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空。”
他语气带着点漫不经心的凉意,如冷风拂过,割得人脸疼。
空气静默了会儿,唐月彤贝齿轻咬,面色一阵红一阵白的。
她自然清楚傅表哥没有成亲的心思,可姨母既然让她来相看,那就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之前在城门外见过那个女子,颇得他喜爱,这让唐月彤分外感到危机。
她带着家中使命而来,若是就这么空手而归,定然要被嘲得抬不起头做人。都说近水楼台先得月,既然都住进表哥家了,又岂能不抓住机会?
这也正是她今日精心打扮前来偶遇的原因。
却不想,傅表哥这般薄情。
也不知想到什么,她又笑了起来,说道:“表哥,羡鱼姑娘也是第一次来京城吧?我上次见过她就觉得亲近得很,我来上京也没认识什么人,想着得空了找羡鱼姑娘说说话。”
“不知表哥可愿转达一二,问问羡鱼姑娘是否得空,届时我邀她一起去逛逛。”
她殷切且希冀地望着傅筠,想着这事总该同意了吧?
但没想到傅筠想也没想,有些不大耐烦道:“她也没空。”
而后看也不再看她,就走了。
唐月彤身后跟着两个丫鬟,一个是自己从家中带来的,一个是国公府老祖宗赐给她的。
这会儿被人看了笑话去,她面色难看,盯着傅筠远去的身影,袖中的帕子都快要扯烂了。
“小姐,”婢女荷芯劝道:“国公夫人那边等得久了,咱们过去吧?”
唐月彤这才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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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筠回到书房,先是处理了些庶务,小厮进来添茶时不小心将放在桌角的匣子弄掉地上了,吓得赶紧跪下告罪。
“小的该死!”
傅筠瞧了眼,正是之前唐月彤送的,里头是张手帕,绣了什么花不清楚。
他淡淡道:“出去。”
“等等,”他喊住那小厮,指了指掉在地上的东西:“赏你了,一起带出去。”
等门关上,室内安静下来。
他从抽屉里拿出份密报来看,但看了会儿又倏地撂桌上,有点心神不宁。
想起在酒楼时,萧泽玉的那番话——日.久生情。
他觉得不可能,但这两日自己靠近虞葭时总是有些奇怪的情愫,他甚至没法解释这是什么情况。他素来自控力极强,这种不受他掌控的心绪令他不喜。
傅筠仰头靠在椅子上,阖眼捏了捏眉心。少顷,忽地笑了。
真是庸人自扰!
不喜,那就不见她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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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年太上皇打江山时,收服了边境几个小国,每年这个时节都会前来朝贡。这项例已经持续了几十年,从最初的朝贡渐渐衍生出了许多的物质和文化的交换。
因此,随之一起带来的,还有各个邦国的特产、歌舞、杂耍等等,整个上京城热闹得犹如过年。
这日一大早,虞葭就听见下人们到处窃窃谈论此事了,后院有几人是负责采买的,早就已经出门买了趟货回来,还带来了许多外头的消息。
一群婢女围着他们打探,有的还掏出自己的私房钱托帮忙买些稀奇特产回来。
杏儿也听了一耳朵,进门的时候边伺候虞葭穿衣,边说道:“她们都要去凝雪花膏,奴婢也想使点银子让带一盒来。”
“凝雪花膏是什么?”虞葭问。
“北边的芩国盛产药材,有许多花不止能做药材,还能做胭脂水粉呢,其中凝雪花膏就格外出名,听说敷在脸上能让肌肤越来越白嫩。”
“还有这事?”
“是呢,小姐,”杏儿问:“今日您要跟萧公子出门,届时不妨也去看看?”
虞葭点头,瞧了镜中一眼,少女皮肤白皙,一身鹅黄烟云罗绮百花裙,明艳俏丽。
她暗自满意,吩咐道:“去取之前在钦州庙会上买的那只珠花来,我今日戴那个。”
杏儿去了。
平日里虞葭扮演傅筠的外室,基本都是将自己往华丽精致上打扮,好看是好看,就是显得有点成熟妖冶。
今日看了自己这身打扮,清清爽爽,一朵粉白珠花簪于头上,更显灵动清纯。
吃过早饭,虞葭就出门。她跟萧泽玉约好了,先在酒楼会面。
今日出门的各家贵女极多,且又是与萧泽玉同行,虞葭索性就丢开了帷帽,就这么带着婢女来到酒楼。
萧泽玉跟人正在二楼走廊处寒暄,似乎两人刚刚遇上。他余光瞥见虞葭进来,抽空招手。
“虞表妹,这里。”
虞葭提着裙摆上楼,等走近了,才发现跟萧泽玉寒暄之人居然十分眼熟。
好像在哪里见过?
