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副模样倒是有几分乖巧文静。
傅筠懒懒地往后一靠,说道:“既如此,我们便谈一谈这次的协议。”
“大人请说。”
“期限一年,”傅筠道:“我会尽量争取一年内为你父亲翻案。”
“嗯。”
“至于你…”傅筠视线落在虞葭不停搅动的手指,继续道:“我只有一个要求。”
虞葭紧张抬头:“大人请说。”
傅筠沉吟片刻。
“我喜欢乖巧听话的,你只需好好扮演外室,必要时与我假装浓情蜜意。不过…”
说到这里,傅筠停了下,淡淡地扫了眼虞葭:“你不要有非分之想,我傅家不会让身份低微的女子进门。”
虞葭搅着的手指倏地停下来,脸颊渐渐溢满绯红,适才的紧张也消失得一干二净,取而代之的是怒意和羞臊。
但她敢怒不敢言。
傅筠假装没看见,缓缓饮了口茶:“听懂了?”
虞葭点头,懂。
“如何做外室…”傅筠不确定地问:“你可知道?”
闻言,虞葭刚刚才消下去了绯红,又瞬间涨回来,气得不行,索性不想再忍。
“大人”她怒目而视:“我一个闺阁女子又如何懂做人外室,你未免…未免欺人太甚。”
傅筠一怔,这才察觉自己失言。
“不就是要假装与你浓情蜜意吗?”虞葭气得得很:“我自然是会的。”
虞葭心想,怎么说她也看过许多话本子,照葫芦画瓢还是会的。
气氛安静了下,傅筠缓缓地“嗯”了声。
“大人还有什么要求?”
“没了。”
“既然大人没有要求了,那我说说我的要求。”虞葭道。
“虞姑娘请说。”
虞葭坐直身子,缓缓从袖中掏出一张四四方方折叠整齐的纸,然后展开,再展开,足足展了好一会儿。上头密密麻麻地写了许多字。
傅筠:“……”
“大人,”虞葭严肃着小脸:“我要求也不多,就列了二十三条。”
“……嗯。”
“其一,”虞葭照着念:“不得要求我端茶递水,洗衣叠被。”
“?”傅筠抬眼。
虞葭解释道:“我在家里没干过这个,嫌累。你若是缺人服侍,大可叫婢女。”
“不缺。”
“……”虞葭噎了下,继续往下念:“其二,不得要求我与你做…做亲密的事。”
说到‘亲密’二字,虞葭难为情得很。
“如何算亲密?”
“就…”虞葭红着脸:“比如男女之间的肌肤之亲什么的。”
傅筠忽然想起之前在南安县客栈的那一晚来,不解地问:“拉手算?”
虞葭瞪大眼:“你还想摸我的手?”
“……”
“你继续。”傅筠淡漠道。
“其三,不可限制我的自由,”虞葭说:“我喜欢出门逛街,买好看的首饰和衣裳。哦,对了,还得加一条…”
说着,她熟练地从袖中又摸出一根长条的墨炭,然后在纸的边缘空白处写下‘第二十四条’。
傅筠:“……”
虞葭边写边说:“毕竟您是锦衣卫指挥使,有身份有脸面,做您的外室可不能寒酸。所以,买衣裳首饰的钱还得你出。”
“……好。”
虞葭写好后,又继续往下念:“其四,不得要求我做不喜欢的事……”
“其五……”
“其六……”
虞葭认认真真念了许久,直到傅筠喝完了两盏茶,她才念到最后一条。
“第二十三条,”虞葭顿了下,说道:“这一条很重要,上次你说会帮我隐瞒身份,希望你能说到做到,毕竟…”
“毕竟什么?”
“毕竟…”虞葭不大好意思,别过脸:“我总归还是要再嫁人的,可不能坏了名声。”
“……”
“可。”傅筠懒懒地问:“念完了?”
“嗯,完了。”虞葭点头,随后从袖中摸出个小布包。
她缓缓打开布包,露出椭圆扁平的瓷盒——印泥。
傅筠嘴角抽抽。
“既然大人没意见,”虞葭说:“那请您盖个手印。”
“……”
傅筠半晌没动,锦衣卫审案子,盖了多少人的手印,就是没盖过自己的。
倒还挺稀奇。
虞葭警惕:“大人不愿意?”
