禅院长美示意了下她手里放在托盘上的裙袴和夹衣。
“呃,先不用了!”
鹿伏兎砂糖想起地上还没来得及收拾的“窝”,眼疾手快地撑在了门框上,挡住了她的动作,“我....我想现在就穿上,然后去谢谢甚一大人。”
她借口道。
“原来是这样。”禅院长美顿住了脚步,对着她笑意盈盈道,“甚一大人若是知道,一定会很高兴的。”
“请让长美帮您更换衣物吧。”
“您的头发,似乎也需要再重新打理一番。”
“……”
鹿伏兎砂糖知道她这话说得实在委婉了些。
她的头发虽然和当咒灵的时候比,浓密了千百倍,但是喜欢炸毛的特性却还是没有改变,一觉醒来常常会炸得像颗巨大的海胆,很是滑稽。
禅院长美没有在看到她的瞬间笑出声,已经是非常有职业素养,非常尊重她了。
不好再拒绝,鹿伏兎砂糖只好点了点头,但在看到她又准备进房间时,立马跨出一步,将身后的障子“唰”得一声,关了起来。
禅院长美:?
鹿伏兎砂糖尴尬一笑,胡诌道:“那个,我在家一般都是在茶室更衣梳妆的,这样会让人变得更有禅意。”
“....原来是这样。”
禅院长美有些疑惑地看着眼前这位未来的“禅院夫人”,也没再多说什么,顺势道,“那我们便去茶室吧。”
鹿伏兎砂糖僵硬地点了点头。
半个小时后。
鹿伏兎砂糖站在长美命人搬来的等身镜前,冷到麻木地看着镜子里变得陌生的自己。
窄袖缀金银细丝花纹的素白和服,搭配着耳边轻轻摇晃的珍珠耳夹,让她看起来像是初雪里冬樱枝头最高处的那朵白樱。
这是她吗....?
鹿伏兎砂糖轻轻歪了下头,她觉得镜子里的人,更像是符合禅院审美的“她”。
和服的腰带系得很紧,紧到她甚至可以预见跪坐时,必须挺直完全无法松懈的腰背。下裙部分也比她平时穿着的裙袴要窄小得多,所以走起来,必定会是最受喜爱的小碎步。
这些无疑都是男人眼中属于女性的美好姿态,是为禅院家的男人量身定制的“美丽”。
鹿伏兎砂糖垂下眼,伸手摸了摸耳朵上的珍珠耳坠。
她没有耳洞,所以用的是耳夹。
“这是甚一大人特别吩咐的呢。”禅院长美见她抚着耳垂上小巧精致的珍珠耳坠,微笑道,“因为您没有耳洞,所以特意吩咐将原本准备好的耳饰换成了现在的珍珠耳夹。”
女人伸手整理了下她的衣襟,理所当然道:“不过,耳夹始终没有耳钩那么自然美好,选择性也会少很多。”
“日后,您还是打上耳孔吧。”
鹿伏兎砂糖抿了抿唇,轻声道:“我怕痛。”
禅院长美笑了笑,撩起头发,将侧耳露了出来:“您看,我也怕痛。”
鹿伏兎砂糖看过去,只见女人小巧的耳朵上,从耳骨开始,一直到耳垂,打了不下七八个耳孔。
“只要多打两次就好了。”
她温声道,“禅院的男人们,一向对女子的耳饰情有独钟,这样可以增加你的美丽。”
鹿伏兎砂糖看着她唇角的笑意,胸口一阵发闷,却说不出来任何话。
禅院,真是个可怕的地方,她想。
如果哪一天,她喜爱上了身上这样“漂亮”的衣服,会愿意在自己耳朵上打上七八个耳孔的话,那她可能也就再也无法离开这里了吧。
就算她完成了救人的“使命”。
...
鹿伏兎砂糖一路跟着禅院长美来到了躯具留队所在的训练场。
长美告诉她今天这里将要进行擂台赛,所以作为“炳”的副席之一的禅院甚一,需要来这里监管秩序。
躯具留队作为禅院家非术师者的组织,只接纳男性,一走进训练场,属于雄性那种侵略的气味便到处都是。
像是圈占地盘一般,充斥着汗味、腥味以及各种她说不出的味道。
擂台就在训练场中央,此刻躯具留队的成员正黑压压地一片站在旁边,大概有二三十人的模样,黑发碧眼的青年在其中很是扎眼。
因为只有他是随意插着裤袋,站得懒洋洋的,和身旁一圈站得笔直挺拔的成员形成鲜明对比。
“甚一大人在那里。”
禅院长美在她耳边低语示意,鹿伏兎砂糖回过神,顺着她指引的方向看去,刚好错过了人群中男人忽然侧眸,看向她这个方向的眼。
禅院甚一也穿着一身同样的黑衣白袴,单独和一个年纪稍小的术师站在一边,她看过去时,男人正直直地看着她。
虽然没有说话,但鹿伏兎砂糖读到了他眼中的满意。
他似乎很满意自己的打扮。
鹿伏兎砂糖下意识扯了扯嘴角,朝他露出了一抹虚假的笑容。
这样就很好,虽然她很不舒服,但是至少可以性命无忧。
只要她能救下梦里那个声音让她救下的人,直觉告诉她,她就可以和这里说拜拜了!