见她打量了许久也仍旧想不起来,裴景晏笑着提醒:“上次姑娘差点被撞到的时候见过。”
“哦…”虞葭想起来了:“原来是裴公子。”
萧泽玉好奇:“你们也认识?”
“并未,”裴景晏说道:“只是之前有过一面之缘。说起来…”
他继续道:“在下与这位虞姑娘总觉得在哪里见过。”
他这番话既带着点玩笑,也带着点认真,虞葭面颊微热,福身行了一礼。
“我们且换个地方叙旧,”萧泽玉说:“闻简兄若是得空,便一同坐下喝杯茶。”
说完,他偏头问虞葭:“虞表妹觉得如何?”
虞葭对裴公子印象极好,况且今日是萧泽玉做东,自然不会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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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傅筠今日忙得打转。
锦衣卫管的范围极广,侦查、逮捕、审问,甚至京城治安也在其内。今日这样的盛况自然少不了锦衣卫的身影。
傅筠一边听各处汇报来的情况,还得跟在皇帝身边一同接见远道而来的邦国使臣。
这会儿他站在三品大员的队列中,侧耳听属下汇报事情,那人汇报完,犹豫了下。
傅筠不悦:“说!”
“是这样,”那人说:“羡鱼姑娘今日跟萧公子一同去了酒楼,在酒楼还遇见了定国公府裴世子。这会儿,他们三人正打算去逛街市。”
傅筠听到裴世子也在,微微蹙眉,但也没说什么。
他旁边站着胖乎乎的吏部尚书,耳朵挺尖,听了这声“羡鱼姑娘”,转头促狭地瞧了傅筠一眼。
傅筠脸不红心不跳,面色从容地吩咐道:“派人护着,有事再来禀报。”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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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葭一心还惦记着之前杏儿说敷脸用的花膏,便提议去芩国会馆看看。上京专门劈出了一条街用来陈设芩国的物品,街上随处可见芩国大眼睛高鼻梁的人,头戴长巾,服饰与大豊迥异。
虞葭在前头走,而萧泽玉和裴景晏在后头慢行。两人曾在江南游历时一见如故,因此隔了许久未见,倒是有说不完的话。
“上次你说去江南是寻妹妹,”萧泽玉问:“寻到了?”
“并未,只是听说有些消息,我母亲便央我务必将人寻回来。”裴景晏无奈摇头:“可江南这么大,实在不好找。”
“我后来还去了趟雁县,”裴景晏继续道:“本欲顺道去南安县拜访萧太傅,不过后来有事就耽搁了。”
萧泽玉笑,视线往前头一瞟,见虞葭和婢女正在挑花膏,说道:“说起来,虞表妹也是雁县人。”
“哦?”裴景晏道:“那真是巧了。”
两人说了会儿话,就见虞葭过来了,身后的侍卫怀里抱着一大包东西。
萧泽玉吓了一跳:“买这么多?你就一张脸能用得完吗?”
虞葭道:“不是我一人用,回头分给其他人一些。”
萧泽玉点点头,暗暗估算了下那一大包,约莫有十几盒,且看她挑的还都是价格不菲的。
故而打趣道:“虞表妹带的银钱够花?今日街上还有好些东西等着你买呐。”
“自然是够花的,”虞葭不以为意地道:“反正又不是我出银子。”
“哦。”萧泽玉懂了,原来是有冤大头呢。
而此时,冤大头傅筠正站在皇宫城墙上,皇帝率众人前来观百姓友好相处的海晏河清盛况,他也陪同而行。
从傅筠的角度恰巧看见街上的三人。
虞葭正在跟萧泽玉说话,这时有个挑担的货郎踉踉跄跄路过,裴景晏不着痕迹地站到虞葭身后,挡住了那货郎。
傅筠蹙了蹙眉。
“傅爱卿?”
不远处皇帝喊他过去,傅筠收回视线赶紧上前。
好不容易等忙完,礼部送使臣回会馆歇息了,傅筠这才得空。
也不是全然得空,坐在马车上还是要听各处汇报的情况。
等结束了,随从问道:“大人,现在要回府歇息?”
傅筠手指笃笃笃地敲着小叶紫檀茶几,心绪有些烦躁。
过了会儿,他问道:“她现在在何处?”
