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这个下等人真是求之不得哒,小少爷~”鹿伏兎砂糖说着阴阳怪气的津轻腔,学着他之前的样子,做了个鬼脸。
直哉快气疯了,“乡巴佬!你别想再要回你的破烂玩意儿了!”
鹿伏兎砂糖闻言,眼一眯,直接动手了。
一旁,禅院甚一垂眸看着眼前一脸狞笑的少女,眼底的情绪不停交替,脑海中不属于他的过往片段正不断闪回。
碧蓝天空下的金色花田、黑暗冗长的咒灵通道、血肉中开得艳丽的紫菖蒲和苦涩的金盏菊香气....
他想起来了。
这是属于那个死在“记忆”咒灵手中的弱小术师,禅院长希的记忆。
不过,这些都与他无关。
鹿伏兎砂糖松开手,见小孩儿满脸都是被她捏出来的印子,却依旧咬牙不肯告诉她拨子的下落,她也有些急了,浅薄的唇瓣紧抿着,眉头微蹙。
“掉了什么?”
就在她干着急时,一直沉默不语的禅院甚一突然开口。
“是喜欢的东西吗?”
他问。
...
东山区,花街柳巷。
临近夜色,窄□□仄的暗巷热闹了起来,暧昧的红灯挂满整条街道,细碎的嬉笑打骂声掩过了不远处佛寺的钟鸣。
禅院甚尔轻车熟路地撩开一间风俗店的和风垂帘,无视店内暧昧调情的男男女女,一路上了二楼。将手里的东西不客气地丢给一个身着正装的男人后,他随意跨坐到了沙发上,抬腿靠上了面前的矮桌,神色恹恹。
“搞定了?”孔时雨看了眼丢在他面前的东西,有些头疼,“你就不能稍微弄得体面一些吗,禅院?”
“没工夫。”
禅院甚尔瞥了他一眼,嗤笑道,“怎么,难道你没有这玩意儿吗?”
孔时雨:“......”
就算他有这玩意儿,也不代表他想看别人的这玩儿啊?还是血淋淋的那种,辣眼睛!
勉强将裹着OO的手帕掀回去盖上,孔时雨觉得除了工作和一起下地狱以外,他实在不想和这个人有任何关系[1]。
“就这样吧,我让雇主上来验验货。”
“嗯,对了。”
禅院甚尔眼皮都不抬地应了一声,“这次的报酬我要现金。”
“……五百万现金?”孔时雨诧异地看向他。
“嗯。”
“你是要拿去铺床吗……?”
西装革履的前刑警,现地下黑中介对自己的合作伙伴表示万分无语。
禅院甚尔刺了回去,“白痴,当然是去赌场了。”
孔时雨想起这人烂到家的手气,忍不住说道:“干脆我去开个赌场好了,靠你一个人就能养活。”
“这么久了,我可从来没见你赢过。”
“啧。”
禅院甚尔不爽地看着他,“烦不烦人?”
孔时雨耸了耸肩,走到楼梯处时,侧眸看了眼仰躺在沙发上,满身颓戾的男人,随口说道:“比起输出去,不如存点钱吧。”
“万一,以后娶老婆能用上呢。”
虽然他觉得这家伙没资格娶老婆,不过看在那张脸的份上,也不好说。
沙发上的人充耳不闻。
孔时雨:“……”
他到底为什么要操心这种家伙??
几分钟后。
高跟鞋在阶梯上踩出清脆的响声,随着一阵熏香传来,一头波浪长卷,身材姣好的女人上了二楼,看着沙发上的闭目养神的黑发男人眼前一亮,顺势坐在了与之相邻的位置上。
“这是委托的货品,请您验收。”
孔时雨摆出地下中介的职业笑容,将手帕挑开,把“货品”清楚地展示在雇主面前。
女人随意扫过,看着上面熟悉的黑痣,嗤笑了一声,“没问题,是他的。”
她那个背着她养情妇、甚至算计她的无能丈夫。
说完,女人将眼光放在了禅院甚尔身上。
年纪看起来还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的样子,身形高大,肌肉线条流畅有力,看起来爆发力十足。尤其是嘴角那条疤痕,真是性感到不行。
女人对禅院甚尔满意极了。
察觉到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禅院甚尔睁开眼,暗绿的眸子沉得没有一丝光亮,厌戾得让人颤抖。
女人忍不住呼吸一滞,随即贴近他,吐气如兰,“一晚上,一百万?”
禅院甚尔懒懒地扫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两百万。”女人被看得心痒,继续加价,“或者,你说个数?”