深吸一口气,鹿伏兎砂糖掩饰下浑身因为寒冷而变得僵硬的动作,走到了禅院甚一的旁边,低声道:“...谢谢您送的衣服,我很喜欢。”
才怪,她在心里暗自补充。
禅院甚一垂眼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少女。
素白的和服将她衬得更加白皙纤弱,束起的腰肢盈盈一握,耳边小巧的珍珠让她又增加了几分可爱。说话的时候声音轻轻柔柔的,比十几年前的时候更加动人。
而且,她对自己说了“喜欢”。
高壮的男人眸色柔和了一瞬,他点了点头,沉声道:“想要看擂台赛吗?”
鹿伏兎砂糖在这瞬间,仿佛有种在打galgame游戏的既视感,即便她不是什么高手,也知道现在的正确回答一定是———
“想看。”
她乖巧地说道。
禅院甚一同意了,甚至还非常贴心地让人给她上了一把座椅。
鹿伏兎砂糖坐在了椅子上,和服束紧的腰身让她根本没法软下一点腰肢偷懒,只能坐得比尺子还要笔直。
她想,看完这场擂台赛,她的腰大概是废了。
几分钟后,擂台赛开始了。
人群里第一个走上擂台的,是一个不认识的男人。
只见他站在台上,对着台下人群里禅院甚尔略抬了抬下巴,阴阳怪气地挑衅:“甚尔少爷,上来吧。”
甚尔漫不经心地撩了下眼皮,没动。
“快上来!”
男人语气加重,这一次他们可是商量好了车轮战术的,就不信不能把这人给耗死!
“怎么,怕了?”
他走到台边,俯身压低了声音,以就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我刚才可是看见了,你在看那边的那个女人。”
“怎么,你搞上未来的....了吗?”
禅院甚尔闻言,勾了勾唇,暗绿的眼底却没有丝毫笑意,沉得吓人。
他随意活动了下身体,慢慢从人群里走上擂台,狭眸道:“说吧,想要躺几年?”
男人忍不住吞了吞口水,边退边朝旁边的人打了个眼色。
艹!!十秒钟后记得喊停啊!!!他还不想死!!!
第22章
这场对战结束得很快。
擂台上的黑发青年以绝对碾压的姿态单脚踩在躺倒在地的男人身上,同样的白色长袴,禅院甚尔身上的依旧素净到甚至有些发白,他脚下的人则是浑身狼藉,血渍和泥灰将雪白染成了颓败的颜色。
鹿伏兎砂糖坐在稍远的高处,看着擂台上的情况,表情呆滞。
....从甚尔上台开始,有十秒吗?
应该没有吧?
一时间,少女陷入了沉思。
她觉得眼下这种情况,似乎完全称不上什么切磋对战,说是单方面的殴打还比较贴切。
这样的甚尔,真的需要她来救命吗?
鹿伏兎砂糖茫然地眨了眨眼,决定待会等这里结束候,先去问问禅院甚一关于禅院的人员情况,或许除了他们两个之外,还有别的“甚”字。
至于现在,她还是先看擂台赛吧。
别得先不说,至少甚尔揍人的时候是真得特别好看!
不同于小时候的瘦弱单薄,如今已经完全是成年体态的男人,浑身都是流畅而紧致的肌肉。随着战斗的绷紧,身上原本就修身的黑色上衣变得更加贴身,她甚至感觉自己能看清那些肌理在男人的动作中,充满韧道的拉伸和收紧。
鹿伏兎砂糖见状,忍不住垂下眼,不经意地扫了一眼自己的胸围。
她....有些不确定了。
一分钟后,随着换人上场,擂台上第二轮对战开始,依旧是禅院甚尔VS不知名的躯具留队队员乙。
鹿伏兎砂糖又继续认真看了起来,对一旁的禅院甚一朝她投来的直白眼神毫无知觉。
一场,两场,三场....
