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樾点了点头,微微侧身,让她往前走。
时初妤第一次穿雪鞋,把握不好平衡,歪歪扭扭的像是一只小企鹅。
闻樾眼底划过一抹笑意,很快一闪而逝。
时初妤挡在滑雪服里的脸都要烧起来了。
她没想到她再次出现在闻樾面前,会这么丢脸。
教练刚刚在远处也看出来了两人之间微妙的气氛,看见时初妤过来了,主动问了一句:“你认识他啊?”
时初妤诧异地挑了下眉,教练沉默寡言,不像是八卦的人。
可能是她眼神太明显,教练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解释说:“他是我们这里的老顾客了,俱乐部创立的时候,他就在这里了,俱乐部里的人没人不认识他。当年他滑雪技术非常棒,完全有国家队的实力,当时听说他要参加国家队,被父母阻止了。不过每年他都会来俱乐部滑雪,是个比我资历还老的成员呢。”
时初妤第一次听说闻樾曾经喜欢过一样东西。。
想象不出来,中规中矩的闻樾,曾经也有为之追逐的梦想吗?
只不过从小就被父母扼杀在了摇篮里,这样一想,时初妤心里泛起了小小的涟漪。
他一直以为闻樾是一个只注重工作的人,现在看来,其实他也是有自己喜欢的东西。
只不过他的童年比起其他人更加不幸。
时初妤没忍住,往身后看了一眼。
白茫茫的雪地里,雪线与天边相接,那个穿着白色滑雪服的男人站在原地,身影有些模糊了。
但隐约看着,像是孤单而又寂寞,似乎几十年来都没有人能够走进他的心里。
时初妤转过头,跟上教练的脚步。
新手训练场在另外的滑雪道上,那里人不多,坡度也更平缓。
时初妤从小身体协调性就不太好,她的天赋在手上。
她摔了很多跤之后,终于能够乌龟爬似的滑一段了。
大概训练了一个小时,教练喊停了。
他让时初妤回去了。
“第一天不用太用力,否则明天你的肌肉会非常酸痛。”
时初妤收起滑雪板,含笑和教练道谢。
教练喊住了她,“你如果想看看其他人是怎么滑雪的,你可以去西边的雪道上看。今天那里有一场滑雪比赛。”
时初妤脑海里浮现起闻樾的脸,她愣了下,点点头应了下来。
相比她刚刚训练的雪道,西边雪道非常热闹。
外面围了很多参观的观众,都是滑雪爱好者。
“阿妤,你训练完了?来看我比赛吗?”迎面走来一个人,温声说道。
时初妤顿住脚步,和他打招呼。
“秦大哥。”
她有些不自在,没有回答秦放的问题。
她其实走着走着,不自觉就走到了这里。
秦放很高兴她能过来。
他笑着地指着雪道:“等会儿大家在那上面比赛,你看到那上面插的绿色和红色的小旗子吗?那是用来提示选手的。”
“一会儿大家抽签决定比赛顺序,不过这个一般是越在前面的位置,就越有利。”
时初妤问:“为什么?”
秦放说:“你看啊,滑雪动作大多是固定的,裁判看久了,就会不耐烦,这是正常现象。所以一般大家都喜欢前排数字。”
时初妤点了点头,理解了。
很快就有人拿着抽签桶上来了。
时初妤笑着对秦放说:“祝你好运!”
秦放摆摆手,笑着离开了。
他拿出一个带数字的小球,远远地朝她挥手,脸上满是笑容。
秦放比了个手势。
6号。
时初妤笑了,也朝他挥了挥手。
这个数字很不错了。
下一秒,她的笑容滞在唇边,她看到了闻樾。
很奇怪,明明只是见过一次他穿滑雪服的样子,可她却隔着这么远,都能在人群里一眼看见他。
他漫不经心地从桶子里摸出一个球,看了一眼数字,就随便握在手里,慢慢旋转着。
他手指微顿,转过头,遥遥看过来。
他也一眼在人群里找到了她。
这次他没有看太久,先移开视线,目光转向了他不远处的秦放。
停顿了很久,才低下头继续转着手心里的球。
秦放莫名感觉到了一股寒意。
他四处看了一眼,没找到寒意的来源,只好再拉紧了拉链,以防冷风灌进来。
确定好了顺序后,裁判宣布开始比赛。
时初妤第一次看滑雪比赛,还有些好奇。
他们的动作比她刚刚学的更具有难度,也更具有美感,他们跟插了翅膀一样,飘在雪上,带起阵阵喊叫。
很快轮到了秦放,他滑雪技术很不错,从旁边观众的情绪来看,都很看好他。
很快,时初妤就明白了秦放的意思。
本来还很激动的观众,在看了十几场比赛之后,就有些审美疲劳了。
欢呼叫好声也少了很多。
时初妤抬眼看向起始台,上面越来越少的人了。
闻樾还站在那里。
时初妤抿唇,静静地看着。
轮到闻樾的时候,起始台上只有他一个人了。
观众隐隐有些不耐烦,想要离开了。
她身边的人都在谈论前面的人技术有多好,甚至还有人在抱怨为什么这么慢。
她旁边站着一个小姑娘,忽然拍了拍她的肩膀,好奇地问:“你认识最后那个人吗?”