孔时雨没说话,对这种场面他已经司空见惯了。他甚至觉得禅院去当牛郎可能比接活儿来钱更快。
禅院甚尔扫过身边打扮得成熟艳丽的女人,扯了扯嘴角,正准备说什么,一抹银光忽然闪过他的眼底。
是女人包上的挂饰,圆形,银色,有点像昨晚上被他随手丢掉的硬币。
不知为何,他突然想起了昨夜从少女身上闻到的软香,以及给他硬币时她可怜巴巴的语气,莫名烦躁了起来。
550円,大小姐玩人的手段还真是特别。
“……我最近有主了,以后再说。”
片刻后,冷下脸的禅院甚尔这样说道,在孔时雨的诧异和女人的失望中,下了楼。
...
另一边。
“真的非常感谢!”
鹿伏兎砂糖站在小院门口,手里拿着找回来的象牙拨子,对着禅院甚一认真道谢,“如果找不回来的话,就糟糕了。”
她决定把小时候这人抢她花环的事一笔勾销!
禅院甚一看着夜色里对他眉眼弯弯的少女,低沉地“嗯”了一声,然后沉默。
“......”
她现在是还应该说点什么吗……?
鹿伏兎砂糖有些尴尬地眨眼。
他们这情况,好像很熟,又好像完全不熟。
就在她甚至准备干站着先看看月亮时,又一声低磁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带着莫名的亲昵。
“回来的好慢啊。”
鹿伏兎砂糖傻眼地转头,只见禅院甚尔双手插袋,站在檐下长廊上,暗绿的眼宛如狼般盯着她的方向,闪烁暗光。
“砂糖。”
鹿伏兎砂糖:???
第19章
雪夜无声。
侧院里,鹿伏兎砂糖面前站着上一秒还在尬聊的禅院甚一,琥珀色的猫眼却傻愣愣地看着屋檐下一脸冷漠的禅院甚尔。
黄金比例的三角构图,堪称经典的白学现场。
但身为女主要素的鹿伏兎砂糖对此毫无知觉,只觉得周围的空气好像变得有些沉重起来。
大概是入夜了,气温骤降造成的,她想。
暂时忽略了甚尔对她突如其来的亲昵称呼,鹿伏兎砂糖有些茫然地发问:“你怎么在这里?”
明明昨天一声不吭地就走掉了。
禅院甚尔插着兜,看着雪地里少女和男人靠得极近的影子,漫不经心道:“不是给了钱,要养我几天吗?”
???
少女满脸问号。
她痛失自己仅存的550円,难道不是因为这人的漫天要价吗?
鹿伏兎砂糖被他睁眼说瞎话的厚脸皮惊到了,无语好半天才反驳道:“我没有!”
“哦?”
禅院甚尔狭起眼,轻嗤道,“你没有让我进屋,没有给我钱,没有让我脱衣服?”
“......”
虽然这些事情确实发生了没错,可是从这人嘴里说出来怎么就完全不对劲了?
她明明只是在帮他处理伤口而已!
而且……
等等,为什么他们要在禅院甚一面前说这个??!
突然想起自己预备“妻子”身份的鹿伏兎砂糖脑中瞬间警钟长鸣,表情逐渐僵硬。
她感觉自己可能分分钟就保不住这个名头了。
如果失去这个身份的话,她会因为“束缚”失效死掉的。
鹿伏兎砂糖慌了,是真的慌了。对于死亡的恐惧让她身体忍不住颤抖起来,甚至控制不住地眼眶发涩,感觉自己皮肤上那些粉色裂痕又再次疼痛了起来。
她身边,禅院甚一听着两人带着不明暧昧的对话,原本就沉肃的脸色变得更加阴沉。
即使少女还不算是他真正的妻子,但想到她在自己不知晓的地方与自己双生的弟弟有所勾搭,是个男人都无法忍受。
更何况,她还曾经对甚尔“喜欢”过,在不属于他的记忆里。
彻底冷下脸,禅院甚一看向面前娇小的少女,刚准备开口,却在看清她模样的时候又顿住了。
颤抖的肩线和背脊即使套在厚重繁杂的衣服里,也能轻易感受到她的纤弱与恐惧。琥珀色的猫眼此刻正小心翼翼地看着他,甚至连眼尾都因为突如其来的变故泛起屈辱般的薄红。
像是被风雪揉拧的冬樱。
禅院甚一突然意识到,他的“妻子”并不像是会做出那种事情的人。
所谓的“喜欢”也早已经过去。
她是被污蔑的。
鹿伏兎砂糖战战兢兢地看着禅院甚一,心情和正在绞刑架上等待宣判差不多。
她生怕禅院甚一张嘴就是“滚出禅院”,然后自己下一秒就直接狗带。
太惨了,她好想哭。
就在她疯狂头脑风暴,思考怎么说才显得自己不是在掩饰狡辩之际,沉默了许久的禅院甚一突然跨前一步,挡在了她面前,高大的身形将她的视线完全隔绝,让她只能听到他冷厉的呵斥。
“清楚你自己的身份,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回躯具留队那边去,甚尔。”
闻言,禅院甚尔狭眸,对他这位“大哥”的斥责丝毫不理会,只是紧紧地盯着少女仅露出小半的衣角,眼底尽是燥郁。
......这是在躲他?