鹿伏兎砂糖看着擂台下越来越少的人数,以及擂台赛依旧游刃有余的青年,忍不住弯了弯唇角。
真厉害,她想。
不再是狼狈的野狗,而是驰骋在夜色里的群狼。
就在她在心底为甚尔疯狂打call时,男人刚好将对手毫不留情地踢下擂台,抬眼转身之际,他漫不经心地扫过少女对着他弯起的眉眼,挑了下唇。
穿得真傻。
鹿伏兎砂糖也愣了下,她觉得就在刚刚那瞬间,她好像看到甚尔对她笑了一下...?
眨了眨眼,少女再定睛看去时,只剩下男人背对着她站得懒散的背影。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握了握手心,睫毛微垂,感觉自己根本就是自我意识过剩,才会产生这种“他好像在看我”的错觉。
有点尴尬。
于是她开始眼光四处乱飘,就是不再好好放在擂台上。
禅院甚一注意到少女的异状,忽然俯身,双臂撑在她的座椅扶手上了,低沉而自然地问道:“看累了吗?”
陌生的气息突然靠近,让鹿伏兎砂糖下意思想要朝侧面躲避,但想到“身份”问题,她又硬生生止住了自己,维持在一个别扭的姿势上,微笑道:“没有。”
禅院甚一没回答,维持这个姿势看了她一会儿,才淡声道:“如果累了,可以先回去休息。”
鹿伏兎砂糖听到他明显冷下去的声音,有些紧张地僵了下身体,以为是自己的表现惹得他觉得有异,只好在心底给自己打了打气,重新扬起唇角道:“甚一大人待会结束这里后,我可以请教您一些问题吗?”
“是关于禅院的事情,我有些还不太懂。”
从禅院甚一这里了解情况是最好的,有预定的“妻子”这层身份在,他不会怀疑她的意图的。
禅院甚一看着她,片刻后颔首答应了下来。
鹿伏兎砂糖松了口气,感觉说出这两句话就已经耗尽了她所有的力气,原本就冻得生疼的小腿,甚至有些不受控制的微颤起来。
好冷。
鹿伏兎砂糖欲哭无泪,她甚至觉得腿部的某些地方,已经开始有些发热生痒了,这是冻伤的前兆。
所以还有多久才能结束啊,她忍不住看向擂台上的身影,祈祷他可以再快一点。
也不知道是不是听到了她内心的求助,台上禅院甚尔的动作明显加快了。
懒洋洋的戏谑不见了,代替的是男人更加凌厉的动作。似乎不满足于一个一个对战的速度,禅院甚尔直接站在擂台边缘,暗绿的眼居高临下,“一起,或者我直接宣布结束。”
...
三分钟后,随着“躯具留队”队长的叫停,对战终止,她也呼出了一口清淡的冷气。
终于结束了,呜呜。
她现在只想进屋,就算没有暖气也完全没关系那种。
微微动了动脚,刚准备起身的鹿伏兎砂糖才发现,原来最惨的不是她生痒的大腿,而是已经冷到快被她遗忘的脚趾。
“......”
她想起来了。
出门前,为了身上这身和服的“雅正”,禅院长美否定了她想要在单薄的二指袜里加羊毛袜的提议。因为这样不仅会让她的脚看起来格外粗大,而且也穿不上她带来的木屐。
没办法,她只好穿着单薄到透风的二指袜,踩上冰冷的木屐,留住了这般能令人喜爱的“雅正”。
皱了皱眉,鹿伏兎砂糖尽量忽略脚下的麻木,手臂不经意地在扶手上借力,吃力地站了起来,看向一旁正等着她的禅院甚一,琥珀色的猫眼软软一弯,“久等了,甚一大人。”
说着,她朝前迈了一步,膝盖骨颤得快要跪下,只能紧紧抓着身边禅院长美的前臂,避免自己真的当场跪下去。
大概是她搀扶的动作有些明显,禅院甚一走近了两步,皱眉看着她,“不舒服?”
“没有...”
她遮掩道,“只是坐久了,腿有些酸而已。”
禅院甚一也没有再细问,只是看了眼搀扶着她的禅院长美,鹿伏兎砂糖便瞬间从扶着侍女,变成了扶在男人坚实粗壮的手腕上。
嗯??
她还没来得及拒绝,随即就被他一句“不是想要知道禅院的事情吗”给塞了回去。
“......”
算了,有付出才能有收获。
今天,依旧是她性命无虞的一天呢!
他们身后,禅院甚尔随意擦拭掉手上残留的血渍,倚靠在擂台上,狭眸看着少女倚近身边高壮男人的瘦弱背影,拨通了电话。
“帮我查个人。”
...
入夜。
鹿伏兎砂糖坐在长廊外,裹着七八条羊绒毯,正在泡脚。
谢天谢地,她的脚还没有被冻废掉。
托着脸仰头,今晚没有下雪,漫天的星子难得没有寒气的遮掩,清晰明亮,就像是曾经她在禅院看过的那夜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