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偏不心动——菌丝木耳
时间:2021-12-22 14:39:52

  他尽管疲惫,可仍然让助理将他送去帝景豪庭。
  时凛连续开了一天一夜的会,如今身心俱疲。他闭着眼睛仰靠在座位上,闭目养神。
  刚有了睡意,他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问:“今天周几?”
  向柏也有些懵,因为时凛是个工作狂,不是在加班,就是在加班的路上,他也很久没有过过周末了。
  渐渐的,周几这个概念对他而言,也就不重要了。
  他反应过来,迅速地摁亮手机,抬头答道:“周六。”
  时凛睁开眼睛,侧头看了一眼窗外。
  周六,时初妤换药的日子。
  他不知道为什么,会忽然想起她。
  向柏见时凛神色恍惚,立刻坐直,查看时凛的工作安排。
  “时总,今天您只要参加宴会就好,没有其他行程了。”
  时凛扬了下唇,没说话。
  向柏也有些摸不清老板的心思了,索性摸不清就不摸了。于是他转过身,安安静静地看向窗外,不再说话。
  汽车驶过高尔夫球场时,向柏看到了雨中有一抹移动的人影。
  “嘿,那人不撑伞在淋雨?”
  “停车!”
  与此同时,刚刚还慵懒地半靠着的时凛坐直了身体,眉骨阴沉,死死地盯着窗外,冷声喝道。
  司机匆忙踩下刹车。
  车上的人不由自主地往前倾,时凛还未等车停稳,就迅速拉开车门,撑开一把黑色的伞,大步走向雨中。
  向柏愣了一下,动作迅速地拿了伞,小跑着跟上去。
  时初妤此刻浑身湿透,小腿酸软,身上满是泥点,狼狈不堪。
  她看了一眼近在咫尺的铁艺雕花大门,疲惫地笑了笑。
  她放缓了脚步,蹒跚着往前走去。
  此刻她的脚心已经没有任何知觉了,她走了这么远,完全是凭着自己的一股意志力。
  她不能停下,也不敢停下。
  沈莹莹发现她不见了,她害怕惹祸上身,一定会把事情经过告诉闻母。闻母一定会派人来找她,宴会等会儿就要正式开始了。
  即使天塌下来了,闻母都不会让她缺席。她
  她不能被找到……
  她要离开。
  脚下不知踢到了什么,脚趾头传来钻心的痛,一直绷着的力如同扎了洞的皮球,一泻千里。
  时初妤闭上眼,膝盖软软地往地下跌去。
  “时小姐。”
  意料之中的疼痛并没有出现,反倒是一抹温暖席卷而来。
  将风雨中的她挡在了臂弯里,温暖她早已冰冷僵硬的身体。
  时初妤睁开眼,愣愣地看着眼前的人。
  他低垂着头,眼底是不加掩饰的关心,被这样的目光看着,时初妤顿时眼眶微红,憋了许久的眼泪扑簌扑簌地往下掉。
  她哭得无声无息,一双黑亮的眼睛盈满了泪水,往日里的光沉寂下来,满是冬日的孤寂,空茫茫得一片。
  远比放声大哭来得更让人揪心。
  时凛心被揪了一下,心底涌上一股意味不明的情绪。
  那是心疼。
  时凛手指渐渐收拢,握着伞柄的手骨节分明。
  他知道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表面上看斯文温和,可骨子里冷血无情。他都忘了自己多久没有心疼过别人了。
  最近一再反常……
  时凛稳稳地扶着时初妤,心里却种下了好奇的种子。
  雨不知什么时候停了,天光乍泄,云层后有微光倾泻。
  雨珠带走了时初妤最后一滴泪,时凛见她眼眶红肿,心情好了很多,心里也有些欣慰。
  他不善于安慰人,刚刚也只是呆呆地陪着她一起哭,好在她自我调节的能力很好,哭了一场之后,整个人都像是拂去了一层灰尘,散发着暖暖的光。
  微弱,但温暖。
  时初妤抬头,想要擦一下脸,却发现自己浑身湿透了,都没有干的地方。
  时凛适时地从口袋里掏出一块手帕,“我来吧。”
  时初妤的手也有泥水,她为了参加宴会,将纱布取了下来,只贴了几张创可贴,如今创可贴沾了泥水和血渍,早已经贴得歪歪扭扭,七零八落。
  显然时初妤自己动手,会越擦越脏。
  干净柔软的手帕贴在脸上,擦去她脸上的脏污,露出那张莹白的小脸。
  时初妤抬眼看着时凛,男人眉眼淡然,动作却很是细致温柔。
  时初妤有细微的悸动,心底的某个角落微微露出了一条缝。那个角落,自从父母去世,已经空置了四年。
  真奇怪,她竟然觉得时凛很亲切。
  擦干净脸颊后,时凛将伞收起来,说:“走吧,我送你。”
  时初妤脑子里一片混乱,下意识道:“去哪里?”