良久,鹿伏兎砂糖都没有听到甚尔的回答,但却莫名能想到那双碧绿的眼现在一定沉得厉害,像是掉进淤泥的翠钻,因为埋得过深,甚至连通透的颜色都已不复存在。
抿了抿唇,少女眼中闪过一丝挣扎。
像这样乖乖躲藏在禅院甚一身后,用行动来附和她的“束缚”才应该是她最明智的选择才对。这样做的话,她一定会很安全。不会承担任何死亡的风险,甚至还可以完美撇清甚尔嘴里那些令人浮想联翩的话语。
这样对大家都很好,她这样说服自己。
但是....
想起那双沉入淤泥,快要看不见任何光亮的眼,鹿伏兎砂糖轻轻地吸了吸鼻腔,压住身上过敏般地疼痛,朝旁边轻迈了一步。
甫一对上甚尔暗色的眼,她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见他勾起唇角,笑不入眼,“看来是我误会了。”
鹿伏兎砂糖愣了下,一时间不知道这句话里的嘲弄是对她还是对甚尔自己。
也没等她说话,站在长廊下的黑发青年迈开步子就朝着她的方向走了过来,懒散的样子和以往没有什么差别。仅在与她擦肩而过时顿了下脚步,低低地留下一句“钱不退”后,就消失在了夜色里。
鹿伏兎砂糖看着看着,突然觉得挨近心脏的地方生出了些许闷痛,就在疤痕断裂的那里,她忍不住抬手隔着衣服压了压。
“你给了甚尔钱?”
看着她苍白的脸色,禅院甚一皱眉问道。
“只是一点点零钱而已。”鹿伏兎砂糖轻声回答,“微不足道。”
“如果下次再来找你,你不用理他。”禅院甚一放缓了声音,似乎是担心吓坏眼前的少女,“这里太过偏僻,你可以搬到池庭。”
搬到池庭?
鹿伏兎砂糖对他的话莫名产生了抗拒。
“我想暂时先住在这里,可以吗?”她抬眼小声询问,“我有些害怕水多的地方。”
禅院甚一也没有逼迫她,反而很是好说话地点了点头,“可以。”
“谢谢。”
她松了口气,看着越渐深沉的夜幕,示意道,“时间不早了,请路上注意安全。”
所幸,禅院甚一也没准备逗留多久,只是在准备离开的时候,突然抬手掠过她的肩膀,指尖擦拭过她脸庞的发丝,吓了她一跳。
“沾到雪花了。”他说道。
“是吗?呃,谢谢。”鹿伏兎砂糖干巴巴地道谢。
“嗯。”
男人站在低沉地应了一声,定定地看着她,然后在她一脸摸不着头脑的懵逼下,转身离开。
只是背影不知道为什么,看起来有些失落。
难道是因为她没有送他吗?
鹿伏兎砂糖眨了眨眼,决定下一次再说。
天太冷了。
...
半夜。
鹿伏兎砂糖睡得很不安稳。
她在做梦。
梦中,胸口的伤疤像是紧紧缠绕在她身上的藤蔓,生出柔软却繁茂的根须,深深扎入她的皮肤之下,沿着脉络遍布全身,让她觉得喘不过气来。
随后,她又再次听到了那个声音。
那个曾经出现在她耳畔,让她脱离了自己的世界,指引她来到这里的声音。
“救他。”
声音在她脑海中反复萦绕,带着说不出的绝望和害怕。
“救救他。”
救谁?
她忍不住在梦中追问。
“甚....”
就在那个声音快要说出名字的刹那,缠在心脏上的根须猛地收紧,氧气急剧短缺造成的窒息感,让睡梦中的少女猛地睁开了眼,急促喘息着脱离了诡异的梦境。