第35章 重定协议
虞葭逛完,已经是下午未时了,不止虞葭自己累得不轻,跟着的两个男人也累得不轻。因为最后,两人还是被虞葭抓去当壮丁,各自怀里都抱着些东西。
因为街道拥挤,马车不得入而停在了街口。几人抱着大包小包穿过一整条街,将东西放在马车上后才算松了口气。
裴景晏最是热情帮忙,比起好面子怕影响潇洒倜傥形象的萧泽玉,裴景晏拿的东西最多。
虞葭有点不好意思,于是提出主动请他吃晚饭。
裴景晏居然点头同意了,萧泽玉准备回去呢,见友人同意,那他也干脆点头同意。
于是,三人又往酒楼而去。
傅筠到的时候,三人坐在雅间里聊得顺畅。
虞葭觉得裴景晏完全就是个长得好且没有架子的端方君子,说话彬彬有礼,做事也极其周到细致,实在是令人印象极好。
不止如此,这人也十分博学,虞葭天南地北地问了许多好奇的事,他都能一一说得上来。
两人正谈得愉快,就听外头喊“傅大人”的声音。
裴景晏停下来,下一刻,门打开,傅筠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两人见到对方都怔了下。
虞葭转头见是傅筠,疑惑道:“傅大人今日也有空?”
她记得之前听他说很忙来着。
傅筠没说话,视线扫了眼坐在虞葭旁边默默喝茶的裴景晏,而后径直走进来,坐在了虞葭对面——因为只剩这么个位置了。
萧泽玉笑着招呼:“你来得正好,虞表妹说今日请客。”
他对着冤大头意有所指道:“想吃什么别客气,莫给虞表妹省钱。”
傅筠掀睫瞧了眼虞葭,适才进来时外头的马车满满当当的东西他看到了,侍卫也向他禀报了今日虞葭花钱如流水的情况。
这点银钱对他来说没什么,不足挂齿,唯一不喜的是……
他看向虞葭身旁坐着的男人,问道:“闻简怎么也在此?”
裴景晏淡淡道:“正巧遇到。”
也没多解释,两句话结束,气氛莫名其妙尴尬起来。
靖国公府和定国公府多年的恩怨,整个上京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萧泽玉自然也知道。作为夹在中间的人,他也颇是头疼。
渐渐地虞葭也察觉了气氛不对劲,她看了看傅筠,又看了看裴景晏。由于裴景晏离她最近,于是低声问:“怎么了?”
裴景晏笑了下:“没事。”
两人这般举动,令对面的傅筠眸色暗了暗。
过了一会儿,裴景晏起身对萧泽玉道:“泽玉兄,今日我还有事,咱们改日再叙。”
然后他又对虞葭说道:“多谢虞姑娘款待,改日裴某设宴相邀,届时还请虞姑娘赏薄面。”
他这么客气,虞葭实在是好感得很,便顺口应道:“好,多谢裴公子。”
裴景晏点头,这才出了雅间。
而他一走,傅筠也跟着起身了,对虞葭说道:“走,我送你回去。”
虞葭瞪大眼:“我还没吃饭呢。”
傅筠面上平静,但晦暗的眸色却透露了他今日不高兴。
他笔直站着,执意送虞葭回去的态度明显。
虞葭却坐着没动,她不怕他,以前两人可是签过协议的,分明说好了会尊重她的自由,她今日好不容易出来逛,饭都没吃就要跟他回去。
她才不要!
而且,她本来跟裴景晏和萧泽玉三人聊得轻松欢快,但傅筠一来就打破了气氛。
他这么扫兴,她就不大高兴。
因此,虞葭坐着没起身,两人僵持着。
萧泽玉在一旁真是头疼死了,他也不知傅筠今日吃错了什么药,为何突然来这了,还是这般模样。
见气氛有点微妙,他不好久留,打了个哈哈,说道:“虞表妹,我也先回了,不过这顿饭我记下了,以后虞表妹得空了再请我。”
说完,他一溜烟地出了门,很快跑得没影。
室内只剩两人,静得落针可闻。
傅筠缓缓坐下,不紧不慢呷了口茶:“你如何认得裴景晏?”
虞葭也不知怎么的,萧泽玉走后,她火气蹭蹭蹭地累积到了顶点,这会儿听他质问的语气很是不快。
“如何认得,与你何干?”
傅筠动作一顿,沉了眉。
“当初协议上第三条分明说得清楚…”虞葭道:“不可限制我的自由,我出门游玩也好,或是结识朋友也罢,这些都与你无关。”
傅筠没说话,额头突突地跳,似乎在忍耐什么。
“但你这是在做什么?为何无缘无故要送我回去?”虞葭还真就较劲上了,横下心:“我不走,我已经点了好些吃的,吃完再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