  浅水湾她不想回去了。
  时凛瞥了一眼她的手,沉声道:“医院。”
  *
  这次替时初妤处理伤口的还是那个院长。
  他看了一眼时初妤的伤口,忍不住数落道:“二次伤害,这手是不想要了?裂开了还沾了水,很容易发炎感染的!小姑娘,身体是自己的,伤了病了,吃苦受累的只是自己。任何人都不值得你糟践自己的身体。”
  时初妤轻声说:“我知道了,下次不会了。”
  她错得离谱,这双手跟错了主人,遭了这么多罪。
  院长看见了时初妤红肿的眼睛,大约猜到了一些事情真相。
  他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时凛,眼神里有些谴责。
  显然他误会了。
  时凛移开视线,并没有解释。
  只不过眼神深了些,似有冷光闪过。
  他也想知道,让时初妤哭成这样的人,是哪个混蛋。
 
 
第21章 万年墓园。
  ……
  万年墓园。
  阴雨绵绵中,一座座墓碑若隐若现,这种天气,来墓园里的人并不多。
  赵嘉妍撑着一把黑色的雨伞,站在一座墓碑前。
  黑色的碑石上有一张年轻男人的照片,年龄不过二十一二岁的样子,五官俊朗,笑得温柔又阳光。
  想来活着的时候,也是女生们喜欢的样子。
  赵嘉妍垂眸眸,对上照片中的眼睛。半晌,笑了笑:“阿哲,好久不见。”
  她蹲下身,手指轻轻地抚摸照片,喃喃道:“你肯定希望我和闻樾都幸福吧?所以,我和闻樾在一起,哪怕不择手段,也是可以原谅的,对吧?”
  照片中的男生眉眼灿烂,像个小太阳。
  赵嘉妍眼底闪过一抹志在必得。
  她一定要嫁给闻樾,无论用什么方法,闻太太一定要是她!
  身后传来脚步声,赵嘉妍收起脸上的表情,换上一副怀念悲伤的表情,说:“阿哲,对不起,这么久才来看你。可我有不得已的苦衷,你能理解我吗?就算你不理解,也没关系,我已经受到了惩罚。我远在异国他乡,无亲无故,住在漏水的地下室,有时候甚至两三天才能吃上一顿饭,落魄潦倒。你当初说想要看我站在镜头下闪闪发光的样子,我每次想到你,都会咬牙坚持下去。”
  “三年里,我每天晚上做梦,都会梦到我们三个当初在一起的时光,那时候你还在,阿樾也在。可是醒过来,只有我一个人在狭小的出租屋里。你知道我有多难受吗?”
  赵嘉妍落下几滴泪,忍不住浑身颤抖,捂着唇,哽咽出声。
  闻樾淡漠地站在一旁,默默地等她哭完,最后,他平静地递上一张纸巾。
  赵嘉妍似乎才刚发现他,看到眼前出现一张洁白干净的纸,还愣住了。
  她扬起头,眼眶微红,有种我见犹怜的柔弱感。
  赵嘉妍明白自己的优点,也知晓如何利用自己的优点。
  她惊喜地站起身,也许是因为蹲得太久,她一时没稳住,直直地扑进闻樾的怀里。
  闻樾下意识要推开她,可赵嘉妍的手紧紧搂着他的腰,语气哀求:“让我靠一会儿,就像阿哲在那样……”
  四年前,闻父病重,一时之间,闻家大乱。
  那个时候,他还在学校里读研,对于家族事业,还未曾接手。闻父突然病倒,也就趁机让闻家几位长辈有了插手光盛集团生意的机会。
  闻家大伯想法激进,做事情不考虑后果。那时候他有心表现,正好拿下了市中心一块地,那块地位置极佳,交通便利,人口密集,很适合做成商业街。建成之后,能够带给光盛一笔极为丰厚的年利润。
  闻大伯也有此想法。
  他将光盛集团的一大半流动资金都投入进了这块地,本来一切顺利,可有一户人家见有利可图,便当了钉子户,死活不愿搬。
  施工进程就一直拖着,停滞不前。
  闻大伯心急,就使用了一些暴力手段将那人逼走了。
  那人怀恨在心,前来报复。好巧不巧,闻樾那天邀请陈哲一起出门游玩。
  那辆做过手脚的汽车被他挑中了。
  行驶过程中,陈哲发现了刹车失灵,那时候他们的车速已经非常快了,最后关头,陈哲将自己这边的车身撞在了山上……
  而赵嘉妍因为陈哲去世,大受打击,精神有些混乱,错将他当成了陈哲。那段时间,她一直在接受心理医生的治疗。
  而闻樾因为愧疚,不敢刺激她,也就一直配合着她,担任“陈哲”的角色。
  后来赵嘉妍精神状态好了之后,也变得十分依赖他。尽管闻樾尽量保持距离,可是医生告诉他,冷落她要注意分寸,过犹不及,以免赵嘉妍病情复发。
  今天是陈哲的忌日,他还是不忍心刺激她。
  闻樾举在半空的手顿住,犹豫了片刻,终于还是放了下来,任由赵嘉妍埋在他的胸膛上。
  闻樾举着雨伞,也就没有看到,墓园的角落里,有一个人正举着照相机,镜头对着的,就是雨中的两人。
  ……
  医院。
  时初妤的手重新变成了两只粽子,脚也用碘酒处理过伤口了。
  她看着自己凄惨的模样,苦笑一声。
  一旁站着时凛。
  他一身昂贵的西装也满是污渍,白色衬衫上东一块西一块的泥点点。
  那是扶着时初妤的时候沾上的。
  他毫不在意,臂弯里搭着脱下来的西装外套,整个人随意地靠在墙上。
  气质淡然,矜贵又优雅。
  他深邃的黑眸安安静静地望着时初妤。
  时初妤抿了抿唇,小声说:“你不问我吗?”
