektra Belle Epoque咖啡机。
突然,陈诚的电话来了——
席云岫压粉的手抖了抖,咖啡粉洒了一地。
“喂——”被扰了清净的他,语气里面明显带点火气。
“席总,”陈诚还是那副老古董的样子,明明年纪也才二十六七,“我们和日本三启在谈的那个案子又眉目了,之前由于海关关税的原因,他们一直不想合作,但是突然政策变了,现在有意在席延和其他几家里面选国内市场的唯一代理。”
这可是稳赚不亏的大单子。成了,席延能往上再走一个台阶——
但席云岫的声音里兴趣缺缺,桃花眼一挑:“饭局定了?几点?”
这还是他第一次在星期日的早晨,如此的不想上班。
陈诚在电话的对面扶了扶眼睛框,也不知道听没听出“君王不早朝”的意思,但依旧一板一眼道:“下午两点约了高尔夫球,晚上六点吃饭,三启那边的代表还说对我国的酒文化感兴趣——”
呸,这哪是对酒文化感兴趣——
席云岫揉揉太阳穴,懒懒道:“知道了,按他们喜欢的安排,我一个人去。”
挂了电话,他按下咖啡机的萃取键。
顿时,咖啡的香气融进深秋的早晨。
“老公,好香啊,这个是什么?”
令狐雪一眼就被金闪闪的咖啡机吸引了,闷着头想往里钻。
席云岫胳膊一抬,纵容在自己和咖啡机前挤出的一个小脑袋。
他笑道:“这个浓缩太苦,你去喝你昨天买的饮料。”
令狐雪严肃地点点头,看着是和芜心天尊的那些个灵力汤药有点像。
揉一下她的脑袋,席云岫举着电话,走进了厨房旁边的储藏室,拉上了门。
虽说只是个储藏室,但是里面放了各种珍贵的食材,光面积就有三四十平米。
甚至还有一面隐藏的单面镜和供他挑选食材时休息的沙发。
席云岫坐在沙发上,一边吩咐着陈诚生意上的事情,一边透过单面镜看外面的小狐狸。
令狐雪以为席云岫走远了,四处张望了一眼。
狐狸眼狡黠一眯,偷偷举起咖啡,喝了一口——
呸呸呸,这是什么?
让她差点离开这个美丽的世界。
小脸顿时被苦得皱皱巴巴,像是个小老头。
她的第一反应,竟然不是漱口。
而是吐出舌头,拿爪子扒拉舌头尖,活像是一只涉世未深贪吃误食酸野果的小兽。
既而又回望一眼,做贼心虚的把咖啡杯放回原处,揉揉耳朵,详装无事发生。
耳边陈诚还在和他核对细节,席云岫却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嘴角的笑意压也压不下去——
于是他“噗嗤”一声笑了,笑声在胸腔里回荡。
胸腔里面低低沉沉地震动,让他整颗心都酥酥麻麻起来。
连咖啡的味道都不记得了吗?
席云岫琢磨,看来她的记忆,没有恢复多少。
不过恢不恢复也不那么重要了。
他昨天思来想去,还不到十九岁的小姑娘,再坏能坏到哪里去。
失忆了之后是这样单纯的性子,说明本性不坏。
他想着考验考验她,只要没有原则性问题,哪怕有些贪财撒谎的小毛病也没事。?
他觉得好好教,应该总能教好。
教好了,再送她去读个大学。
到时候她恢复记忆了,把钱给她的时候,得给她办个定期,读完大学才能取出来的那种,免得她管不住自己乱花。
要是她到时候不肯走,赖上他了——
席云岫没想过具体该怎么办。
厨房里的小狐狸在咖啡的惊吓后,又找到一瓶可乐,一口下去小半瓶,打出一个嗝,眉眼幸福地弯起来。
席云岫的眉眼也不自觉弯了起来——
他觉得似乎她晚一点恢复记忆,也挺好的。
现在这样,就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