时初妤惊了一下,没料到有人突然拍她。
小姑娘连忙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没想到会吓到你。”
时初妤勾了下唇,柔声说:“没事。”
小姑娘好奇地又问了一遍问题。
时初妤愣了下,笑了笑:“认识的,他是我的……朋友。”
时初妤下意识顿了顿,有些不知道如何定义闻樾的地位。
小姑娘却是不信,刚刚她观察了旁边这个小姐姐很久了。
她一直安静地站在这里,大家都在疯狂尖叫的时候,她最多也只是低呼几声。
声音温软,听着像是个温柔的大美人。
不过越到后面,她渐渐有些不安。
目光不停地往上面扫,直到最后一个人出现,她才恢复了淡然。
她可能不知道,她的样子在别人眼里,充满了期待。
闻樾站在滑雪道上,脚腕微微发力,整个人如离弦的箭一样,冲了下来。
“我天,他的角度这么小吗?”
有资深的滑雪爱好者发出了惊呼。
时初妤眼眸不自觉亮起,她知道,与地面的角度越小,越难。
闻樾的身体都快要贴地了,可他还能稳定地维持平衡。
他使用的是自由式滑雪,也称“雪上杂技”。也就是说,滑雪的动作都十分酷炫。
闻樾滑至一个坡,直接飞出去了。
他在空中翻转回旋了几次,又重新落在地面上。
时初妤看着他像是一只海里的鱼,辗转腾挪,都身姿矫健。
闻樾破开雪幕,飞速滑下一道雪雾。
时初妤脸上自然而然地带上了笑。
她有些明白为什么教练说起闻樾的时候,眼睛里都在放光。
他值得这样的赞誉。
几次高难度动作之后,闻樾放慢了速度,达到了终点。
赛道两旁响起了热烈的掌声,比前面任何一次还要热烈。
闻樾摘得了第一名。
秦放这才知道,闻樾也来参加比赛了。
他无奈地露出一抹苦笑,这人真的是太优秀了。
让人自惭形秽。
他转头,看到时初妤眼底满是欣喜,他心脏微微有些发酸。
可能她自己都不清楚,看到闻樾获奖的那一刻,她比谁都高兴。
秦放强自压下心底的酸涩,露出一抹笑,说:“你要去祝贺他吗?”
时初妤嘴角扬了下,摇了摇头:“不用了。”
说完,她转身就要走。
“阿妤。”
身后传来一道低沉的声音。
时初妤顿住了脚步。
闻樾走过来,他穿的还是滑雪服,护目镜还没有摘下来。
她看不清他此时的表情。
闻樾拦住她,也没有多说什么,他伸手将自己手里的一个袋子递给她。
时初妤问:“这是什么意思?”
“送你的。”闻樾说。
他顿了下,补充道:“这是第一名的奖品,白色的围巾,不适合我。”
时初妤看了一眼袋子,上面印了俱乐部的Logo,的确是奖品。
她温声说:“这是你的奖品,送给我不太好吧?”