  时凛挑眉,慢悠悠地问:“问什么?”
  他想了想,一副恍然的模样,说:“你欠我的两次医药费什么时候还?”
  时初妤张了张嘴,没料到时凛问的是这种问题。
  她脸色微红,说:“我等会儿转给你。”
  上次和这次,医药费都是时凛付的。
  她都忘记转给他了。
  她说完,坐直了身子,正色道:“你不问我为什么出现在帝景豪庭吗?也不问我为什么这么狼狈吗?”
  一般人不该好奇吗?
  时凛都不担心她是一个奇奇怪怪的人吗?
  时凛手插在口袋里,浓密睫毛压下眼底的情绪,他笑了一声,说:“没兴趣。”
  他即便好奇,却也不会莽撞询问。
  她刚刚那样绝望,如今好不容易恢复了一点生机,他再去揭开她的伤疤?
  时初妤缓慢地眨了眨眼,慢吞吞地“哦”了一声。
  时凛的避而不谈,让她松了口气。
  发生在她身上的事情太狗血,太滑稽了,让她觉得丢脸。
  时凛不问,让她觉得很庆幸,至少她在他眼里不会变得可笑。
  向柏取了药过来,时凛自然而然地伸手接过,他低头翻了一下塑料袋子里的药,说:“你家里几个人?有人帮你上药吗?”
  时初妤:“家里就我一个人。”
  时凛抬起眼,诧异地看着她。
  能去帝景豪庭的人,家里多少有点资产吧?
  时初妤沉默了几秒,说:“家人都不在人世了。”
  她默默地想:反正这场婚姻就是一场闹剧,闻樾也就不算她的家人。
  时凛手顿了下,换了个温和的语气:“我有间房子没有人住,里面有家政阿姨,你如果相信我的话,就住那里去。反正我的房子空着也是空着,阿姨平常也只是打扫一下卫生。你去了,我也不会心疼付给阿姨的工资了。”
  时初妤闻言,有些惊喜,她如今正愁没地方去呢!而且她这浑身是伤,也不方便照顾自己,时凛的提议,无疑是正中下怀。
  时凛家大业大,自然也不会心疼保姆费,这样说,不过也是想让时初妤没有负担罢了。
  时初妤却不会理所当然地接受他的好意。
  “我会付房租的,时先生。”
  她一脸认真,倒让时凛有些好笑。
  “行,每个月的房租记得按时付给我。”
  时凛口中的房子在江城二环区,距离时初妤的公司很近。显然,他从时献口中得知了很多信息。
  时凛将她送到了目的地之后,将大门的密码告诉了她,又和家政阿姨打好了招呼,一切妥善安排好后,才离开。
  时初妤刚想要坐在沙发上,就发现自己浑身上下脏兮兮的,那件华美的礼服被她折腾得跟块破抹布一样。
  她皱了皱眉,站直了身体。
  “赵阿姨,我出去一趟。”时初妤温声细语地同家政阿姨说完,就打开门出去了。
  公司里有一些备用的衣服,正好够她这些天换洗。
  今天周六,蒋馨园不在,工作室里空荡荡的,只有满地的设计稿。
  时初妤推开自己办公室的门,开始收拾东西,日用品应有尽有。
  闻樾出差的日子很多,她也一直在为自己的梦想付出,忙起来的时候,工作室就是她的第二个家。
  翻找间,一张素描掉落在地。
  纸上画的是闻樾。
  时初妤身体僵了僵,蹲下身体,用受伤的手笨拙地捡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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