好一会儿,傅筠心情复杂地伸出根手指,沾了点印泥,然后摁在她那张密密麻麻的纸上。
虞葭暗暗舒了口气。虽然这人看着不怎么样,但莫名地觉得但凡这人承诺就一定能遵守诺言。
她重新将纸叠好,再放进袖中,说道:“若是大人没什么吩咐,那我就先回去了。”
“等等…”傅筠刚想起件事,说道:“你回去收拾东西,明日一早离开。”
“这么快?”虞葭惊讶:“不是说三日之后吗?”
离三日之期,还有一天呢。
“你不想让你父亲早点翻案?”
虞葭自然是想的,只不过……算了,反正早晚要走,也不在乎这一日两日了。
她盈盈行了一礼告辞,而后下楼。
第24章 住店
当夜,也不知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还是怎么了,虞葭做了一整晚的梦,梦中都是自己花枝招展地给傅筠当外室。
各种浓情蜜意的戏码,但凡她在话本子看过的,都清晰地浮现出来。
傅筠还挺满意,说了句什么夸她的话,她记不清了。反正就是很累,以至于次日起床,呵欠连天。
虞母昨夜就得了消息,她倒是没多担心,毕竟她很是信任傅公子的人品,唯一就是舍不得女儿离开这么久。
她站在门口事无巨细嘱咐。
“出门在外,莫要挑拣,准时吃饭,别饿廋了。”
“嗯。”
“你夜里爱踢被子,可得注意些,在外头总归没家里方便,若是生病了可不好。”
“嗯。”
“多听傅公子的话,少惹麻烦,能不出门就不要出门,外头坏人多。”
虞葭点头。
虞母边说着,边打量门口早就等了几辆华丽的马车,还有许多侍卫,暗暗满意。
这一路有傅公子照顾,她女儿倒是不用吃苦了。
“葭葭,”虞衡走过来,将一摞书递给她:“这些我给你买的,路上打发无聊。”
“嗯。”虞葭继续点头。
“怎么,”虞衡问:“舍不得走?”
虞葭先是摇头,而后老实点头,这一离开就是一年时间,她都没来得及好好跟父母辞别。
门口,旁边大门打开,三人转头看去,就见傅筠一身墨青色锦缎长袍走出来,他玉冠高竖,眉宇舒展且锐利。
他负手站在台阶上,对着三人颔首招呼。
虞衡是第一次见他,早已从母亲口中听了他之前帮过自家,现在又帮自家父亲翻案,心里实在感激。他拱手行了一礼:“傅大人,舍妹就劳烦您照看了。”
傅筠点头,嗯了声。
虞葭看了他一眼,就转头对自己的母亲和哥哥说道:“那你们进去吧,我这就走了。”
“葭葭,”虞衡舍不得妹妹,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笑道:“若是想哥哥了,记得写信。”
“嗯。”虞葭没躲,任他揉。
傅筠视线落在虞衡那只手上,而后又移到虞葭有些蓬松的碎发上,片刻不动神色收回视线。
很快,侍卫过来禀报说一切准备妥当,傅筠抬脚下台阶,上了自己的马车。
虞葭也依依不舍地上了自己的马车,车轮缓缓启动,她掀帘子不断跟母亲和哥哥挥手。直到马车出了巷子口,再也看不见人影,她才落下帘子。
“小姐,”婢女杏儿边整理东西边说道:“奴婢也不舍得离开呢,不过仔细想想这也算好事,等咱们再回来时,届时老爷也安然无恙回来了。”
虞葭突然想起,自己还没问爹爹的事,她又掀帘子探头看了眼,前头华丽宽大的马车就离她只有几步远,那人就坐在马车里头。
算了,虞葭心想,等寻到机会再问他罢。
马车缓缓使向城门外,然而才刚出城,就忽然停下。
虞葭正疑惑发生了何事,外头岑青青的声音就响起:“葭葭!”