闻樾声音里带了点笑意:“没关系,我本来没想要奖品,只不过看颜色适合你,才拿的。”
时初妤抬眼看他。
搞不懂怎么没几个小时,他的态度就变得这么热情了。
闻樾任由她打量。
他其实一直有在看时初妤,高台上视野开阔,她的一举一动都落在他眼底。
他能感觉得到,时初妤原谅他了。
这几个月他有在反思自己,明白了当初自己的行为有多幼稚。
爱一个人,不应该道德绑架。
爱情里容不得算计和欺骗。
离婚之前,他欺骗了她。
离婚之后,他算计了她。
他一直说要好好学着爱她,却一直都在伤害她。
于是他画地为牢,逼着自己不去见她。
思念一个人太痛苦,他告诉自己罪有应得。
今天再次见到她,掩在厚重雪服下的他到底用了多大的劲,才忍住自己颤抖的身体。
他看到了她的释然,就明白,惩罚结束,他被无罪释放。
时初妤一时之间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进退两难。
闻樾笑着说:“你不喜欢也没关系,那我带回去吧。”
说完,他就收回了自己的手。
时初妤愣了下,按照闻樾的性格,他不该强制将围巾塞她手里,再说一句“送你的,不要就扔了”吗?
“上次的事情是我不对,对不起。”闻樾忽然说。
时初妤沉默了几秒,温声说:“为什么道歉?”
难道他不清楚这件事他主动提出来不好吗?
闻樾眼底划过笑意,“我觉得你应该听到我的道歉。”
他当然知道,这件事大家不提,默认过去了多好?
可这始终是两人心里的一根刺,不定什么时候,就将两人刺得遍体鳞伤。
而且,本该就是他错了。
他欠她一个道歉。
*
时凛在玄关处看到了时初妤的鞋子,笑着走进来。
陈晚柔正坐在沙发上替时初妤上药。
她今天摔得太多了,膝盖都青了。
陈晚柔心疼极了,说道:“你要不别去了?这滑雪又不是什么好玩的,也太危险了。”
陈晚柔出生书香世家,从小性格温婉娴静,对于滑雪这种刺激的运动,她自然不喜欢。
“你忍着点,这瘀血要揉开了,有点疼。”陈晚柔说完,手掌就用力揉着膝盖。
时初妤疼得脸都皱成一团了。
“妈妈,我天天待在工作室,浑身都坐僵了,总要出去运动一下呀!这只是第一天训练,万事开头难,等我学会了,我也能在雪上飞了。”
时初妤眼眸亮晶晶的,脑海里想起了闻樾在雪上的身姿。
陈晚柔知道劝不动她,也只是说说而已。
她转头看见时凛过来了,笑了一下,说:“回来了?”
时凛随手把西装外套放在沙发上,看见时初妤膝盖上青青紫紫的,眼底划过心疼。
他现在都有些懊悔,把俱乐部的会员卡给她了。
早知道就让她去学高尔夫球这样温和一点的运动了。
时凛目光扫到了沙发旁的一个袋子,问道:“那是什么?”
时初妤眼神闪了闪,说:“俱乐部的奖品。”
她都不清楚自己为什么把它带回来了。
简直疯了。
时凛也是俱乐部会员,肯定瞒不过他。
“我家阿妤真厉害,刚去就有奖品了?”时凛笑着问:“我能看看吗?”
时初妤被他语气里的骄傲弄得有些不自在,她不知道怎么跟他说,这奖品是别人送的。
对方还是闻樾。
时凛对闻樾,那可是很没有好感了。
第69章 滑雪场再遇
时凛拿着围巾,没有想太多,他哪里知道这是别的男人送的。
看了一眼,觉得这个颜色很趁时初妤的肤色,就没太放在心上了。
时初妤心虚,把围巾团成一卷放进了袋子里。
陈晚柔眼神若有所思地落在时初妤手边的袋子上。
时初妤看见陈晚柔的眼神,心漏跳了一拍,觉得自己再待下去,指不定露馅。
“妈,大哥,我今天有点累了,就先上去了。”
陈晚柔被打断了思绪,没再看着那个方向,顿时站起身,小心翼翼地想要搀扶她。
时初妤阻止了她,“不用了,我自己上楼就行了。”
陈晚看了一眼,见她走路没有问题,顺从地点了点头。
“你去吧,小心点儿啊。”
陈晚柔柔声道。
时初妤抿唇笑了笑,提起袋子往楼上走。
关上房门,时初妤坐在床上,把围巾拿出来。
雪一样的洁白无瑕,很好看的颜色。
她不是很喜欢素淡的颜色,因为就让她想起不好的回忆。
她的养父母车祸去世时,她也是穿着白色的衣服,他们浑身的是血地躺在医院里,她只能抱着他们,悲恸地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