下一刻,马车一重,有人跳上来,随即岑青青飞快地钻进来,怀里还抱着个包袱。
“?”
虞葭诧异:“青青你这是?”
“给你的,都是吃的。”岑青青说:“我娘一大早做的,还好赶上了。”
虞葭心里感动:“你怎么知道我今日离开?”
虞葭原本是想悄悄走的,除了家里人,其他人都不知道此事。
说起这事,岑青青还挺气:“你也太不把我当朋友了,这么大的事你也没跟我说,要不是昨天听衡大哥说起,我都还不知道呢。”
说着,她从怀里掏出个钱袋,里头鼓鼓囊囊的。
“这是我这几年攒的,”她递过来:“你也别拒绝,我知道你自己有钱,但出门在外花钱多,你是去查案,说不准还得贿赂官爷呢。”
岑青青指了指前头的马车,悄悄问:“里头坐的是锦衣卫指挥使大人?”
她将钱袋塞给虞葭:“呐,回头买些好吃的给他呗,我娘说了要拴住一个男人的心得拴住他的胃。”
虞葭没忍住:“我拴他的心做什么?”
“他吃了你的东西,肯定得好好帮你办事啊。”
“……”虞葭心情又感动又复杂。
“你可别不信啊,”岑青青说:“你看我爹,对我娘就服服帖帖。”
“……”
这是一回事吗?
“行,我知道了。”虞葭敷衍地点头,将银钱推回去:“你还是自己留着吧,我身上带了许多,够用。”
“虞姑娘?”这时,外头侍卫问道:“我家大人问发生了何事。”
“没事,”虞葭说:“友人送行,马上就好。”
岑青青不舍:“葭葭,若是我能跟你一起去就好了。”
“我也只是去一年,很快就回来的。”
“你怎么知道一年?”
“……”虞葭支吾:“指挥使大人说的,他说兴许一年就能翻案。”
“那太好了。”岑青青将包袱和钱袋都塞到婢女杏儿怀中:“行,那我等你回来。”
“银钱你拿回去。”虞葭喊。
岑青青已经跳下马车:“你能用就用,不能用就先存你那。”
虞葭掀帘子瞧出去,马车已经缓缓启动,岑青青站在官道旁跟她挥手。
前头的马车里,傅筠正坐着看书卷。
他耳力好,她们的对话一字不漏地入了耳。尤其是那句“要拴住一个男人的心先拴住他的胃”……
不由得,翻书的动作顿了下。
.
到了中午,天气逐渐放晴,一路沿官道而行,路边皆设有客栈。
傅筠下令众人停下歇息,也不知是不是顾及虞葭,这一路行得极为缓慢。
客栈大堂,客人稀疏三两桌,见这些人进来,都转头来打量。
傅筠进门就近找了个干净位置坐,而后杏儿扶着虞葭进门。
虞葭这会儿有点迷糊不清醒,她昨晚没睡好,在马车上半睡半醒的也不大踏实。好不容易最后睡得熟些,婢女就将她喊醒了。
进门后,见门旁边有空着的椅子,她没多想,直接坐下去。过了一会儿,才后知后觉发现旁边居然坐着傅筠,两人之间距离还挺近。
“……”
她真不是故意的。
傅筠瞧了她一眼,不紧不慢地喝茶,虽然面上辨不清情绪,但虞葭却读出了些“我就知道你想靠近我”的意思。
虞葭忍了忍,随口解释道:“我是你的外室,不是应该坐一起吗?”
听了这话,傅筠差点被茶水呛住。
不远处坐了两老一小祖孙三人。两位老人家听了这话,不住地摇头:“真是世风日下,年纪轻轻好的不学,尽学这些腌臜风流事。”
“看着也是一表人才的世家子,”这两位老人训起人来颇是不客气:“读圣贤书多年,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傅筠:“……”
虞葭也听到了,暗暗抬眼觑傅筠,莫名地带着点幸灾乐祸之意。傅筠察觉她视线,转过来,虞葭又飞快低头。
那两个老人似乎觉得说不过瘾,又对着自己大约十岁左右的孙子训了遍:“你长大后可莫学这些不好的,要当个有本事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